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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離別之夏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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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所謂的‘人中龍鳳’,父親還會不會引見我呢?”

第一天的會議其實只是些禮節性的問候,在這些過場終於結束,黃興終於松了一口氣的時候,蕭夜卻突然這麽問。

“自然會的。”黃興下意識的回答。

“是麽……”蕭夜嘴角又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容,黃興卻突然有點毛乎悚然的感覺。

“哥哥,我先回去了。”

蕭玲兒在蕭夜身後輕聲說,黃興發現她似乎總是站在蕭夜的身後。蕭夜點了點頭,又轉向黃興。

“黃兄不妨陪我妹妹走上一段,我想你也不想和我一起留下來應付這些長輩的問候吧?”蕭夜說著揚了揚下巴,不遠處諸位長輩們正走過來,“而且,這三年不見你們也應該有很多話要說才對。”

“蕭弟!”

“哥哥!”

蕭夜大笑著擺手,向著那些前輩們迎了過去。

“今天晚上應該是父親給諸位遠道而來的客人準備的接風酒宴吧?黃公子不參加可以麽?”雖然黃興已經繼承了家主地位,蕭玲兒卻還是像三年前那樣稱他‘黃公子’而不是‘黃先生’,這反而讓黃興覺得非常親切。

“沒關系,送完你再趕回去也來得及。倒是你,為什麽不參加晚上的酒宴呢?”

“有哥哥參加就夠了,哥哥是蕭家的繼承人,我卻不是。”

黃興心中一驚,轉頭望著蕭玲兒的側臉,卻是平靜無波,看不出任何感情的端倪。但是黃興卻隱隱覺得不對。

短短的路程很快就走完了,黃興看著蕭玲兒走進屋裏,心中的疑問卻始終沒有問出口。半晌,微微嘆了口氣,轉身走向來時的路。

“黃兄,如果不介意的話,宴後能後和我切磋一二?”

黃興擡起頭,說話的是金家的獨子金永正,在他隔壁的位子上,蕭夜正無可奈何的聳聳肩。

“正兒,不要無禮。”金家的現任家主訓斥了自己的孩子一句,又轉向了黃興,“對不起,犬子不知天高地厚……”

“哪裏,同輩之間互相討教本是應該。只是我今天已經不勝酒力,能否等到明天。”

“那就明天早上了,一言為定。”

剛剛因為受到父親的責備而繃著臉的金家獨子又高興起來,端起酒猛地灌了下去。

黃興客房的房頂上 “蕭弟,金永正是個什麽樣的人?”

黃興與金永正在三年前曾有過一面之緣,但是這也只限於知道名字和臉而已,又經過了三年在西域的生活,對金永正就只剩下了‘金家獨子’這個概念。

蕭夜靜了半晌,卻並沒有正面的回答。

“黃兄,你覺得六大世家的領袖家族是哪個?”

這個問題讓黃興楞了一下。

“六大世家同氣連枝,又哪裏有……”

“黃兄,又在我面前說這些場面話了。”

黃興啞然失笑,在三年前兩人剛剛見面的時候似乎也有著類似的場面呢。

“如此我就直說了,諸位同道都應該會給黃家三分薄面吧?”

“雖然還是拐彎抹角,不過這次就放過你了。”蕭夜笑著點頭,“六大世家一直以黃家馬首是瞻,尤其是黃兄在去西域前的那次六大世家的演武會上更是大放異彩,確立了‘第一高手’的位置,不過……”

蕭夜拿起身邊的酒壺灌了一口,望著天上的彎月。

“黃老前輩因為身體欠佳,把家主的位置傳給了黃兄你。你雖然優秀,但是對於其他世家的家主來說,卻不過是個晚輩。讓他們聽你的話,恐怕有些難為他們了。”

“我本也無德無能,怎麽有資格……”

“這種話還是用來應付別人吧,再當著我的面說我就把你扔到酒桶裏去。”蕭夜瞪了黃興一眼,“本來憑你的能力,是可以讓這些前輩們聽話的。可是你偏偏跑到了西域去,還一去就是三年。”

蕭夜又灌了一口酒。

“你認為在三年前我的父親會有膽量召集六大世家的家主麽?”

“蕭弟,你……”身為人子,怎麽能這麽評論自己的父親?

“有野心並不是什麽罪過,但是若野心和自己的實力不相稱,那就是愚蠢了。黃兄不用這麽看著我,我只是想告訴你,在你遠赴西域的這三年裏,其他家主都絞盡腦汁想要獲得這個六大世家領袖的位置,現在看來,我的父親似乎比較成功。”

“這和金永正有什麽關系?”

“你別急啊,這就說到他身上了。在三年前,金永正不過是個孩子,孩子的概念就是像一張白紙一樣,可以任意的塗抹各種色彩。”蕭夜嘆了口氣,“我這三年也不過見了他幾面,不過很遺憾的,他似乎被塗上一種叫做‘狂妄’的圖畫。這應該是金家家主的野心在他身上的體現吧?原本他應該還有所顧忌的,但是你今天卻說錯了一句話。”

“你是說……”

“你不該說在和我過招的時候被點中了胸口。這麽一來,你第一高手的金身就有了裂痕。”

“可是我說的是事實啊。”

“可你為什麽不說你只用了三成功力?”

