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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回 一息尚存 為有元珠留半體 兇心弗改 又將長臂樹深仇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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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袍老祖發完了誓,一字一句地先傳了咒語。接著叫西方野佛用禪杖先將石柱打倒,柱底下便現出一面大幡,上面畫有符箓,符箓下面埋著一根一寸九分長的鐵針。然後口誦護身神咒,將那針輕輕拔起,將針尖對著自己,口誦傳的咒語。將針收到後,再傳他破針之法,才可取那八根子針。西方野佛哪知就裏,當下依言行事。一禪杖先將石柱打倒,果然山石上有一道符箓,下面有一根光彩奪目的鐵針。知道是個寶貝,忙念護身神咒,伸手捏著針頭往上一提。那針便粘在手上,發出綠熒熒的火光,燙得手痛欲裂,丟又丟不掉。他先前取針時,見綠袍老祖嘴皮不住喃喃顫動,哪裏知道這火是他鬧的玄虛,只痛得亂嚷亂跳。綠袍老祖冷冷地說道:“你還不將針尖對著我念咒,要等火將你燒死麽?”西方野佛疼得也無暇尋思,忙著咬牙負痛,將針對著綠袍老祖,口誦傳的咒語。果然才一念誦,火便停止。那咒語頗長,稍一停念,針上又發出火光。不敢怠慢,一口氣將咒念完。他念時,見綠袍老祖舞著一條細長鳥爪似的臂膀,也在那裏念念有詞,臉上神氣也帶著苦痛。等到自己剛一念完,從綠袍老祖身上飛出八道細長黃煙,自己手上的針也發出一溜綠火脫手飛去,與那八道細長黃煙碰個正著。忽然一陣奇腥過去,登時煙消火滅。綠袍老祖獰笑道:“九子母元陽針一破,就是業障回來,我也不愁不能脫身了。”說罷,朝天揮舞著一條長臂,又是一陣怪笑,好似快樂極了的神氣。西方野佛忿忿說道:“照你這一說,那針已被你破了,你先前為何不說實話?”綠袍老祖聞言,帶著不屑神氣答道:“不錯,我已將針破了。實對你說,這針非常厲害,我雖早知破針之法,無奈此針子母不能相見,子針在我身上,我若親取子針,便要與針同歸於盡。適才見你舉棋不定,恐你另生異心,我如將真正取針之法寶傳了你,此寶不滅,早晚必為我害。所以我只傳你取母針之法,使你先用母針將我子針取出,九針相撞,自然同時消滅,無須再煩你去毀掉它了。我只為此針所苦,沒有母針不能去收子針,我自己又不能親自去取那母針,須假手外人,因此多加一番小心,倒害你又受一點小苦了。”

