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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小孟嘗結客揮金 莽教師當場出醜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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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陶鈞自聽陶全之言,便留心觀察眾人動靜。今見有人來訪,賽蘇秦又搶先出去。自己若去觀看,定要被這一群教師攔阻,便假說內急,打算從花園內繞道去看個清楚。剛剛走到花園,便見賽蘇秦用冷拳去打那窮漢,心中好生不悅。覺得比武要明鼓明鑼,不能用暗算傷人。及至見那人竟毫不在意,賽蘇秦倒好似有負痛的樣子,心中暗暗驚異。便遠遠在後面跟隨,欲待看個水落石出,他二人進屋之後,便在窗外偷聽。見了賽蘇秦許多醜態,聽了那人所說種種的話,才知一向是受他們哄騙。便氣得跳進屋內,也不理賽蘇秦,先向那人深施一禮道:“壯士貴姓高名?我陶鈞雖然學過幾年武功,一向受人欺誑,並未得著真傳。壯士如果要同舍間幾位教師比武,讓我得飽眼福,我是極端歡迎的。”

賽蘇秦見陶鈞進來,暗恨一班飯桶為何不把他絆住,讓他看去許多醜態。情知事已敗露,又羞又急,不等那人回答,急忙搶先說道:“我們武術家照例以禮讓為先,不到萬不得已,寧肯自己口頭上吃點虧,不肯輕易動手,以免傷了和氣,結下深仇。這位趙教師乃成都有名英雄,他因慕公子的大名,前來比試。我恐公子功夫尚未純熟,萬一一時失手,有傷以武會友之道。好在公子正要尋覓高人,所以我打算同趙教師商量,請他加入我輩,與公子朝夕研究武藝。公子不要誤會了意。”趙心源聽罷,哈哈大笑道:“貴教師真可謂舌底生蓮,語妙人前了。我趙心源也不稀罕哄外行,騙飯吃,要入你們的夥,我是高攀不上。要奉陪各教師爺走上兩趟,那倒是不勝榮幸之至。”陶鈞見賽蘇秦還要設辭哄騙自己,不由滿心大怒,只是不好發作。冷笑了兩聲,說道:“這位趙教師既然執意比試,何必攔阻人家呢?來來來,我替你們倆當證人,哪個贏了,我就奉送哪個五十兩彩金如何?”趙心源道:“還是你們公子說話痛快,我趙某非常讚成。”賽蘇秦見事已鬧僵,自己又不是對手,忽然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便說道:“趙教師與公子既讚成比試,愚下只得奉陪。不過今日天晚,何妨就請趙教師安歇一宵,容我等與公子稍盡地主之誼。明早起來,約齊眾教師,就在莊外草坪中一齊分個高下。如何?”陶鈞已知趙心源定非常人,正恐他不能久留,樂得借此盤桓,探探他的口氣,便表示讚成。趙心源也不堅拒。

當下陶鈞留趙心源住在他書房之內。又吩咐廚房備酒接風,讓趙心源上座。趙心源也不客氣,問了眾教師名姓之後,道聲:“有僭。”徑自入座。酒到半酣,陶鈞便露出延聘之意。趙心源聞言大笑道:“無怪乎江湖上都說公子好交,美惡兼收,精粗不擇了。想趙某四海飄零,正苦無有容身之地,公子相留,在下是求之不得。只是趙某還未與眾位教師爺比試,公子也不知道我有無能耐,現在怎好冒昧答應?倘若趙某敗在眾教師手裏,公子留我,也面上無光;萬一僥幸把眾教師打倒,眾位教師爺當然容讓趙某在此,吃碗閑飯。公子盛意,趙某心領,且等明日交手後再說吧。”陶鈞見趙心源滿面風塵,二目神光炯炯,言詞爽朗,舉動大方,迥非門下教師那般鄙俗光景,不待明日比試,已自心服,在席上竭力周旋他一人,把其餘諸人簡直不放在眼裏。賽蘇秦同這一群飯桶教師見了這般情狀,一個個全都切齒痛恨。席散之後,陶鈞又取了兩身新衣,親自送往書房,與趙心源更換。趙心源道:“公子這番盛意,也不是趙某不受,且等明日交手之後,再領情吧。”陶鈞道:“我等一見傾心,閣下何必拘此小節?”趙心源尚待推辭,怎奈陶鈞苦勸,也就只好收下。二人談了片時,各自安寢。

