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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一睡不醒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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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媛與徐招娣兩人回到南江醫學院,回到441女生寢室,將陶冰兒自殺身亡的消息告訴蘇雅。

蘇雅只是“嗯”了一聲便走開,似乎沒放在心上。但她行走時分明有些魂不守舍,在寢室裏轉了幾圈也沒想起來自己原本要做的事。

由於陶冰兒的死,一向熱情大方的徐招娣也有些多愁善感起來,自己一個人坐到床鋪上,呆呆地望著窗外,兩眼無神,想著心事。

方媛心裏也是一團亂麻,情緒低落,身體仿佛塞滿了石頭般,一舉一動都沈重艱辛。

她不知道還能相信誰。

她曾勸自己去相信唐天宇,可他還是騙了她。

唐天宇是第一個與她情感有糾纏的男生,雖然這糾纏並不深刻。現在,他還在精神病院吧,不知道他現在治療得怎麽樣了。

她一直相信蕭靜。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那樣相信他,更多的是靠直覺。可現在,這直覺也失效了,蕭靜似乎沒有她想象中那麽善良。

她想到了一件事,秦妍屏夢游,也是她告訴蕭靜的。蕭靜對心理學研究那麽深,會不會是他在暗中運用這些心理知識來加害這些自殺的人?

很有可能。

蕭靜本來就是一個可怕的人,為什麽醫學院裏流傳著那麽多他的怪事?死而覆生、看穿別人的心事、貓一樣的藍色眼瞳,僅僅這些,就令人不得不提防他了。

還有,這些自殺的人,幾乎都與他有關。

他認識改名後的許艷,他找到困住自己的萬海,他知道秦妍屏的心結,可自己竟然這麽傻,傻到對他深信不疑。

如果蕭靜不可相信,她還能相信誰?

只有秦月,她的班主任。

秦月老師知道蕭靜這些事嗎?雖然她與蕭靜以前是同學,但人會變的,蕭靜現在重病在身,閉門不出,他的思想性格也在變。

方媛想清楚了,她現在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秦月老師。

除了秦月老師,沒有人會相信她。自始至終,秦月老師都清楚這些發生在她身上的可怕事件。

雖然是周末,方媛還是在教師宿舍找到了秦月,她正躲在廚房裏準備做中飯。

“是方媛啊,來得正巧,正好在我這裏吃飯,我正嫌一個人吃飯沒意思呢。”

換作以前,方媛一定欣然答應,但此時,她實在沒心情,幽幽地說:“秦

老師,我今天上午去了陶冰兒家。”

“哦,陶冰兒?她沒事吧?”

“她——她死了。”

秦月正手忙腳亂地炒菜,方媛說完後她還炒了幾下,然後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扭過頭問:“方媛,你說什麽?陶冰兒死了?”

秦月炒的菜是辣椒炒肉,辛辣的香氣刺得方媛眼睛發脹,直流眼淚,“陶冰兒,她自殺了。”

“自殺?”秦月感到不可思議,“好端端的,她幹什麽自殺?”

“聽她父親說,她是一個人睡在家裏,打開所有的煤氣管道中毒而死的。”

鍋裏的辣椒燒焦了,那些肉也變成了油渣,在鍋裏翻滾扭曲,一個個似乎憤恨至極。

秦月哪還有心思去管鍋裏的菜,抹了一下眼睛,嗆得咳嗽幾聲,問:“肯定是自殺?”

“肯定是自殺。”

秦月重重地吐了口氣,反而顯得有些如釋重負的樣子。

她怎麽會有這種表現?

方媛突然感到頭有些暈,重重地咳嗽了幾聲,退出了廚房。

秦月關掉了煤氣,隨即也出了廚房。

這時,門外又有一個人走了進來——是何劍輝。

何劍輝還是那副嘴臉,一看到方媛就嬉皮笑臉,“喲,漂亮美眉怎麽又跑到我家來了?是不是來喝我的喜酒?”

