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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九回 滌垢汙 失衣逢異士 遭冤孽 辟石孕靈胎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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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團罩定。為首兩個妖人,各持一面小幡,分向崖穴、潭心一指。先是崖穴裏面一陣陰風過處,一團黑氣,擁著一個形如令牌、長有丈許開外的東西出來,飛到潭邊止住。上面用長釘釘著一個斷臂妖人,一手一足,俱都反貼倒釘在令牌之上,周身血汙淋漓,下半截更是只剩少許殘皮敗肉附體,白骨嶙峋,慘不忍睹。笑和尚、金蟬認出那妖人正是辛辰子,雖受妖法虐毒,並未死去,睜著一雙怪眼,似要冒出火來,滿嘴怪牙,錯得山響,怪嘯不絕。接著又是一陣陰風,從潭心深穴裏,同樣飛起一個令牌,上面釘著唐石,身上雖沒血汙,也不知受過什麽妖法荼毒,除一顆生相猙獰的大頭外,只剩了一具粉也似的白骨架。飛近辛辰子相隔約有丈許,便即立定,指揮行法的為首妖人,低聲說道:“再有一個時辰,師父醒來,又要處治你們了。我看你二人元神軀殼俱被大法禁制,日受金蠶吸血、惡蠱鉆心、煞風刺體、陰泉洗骨之厄,求生不得,求死不得,除了耐心忍受,還可少吃點苦,早點死去;不然,你們越得罪他,越受大罪,越不得死,豈不自討苦吃?我們以前俱是同門,並沒深仇,實在也是被逼無法,下此毒手。自從你們逃走,我們俱都受了一層禁制,行動不能隨心。聽說師父大法煉成以後,先去尋捉逃走的同門,只要捉回來,便和你們一樣處治,越發不敢冒險行動。我們每日雖然被迫收拾你們二人,未嘗不是兔死狐悲,心裏難過,但是有何辦法?不但手下留情做不到,連說話都怕師父知道,吃罪不起。今日恰巧師父因為白眉針附體,每日須有幾個時辰受罪,上次又差點被辛師兄將金蠶盜走,晝夜用功苦煉,雖然尚未煉化,今日竟能到時減卻許多痛楚,心中高興。雅師叔想湊他的趣,特地從山外尋來了幾個孕婦胎兒,定在今晚子初飽飲生血,與淫婦倪蘭心快活個夠。這時他本性發動,與淫婦互易元精,必有一兩個時辰昏睡。我們知他除了將寢宮用法術嚴密封鎖外,不會外出,才敢假公濟私,趁你二人相見時,好言相勸。少時他一醒來,一聲招呼,我們只得照往常將你二人帶去,由他淩遲處治了。”

唐石聞言,口裏發出極難聽的怪聲,不住口埋怨辛辰子,如不在相見時攔他說話,必然和那許多逃走的同門一般脫離虎口。就是見面,若聽他勸,先機逃走,也不致受這種慘劫。他只管念念叨叨,那辛辰子天生兇頑,聞言竟怒發如雷,怪聲高叫道:“你們這群無用的業障,膽小如鼠,濟得甚事!休看他老鬼這般荼毒我,我只要有三寸氣在,一靈不昧,早晚必報此仇,勝他對我十倍。你們這群膿包,幾次叫你們只要代拔了這胸前七根毒針,大家合力同心,乘他入定之時,害了金蠶,盜了文蛛,我拼著軀殼不要,運用元神,附在你們身上,投奔紅發老祖,他記恨老鬼殺徒之仇,必然容留,代我報仇,也省得你們朝不保夕,如坐針氈。你們偏又膽小不敢,反勸我耐心忍受,不得罪他,希冀早死,少受些罪苦,真是蠢得可憐。實對你們說,受他荼毒,算得什麽!那逃走的峨眉小輩必不甘休,機緣一到,只要外人到此,我便和他們一路,請他們代我去了禁制,助他們成功,報仇雪恨。一日不將我元神消滅,我便有一日的指望。我存心激怒老鬼,使他想使我多受折磨,我才可望遇機脫難。誰似你們這一幹廢物,只會打蠢主意。快閉了你們的鳥嘴,惹得老子性起,少時見了老鬼,說你們要想背叛,也叫你們嘗嘗我所受的味道。”