那賽蘇秦席散之後,召集眾人,互相埋怨了一陣,又議臨敵之策。其中也有兩個功夫稍好一些的,一名叫黎綽,一名叫黃暖,乃是水路的大盜,也是來訪友比武,被眾人婉勸入夥的。當下便議定明日由黎、黃二人先上頭陣,眾人隨後接應;如見不能取勝,估量敵人縱然厲害,也雙拳難敵四手,就與他來個一擁齊上;如再不勝,末後各人將隨身暗器同時施放出來,他就不死,也要受重傷的。打傷姓趙的之後,陶鈞好說便罷,如若不然,就放起火來,搶他個一幹二凈,各人再另覓投身之所。計議已定,一宿無話。

到了次日,陶鈞陪著趙心源,同眾教師到了莊前草坪,看的人業已擠滿。黃暖自己忍耐不住,手持單刀,跳到場內,指著趙心源叫陣。趙心源也不脫去身上長衣,也不用兵刃,從容不迫地走進場內,先打一躬,說道:“趙某特來領教,還望教師爺手下留情一二。”黃暖氣忿忿地說道:“你這東西欺人太甚!快亮兵刃出來交手。”趙心源道:“兵刃麽?可惜我不曾帶將出門;這裏的兵刃,無非是擺樣子的,不合我用。這可怎麽好呢?”黃暖怒道:“你沒有兵刃,就打算完了麽?”趙心源道:“趙某正想眾位教師讓我在此吃兩年閑飯,豈有不比之理?也罷,與你一個便宜,你用兵刃,我空手,陪你們玩玩吧。”黃暖道:“這是出你自願。既然如此,你接招吧。”言還未了,一刀迎面劈下。陶鈞見趙心源無有兵器,正要派人送去,他二人已動起手來,心中暗怪黃暖不講理,又怕趙心源空手吃虧。正在凝思,忽聽滿場哈哈大笑。定睛一看,只見趙心源如同走馬燈似的,老是溜在黃暖身後。那黃暖怒火千丈,一把刀橫七豎八,上下亂斫,休說是人,連衣服也傷不了人家一點,引得滿場哈哈大笑。這其中惱了黎綽,手持一條花槍,躥入場中。陶鈞忙喊:“黎教師且慢!只許單打獨鬥,才算英雄。”黎、黃二人哪裏肯聽,仍是一擁齊上。陶鈞見黎、黃二人刀槍並舉,疾若飄風,正替趙心源著急。再看那趙心源時,縱高跳遠,好似大人戲弄小孩子一樣,並不把黎、黃二人放在心上。

黎、黃二人鬥了半天,竟不能傷敵人分毫,又羞又氣又著急,便不問青紅皂白,把手中兵器拼命向敵人進攻。先是黎綽照著趙心源前心,使了一個長蛇入洞,抖起碗大的槍花,分心便刺。趙心源不慌不忙,將腳一墊,縱起有丈許高下。落地不遠,黃暖一刀,又照他腳面斫去。眼看斫在腳上,趙心源忽地一個怪蟒翻身,將身一側,避過刀鋒。左腳剛一落地,黎綽的槍又到,同時黃暖的刀又當頭斫來。趙心源喊一聲:“來得好!”將身往後一仰,腳後跟頓處,倒退斜穿出去數尺遠近。那黎綽一槍刺了個空,恰巧黃暖用力太猛,收刀不住,一刀斫在黎綽槍上,斫成兩段。在這快如閃電的當兒,趙心源業已飛身到了面前,舉起兩拳,在黎、黃二人臉上一晃。他二人吃了一驚,慌不疊地,一個拿了把鋼刀,一個舉起半截斷槍,還待迎敵,只覺頭上仿佛有個東西輕輕按了一下。再看敵人,已不知去向。忽見趙心源立在一個土坡上,手裏拿著他二人的帽子,哈哈笑道:“二位教師果然武術高強,請饒了我吧。”黎、黃二人暗暗驚異:“怎麽一轉瞬間,自己帽子會被人家取去了?”情知萬萬不是此人對手,只是又舍不得離此他去,越加惱羞成怒。稍微想了一想,黎綽又在別人手中取過一件兵刃,二人喊了一聲,又趕殺上去。趙心源見二人這樣不知趣,便說道:“趙某手下留情,爾等仍然不知時務,我就要無禮了。”