秦月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何劍輝這才發覺兩人的神情凝重,收斂起來。

方媛倒有些不好意思,怕秦月為此責怪何劍輝,故意問:“喝喜酒?你和秦老師準備結婚了?”

“是啊,元旦結婚,還有一個多月。”何劍輝老老實實地回答,走到秦月身邊摟抱她。

秦月卻啐了他一口,一把推開他,“滾開,我和方媛在談正事。”

“正事,有什麽正事比我們結婚還重要?”何劍輝訝然。

“她們寢室又一個女生自殺了。”秦月似乎很煩躁,吃了火藥般,停了一下突然罵了一句,“太無聊了!”

方媛楞了,秦月現在說的話也是前言不搭後語,她的思維也有些錯亂了?

何劍輝倒沒把這事放在心上,“這年頭,什麽怪事都有,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什麽辦法,她要自殺,怪誰?”

“你還好意思說風涼話?”秦月騰地一下站起來,怒發沖冠,瞪著何劍輝。

何劍輝擺了擺手,做認輸狀,“好——好——是我說錯話了,你別那麽大脾氣啊。”

方媛也在一旁勸阻,“秦老師,其實,我來找你,還有一件事。”

秦月這才扔下何劍輝,問方媛:“什麽事?”

方媛看了一眼何劍輝,吞吞吐吐,不知要不要避開何劍輝。

秦月等不及,“沒事,別管他,諒他也不敢亂說,快說吧。”

方媛這才把自己對蕭靜的懷疑說了出來:“陶冰兒父親說,冰兒自殺前,他看到過蕭靜老師在他家附近出現。”

“蕭靜?”秦月皺起了眉頭,“他平時很少出去的,到陶冰兒家去做什麽?會不會是巧合?”

“也許,只是巧合。”方媛嘴裏這麽說,心裏可不這麽認為。蕭靜身體不好,很少出去,怎麽會去陶冰兒家那麽遠的地方?何況,陶冰兒家是在城南的別墅,偏僻幽靜,不是特意的話很少有人會到那裏去。

何劍輝這時插了一句:“蕭靜是不是你那位得了重病死而覆生的同學?這個人倒也有趣。”

“關你什麽事!”秦月對他沒好氣,“方媛,我也好久沒去看他了,不如一起去看看他吧。”

方媛求之不得,她正想讓秦月陪她一起去找蕭靜,看有沒有機會試探試探他。

“我也去!”何劍輝死皮賴臉纏上來。

“也好,就說我們請他參加婚禮。”秦月這次竟然沒有反對。

何劍輝躲在秦月身後對著方媛做了個鬼臉,“讓他參加我們的婚禮?這可是你說的,到時他把你的那些親戚朋友嚇壞了可別怪我!”

“去,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秦月嗔道。

秦月的中飯是做不成了,三人只好去醫學院裏的小餐館隨便吃了點,也沒打電話,吃完後直接去圖書館找蕭靜。

周末的中午,醫學院的圖書館裏人影稀疏,這個時候沒多少學生來圖書館看書借書。三人走到借書窗口,敲了敲,卻沒有人過來。

奇怪,怎麽沒人?按理說,圖書館會安排一個工作人員值班的。方媛記得很清楚,今天應該輪到蕭靜。

蕭靜到哪去了?

方媛在身上摸了摸,找出圖書館的鐵門鑰匙,打開鐵門,領著秦月與何劍輝走進去。藏書室裏也沒看到蕭靜的身影,只有一排排書架擺滿了書,一本本緘默無語,似乎是失去靈魂的士兵,詭異地看著三人。

三人排成一列,緩緩地從書架中穿過。他們走向藏書室裏面的一個小房間——那是蕭靜休息的地方,也是他的家。

這時,那間小房間裏突然傳出一些奇怪的聲音。似乎有什麽東西摔在地上,中間隱隱夾雜著幾聲貓叫。

這裏怎麽會有貓?