西方野佛見上了綠袍老祖的大當,還受他奚落,好不忿恨,知道敵他不過,只得強忍在心。勉強笑答道:“道友實是多疑,我並無別意。如今你我該離開此地了吧?”綠袍老祖道:“業障今明日必回,我須要叫他難受難受再走。”說罷,對著洞中念了一會兒咒語,揮著長臂,叫西方野佛將他抱起,自會飛下峰去。西方野佛無奈,剛將他半截身軀抱起,只聽他口才喊得一聲:“走!”便見一團綠光將自己包圍,立刻身子如騰雲駕霧一般下了高峰,綠光中只聽得風聲呼呼,水火白龍一齊擁來,只見那團綠光帶著自己上下翻滾了好一會兒,才得落地。猛聽濤聲震耳,回望山崖上,數十道細瀑不知去向,反掛起一片數十丈長、八九丈寬的大瀑布,如玉龍夭矯,從天半飛落下來。正要開言,綠袍老祖道:“業障的法術法寶俱已被我破去,他素性急暴,比我還甚,回來知我逃走,不知如何忿恨害怕。可惜我暫時不能報仇,總有一天將他生生嚼碎,連骨渣子也咽了下去,才可消恨呢!”說罷,張著血盆大口,露出一口白森森的怪牙,將牙錯得山響。西方野佛由恨生怕,索性人情做到底,便問是否要送他回山。綠袍老道道:“我原本是打算回山,先尋找一個有根基的替身,省得我老現著這種醜相。不過現在我又想,我落得這般光景,皆因毒龍尊者而起。聽業障說,他現在紅鬼谷招聚各派能人,準備端陽與峨眉派一決雌雄。他煉有一種接骨金丹,於我大是有用。你如願意,可同我一起前去尋他,借這五月端午機會,只要擒著兩個峨眉門下有根基之人,連你也能將殘廢變成完人,豈不是好?”西方野佛當初原與毒龍尊者同師學道,本領雖不如毒龍尊者,但是仗有魔火、金盂,生平少遇敵手,有一時瑜亮之稱。只因西方野佛性情褊忌,一味自私,不肯與毒龍尊者聯合,居心想苦煉多年,再將雪魂珠得到手中,另行創立門戶。不想遇見幾個不知名的少年女子,失寶傷身。自己勢盛時不去看望毒龍尊者,如今失意,前去求人,未免難堪,正在沈思。綠袍老祖素來專斷,起初同他商量,總算念他救命之恩,十二分客氣。見他沈吟不語,好生不快,獰笑一聲,說道:“我素來說到做到,念你幫了我一次忙,才給你說一條明路,怎麽不知好歹?實對你說,適才你代我取針之時,我看出你有許多可疑之處。如果我的猜想不差,非叫你應誓不可。在我未察明以前,你須一步也不能離開。我既說了,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如若不然,叫你知我的厲害!”

這一番蠻橫不近人情的話,漫說是西方野佛,無論誰聽了也要生氣。無奈西方野佛新遭慘敗之後,久聞綠袍老祖兇名,又加適才眼見破針以後,運用元神滿空飛舞,將辛辰子設下的法術法寶破個凈盡,已然嘗了味道。若論自己本領,縱然抵敵不過,要想逃走,卻非不可能。一則自己平素就是孤立無援的,正想拉攏幾個幫手,作日後報仇之計,如何反樹強敵?二則也想向毒龍尊者討取接骨金丹,接續斷臂。想來想去,還是暫時忍辱為是。便強作笑容,對綠袍老祖道:“我並非是不陪你去,實因毒龍尊者是我師兄,平素感情不睦,深恐此去遭他輕視,所以遲疑。既然道友要去,我一定奉陪就是。”綠袍老祖道:“這有什麽可慮之處?想當初我和他在西靈峰鬥法,本準備拼個死活存亡,不料白眉和尚帶著兩個扁毛畜生想於中取利,被我二人看破,合力迎敵,白眉和尚才行退去,因此倒變仇為友。要論他的本領,如何是我的敵手?上次慈雲寺他不該取巧,自己不敢前去,卻叫我去上這大當。我正要尋他算賬,你隨我去,他敢說個不字,日後我自會要他好看。”西方野佛聽他如此說法,便也無有話說。