那賽蘇秦見勢不佳,便與餘下的十幾個教師使了一個眼色,自己卻溜回莊中而去。那十幾個渾人哪知趙心源的厲害,見軍師發下號令,還想以多取勝,一個個手持兵刃,離了座位,假裝觀望,往場內走去。到底敵人是一雙空手,起初還不好意思加入戰團。那趙心源見眾人挨近,早知來意,便一面迎敵,一面口中說道:“諸位如果技癢,何不也下來玩耍玩耍呢?”眾人見趙心源叫陣,越加惱怒,大吼了一聲,各持兵刃,一擁齊上。趙心源起初只敵黎、黃二人,並未拿出真實本領,無非用些輕身功夫,閃轉騰挪,取笑而已。現在見眾人一齊向前,心想:“不給他們點厲害,他們也不知道我趙心源為何許人也。”想罷,順便就把兩個帽子當做兵器,舞了個風雨不透。覷定眾人來到切近,忽地將身往下一蹲,用一個掃地連環腿,往四面一轉,掃將開去,當時打倒了七八個人。黎綽受了同夥兵刃的誤傷,幾乎連肩削了去。知道不好,按照原定計劃,打了一個呼哨,眾人連滾帶爬,忙跟著四散退了下來。趙心源本不想太甚,既是敵人敗退,也不窮追。恰好身旁倒有兩個受傷的教師,便上前用手相扶。剛剛扶起一人,忽聽金刃劈風的聲音,知道是敵人暗器,忙將頭一偏,躲了過去,原來是一只飛鏢。再往四外看時,敗退的十幾個教師,手中各持暗器,已在四面將自己包圍。

說時遲,那時快,這四下的鏢、錘、弩、箭,如飛蝗流星一般,向他打來。趙心源見他等這般卑鄙,暗暗好笑,可是自己也不敢大意。你看他躥高縱矮,縮頸低頭,手接腳踢,敏捷非常,活似猿猴一般,休想傷得他分毫。百忙中有時接著敵人暗器,還要回敬一下,無不百發百中。

這時早惱了陶鈞。起初見黎、黃敗退,眾教師以多為勝,已是又氣又恨。及至見眾人不是趙心源敵手,被人赤手空拳打倒好些,心中高興非常。現在見眾人敗退,暗器齊發,不由大怒,便站在高處喝止。眾人恨極了趙心源,咬牙切齒,哪裏還聽他的話。陶鈞正待上前,忽見陶全上氣不接下氣跑來,說道:“適才公子在此比武,有一個教師偷偷回到莊中,將賬房捆住,開了銀櫃,搶了許多金銀,往西北方逃走了。”陶鈞心想:“果然這班人俱是歹人,現今他們見能手來了,知道他們站不住腳,便下這樣毒手。”又想自己平日對他們何等厚待,臨走倒搶了自己銀票。情知已追趕不上,索性等比試完了再說。又見眾教師狼狽情形,越加忿恨,便喊道:“趙英雄,你不必手下留情,他們這一夥俱是強盜,適才已分人到我家中打劫去了。”這時黎綽站得離陶鈞最近,聞聽此話,暗恨賽蘇秦不夠朋友,眾人在此舍死忘生對敵,他倒於中取利。又恨陶鈞不講交情,一心偏向外人,恰好手中暗器用完,便顧不得再打敵人,把心一橫,只一躥便到了陶鈞面前,大聲喝道:“你這個得新忘舊的小畜生!”言還未了,一槍當胸便刺。