藏書室是絕對不允許有貓存在的,它們會撕破圖書館的藏書。誰也不知道這些藏書的價值,或許價值連城,或許一文不值,但無論怎樣,這些書都是學校的財產,都要保管好。

方媛加快了腳步,走近小房間,輕輕推門。門沒鎖,推開了。

然後,方媛的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只黑貓!全身純黑的黑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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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貓站在小房間的桌子上,翹著尾巴,瞇著眼睛,詭異地望著方媛。

它甚至還“喵嗚”地叫了一聲,似乎認出了方媛。

竟然是那只黑貓!是441女生寢室的那只黑貓!

雖然每只黑貓看上去都差不多,從外形上不能肯定這只就是441女生寢室的那只,方媛卻能肯定。

她對黑貓的叫聲再熟悉不過。

它的叫聲很怪,和其他的貓叫不一樣,聲音裏有明顯的情緒。比方說歡喜、得意、憤怒,黑貓的這些情緒她都能聽出來。

是因為她收養過它一段時間,還是她與黑貓之前心有靈犀?

這只黑貓,怎麽到了蕭靜這裏?

方媛把目光從黑貓身上移開,然後才看到在地上翻滾的蕭靜。

蕭靜的頭疼病又發作了,瘦長的身子不斷地痙攣,雙手抱頭,痛得滿頭大汗。

秦月與何劍輝急忙走過去,把他從地上扶起來,坐到床上。

“又發作了?止痛藥呢?”秦月給他倒了杯開水。

蕭靜疼得說不出話來,勉強用手指了指桌子下的抽屜。秦月從裏面找出一個藥瓶,看了下藥瓶上面的說明,倒出三粒白色的藥丸,塞進蕭靜口中。

蕭靜仰著頭,灌了幾口開水,把止痛藥吞下,接著大口大口地呼吸。

十分鐘後,蕭靜的臉色好了些,痙攣的身體也漸漸恢覆正常。

“你們怎麽想到來看我?”蕭靜自我嘲笑,“還好你們來得及時,不然,這次,我可真要見閻王了。”

蕭靜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把黑色風衣裹得更緊了,擡頭看到何劍輝,笑笑,“這位就是秦風的那位男朋友吧,聽秦月提起過,果然是一表人才。”

何劍輝握了握蕭靜的手,笑意盎然,“是啊,我姓何,名劍輝,你叫我小何就可以了,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

“結婚?好事啊。”蕭靜突然開始咳嗽,咳得很兇,似乎要吐出些什麽才甘心。

秦月的臉色卻有些不自然,顧左右而言他,“蕭靜,我看你一個人住在這裏太危險,頭疼病發作了也沒人知道,不如搬到學校宿舍去住。”

蕭靜搖了搖手,“不了,我還有幾天好活?還嫌不夠折騰?”

他轉臉看到方媛,眼裏露出笑意,“方媛,你看上去氣色不錯。”

方媛苦笑,就自己這種樣子,他還說氣色不錯,也不知腦筋裏哪根弦搭錯了。

“那只黑貓……”方媛總算找到了說話的機會。

“黑貓?”蕭靜笑了,對著黑貓叫了聲,“喵喵,過來。”

黑貓仿佛聽懂了蕭靜的話,竟然真的跳到他手上。

“乖吧,這只貓!”蕭靜臉上頗有得色。

自從他病後,一個人居住在這間小房間裏,一直沒有其他人接近他,也怪可憐的。難得這只黑貓不嫌棄他,跑到這裏來,一人一貓竟然相處得十分融洽。

“它什麽時候到你這裏來的?”方媛還想繼續問下去。

蕭靜卻岔開了話題,“哎,你們來得正好,我正有事找你們。方媛,我準備把我的這些藏書一起送給你。”

“送給我?”

“是啊,怎麽,不喜歡?”