綠袍老祖剛叫西方野佛將他半截殘軀抱起動身,忽聽呼呼風響,塵沙大起。綠袍老祖厲聲道:“業障來了,還不快將我抱起快走!”西方野佛見綠袍老祖面帶驚慌,也著了忙。剛將綠袍老祖抱起,東南角上一片烏雲黑霧,帶起滾滾狂風,如同饑鷹掠翅般,已投向那座山峰上面。綠袍老祖知道此時遁走,必被辛辰子覺察追趕,自己替身尚未尋到,半截身軀還要靠人抱持,對敵時有許多吃虧的地方,西方野佛又非來人敵手。事在緊急,忙伸出那一只鳥爪般長臂,低告西方野佛不要出聲,口中念念有詞,朝地上一畫,連自己帶西方野佛俱都隱去。西方野佛見綠袍老祖忽又不走,反而用法術隱了身形,暗自驚心,一面暗中準備脫身之策,靜悄悄朝前看去。那小峰上已落下一個斷了一只臂膀的瘦長人,打扮得不僧不道,赤著雙腳,手上拿著一把小刀,閃閃發出暗紅光亮。遠遠看過去,面貌猙獰,生得十分兇惡。那瘦長人落地便知有異,再一眼看到細瀑不流,石柱折斷,愈加忿怒。仰天長嘯了一聲,聲如梟嗥,震動林樾,極為淒厲難聽。隨又跑到綠袍老祖藏身的洞口。剛要往前探頭,忽從洞內飛起兩三道藍晶晶的飛絲。那瘦長人又怪嘯了一聲,化成一溜綠火,疾如電閃般避到旁邊。從身上取出一樣東西,才一出手,發出五顏六色的火花,飛上去將那幾道藍絲圍住。等到火花被瘦長人收回,藍絲已失了蹤跡。西方野佛看得仔細,那藍絲出來得比箭還疾,瘦長人猝不及防,臉上好似著了一下。藍絲破去後,那瘦長人又暴跳了一陣,飛起空中,四外尋找蹤跡。不一會兒,跳到這面坡來,用鼻一路聞嗅,一路找尋。西方野佛才看出這人是一只眼,身軀長得瘦長,長臉上瘦骨嶙峋,形如骷髏,白灰灰地通沒絲毫血色。左臂業已斷去,衣衫只有一只袖子,露出半截又細又長又瘦的手臂,手上拿著一把三尖兩刃小刀和一面小幡。渾身上下似有煙霧籠罩,口中不住地喃喃念咒,不時用刀往四處亂刺山石樹木,著上便是一溜紅火。西方野佛抱著綠袍老祖,見來人漸走漸近,看敵人舉動,估量已知道綠袍老祖用的是隱身之法,心中一驚。略一轉動,覺著臂上奇痛徹骨,原來是綠袍老祖鳥爪般的手將他捏了一下。強忍痛楚,再看綠袍老祖臉上,仍若無事一般。同時又看敵人業已走到身旁,手上的刀正要往自己頭上刺到。忽聽山峰上面起了一種怪聲,那瘦長人聽了,張開大口,把牙一錯,帶著滿臉怒容,猛一回頭,駕起煙霧,往山峰便縱。身子還未落在峰上,忽從洞內飛起一團綠影,破空而去。那長人大叫一聲,隨後便追。眼看長人追著那團綠影,飛向東南方雲天之中,轉眼不見。猛聽綠袍老祖喊一聲:“快走!”身子已被一團綠光圍繞,直往紅鬼谷飛去。

第八十五回 紫郢化長虹 師道人殞身白眉針 晶球凝幻影 怪叫花驚魔青螺峪

約有個把時辰,二人到了喜馬拉雅山紅鬼谷外落下。綠袍老祖道:“前面不遠,便是紅鬼谷。適才若非我見機,先下了埋伏和替身,那業障嗅覺最靈,差點沒被他看破。他雖未死,已被我用碧血針刺瞎一目,總算先出一口惡氣了。我們先歇一會兒,等我吃頓點心再走進去,省得見面不好意思,我已好幾個月沒吃東西了。”西方野佛久聞他愛吃人的心血,知道他才脫羅網,故態覆萌。心想:“紅鬼谷有千百雪山圍繞,亙古人蹤罕到,來此的人俱都與毒龍尊者有點淵源,不是等閑之輩,倒要看他是如何下手。”卻故意解勸道:“我師兄那裏有的是牛羊酒食,我們既去投他,還是不要造次為好。”