陶鈞一個冷不防,吃了一驚,剛喊出一聲:“不好!”黎綽已中鏢倒地。原來趙心源在場上亂接暗器時,地上新躺倒兩個受傷的敵人。一個傷很重,已經動轉不得,雖經趙心源扶起,依舊倒下哼哼裝死。另一個姓毛,外號人稱貓頭鷹,最是奸險不過。他雖然也挨了趙心源一連環腿,卻是受傷不重。因見眾教師暗器齊飛,趙心源應接不暇之際,看出了便宜。恰好他身上帶著有三支鋼鏢,悄悄取在手中。趙心源正在那裏亂接暗器,忽見地上受傷教師在那裏慢慢移動,便留上了神。貓頭鷹哪知厲害,將鏢挪在右手,向前一舉,一只鋼鏢直奔趙心源咽喉打去。趙心源早已防備,見鏢來到,也不躲閃,將口一張,用鋼牙緊緊將鏢銜住。

恰好手中又接了一支弩箭,覷準貓頭鷹右肩胛上,大中二指捏住箭桿,食指用力微一使勁,打個正著。貓頭鷹第二次鏢還未發出,就中了敵人暗器,疼得滿地打滾。這時黎綽已縱到陶鈞跟前,舉槍便刺。趙心源遠遠看見,來不及救援,他便把口中的鏢換在左手,又接了黃暖一支鏢,剛要回敬他一下,瞥眼看著陶鈞正在危險之中,也不及說話,雙手鏢沖著黎、黃二人次第發出,黎、黃二人分別中鏢倒地。趙心源接著施展燕子飛雲縱的功夫,接連三縱,已到了陶鈞面前。再看陶鈞,已奪過黎綽花槍,要往下再刺。趙心源忙喊道:“公子不可造次。”陶鈞停手剛要問時,趙心源忙道:“公子請先回莊,待我先打發他們上路。”說罷,要過陶鈞手中的槍,將黎綽脅下一點,便縱身入場。

這時眾教師中,有乖覺一點的,業已逃跑;有不知時務的,還待上前。趙心源施展輕身功夫,縱到他們跟前,用槍桿一點,無不應聲而倒。不大會兒工夫,眾教師除逃去的三四個外,其餘的俱都被趙心源點倒在地,不能動轉。趙心源又將眾人像提豬一般,提在一個地方。這時陶鈞尚未走去,眾人俱都不能動轉,面向著他,露出一種乞憐之色。陶鈞正要發言,趙心源道:“想爾等眾人在此地蒙騙陶公子混碗飯,原無什麽罪惡。只是不該以眾淩寡,暗算傷人。爾等如欲從此洗心革面,趙某也不為已甚;否則便請陶公子送爾等到官廳,辦爾等搶劫之罪。任憑爾等打算吧!”說罷,便走過去,在每人身後拍了一把,眾人緩醒過來,一個個羞容滿面,轉身要走。陶鈞這時倒動了惻隱之心,忙喝道:“諸位暫且慢走,且容我派人將諸位的行李衣物取來。”說罷,便叫人去叫陶全將眾人的衣物取來,又叫陶全再籌一千兩銀子,作為贈送眾人的川資。眾人見公子如此仁義,俱都喜出望外,跪在地上,向陶鈞叩頭謝別。陶鈞也跪下還禮。眾人當即告辭。那受傷的人,便由不受傷的攙扶,分別上路而去。

陶鈞見眾人走後,便請趙心源同往莊中,執意拜他為師。趙心源道:“公子生有異質,趙某怎配做公子的師父,我不過在此避難。公子如以朋友相待,趙某當盡心相授。”陶鈞還是不依,趙心源只得受了陶鈞四拜,從此朝夕用功,藝業大進。