“不是,只是……”

“沒什麽只是,收好,這是我房間的鑰匙,到時你來這裏搬。”蕭靜不由分說,把一把銅質鑰匙塞進方媛手中。

然後,他又站起來對秦月說:“秦月,你還記得孫長彬嗎?”

“孫長彬?哦,想起來了,是我們在醫學院讀書的老同學,當時就坐在你身邊。”

“對,他現在是省人民醫院腦外科的主治醫師,你送我去他那,我準備動手術。”

秦月憂心忡忡,“你真的決定了?”

蕭靜笑了,笑容燦爛,“決定了,賭一賭吧。”

秦月也不好多說,叫何劍輝開來他的帕薩特,一行人送蕭靜去省人民醫院。

在省人民醫院很順利地找到孫長彬,孫長彬對他們倒是很熱情,只是談到蕭靜,免不了長籲短嘆。

原來,蕭靜在醫學院讀書時學業出類拔萃,一度是醫學院的驕傲,很多醫學院的老師都說他有醫學的天賦,專心學習的話,一定會有所成就。可惜他讀研究生時患上了怪疾,腦中似乎長了什麽東西,而那東西又壓迫著腦神經,所以動不動就頭疼。問題是,即使動手術,成功的可能性也只有三成,所以他也只能強挨著。

也正因為此,一度被醫學院的學生視為最佳情侶的蕭靜與秦月最終分手。據說,兩人的分手還是蕭靜提出的,態度堅決。為了讓秦月死心,他主動要求到圖書館工作,躲在裏面,除了吃飯外幾乎不出來,更別說與秦月見面游玩了。時間一長,那份情愫自然就漸漸淡了。

現在,蕭靜的病是越來越重,那東西似乎在不斷成長,任其發展下去的話,也還是死路一條。逼不得已,他找到孫長彬,讓他安排手術。

可惜,他還沒等到孫長彬的手術,身體就支撐不住了。這晚,還在觀察期的蕭靜病情突然惡化,心跳減弱、呼吸困難,即使用上氧氣瓶也沒能挽留他多久。等方媛、秦月、何劍輝三人急匆匆來到蕭靜的病房時,他已經說不出話,只能睜著眼睛望著他們。

他似乎有話要對秦月與方媛講,但講不出來,一張嘴,囁嚅了半天,也沒人能聽清他在說什麽。

他要死了。

方媛默默地想。

這些日子,她身邊不斷死人,她曾經付出過情感、推心置腹的朋友,就這樣一個個地死了。

蕭靜似乎不甘心就這樣死去,足足掙紮了半個多小時,這才咽下那口氣,腿一蹬,不再呼吸。

孫長彬冷靜而傷感地處理掉他的屍體,讓護士推到太平間去。

然後,孫長彬領著秦月與何劍輝去辦理相關手續。蕭靜在這個城市沒有親人,所有的事情只能由秦月代為處理。

可能是剛才太緊張了,蕭靜死後,方媛反而覺得一身輕松。在看著蕭靜掙紮時,她感到驚心動魄、觸目驚心。而現在,她一個人坐在醫院的長廊裏,卻昏昏欲睡。

她真的麻木了。蕭靜死了,她竟然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流。

是她對蕭靜沒有感情,還是她變得冷酷了?

蕭靜把他所有的書都留給了自己,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剛才,他想對自己說什麽?難道,他留給自己的那些書裏面,隱藏了什麽秘密?

方媛心中靈光一現,睡意全消。

她猛然站起來,恨不得立即趕回圖書館的小房間去翻看蕭靜留給她的那些書。

但是,她現在還不能回去,還要等秦月與何劍輝一起回去。

這時,她看到走廊盡頭的陰影處,似乎站了一個人。

——黑色的風衣、瘦削的身影,習慣性地痙攣。

是蕭靜?

他不是死了嗎?

他怎麽會站在那裏?