這夥妖人原都是窮兇極惡,沒有天良,無非因自己也都是身在魔穴,朝不保暮,時時刻刻提心吊膽,見了辛、唐二人所受慘狀,未免兔死狐悲,才起了一些同情之念。誰知辛辰子暴戾恣睢,湣不畏死,反將他們一頓辱罵,說少時還要陷害他們;再一想起平時對待同門一味驕橫情形,又是這一次的禍首,不禁勃然大怒。為首一人,早厲聲喝罵道:“你這不識好歹的瞎鬼!好心好意勸你安靜一些,你卻要在師父面前陷害我們。師父原叫我們隨時高興,就收拾你。我因見你毒針穿胸,六神被禁,日受裂膚刮骨、金蠶吮血、陰風刺體之苦,不為已甚,你倒這般可惡。若不叫你嘗點厲害,情理難容!”說罷,各自招呼了一聲,將手中幡朝辛辰子一指,一溜黃火綠煙飛出手去。那辛辰子自知無幸,也不掙紮,一味亂錯鋼牙,破口大罵。火光照在那瞎了一只眼睛的猙獰怪臉上面,綠陰陰的,越顯兇惡難看。眼看火花飛到辛辰子頭上,忽然峰側地底,起了一陣淒厲的怪聲。那些妖人聞聲好似有些驚恐,各自先將妖火收回,罵道:“瞎眼叛賊,還待逞兇,看師父收拾你。”說罷,七人用七面妖幡行使妖法,放起一陣陰風,將四圍妖火妖雲聚將攏來,簇擁著兩面妖牌,直往峰側轉去。

四人見形跡未被敵人發現,甚是心喜。妖人已去,崖穴無人把守,正好趁此機會,潛入風穴,去斬文蛛。互相拉了一下,輕悄悄飛近前去一看,哪裏有什麽穴洞,僅只是一個巖壁凹處,妖氛猶未散盡。金蟬慧眼透視,看不出有什麽跡象,顯然無門可入。要說苦行頭陀柬上之言必然不差,只可惜來遲了一步,洞穴已被妖法封閉。莊易自告奮勇,連用法術飛劍,照辛辰子現身所在沖入,沖了幾次,都被一種潛力擋回,知道妖法厲害,恐防驚動妖人,又不敢貿然用天遁鏡去照,只索停手。笑和尚猛想起師父柬上既然只說廣崖地穴不可涉險,餘下兩處當然可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不徑往妖人寢宮一探?想到這裏,將手一招,徑往適才妖人去路飛去。月光之下,只見前面一簇妖雲,擁著那兩面令牌,業已轉過峰側,繞向峰前而去。

四人知道妖人善於聞辨生人氣息,雖在下風,也恐覺察,不敢追得太緊,只在相隔百十丈以外跟蹤前往。兩下俱都飛得迅速,頃刻之間,四人已追離峰前不遠,忽見正面峰腰上,現出一個有十丈高闊的大洞。這洞前兩次到此,俱未見過。遠遠望過去,洞內火光彩焰,變幻不定,景象甚是輝煌。前面妖雲已漸漸飛入洞內,不敢怠慢,也急速飛將過去。這時地底嘯聲忽止。前面妖人進洞之後,洞口倏地起了一陣煙雲,似要往中心合攏。笑和尚恐怕又誤了時機,事已至此,不暇再計及成敗利害,互相將手一拉,默運玄功,徑從煙雲之中沖進。兀自覺得奇腥刺鼻,頭腦微微有些昏眩,身子已飛入洞內。定睛一看,這洞竟和外面的峰差不多大小。就這一轉眼間,洞口業被妖法封閉。立腳處,是一個丈許寬的石臺,靠臺有百十層石階,離洞底有數十丈高下,比較峰外還深。洞本是個圓形,從上到下,洞壁上橫列著三層石穴,每層相隔約有二十餘丈。洞底正當中有一個鐘乳石凝成的圓形穹頂,高有洞的一半,寬約十畝,形如一個平滑沒有底邊的大琉璃碗,俯扣在那裏,四圍更沒有絲毫縫隙。洞壁上斜插著一排形如火把的東西,行隔整齊,火焰熊熊,照得合洞通明,越到下面越亮。那琉璃穹頂當中,空懸著一團綠火,流光熒活,變閃不定。適才所見七個妖人,業已盡落洞底,在琉璃穹頂外面,簇擁著兩面令牌,俯伏在地。令牌上釘著的辛辰子,仍是怪嘯連聲。四人俱都不約而同,蹲身石上,探首下視。