第二十四回 望門投止 趙心源門內接銀鏢 渡水登萍 陶孟仁江心觀絕技

那趙心源原名崇韶,乃是江西世家,祖上在明朝曾為顯宦。趙心源從小隨宦入川,自幼愛武,在青城山中遇見俠僧軼凡,練了一身驚人的本領。他父親在明亡以後,不願再事異族,隱居川東,課子力田。去世之後,心源襲父兄餘產,仗義輕財,到處結納異人名士,藝業也與日俱進。江湖上因他本領超群,又有山水煙霞之癖,贈他一個雅號,叫做煙中神鶚。他與陸地金龍魏青,乃是同門師兄弟。近年因在四川路上幫助一家鏢客,去奪回了鏢,無意中與西川八魔結下仇怨。因常聽魏青說起陶鈞輕財好友,好武而未遇名師,便想去投奔於他,借以避禍。好在他的名江湖上並無人知道,八魔只以為四川是他的老家,暫時不會尋訪到江西來。又見陶鈞情意殷殷,便住在他家中,用心指導他內外功門徑。三年光陰,陶鈞果然內外功俱臻上乘。對於心源,自然是百般敬禮。

有一天,陶鈞正同心源在門前眺望,忽然覺得有一個亮晶晶的東西飛來,再看心源,已將那東西接在手中,原來是一支銀鏢。正待發問,忽見遠處飛來一人,到了二人跟前,望著心源笑道:“俺奉魔主之命,尋閣下三年,正愁不得見面,卻不想在此相遇。現在只聽閣下一句話,俺好去回覆我們魔主。”說罷,獰笑兩聲。心源道:“當初俺無意中傷了八魔主,好生後悔。本要登門負荊,偏偏又被一個好友約到此地,陪陶公子練武。既然閣下奉命而來,趙某難道就不識擡舉?不過趙某還有些私事未了,請閣下上覆魔主,就說趙某明年五月端午,準到青螺山拜訪便了。”那人聽了道:“久聞閣下為人素有信義,屆時還望不要失約才好。”說罷,也不俟心源還言,兩手合攏,向著心源當胸一揖,即道得一聲:“請!”心源將丹田之氣往上一提,喊一聲:“好!閣下請吧!”再看那人,無緣無故,好似有什麽東西暗中撞了似的,倒退出去十幾步,面帶愧色,望了他二人幾眼,回身便走,步履如飛,轉眼已不知去向。

陶鈞見心源滿臉通紅,好似吃醉了酒一般,甚覺詫異。剛要問時,心源搖搖頭,回身便走。回到陶家,連忙盤膝坐定,運了一會兒氣,才說道:“險哪!”陶鈞忙問究竟。心源道:“公子哪裏知道。適才那人,便是四川八魔手下的健將,名叫神手青雕徐岳的便是。”說罷,將手中接的那支銀鏢,遞與陶鈞道:“這便是他們的請柬。只因我四年前,在西川路上,見八魔中第八的一個八臂魔主邱舲,劫一位鏢客的鏢,他們得了鏢,還要將護鏢的人殺死。我路見不平,上前解勸,邱舲不服,便同我打將起來。他的人多,我看看不敵,只得敗退。不知什麽所在,放來一把梅花毒針,將他們打敗,才解了鏢客同我之圍。放針的人,始終不曾露面。八魔卻認定了我是他們的仇敵。我聽人說,他非要了我的命不可。我自知不敵,只好避居此地。今日在莊外遇見徐岳,若非內功還好,不用說去見八魔,今日已受了重傷。那徐岳練就的五鬼金沙掌的功夫,好不厲害。他剛才想趁我不留神,便下毒手。幸喜我早有防備,用丹田硬功回撞他一下,他就不死,也受了內傷。我既接了八魔請柬,不能不去。如今離明年端午,只有九個多月,我要趁此時機,做一些準備,不能在此停留。公子藝業未成,我也不要做公子的師父,辱沒了公子資質。天下劍仙異人甚多,公子如果有心,還是出門留心,在風塵中去尋訪。只要不驕矜,能下人,存心厚道,便不會失之交臂的。”陶鈞聽心源要走,萬分不舍,再四挽留不住,又知道關系甚大,只得忍痛讓心源走去。由此便起了出門尋師之念。好在家中有陶全掌管,萬無一失。於是自己也不帶從人,打了一個包袱,多帶銀兩,出門尋覓良師異人。因漢口有先人幾處買賣,心源常說,蜀中多產異人,陶鈞就打算先到漢口,順路入川。