而且,他站在那裏,對自己擺手,似乎叫自己過去。

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操縱她,使她情不自禁地向那邊走了過去。

一步、兩步……越走越近……

突然,一只手拍在方媛肩上,嚇了她一跳。

“怎麽了,方媛,是我。”拍她肩膀的是秦月,她有些狐疑,朝方媛前行的方向看了看,“你在看什麽?這麽專註?”

“沒什麽。”方媛抹掉額頭上的冷汗,再朝陰影那邊看時,哪有什麽人影,只有一棵梧桐樹在風中婆娑搖晃。

奇怪,人哪去了?方媛用力眨了眨眼睛,再往那邊看時,樹影下有兩點藍色的光芒閃爍不定。

是那只黑貓!

藍光就是黑貓的雙瞳!

它怎麽來醫院了?

黑貓的瞳孔是藍色的。

蕭靜的眼睛也是藍色的。

在白天,貓眼是收縮的,如針一般瞇著,只有晚上,它才會擴張成圓形。

方媛這才註意到,擴張成圓形的貓眼,和蕭靜的眼,竟然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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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媛,你在看什麽?”秦月的眼睛有些近視,朝著走廊的盡頭看了幾眼,除了黑糊糊一團外什麽也沒看清。

方媛的眼睛也有些疲憊,她朝樹影那邊走了幾步。這次,她看得清清楚楚——果然是那只黑貓。

黑貓望著方媛,輕輕地叫了一聲,聲音暧昧,全然沒有以前見到她的那種欣喜,反而像是在譏笑。

黑貓在譏笑方媛?

它為什麽要譏笑她?

它又是怎麽來到這家醫院的?

狗能憑借靈敏的鼻子找到自己的主人,難道黑貓也能?

這裏沒有黑貓的主人。起碼,方媛不是黑貓的主人。

她早就遺棄了它。雖然有那麽一段時間,黑貓把441女生寢室當成了家,但這個家的女生們趕走了它。

難道,它把蕭靜當成了主人?

它是來找蕭靜的?

方媛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黑貓還是黑貓,但它的眼睛,卻仿佛不是貓眼,而是蕭靜的眼,孤獨、憂郁、敏銳,敏銳得能看透她在想什麽。

不,不可能!

方媛在心中呻吟,這怎麽可能?她害怕黑貓這種眼神,這種眼神讓她懷疑自己在大庭廣眾下赤身裸體毫無遮掩。

只有瘋子,才會那樣做,在大庭廣眾下沒有羞恥感地暴露自己。

她不是瘋子!

她突然厭惡這只黑貓來——它的出現,總是帶來不祥,總是伴隨著死亡。

這時,秦月發覺到方媛的異常,輕輕握住她的手,說:“你沒事吧?”

秦月的手溫暖而柔膩,而自己的手卻冰冷而僵硬。

“沒事。”方媛閉上眼睛,甩了甩頭,似乎想甩去那種心悸的感覺。等她再睜眼看時,走廊盡頭的樹影下什麽都沒有,樹葉在斑駁交錯的陰影中“沙沙”搖曳。這次,連黑貓也消失了。

難道,全是自己的幻覺?方媛心中仿佛被什麽抽緊了。

“秦老師,你有沒有看到那邊有一只黑貓?”

“沒有啊。”秦月一臉慈愛,摸了摸方媛的頭,“我看,你太累了。這些日子,難為你了。走吧,我們回去吧。”

秦月很清楚這些天方媛過的是什麽日子,那麽多的可怕事件,一個接一個的死亡,發生在誰身上都難以承受。可她堅持住了,勇敢地面對,並沒有逃避、退縮。她畢竟還是個孩子,即使她再堅忍,也會有支持不住的時候。