笑和尚因為立處沒有隱蔽,易為妖人發現,地位太險,不暇細看洞內情景,先行覓地藏身。一眼瞥見近身之處石穴裏面,黑漆漆地沒有光亮。趁著一幹妖人伏地,沒有擡首之際,打算先飛縱過去查看,能否藏身。心才轉念,石生已先見到此,首先飛縱過去。笑和尚覺得石生掙脫了手飛去,一想自己和金蟬俱都仗著莊易、石生二人行法隱形,石生前去,自然比較自己親去還好。只恐石生閱歷太淺,涉險貪功,不是尋覓藏身之處,就不好辦了。正想之間,手上一動,石生業已飛回,各人將手一拉,彼此會意,悄悄往左近第二層第三個石穴飛去。金蟬先運慧眼,往穴內一看,那穴乃是人工辟成石室,深有七八丈,除了些石床石幾外,別無動靜。而且穴口不大,如將身伏在穴旁外視,暗處看明處,甚是真切。雖然不知此中虛實深淺,總比石臺上面強些,便決計在此埋伏,謹謹慎慎,相機行事。也是合該四人成功,這一座峰洞,正是綠袍老祖和手下餘孽居處煉法之所。正中間琉璃穹頂,乃是綠袍老祖的寢宮,通體用鐘乳石經妖法祭煉而成。洞壁上石穴,便是他門人餘孽所居,每人一個,環著他的寢宮排列。自從在玉影峰遭劫,青螺峪斷體續身,逃回百蠻山後,暴虐更甚於前,門人餘孽被傷害逃亡,兩輩三十六人,總共才剩了十一個。因他行為太狠毒,眾門人觸目驚心,一個個見了他,嚇得戰兢兢忘魂喪膽。他見眾心不屬,不怪自己惡辣,反覺這些門人都不可靠,越發厭惡,如非還在用人之際,又有雅各達苦勸,幾乎被他全數殺戮。雖然留了這十一個,他也時刻防著他們背叛,防備非常嚴密。每值與妖婦行淫,或神游入定之際,必將寢宮用妖法嚴密封鎖,連聲氣一齊隔絕,以防內憂,兼備外患。否則他嗅覺靈敏異常,添了四個生人,如何不被覺察?四人潛伏的石穴,恰巧穴中妖人又是早已死去,所以才能盡得虛實。這且留為後敘。

再說四人剛將身立定藏好,便聽嘯聲又隱隱自地下傳出。探頭往外一看,那琉璃穹頂當中那一團熒活綠火光倏地爆散,火花滿處飛揚,映在通體透明的鐘乳上面,幻成了千奇百怪的異彩,絢麗非常。一會兒又如流星趕月般往靠裏的一面飛去。接著起了一陣彩焰,蹤跡不見。綠光收去,這才看清穹頂裏面,一個四方玉石床上,坐著那窮兇極惡、亙古無匹的妖孽綠袍老祖,大頭細頸,亂發如茅,白牙外露,眼射綠光,半睜半閉。上半身披著一件綠袍,胸前肋骨根根外露,肚腹凹陷,滿生綠毛。下半截赤著身子,倒還和人一樣。右腳斜擱石上,左腳踏在一個女子股際。一條鳥爪般的長臂,長垂至地,抓在那女子胸前。另一只手拿著一個下半截人屍,懶洋洋地搭在石床上面。斷體殘肢,散了一地。瑩白如土的白地,斑斑點點,盡是血跡。餘外還有一兩個將死未死的婦女,尚在地上掙紮。只他腳下踏定的一個女子,通體赤身,一絲不掛,並沒有絲毫害怕神氣,不時流波送媚,手腳亂動,做出許多醜態,和他挑逗。直急得穹頂外面令牌上面的辛辰子吼嘯連聲,狺狺惡詈。那綠袍老祖先時好似大醉初醒,神態疲倦,並不作甚理會。待有半盞茶時,倏地怪目一睜,咧開血盆大口動了一動,便聽一種極難聽的怪聲,從地底透出。隨著縮回長臂,口皮微動,將鳥爪大手往地面連指幾指,立刻平地升起兩幢火花,正當中陷下一個洞穴,彩焰過處,火滅穴平。那七個妖人,早擁著兩面妖牌,跪在當地,四人俱沒有看清是怎樣進來的。估量那赤身女子,定是辛辰子當初失去的妖婦無疑。這洞雖有許多石穴,可是大小式樣如一,急切間看不出哪裏是通文蛛的藏處。綠袍老祖現身醒轉,更是不敢妄動,只得靜以觀變,相機而動。