行了月餘,到了漢口。陶家開的幾家商店,以宏善堂藥鋪資本最大,聞得東家到來,便聯合各家掌櫃,分頭置酒洗塵。陶鈞志在求師,同這些俗人酬應,甚覺無聊。周旋幾天之後,把各號買賣賬目略看了看,逢人便打聽哪裏有會武術的英雄。那武昌城內趕來湊趣的宏善堂的掌櫃,名叫張興財,知道小東家好武,便請到武昌去盤桓兩日,把當地幾個有名的武師,介紹給陶鈞為友。陶鈞自從跟心源學習武功之後,大非昔比。見這一班武師並無什麽出奇之處,無非他們經驗頗深,見聞較廣,從他們口中知道了許多武俠軼聞,綠林佳話,心中好生歆慕。怎奈所說的人,大都沒有準住址,無從尋訪。便想再住些日,決意入川,尋訪異人。眾武師中,有一個姓許名鉞的,使得一手絕好的子母鴛鴦護手鉤,輕身的功夫也甚好,外號展翅金鵬。原是書香後裔,與陶鈞一見如故,訂了金蘭之好。這時已屆隆冬,便打算留陶鈞過年後,一同入川,尋師訪友。陶鈞見有這麽一個知己伴侶,自然更加高興。因厭藥店煩囂,索性搬在許鉞家中同住。

有一天,天氣甚好,漢口氣候溫和,雖在隆冬,並不甚冷,二人便約定買舟往江上游玩。商量既妥,也不約旁人,雇了一只江船,攜了行竈酒食。上船之後,見一片晴川,水天如鏡,不覺心神為之一快。二人越玩越高興,索性命船家將船搖到鸚鵡洲邊人跡不到的去處,盡情暢飲。船家把船搖過鸚鵡洲,找了一個停泊所在。陶、許二人又叫把酒食搬上船頭,二人舉酒暢談。正在得趣之際,忽見上流頭遠遠搖下一只小船,這只船看去簡直小得可憐,船上只有一把槳,水行若飛。陶鈞正要說那船走得真快,還未說完,那船已到了二人停舟所在。小船上的人是一個瘦小枯幹的老頭,在數九天氣,身上只穿著一件七穿八洞的破單袍,可是漿洗得非常幹凈。那小船連頭帶尾不到七尺,船中頂多能容納兩人。船頭上擺了一把瓦茶壺,一個破茶碗,還有一個裝酒的葫蘆。那老頭將船靠岸,望了陶、許二人兩眼,提了那個葫蘆,便往岸上就走,想是去沽酒去。那小船也不系岸,只管順水漂泊。陶鈞覺得稀奇,便向許鉞道:“大哥,你看這老頭,想是貪杯如命,船到了岸,也不用繩系,也不下錨,便上岸去沽酒。一會兒這船隨水流去,如何是好呢?”說時那船已逐漸要離岸流往江心。陶鈞忙命船家替他將船攏住。船家領命,便急忙用篙竹竿將那船鉤住。說也可笑,那船上除了幾件裝茶、酒的器具外,不用說錨纜沒有,就連一根繩子也沒有,好似那老頭子根本沒有打算停船似的。船家只得在大船上尋了一根繩子,將那小船系在自己船上的小木樁上。許鉞年紀雖只三十左右,閱歷頗深,見陶鈞代那操舟老頭關心,並替他系繩的種種舉動,只是沈思不語,也不來攔阻於他。及至船家系好小船之後,便站起身來,將那小船細細看了一遍。忽然向陶鈞說道:“老弟,你看出那老頭有些地方令人可疑麽?”陶鈞道:“那老頭在這樣寒天只穿一件單衫,雖然破舊,卻是非常整潔。可是他上岸的時候,步履遲鈍,又不像有武功的樣子。實在令人看不透來歷。他反正不是風塵中異人,便是山林內隱士,絕非常人。等他回來,我們何妨請他喝兩杯,談談話,不就可以知道了麽?”許鉞道:“老弟的眼力果然甚高,只是還不盡然。”