綠袍老祖冷笑道:“我豈不知這裏來往的人大半是他的門人朋友?一則我這幾月沒動葷,要開一開齋;二則也是特意讓他知道知道,打此經過的要是孤身,我還不下手呢。他若知趣的,得信出來將我接了進去,好好替我設法便罷;不然,我索性大嚼一頓,再回山煉寶報仇,誰還怕他不成?”西方野佛見他如此狂法,便問道:“道友神通廣大,法力無邊。適才辛辰子來時,你我俱在暗處,正好趁他不防,下手將他除去,為何反用替身將他引走?難道像他這種忘恩叛教之徒還要姑息麽?”綠袍老祖道:“你哪知我教下法力厲害。他一落地,見寶幡法術被人破去,以為我已逃走。偏我行法時匆忙了一些,一個不周密,被他聞見我遺留的氣味尋蹤而至,他也知我雖剩半截身子,並不是好惹的,已用法術護著身體。他拿的那一把妖魔血刀,乃是紅發老祖鎮山之寶,好不厲害,不知怎地會被他得到手中。此時若要報仇,除非與他同歸於盡,未免不值。再者,我還想回山煉了法寶,將他擒到後,細細折磨他個幾十年,才將他身體靈魂化成灰煙。現在將他弄死,也太便宜了他。因見他越走越近身前,我才暗誦魔咒,將洞中昔日準備萬一之用的替身催動,將他引走。他已差不多盡得我的真傳,只功行還差了一點。那替身不多時便會被他追上發覺,他必認為我逃回山去,我門下弟子還多,各人都煉有厲害之寶,他決不敢輕去涉險。等我尋到有根基道行軀殼覆了原身,便不怕他了。”

二人正說之間,忽然東方一朵紅雲如飛而至,眨眨眼入谷內去了。綠袍老祖道:“毒龍尊者真是機靈鬼,竟將我多年不見的老朋友東方魔鬼祖師五鬼天王請來。若能得他幫忙,不難尋李靜虛賊道報仇了。”言還未了,又聽一陣破空聲音,雲中飛來兩道黃光,到了谷口落下。西方野佛還未看清來人面目,忽聽綠袍老祖一聲怪笑,一陣陰風起處,綠煙黑霧中現出一只丈許方圓的大手,直往來人身後抓去。剛聽一聲慘叫,忽見適才那朵紅雲較前還疾,從谷內又飛了出來,厲聲說道:“手下留人,尚和陽來也!”說罷,紅雲落地,現出一個十一二歲的童子,一張紅臉圓如滿月,濃眉立目,大鼻闊口。穿一件紅短衫,赤著一雙紅腳,頸上掛著兩串紙錢同一串骷髏骨念珠。一手執著一面金幢,一手執著一個五老錘,錘頭是五個骷髏攢在一起做成,連錘柄約有四尺。滿身俱是紅雲煙霧圍繞。西方野佛認出來人是五鬼天王尚和陽,知他的厲害,連忙起身為禮。尚和陽才同綠袍老祖照面,便厲聲說道:“你這老不死的殘廢!哪裏不好尋人享用,卻跑在朋友門口作怪,傷的又是我們的後輩。我若來遲一步,日後見了鳩盤婆怎好意思?快些隨我到裏面去,不少你的吃喝。還要在此作怪,莫怨我手下無情了。”綠袍老祖哈哈笑道:“好一個不識羞的小紅賊!我尋你多年,打聽不出你的下落,以為你已被優曇老乞婆害了,不想你還在人世。我哪裏是有心在此吃人,只為谷內毒龍存心賺我,差點在慈雲寺吃李靜虛賊道喪了性命。他既知我上半截身軀飛去,就該尋找我的下落,用他煉就的接骨丹與我尋一替身,使我仍還本來,才是對朋友的道理。因他置之不理,害我只剩半截身軀,還受了惡徒辛辰子許多活罪。今日特意來尋他算賬,打算先在他家門口掃掃他的臉皮,就便吃一頓點心。既遇見你,總算幸會,活該我口中之食命不該絕。