那妖婦一見辛辰子身受那般慘狀,絲毫沒有觸動前情,稍加憐惜,反朝上面綠袍老祖不知說了幾句什麽。倏地從綠袍老祖腳下跳起身來,奔向辛、唐二人面前,連舞帶唱。雖因穹頂隔斷聲息,笑語不聞,光焰之中,只見玉腿連飛,玉臂忙搖,股腰亂擺,宛如靈蛇顫動。偶然倒立飛翔,墳玉孕珠,猩丹可睹。頭上烏絲似雲蓬起,眼角明眸流波欲活。妖婦原也精通妖法,倏地一個大旋轉,飛起一身花片,繽紛五色,映壁增輝。再加上姿勢靈奇,柔若無骨,越顯色相萬千,極妍盡態。雖說是天魔妖舞,又何殊仙女散花。偏那辛辰子耳聽浪歌,眼觀艷舞,不但沒有憐香惜玉之心,反氣得目眥欲裂,獠牙咬碎,血口亂動,身軀不住在牌上掙紮,似要攫人而噬。招得綠袍老祖張開血盆大口,大笑不已。妖婦也忒煞乖覺,竟不往令牌跟前走近。見那七個妖人俱都閉目咬唇,裝作俯伏,不敢直立,知道他們心中難受,愈發去尋他們的開心,不時舞近前去,胯拱股顫,手觸背搖。招得這些妖人欲看不敢,不看不舍,恨得牙癢筋麻,不知如何是好。妖婦正在得意洋洋,不知怎的不小心,一個大旋轉舞過了勁,舞到辛辰子面前,媚目瞬處,不禁花容失色,剛櫻口大張了兩張,似要想用妖法遁了開去。那辛辰子先時被妖法禁制,奈何她不得,本已咬牙裂眥,忿恨到了極處。這時一見她身臨切近,自投羅網,如何肯饒,拼著多受苦痛,運用渾身氣力,一顆猙獰怪頭,憑空從頸腔子裏長蛇出洞般暴伸出來,有丈許長短,咧開大嘴獠牙,便往妖婦粉光膩膩的大腿上咬去。

座上綠袍老祖見妖婦飛近辛辰子面前,知道辛辰子也是百煉之身,得過自己真傳,雖然元神禁制,身受荼毒,只不過不能動轉,本身法術尚在,不能全滅,就防他要下毒手。還未及行法禁阻,妖婦一只腿已被辛辰子咬個正著。綠袍老祖一看不好,將臂一擡,一條鳥爪般的手臂,如龍蛇夭矯般飛將出去,剛將辛辰子的細長頭頸抓住,血花飛濺,妖婦一條嫩腿業已被辛辰子咬將下來。同時辛辰子連下巴帶頭頸,俱被綠袍老祖怪手掐住,想是負痛難耐,口一松,將妖婦的斷腿吐落地面。綠袍老祖自是暴跳如雷,將手一指,一道濃煙彩霧,先將辛辰子連頭罩住。嘴裏動了幾動,奓晃著大頭長臂,從座上緩緩走了下來,一手先將妖婦抱起,一手持了那條斷腿,血淋淋地與妖婦接上。手指一陣比劃,只見一團彩煙,圍著妖婦腿上盤旋不定,一會兒工夫,竟自連成一體。妖婦原已疼暈過去,醒轉以後,就在綠袍老祖手彎中,指著辛辰子咬牙切齒,嘴皮亂動。綠袍老祖見死婦回醒還原,好似甚為欣喜,把血盆大嘴咧了兩咧,仍抱妖婦慢騰騰地回轉座位。坐定以後將大口一張,一團綠火直往辛辰子頭上彩煙中飛去。那綠火飛到彩煙裏面,宛似百花齊放,爆散開來。彩煙頓時散開,化成七溜熒熒綠火,似六條小綠蛇一般,直往辛辰子七竅鉆去,頃刻不見。妖牌上面的辛辰子,想是痛苦萬分,先還死命在妖牌上掙紮,不時顯露悲忿的慘笑,末後連掙紮都不見,遠遠望去,只見殘肢腐肉,顫動不息。