陶鈞正要問是何緣故,那老頭已提著一大葫蘆酒,步履蹣跚,從岸上回轉。剛到二人船旁,便大喝道:“你們這群東西,竟敢趁老夫沽酒的時候,偷我的船麽?”船家見老頭說話無禮,又見他穿的那一身窮相,正要反唇相罵。陶鈞連忙止住,跳上岸去,對那老頭說道:“適才閣下走後,忘了系船。我見貴船隨水漂去,一轉眼就要流往江心,所以才叫船家代閣下系住,乃是一番好意,並無偷盜之心。你老休要錯怪。”那老頭聞言,越發大怒道:“你們這群東西,分明通同作弊。如今真贓實犯俱在,你們還要強詞奪理麽?我如來晚一步,豈不被你們將我的船帶走?你們莫非欺我年老不成?”陶鈞見那老頭蠻不講理,正要動火,猛然想起趙心源臨別之言,又見那老頭雖然焦躁,二目神光炯炯,不敢造次,仍然賠著笑臉分辯。那老頭對著陶鈞,越說越有氣,後來簡直破口大罵。

許鉞看那老頭,越覺非平常之人,便飛身上岸,先向那老頭深施一禮道:“你老休要生氣,這事實是敝友多事的不好。要說想偷你的船,那倒無此心。你老人家不嫌棄,剩酒殘肴,請到舟中一敘,容我弟兄二人用酒賠罪,何如?”那老頭聞言,忽然轉怒為喜道:“你早說請我吃酒,不就沒事了麽?”陶鈞聞言,暗笑這老頭罵了自己半天,原來是想詐酒吃的,這倒是訛酒的好法子。因見許鉞那般恭敬,知出有因,自己便也不敢怠慢,忍著笑,雙雙揖客登舟。坐定之後,老頭也不同二人寒暄,一路大吃大喝。陶、許二人也無法插言問那老頭的姓名,只得殷勤勸酒敬菜。真是酒到杯幹,爽快不過。那兩個船家在旁看老頭那份窮喝餓吃,氣忿不過,趁那老頭不留神,把小船上系的繩子悄悄解開。許鉞明明看見,裝作不知。等到船已順水流出丈許,才故作失驚道:“船家,你們如何不經意,把老先生的船,讓水給沖跑了?”兩個船家答道:“這裏江流本急,他老人家船上又無系船的東西,通共一條小繩,如何系得住?這大船去趕那小船,還是不好追,這可怎麽辦?好在他老人家正怪我們不該替他系住他的小船,想必他老人家必有法子叫那船回來的。”那老頭聞船家之言,一手端著酒杯,回頭笑了笑道:“你說的話很對,我是怕人偷,不怕它跑的。”陶鈞心眼較實,不知許鉞是試驗老頭的能耐,見小船順水漂流,離大船已有七八丈遠,忙叫:“船家快解纜,趕到江心,替老先生把船截回吧。”