我就隨你進去,看他對我怎生發付?你這樣氣勢洶洶的,不過是欺我成了殘廢,誰還怕你不成?”先前黃光中現出的人,原是兩個女子,一個已被綠袍老祖大手抓到,未及張口去咬,被尚和陽奪了去。她二人是女魔鳩盤婆的門下弟子金姝、銀姝。因接了毒龍尊者請柬,鳩盤婆長於先天神數,最能前知,算出各異派俱不是峨眉對手,不久正教昌明,自己雖也是劫數中人,總想設法避免,不願前來染這渾水,又不便開罪朋友,便派金姝、銀姝二人到來應應卯,相機行事。不想剛飛到谷口,銀姝險些做了綠袍老祖口內之食。

她二人俱認得五鬼天王尚和陽是師父好友,他在此便不妨事。於是走了過來,等尚和陽和綠袍老祖談完了話,先向尚和陽道謝救命之恩。然後說道:“家師因接了毒龍尊者請柬,有事在身,特命弟子等先來聽命。原以為到了紅鬼谷口,在毒龍尊者仙府左近,還愁有人欺負不成?自不小心,險些送了一條小命。可見我師徒道行淺薄,不堪任使,再留此地,早晚也是丟人現眼。好在毒龍尊者此次約請的能人甚多,用弟子等不著;再則弟子也無顏進去。求師伯轉致毒龍尊者,代弟子師徒告罪。弟子等回山,如不洗卻今朝恥辱,不便前去拜見。恕弟子等放肆,不進去了。”綠袍老祖聽她二人言語尖刻,心中大怒,不問青紅皂白,又將元神化成大手抓去。金姝、銀姝早已防備,不似適才疏神,未容他抓到,搶著把話說完,雙雙將腳一頓,一道黃煙過處,蹤跡不見。尚和陽哈哈大笑道:“果然強將手下無弱兵。綠賊早晚留神鳩盤婆尋你算賬吧。”綠袍老祖二次未將人抓著,枉自樹了一個強敵,又聽尚和陽如此說法,心中好生忿怒。只因尚有求人之處,不得不強忍心頭,勉強說道:“我縱橫二三百年,從不怕與哪個作對。鳩盤老乞婆恨我,又奈我何?”尚和陽也不去理他。他和西方野佛早先原也交好,見他也斷了一只臂膀,扶著綠袍老祖半截身軀,神態十分狼狽,便問他因何至此。西方野佛把自己的遭遇大概說了一遍,只不說出事因雪魂珠而起。尚和陽聞言大怒道:“這些乳臭未幹的無知小輩,竟敢如此猖狂!早晚叫他們知我的厲害!”便約二人進去。

西方野佛又問毒龍尊者此次約請的都是什麽能人。尚和陽道:“我自從開元寺和優曇老尼、白谷逸老鬼夫妻鬥法敗了以後,知道現在普天之下,能敵我的人尚多,如極樂童子李靜虛、優曇老尼和峨眉一黨三仙二老,俱是我的大對頭。決意撇了門人妻子,獨個兒跑到阿爾卑斯高峰絕頂上,煉成一柄魔火金幢同白骨鎖心錘。我那魔火與你煉的不同,無論仙凡被火冪住,至多七天七夜,便會化成飛灰。世上只有雪魂珠能破我的魔火。但是那顆珠子藏在千百雪山中間的盤古冰層之下,須要有通天徹地的本領。先尋著真實所在,住上幾年,每日用真火暖化玄冰。最後測準地方,由千百餘丈冰層中穿通地竅,用三昧真火護著全身,冒險下去,須要與那藏珠的所在黍粒不差,才能到手。我缺少兩樣法寶,準備煉成後,定將此珠得到,以除後患。各派現在都忙於煉寶劍,準備三次峨眉鬥劍,知道此珠來歷的人極少。我也是前日才聽一個朋友說起此珠厲害,能破去我的魔火。出山以後,正想命我大徒弟胡文玉日內移居在那裏看守,以防被人知道得去。後接到毒龍尊者請柬,他因鑒於上次成都鬥法人多並不頂用,所以這次並未約請多人,除我外,只約了萬妙仙姑和鳩盤婆。如果這次到青螺山去的是些無名小輩,我們還無須出頭。不過因聽傳說,峨眉掌教也要前來,不得不做一準備罷了。”