這原是邪教中最惡辣的毒刑鎖骨穿心小修羅法,本身用煉就的妖法,由敵人七竅中攻入,順著穴道骨脈流行全身。那火並不燒身,只是陰柔毒惡,專一消熔骨髓,酸人心肺。身受者先時只覺懶洋洋,仿佛春困神氣,不但不覺難受,反覺有些舒泰。及至邪火在身上順穴道游行了一小周天,便覺奇癢鉆骨穿心,沒處抓撓,比挨上幾十百刀還要難受。接著又是渾身骨節都酸得要斷,於是時癢時酸,或是又酸又癢,同時俱來。本身上的元精真髓,也就漸漸被邪火耗煉到由枯而竭。任你是神仙之體,只要被這妖火鉆進身去,也要毀道滅身。不過身受者固是苦痛萬分,行法的人用這種妖法害人,自己也免不了消耗元精。所以邪教中人把這種狠毒妖法非常珍惜,不遇深仇大恨,從不輕易使用。

實因綠袍老祖大劫將臨,這次借體續身,行為毒辣,被師文恭在臨死之前暗運玄功使了一些魔法,回山以後,不但性情愈加暴虐,自得倪氏妖婦,更是好色如命。他因山外攝取來的女子,一見他那副醜惡窮兇長相和生吃人獸的慘狀,便都嚇死過去,即或膽子大一些的還魂醒來,也經不起他些須時間的蹂躪。雖然吸些生血,不過略快口腹,色欲上感覺不到興味。只有妖婦,雖然妖術本領比他相差一天一地,可是房中之術,盡有獨得乃師天媱娘子的真傳,百戰不疲,無不隨心。殘忍惡辣的心理,也和他差不許多,僅只不吃生人血罷了。因此綠袍老祖那般好惡無常、極惡窮兇的人,竟會始終貪戀,愛如性命。