當心理承受不了壓力的重負時,很多人往往會選擇墮落,用煙酒、性愛、網絡等一切可以麻醉自己的生活方式來麻醉自己,這種情況她看得太多,醫學院裏不少學生就是如此。但這還不是最壞的結果,最壞的結果是即使承受不了,快要崩潰,也沒有找到麻醉的方法。前些日子,醫學院有一名大學生因為心理壓抑,突然發作,兇殘無比,見人就砍,造成兩死五重傷。

方媛的身軀雖然柔弱,跳動著的卻是一顆異常堅強的心。只是,只要是人,都有軟弱的時候,秦月擔心方媛會沈湎於悲傷的情緒中無法自拔。

夜色太濃,醫院走廊的燈光在濃濃的夜色中顯得有氣無力,空氣中彌漫著那股永遠消散不了的福爾馬林味。這時走廊裏看不到什麽人了,偶爾有板著臉的護士托著藥盤匆匆而過。方媛旁邊的病房裏傳來哭泣的聲音。

又一個病人死去了,方媛默默地想。家屬們哭得很傷心,聲音越來越大,擾得見慣生死的護士們前去斥罵,哭聲這才小了些,變成了無聲的抽泣。

死亡,讓生命裏所有的美麗都變得黯然失色。

“走吧!”方媛在心中嘆息,挽著秦月的手走出醫院。門口,何劍輝開著他那輛帕薩特正等得心急。

車子咆哮了幾聲,點著火,啟動起來,如一個甲殼蟲般,行駛在涇渭分明的荒野中。城市裏的建築群一座座錯落有致,各種霓虹燈五彩繽紛,繁花似錦。衣著光鮮的男男女女一個個神情漠然,用冷漠來隱藏自己內心深處的荒涼。

一路無言,帕薩特很快就駛到南江醫學院,把方媛送到女生宿舍。

“謝謝你送我回來。”方媛對何劍輝說。

何劍輝笑了,“沒什麽,反正我也是順路。”

蕭靜的死沒有讓他悲傷。這也不能怪他,他本來就與蕭靜不熟。

“順路?哦,是了,反正你要送秦老師回來,順路送我。”

“不是,我是回家,順路送兩位小姐回來。”何劍輝一本正經地說,看方媛還沒有明白,又加了一句,“因為,我也住在這裏。”

方媛訝然,“你也住在醫學院裏面?”

何劍輝反問:“我為什麽不可以住在醫學院裏面?近水樓臺先得月,這個道理你都不懂?”

方媛總算明白了,何劍輝肯定是為了追求秦月,在醫學院裏買下了一套教師住宅。

秦月白了何劍輝一眼,似乎很不滿。蕭靜畢竟與她有過一段情緣,她心情不好,不想聽何劍輝這些油腔滑調。

何劍輝做了個苦瓜臉,“好了,領導不高興了,我們走了,再見。”

“再見。”

方媛反身走向441女生寢室。

樓道裏很黑,根本看不清階梯,方媛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往上爬。還好只是四樓,爬完並不需要多少時間。爬到三樓時,遇到兩個女生結伴下樓,拿著手電筒,照向方媛,照到她的眼睛上,白花花地刺眼。方媛心情郁悶,也不知哪來的脾氣,怒罵了句:“照什麽照,有病啊!”

“你才有病……”其中一個女生不甘示弱,回罵了一句,突然間又停住了,如同被什麽卡住喉嚨一樣。

在手電筒的微光照明下,方媛看到一個女生瞪著眼睛望著她,臉上還有些怒氣,另一個女生卻伸手掩住她的嘴,對她耳語了幾句。方媛隱隱聽到“441”幾個字眼,那個不服氣的女生聽到耳語後竟然花容失色,身子戰栗了一下,眼神變得驚恐起來。

方媛從容地走過去。兩個女生怯怯地讓出路,盡量躲閃著她的身體,似乎被她碰著都會帶來無法擺脫的噩運。

三樓寢室裏有一個女生探出了頭,看到方媛,又縮了回去,仿佛是一只膽小的老鼠。然後,寢室大門被重重地關上,發出巨大的金屬撞擊聲。

方媛為這些人感到悲哀,懷疑、盲從、膽怯、淺薄,這些陋習本不應該出現在醫學院裏面,卻偏偏在這裏大行其道。

441女生寢室裏面燈火通明,所有的燈都亮著。蘇雅慵懶地躺在床上看書,那本安妮寶貝的《告別薇安》都快被她翻爛了。一向早睡的徐招娣這次卻端坐在床上,百無聊賴,似乎在等方媛。

果然,徐招娣一看到方媛走進來就問:“蕭老師怎麽樣了?”