言還未了,忽然一道黃煙在地下冒起,煙散處現出一個番僧打扮的人,說道:“嘉客到此,為何還不請進荒谷敘談,卻在此地閑話?難道怪我主人不早出迎麽?”來人身材高大,聲如洪鐘,正是西藏派長教毒龍尊者。綠袍老祖一見是他,不由心頭火起,罵一聲:“你這孽龍害得我好苦!”張開大手,便要抓去。尚和陽見二人見面便要沖突,忙伸左手,舉起白骨錘迎風一晃,發出一團愁煙慘霧,鬼哭啾啾,一齊變活,各伸大口,露出滿嘴白牙,往外直噴黑煙。尚和陽攔住綠袍老祖罵道:“你這綠賊生來就是這麽小氣,不問親疏黑白,一味賣弄你那點玄虛。既知峨眉厲害,當初就不該去;去吃了虧,不怪自己本領不濟,卻來怪人,虧你不羞,還好意思!有我尚和陽在此,連西方道友也算上,從今日起,我等四人應該聯成一氣,互相幫忙,誓同生死,圖報昔日之仇。免得人單勢孤,受人欺侮。你二人的傷處,自有我和毒龍道友覓有根基的替身,用法力與你們接骨還原。再若不聽我言,像適才對待鳩盤門下那般任性妄為,休怨我尚和陽不講情面了!”

綠袍老祖聞言雖然不快,一則尚和陽同毒龍尊者交情比自己深厚,兩人均非易與,適才原是想起前怨,先與毒龍尊者來一個下馬威,並非成心拼命;二則尚和陽雖然出言專橫,自己正有利用他之處,他所說之言也未嘗不合自己心意,樂得借此收場。便對尚和陽答道:“紅賊你倒說得對,會做人情。我並非自己吃了仇人的虧埋怨朋友,他不該事後知我元神遁走不聞不問,累我多日受惡徒寒風烈火毒針之苦。既是你二人都肯幫我接骨還原,只要他今日說得出理來,我就饒他。”毒龍尊者見綠袍老祖發怒動手,自己一來用人之際,又是地主,只一味避讓,並未還手。一聞此言,哈哈笑道:“道友你太錯怪我了。去年慈雲寺不瞞你說,我實是因為法寶尚未煉成,敵優曇老尼不過,才請道友相助小徒,事先也曾明言敵人實情。萬沒料到素來不管閑事的李靜虛賊道會同道友為難。漫說我聞得道友元神遁走,決不會置之不理,就是小徒俞德,他也曾在事後往道友失手的地方仔細尋找,因為上半截法身找尋不見,戴家場敗後回來稟報。我為此事,恨敵人如同切骨,忙命門下采藥煉丹,還托人去陷空老祖那裏求來萬年續斷接骨生肌靈玉膏,以為你一定要來尋我,好與你接續原身。誰知等了多日不見你來,又派人到處打聽下落。還是我門下一個新收門徒名喚汪銅的,新近從峨眉派中得知你被一個斷臂的搶去。我知令徒辛辰子從前因犯過錯,曾被你嚼吃了一條臂膀,後來你看出他對你忠心勤苦,將你本領道法傾囊相授,成了你門下第一個厲害人物。你既不來,想是被他救回山去,已想法將身體還原。我再命門人到寶山探望,見到你門下兩代弟子三十五人,只不見你和辛辰子。我門下說了來意,他們異口同聲說,不但你未回山,辛辰子雖然常去,並未提及你還在人世。他們早疑辛辰子作怪,聞得此言,越發要向他追問根由。我得了此信,才知事有變故,說不定辛辰子欺你重寶盡失,奈何他不得,想起你昔日咬臂之仇,又看中你那粒元神煉成的珠子,要加害於你。正準備過了端陽,親自去尋辛辰子追問,不想你今日到此。怎麽就埋怨我忘情寡意呢?”