其實妖婦自從當年天媱娘子被乾坤正氣妙一真人用乾天烈火連元神一齊煉化後,便結識上了妖道朱洪,原想一同煉成妖法異寶,去尋峨眉派報殺師之仇。不想朱洪法未煉成,被秦寒萼撞來,身遭慘死。因自己人單勢孤,敵人勢盛,本不打算妄動。無奈天生奇淫之性,不堪孤寂,時常出山尋找壯男,回去尋樂。無巧不巧,這一天回山時節,遇見辛辰子,見她生得美貌,已經大動淫心。所居洞內,深藏地底,更是隱蔽,可以藏身,便強迫著從他。妖婦見辛辰子獨目斷臂,猙獰醜惡,比朱洪還要難看。昔時嫁給朱洪,也是一半為事所迫,無奈的結合。好容易能得自由自在,事事隨心,如何又給自己安上一副枷鎖,當然不願,兩人便動起手來。妖婦雖然不是弱者,卻非辛辰子敵手,打了半天,被辛辰子破去許多法寶,末後還被辛辰子擒住。先前愛她,一半也為了這所居的洞府。天生淫兇,哪有憐香惜玉之念,一經破臉動手,已成仇敵。雖然占了上風,自己法寶也損失了兩件,不由發了野性,當時便想活活將妖婦抓死。幸而妖婦見勢不佳,忙用天媱娘子真傳——化金剛蕩魂邪法,媚目流波,觸指興陽,引起辛辰子淫心,才得保全性命,結為夫婦。本是萬般無奈,恨入骨髓。如果隱居地底,原也無事。偏生辛辰子報仇心切,隱憂念重,盜了化血神刀,又盜文蛛。還未及與妖婦煉成邪法前去報仇,便被綠袍老祖派唐石率領許多妖人,將他二人擒住。辛辰子幸遇紅發老祖中途索刀,得逃活命。妖婦自己卻吃了苦頭,到了百蠻山陰風洞,一見綠袍老祖比辛辰子還要醜惡狠毒,心中自是越加難受。為了顧全性命,只好仍用妖淫取媚一時。因為綠袍老祖喜怒不測,惡毒淫兇,毫無情義,門下弟子都要生吃,時時刻刻提心吊膽。但封鎖緊嚴,又無法逃走。便想了一條毒計,暗運機智,蠱惑離間,使他們師徒相殘,離心背叛。既可剪去綠袍老祖的羽黨,異日得便逃走,減些阻力;又可借此雪恨。這種辦法收效自緩,每日仍得強顏為歡,不敢絲毫大意。追本窮源,把辛辰子當做罪魁禍首。因為唐石畏服綠袍老祖,被擒時,連施妖法蠱惑,都被唐石強忍鎮定,沒有放她,於是連唐石也算上。及至辛、唐二人被擒以後,每日身受妖刑時節,她必從旁取笑刻薄,助紂為虐。唐石自知魔劫,一切認命,只盼早死,還好一些。辛辰子兇頑狠惡,反正不能脫免,一切都豁出去,能抵抗便抵抗,不能便萬般辱罵,誓死不屈。

綠袍老祖本來打算零零碎碎給他多些淩辱踐踏與極惡毒的非刑,又見他將心愛的人咬斷一截嫩腿,越發火上澆油。因所有妖法非刑差不多業已給他受遍,恨到極處,才將本身煉就的妖火放將出來。還恐辛辰子預為防備,行法將身軀骨肉化成朽質,減去酸癢,先將妖霧罩住他的靈竅,然後施展那鎖骨穿心小修羅法,擺布了個淋漓盡致。約有半個時辰,估量妖火再燒下去,辛辰子必然精髓耗盡,再使狠毒妖法,便不會感覺痛苦,這才收了回來。嘴皮微微動了幾動,旁立七個妖人分別站好方位,手上妖幡擺動,先放出一層彩絹一般的霧網,將辛、唐二人罩定,只向裏一面留有一個尺許大小的洞。那唐石早已觸目驚心,嚇得身體在妖牌上不住地打顫。這時一見要輪到他,越發渾身一齊亂動,望著綠袍老祖同那些妖人,帶著一臉乞憐告哀之容。辛辰子仍是怒眥欲裂,拼受痛苦。綠袍老祖只獰笑了一下,對著懷中妖婦不知說了幾句什麽。妖婦忙即站起,故意裝作帶傷負痛神氣,肥股擺動,一扭一扭地扭過一旁,遠遠指著霧網中辛、唐二人,戟指頓足,似在辱罵,那綠袍老祖早將袍袖一展,先是一道黃煙,筆也似直飛出去與霧網孔洞相連。接著千百朵金星一般的惡蠱,由黃煙中飛入霧網,徑往辛、唐二人身上撲去。雖然外面的人聽不見聲息,形勢亦甚駭人。