船家未及答言,老頭忙道:“且慢,不妨事的,我的船跑不了,我吃喝完,自會去追它的,諸位不必費心了。”許鉞連忙接口道:“我知道老前輩有登萍渡水的絕技,倒正好借此瞻仰了。”陶鈞這才會意,便也不開口,心中甚是懷疑:“這登萍渡水功夫,無非是形容輕身的功夫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如在水面行走。昔日曾聽見趙心源說過,多少得有點憑借才行。看那船越流越遠,這茫茫大江,無風三尺浪,任你輕身功夫到了極點,相隔數十丈的江面,如何飛渡?”仔細看那老頭,除二目神光很足外,看不出一些特別之點。幾次想問他姓名,都被他用言語岔開。又飲了一會兒,小船隔離更遠,以陶、許二人目力看去,也不過看出在下流頭,像浮桴似的露出些須黑點。那老頭風卷殘雲,吃了一個杯盡盤空。然後站起身來,酒醉模糊,腳步歪斜,七顛八倒地往船邊便走,陶鈞怕他酒醉失足江中,剛一伸手拉他左手時,好似老頭遞在自己手上一個軟紙團,隨著把手一脫,陶鈞第二把未拉住,那老頭已從船邊跨入江中。陶鈞嚇了一跳,“不好”兩字還未喊出口,再看那老頭足登水面,並未下沈,回頭向著二人,道一聲“再見”,踢裏趿拉,登著水波,望下流頭如飛一般走去。把船上眾人,嚇得目定口呆。江楚間神權最盛,兩個船家疑為水仙點化,嚇得跪在船頭上大叩其頭。

許鉞先時見那老頭那般作為,早知他非常人。起初疑他就會登萍渡水的功夫,故意要在人前賣弄。這種輕身功夫,雖能提氣在水面行走,但是頂多不過三四丈的距離,用蜻蜓點水的方式,走時也非常吃力。後見小船去遠,正愁老頭無法下臺,誰知他竟涉水登波,如履平地。像這樣拿萬丈洪濤當做康莊大路的,簡直連聽都未聽說過。深恨自己適才許多簡慢,把絕世異人失之交臂。陶鈞也深恨自己不曾問那老頭姓名。正出神間,忽覺手中捏著一個紙團,才想起是那老頭給的。連忙打開一看,上面寫著“遲汝黃鶴,川行宜速”八個字,筆力遒勁,如同龍蛇飛舞。二人看了一遍,參詳不透。因上面“川行宜速”之言,便想早日入川,以免錯過良機。同許鉞商量,勸他不要顧慮家事,年前動身。許鉞也只得改變原來安排,定十日內將家中一切事務,托可靠的人料理,及時動身。當下囑咐船家,叫他們不要張揚出去。又哄騙說:“適才這位仙人留得有話,他同我們有緣,故而前來點化。如果洩露天機,則無福有禍。”又多給了二兩銀子酒錢。船家自是點頭應允。不提。

二人回到許家,第二天許鉞便去料理一切事務。那陶鈞尋師心切,一旦失之交臂,好不後悔。因老頭紙條上有“遲汝黃鶴”之言,臨分手有再見的話,便疑心叫他在黃鶴樓相候。好在還有幾天耽擱,許鉞因事不能分身,也不強約,天天一人跑到黃鶴樓上去飲酒,一直到天黑人散方歸,希望得些奇遇。到第七天上,正在獨坐尋思,忽然看見眾人交頭接耳。回頭一看,見一僧一俗,穿著奇怪,相貌兇惡,在身後一張桌子上飲酒。這二人便是金身羅漢法元和秦朗,相貌長得醜惡異常,二目兇光顯露。陶鈞一見這二人,便知不是等閑人物,便仔細留神看他二人舉動。那秦朗所坐的地方,正在陶鈞身後,陶鈞回頭時,二人先打了一個照面。那秦朗見陶鈞神采奕奕,氣度不凡,也知他不是平常酒客。便對法元道:“師父,你看那邊桌上的一個年輕秀士,二目神光很足,好似武功很深,師父可看得出是哪一派中的人麽?”法元聽秦朗之言,便對陶鈞望去,恰好陶鈞正回頭偷看二人,不由又與法元打了一個照面。

法元見陶鈞長得豐神挺秀,神儀內瑩,英姿外現,簡直生就仙骨,不由大吃一驚。便悄悄對秦朗說道:“此人若論功行,頂多武術才剛入門;若論劍術,更是差得遠。然而此人根基太厚,生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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