綠袍老祖正要答言,西方野佛已上前先與毒龍尊者見禮,轉對綠袍老祖道:“先前我聽道友說,便知事有差池,我師兄決不如此薄情。如今真情已明,皆是道友惡徒辛辰子之罪。我們可以無須問難,且等過了端陽,將諸事辦完以後,上天入地尋著那廝,明正其罪便了。道友血食已慣,既然數月未知肉味,不如我們同進谷去,先由師兄請道友飽餐一頓,再作長談吧。”尚和陽也催著有話到裏面去再說。毒龍尊者為表示歉意,親自抱了綠袍老祖在前引路。毒龍尊者移居紅鬼谷不久,西方野佛尚是初來,進谷一看,谷內山石土地一片通紅。入內二十餘裏,只見前面黃霧紅塵中隱隱現出一座洞府。洞門前立著四個身材高大的持戈魔士,見四人走近,一齊俯伏為禮。耳聽一陣金鐘響處,洞內走出一排十二個妙齡赤身魔女,各持舞羽法器,俯伏迎了出來。那洞原是晶玉結成,又加毒龍尊者用法術極力經營點綴,到處金珞瓔花,珠光寶氣,襯著四外晶瑩洞壁,宛然身入琉璃世界。西方野佛心中暗暗慚愧:“自己與毒龍尊者同師學道,只為一時負氣,一意孤行。別了多年再行相見,不想毒龍尊者半途又得了天魔真傳,道力精進,居然做了西藏魔教之祖。自己反落成一個殘廢,向他乞憐。這般享受,生平從未遭遇過一天。反不如當初與他合同組教,何至今日?”正在愧悔,心中難受,綠袍老祖見著左右侍立的這些妖童魔女,早不禁笑開血盆大嘴,饞涎欲滴。毒龍尊者知他毛病,忙吩咐左右急速安排酒果牲畜,一面著人出去覓取生人來與他享用。侍立的人領命去後,不多一會兒,擺好酒宴,擡上活生生幾只牛羊來。毒龍尊者將手一指,那些牛羊便四足站在地下,和釘住似的不能轉動。在座諸人宗法稍有不同,奉的卻都是魔教,血食慣了的。由毒龍尊者邀請入席坐定後,綠袍老祖更不客氣,兩眼覷準了一只肥大的西藏牛,身子倚在錦墩上面,把一只鳥爪般的大手伸出去兩丈多遠,直向牛腹抓去,將心肝五臟取出,回手送至嘴邊,張開血盆大口一陣咀嚼,咽了下去。隨侍的人連忙用玉盤在牛腹下面接了滿滿一盤子血,捧上與他飲用。似這樣一口氣吃了兩只肥牛、一只黃羊的心臟,才在錦墩上昏昏睡去。毒龍尊者、尚和陽、西方野佛三人,早有侍者依照向例,就在鮮活牛羊的脊背上將皮劃開,往兩面一扯,露出紅肉。再用刀在牛羊身上去割片下來,放在玉盤中,又將牛羊的血兌了酒獻上。可憐那些牲畜,臨死還要遭這種淩遲碎剮,一刀一刀地受零罪。又受了魔法禁制,口張不閉,腳也一絲不能轉動,只有任人細細宰割,疼得怒目視著上面,兩眼紅得快要發火一般。這些魔教妖孽連同隨侍的人們,個個俱是殘忍成性,見那些牛羊掙命神氣,一些也不動惻隱。

西方野佛更呵呵大笑道:“異日擒到我們的對頭,須要叫他們死時也和這些牛羊一樣,才能消除我們胸中一口惡氣呢!”又對毒龍尊者說起在鬼風谷遇見那幾個不知來歷的少年男女同自己失寶受傷之事。毒龍尊者聞言,怒道:“照你說來,定是俞德在成都所遇峨眉門下新收的一些小狗男女了。”西方野佛道:“我看那些人未必都是峨眉門下。我初遇見的兩個年輕賤婢,騎著一只大雕。內中一個年紀才十三四歲的,佩著一柄寶劍,一發出手,便似長虹般一道紫光。我那轉輪盂,也不知收過多少能人的飛劍法寶,竟被她那道劍光穿破了去。後來我用魔火將這兩人圍住時,那道紫光在魔火陣中亂閃,竟傷她們不得。救去這兩個小賤婢的女子更是厲害,竟能飛進魔火陣中將人救出。