半月多工夫,那些金蠶惡蠱已有茶杯大小,煙光之下,看得甚為清晰。只見這些惡蟲毒蠱展動金翅,在霧縠冰絹中,將辛、唐二人上半身一齊包沒,金光閃閃,仿佛成了兩個半截金人。也看不清是啃是咬,約有頓飯時候。綠袍老祖嘴皮一動,地底又發出嘯聲,那些金蠶也都飛回,眾妖人俱將妖霧收去。再往兩面妖牌上面一看,辛、唐二人上半截身子已經穿肉見骨,但沒有一絲血跡。兩顆怪頭,已被金蠶咬成骷髏一般,白骨嶙峋,慘不忍睹。綠袍老祖也似稍微快意,咧開大嘴獰笑了笑。妖婦見事已完,趕將過去,一屁股坐在綠袍老祖身上,回眸獻媚,互相說了兩句。在旁七個妖人,便趕過去,將兩面妖牌放倒,未及施為。辛、唐二人原都是斷了一只臂膀,一手二足釘在牌上,有一半身軀還能轉動。辛辰子畢竟惡毒刁頑,勝過旁的餘孽,不知用什麽法兒,趁眾人不見,拼著損己害人,壓了一個金蠶蠱在斷臂的身後。那惡蠱受綠袍老祖妖法心血祭煉,辛辰子元神受了禁制,勉強壓住,弄它不死。及被金蠶在身後咬他的骨頭,雖然疼痛難熬,還想弄死一個是一個,略微雪仇,咬定牙關不放。這時一見妖婦又出主意,要收拾他,來翻令牌的又是適才和自己口角的為首妖人,早就想趁機離間,害他一同受苦。這時見他身臨切近,不由計上心來,暗施解法,忍痛將斷臂半身一擡。那惡蠱正嫌被壓氣悶難耐,自然慌忙松了口,飛將出去,迎頭正遇那翻牌的妖人。這東西除綠袍老祖外,見人就害,如何肯舍,比箭還疾,閃動金翅,直往那妖人臉上撲去。

那妖人猝不及防,不由大吃一驚,想要行法遁避,已是不及,被金蠶飛上去一口,正咬了他的鼻梁。因是師父心血煉就的奇珍,如用法術防衛,將這惡蟲傷了,其禍更大,只得負痛跑向綠袍老祖面前求救。那辛辰子見冤家吃了苦頭,頗為快意。又見餘下六個妖人,也因惡蟲出現,紛紛奔逃,正是進讒離間機會,便不住口地亂叫,也不知制了些什麽讒言。綠袍老祖先見辛辰子偷壓金蠶,去害他的門下,正要將金蠶收去,再親身下來收拾辛辰子,經這一來,立時有了疑心。那受傷妖人飛身過來,未及跪下求饒,忽見綠袍老祖兩只碧眼兇光四射,一張闊口朝著自己露牙獰笑,帶著饞涎欲滴的神氣,晃動著一雙鳥爪般的長臂,蕩悠悠迎面走來,便知中了辛辰子反間之計,情勢不妙。還未及出口分辯,一只怪手已劈面飛來,將他整個身體抓住。那妖人在鳥爪上只略掙了一掙,一只比海碗還粗的臂膀,早被綠袍老祖脆生生咬斷下來,就創口處吸了兩口鮮血。袍袖一展,收了金蠶。大爪微動,連那妖人帶同那只斷臂,全都擲出老遠。妖人趴伏地上,暈死過去。綠袍老祖這才慢悠悠走向兩面妖牌面前。剩餘六個妖人,見同門中又有一人被惡師荼毒,恐怕牽連,個個嚇得戰戰兢兢,不敢仰視。

綠袍老祖若無其事地一伸大爪,先將辛辰子那面妖牌拾起,闊口一張,一道黃煙過處,眼看那面丈許長的妖牌由大而小,漸漸往一起縮小。牌雖可以隨著妖法縮小,人卻不能跟著如意伸縮。辛辰子手足釘在妖牌上面,雖然還在怒目亂罵,身上卻是骨縫緊壓,手足由分開處往回裏湊縮,中半身肋骨拱起,根根交錯,白骨森列。這種惡毒妖刑,任是辛辰子修煉多年,妖法高強,也難禁受。直疼得那顆已和骷髏相似的殘廢骨架,順著各種創口直冒黃水,熱氣蒸騰,也不知出的是汗是血。這妖牌縮有二尺多光景,又重新伸長,恢覆到了原狀。略停了停,又往小裏收縮。似這樣一縮一伸好幾次,辛辰子已疼得閉眼氣絕,口張不開。綠袍老祖才住了手,略緩了一會兒,一指妖牌上面釘手足前胸的五根毒釘,似五溜綠光,飛入袖內。辛辰子也乘這一停頓的工夫,悠悠醒轉。睜開那只獨目怪眼一看,手足胸前毒釘已去,綠袍老祖正站在自己面前。大仇相對,分外眼紅,倏地似飛一般縱起,張開大嘴,一口將綠袍老祖左手咬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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