“死了。”方媛輕輕地吐出這兩個字,似乎在述說一件與自己毫無關系的事情。她累極了,腳也沒洗就躺到了床上。

“死了——”徐招娣喃喃自語道,偷偷望了一眼蘇雅。蘇雅卻仿佛沒聽到般,若無其事地翻了一頁書。

徐招娣沒再繼續問下去,走出臥室出去關門,反鎖,洗臉洗腳,做完這些後才回到臥室躺到床上。

她沒有關燈,大廳與水房裏的燈都是開著的。

“關了燈嗎?”方媛翻了個身子,懶懶地問。

“沒有,管它呢,讓它亮著吧。”

據說,鬼魂不敢見光,不會進入燈光太亮的房間。徐招娣是不是也聽說過,所以才讓所有的燈都亮著?

她在害怕什麽?

72

方媛睡不著。

她習慣了在黑暗中入睡,這麽明亮的燈光下,她根本就不可能睡著。

但蘇雅在看書,徐招娣也沒有熄燈的意思。

外面的熄燈哨雖然響得淒厲,但沒有人來管她們。

441女生寢室成了南江醫學院的一個忌諱,誰也不願意進入這間寢室,無論是女生宿舍的管理員,還是學校值勤的生活老師。

方媛在考慮要不要將頭鉆進被窩,這樣雖然悶了些,好歹能睡著,總比這樣想睡覺卻睡不著要強。

這時,徐招娣突然問:“方媛,你睡著了嗎?”

“嗯。”方媛含含糊糊回答她,“睡著了。”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人,為什麽活著?”

……

徐招娣這個問題問得莫名其妙,人為什麽活著?活著就活著,還有什麽為什麽?

但仔細一思量,方媛發現這個問題卻很深奧,深奧到她根本回答不上來。

“方媛,你回答我啊。”徐招娣催促。

方媛只能亂說一通:“我看,是生命的本能吧,人和其他生物一般,本能地想活著。”

“也許吧。”看來,這個不是徐招娣想要的答案,“但是,我總覺得活在這個世上,好累,痛苦多於開心,失望多於希望。理想與夢幻,不管多麽美麗,多麽絢爛,總是會被現實撞得粉碎,然後消逝,連一點痕跡都不留下來。”

方媛沒想到徐招娣這麽淳樸的女生也會這麽多愁善感。

徐招娣又問:“你說,如果我們明天就要死了,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麽?”

方媛還是無法回答。

如果她明天就死,人生有太多的遺憾。以前,偶爾也想過這個問題,但僅僅是想想而已,從來沒有今晚這樣假設過。

她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麽?是想再去看看那個讓她一生都無法釋懷的人?她真的見到了那個人,又能做些什麽?是歡笑還是哭泣?是擁抱還是推搡?

方媛回答不了,徐招娣卻做出了自己的回答:“方媛,我想清楚了,我想去見一個人。”

“你要見什麽人?”

“一個……”徐招娣突然變得害羞起來,支支吾吾,“一個筆友。”

“筆友?”方媛啞然,現在的時代,什麽都講究速度效率,徐招娣竟然還交筆友?