也不知她用什麽法寶封鎖去路,若非我見機,舍卻一條手臂逃去,差點被她們擒住。那只扁毛畜生也是非同小可,本領稍差的人,決難制服收為坐騎。峨眉派幾個有本領的人,大半我都知道,並不覺怎麽出奇。豈有他們新收的門人,會有這麽大本領之理?”毒龍尊者道:“你哪裏知道。近年來各派都想光大門戶,廣收門徒,以峨眉派物色去的人為最多。據俞德說,峨眉門下很有幾個青出於藍的少年男女門人,連曉月禪師、陰陽叟二人那樣高深道法,竟都奈何他們不得,可想而知。只沒有聽見說起過有騎雕的女子,不是峨眉門下,必定是他們請來破青螺的黨羽。我看這回我們想暫時先不露面,還未必能行呢。”尚和陽道:“若論各派中能用飛禽做坐騎的,以前還有幾個。自從寶相夫人在東海兵解後,她騎的那只獨角神鷲,只近年在小昆侖有人見過一次,便不聽有人說起。白眉和尚坐下兩只神雕,五十年前白眉和尚帶著它們去峨眉參拜寶光,入山後便連那兩只神雕俱都不知去向。後來有不少能人想見他,把峨眉前後山找了個遍,也不能得他蹤跡。都猜他參拜寶光遇見佛緣,飛升極樂,以後也不見有人提起。除這幾只厲害的大鳥外,現時只剩下峨眉派髯仙李元化有一只仙鶴,極樂童子李靜虛新近收服了一只金翅大鵬。此外雖也有幾個騎禽的,不是用法術駕馭,便是騎了好玩,不足為奇。白眉和尚的雕,原是一黑一白。先前在谷外,我一聽你說那雕的形狀,便疑是那只黑的,正趕上忙於大家相見,未及細問。現在再聽你說第二回,越發是那只黑雕無疑。這兩只雕跟隨白眉和尚三百多年,再加上原有千年道行,業已精通佛法,深參造化,雖暫時還未脫胎換骨,已是兩翼風雲,頃刻千裏,相差一點的法寶法術,休想動它們身上半根毛羽。白的比黑的還要來得厲害。如果峨眉派要真將白眉和尚請來,這次勝負且難說呢。”

正說之間,一道光華如神龍夭矯,從洞外飛入。毒龍尊者連忙起身道:“俞德回來說仙姑早就動身,如何今日才到?”言還未了,來人已現身出來,答道:“我走在路上,想起一樁小事,便請令徒先回。二次動身,在路上遇見以前昆侖派女劍仙陰素棠,爭鬥了一場,倒成了好相識。我知道她自脫離了昆侖派,不甚得意,想用言語試探,約她與我們聯合一氣,便隨她回山住了些日,所以來遲了一步。”尚和陽與西方野佛見來人正是萬妙仙姑許飛娘,互相見完了禮。綠袍老祖喝醉了牛羊血,也醒過來。萬妙仙姑未料到他雖然剩了半截身子,還沒有死,知他性情乖戾,連忙恭敬為禮。

大家正落座談話,忽見俞德從外面進來,朝在座諸人拜見之後,說道:“弟子奉命到雲南孔雀河畔請師文恭師叔,他說有許多不便,不願來見師父。只允到青螺暫住,候至端陽幫完了忙,就回雲南去。再三囑咐,不許驚動師父。弟子恐得罪了他,所以未來覆命。前夜師師叔到後,先將青螺用法術封鎖,只留下正面谷口誘敵,準備來人易入難出。今日中午,弟子隨師師叔出去到雪山頂上游玩,弟子偶爾說起日前聽青螺八位師弟講,小長白山玄冰谷內潛修的女殃神鄭八姑將雪魂珠得去,西方師叔曾去索取,一去不歸等語。師師叔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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