“不準笑!”徐招娣嗔道,“我是和你說認真的。”

“我沒笑啊,我是在認真聽。”方媛突然沒了睡意。

“我和他交往了四年,從初中就開始寫信。他的字寫得很工整,態度誠懇、自然、充滿熱情,最關鍵的是,他很儒雅,骨子裏有一種文人氣息……”

“停!”方媛一臉疑惑,“你和他見過面?”

“沒。”

“你看過他照片?”

“也沒。”

“那你把他說得那麽好做什麽?”方媛不解。

“感覺啊!我感覺得到。”

提起她的筆友,徐招娣笑靨燦爛,不再淳樸,和那些熱戀中的女孩一樣,一臉甜蜜,面頰微微泛起紅暈,顯得嬌艷可愛。

這時的徐招娣,有一種自然而清新的美,如一朵大山裏悄然盛開的紅茶花。

“其實,我一直很羨慕秦妍屏、陶冰兒,她們家境殷實,被寵得像個小公主似的。而我,童年裏的記憶只有做不完的農活,還要帶弟弟妹妹們。方媛,你也是從農村出來的,可你的生活比我好多了,你看我的手。”徐招娣從被窩裏伸出她的手。

這是一雙粗糙的手,皮膚幹燥,有些地方皸裂了,紅腫脫皮,顯得十分蒼老,根本不像是一個青春少女的手。

“現在你明白,我為什麽喜歡戴著手套了。”徐招娣有些黯然,她也和別的女孩一樣,喜歡幻想,憧憬愛情,但以她的容貌身材,那些浪漫的愛情故事很難發生在她身上。

方媛怕她難過,故意問:“你有辦法見到你的筆友?”

“當然有!”一說起筆友,徐招娣眼睛就發光,“我有他寢室的電話號碼,他也在這個城市讀大學。”

“這麽巧?”

“什麽這麽巧啊,我不是說了,他骨子裏有種文人氣息嗎,怎麽會考不上大學呢?他就在南江大學哦。”

徐招娣來勁了,從床上爬起來,拉起方媛,要她陪自己到大廳裏去打電話。

方媛只好陪她去,可到了大廳,打通了電話,她又一個勁地朝方媛使眼色,要她走開,不讓她偷聽。

方媛哭笑不得,看著徐招娣一臉小女兒態,嗲聲嗲氣,實在看不下去,只好一個人怏怏地回到臥室。

這個電話足足打了半個小時,徐招娣回到床上時方媛已經把頭埋進被窩裏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徐招娣才不管那麽多,硬是把她搖醒。

“成了!”

“什麽成了,不要鬧了,讓我睡覺!”

“我和他約好了,明天見面!”

“呃……”

“你要陪我去!”

“呃……”

“那你是答應了,記得明天一定要陪我去!”

這晚,徐招娣精神亢奮,難以入睡,躺在床上反反覆覆翻來翻去,腦裏全是明天與筆友見面時的場景。

第二天一早,紅腫著眼睛的徐招娣死死地拉住方媛,非要方媛陪她去看筆友。

“你的筆友,要我去做什麽?”方媛不想去,她怕自己搶了徐招娣的風頭。男生看女生首先是看其長相的,只怕徐招娣的筆友也不能免俗。

“你昨晚答應了我。”徐招娣笑得很邪,“何況,這出戲,我一個人也沒法唱下去。”

“為什麽?”

“因為,到時,你叫徐招娣,而我才是方媛。”

“不會吧!”方媛愕然,“你叫我冒名頂替你?”

徐招娣扭扭捏捏,似乎有些羞澀,“到時看,如果他長得很帥,你就用我的名字和他聊。如果他長得一般,那就不用你代勞了。”

方媛心中暗自好笑,原來徐招娣前怕虎後怕狼,還有這麽多顧慮。

“如果是朋友,就一定要陪我去,不去的話就翻臉!”徐招娣下了最後通牒。

方媛只好陪她一起去。

徐招娣與筆友約會的地址是在中山路的肯德基餐館,時間是中午。

上午,徐招娣逼著方媛與她一起去美發、買衣服,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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