“……”

“想讓你改掉這個過分謙虛的毛病恐怕是不可能了。不過不管怎麽說,明天你必須贏的幹凈漂亮。不然懷著‘擊敗黃興就可以成為六大世家年輕一輩第一人’這樣的念頭的就不止是金永正一個了。”

“蕭弟。”

“嗯?”

“如果六大世家第一人是你,我是絕對不會有異議的。”

蕭夜側過頭和黃興對視著,月光下蕭夜的眼睛像星星一樣閃亮,剛喝過了酒,面頰上微微有些紅潤,讓黃興看得有些癡了。

“如果我想,又豈容你有異議?”蕭夜若無其事的正過頭去,“還有,如果你再看著我臉紅,我就要考慮是不是要把妹妹的婚約取消了,我可不想妹妹嫁給一個有特殊嗜好的人。”

“我沒有……”

“啊!他們在哪裏!”

突然的女聲把兩人嚇了一跳,兩人順著聲音看去,是鳴神家的女兒鳴神璇月和淺草家的女兒淺草殘。

“餵,蕭夜你這個家夥,好歹我們遠道而來,你卻……”

個子高的鳴神璇月沖著蕭夜揮舞著手臂大喊著,開始還是用磕磕巴巴的漢語,後來就變成了黃興聽不懂的語言。淺草殘有些害羞的拉著她的手臂,不知道在小聲說著什麽。

“哎呀呀,被抓住了。”蕭夜笑著撓撓頭,把酒壺扔到了黃興懷裏,“就不陪黃兄了,記得我剛才說的話哦。”

看著蕭夜輕巧的躍下房去,黃興低頭喝了一口酒。

“明天要幹凈漂亮的贏,是麽……”

“我說,你今天真的贏了黃興?”

鳴神璇月還是說著那種結結巴巴的漢語,鳴神家似乎在語言上都沒什麽天賦,她的母親漢語也是糟糕的要命。蕭夜側過頭看著她,在四年前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也是像現在這樣,說著結結巴巴的漢語,把淺草家的女孩像小雞一樣護在身後。

是啊,那時大家都是孩子,如同白紙一樣,不過慶幸的是這兩個小丫頭似乎並沒有被畫上什麽奇怪的圖案。

這麽想著,蕭夜真心的笑了起來,這讓兩個女孩子一頭霧水。

“我的問題很可笑麽?”

“不不,我只是想到了其他的事情。”蕭夜咳嗽了一聲,“今天黃兄被我偷襲,然後在他只用兩成功力的情況下我僥幸贏了半式。”

“我說也是,那家夥怎麽可能輕易被打敗?三年前可是連我母親都甘拜下風呢。剛才母親還讓我有機會跟他討教討教,難道我自己找死麽?”

原來如此啊。蕭夜苦笑著搖搖頭。

“等你贏了我再考慮挑戰黃兄吧,還有,他好歹是一家之主,你不要‘那家夥,那家夥’的叫,很失禮的。”

“那我是像你那樣叫他黃兄,還是像趙總管那樣叫他黃先生?”

“你還是叫他黃大哥比較好吧?你叫大門那家夥什麽?”

“木頭。”

“啊?”

蕭夜難得的呈現了三秒鐘的空白,淺草殘掩著嘴笑了起來,半晌,蕭夜緩過神來。

“原來如此,那家夥的確很像木頭。”

蕭夜伸了個懶腰,擡頭看了看月色。已經很晚了,玲兒是已經睡了,還是在等著自己呢?不自覺地,心緒又飄到了別處。

“餵餵,和女孩子說話時走神是很失禮的哦。我們這麽沒有吸引力麽?沒成親的時候心就不見了,我怎麽放心把我可愛的小淺草嫁給你哦。”

“你的小淺草?”蕭夜啞然失笑,為什麽和自己警告黃興的話那麽像?

“當然了,如果你敢欺負我的小淺草的話,我可不會饒你哦。”鳴神璇月說著摟住淺草殘,“吶,如果以後這家夥敢欺負你,你就找我來哭好了,我一定會為你討回公道的。”

“啊,我,不……”

淺草殘為難的看看蕭夜,又看看鳴神璇月,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淺草家的傳承技能是肉體的治愈與靈魂的救贖,這個六大世家中唯一沒有攻擊力的世家的傳人,性格就像她的技能一般善良。

“好了,夜了,兩位也該早點休息了。明天早上還有黃兄和金兄的切磋,我想你們也不想錯過吧?”

“反正不看也知道金家的那家夥一定會輸……”鳴神璇月雖然這麽嘀咕著,卻還是同淺草殘一起後退一步。

“如此就先告辭了,蕭公子請好好休息。”

看著兩個女孩一起行禮然後離開,蕭夜笑著搖搖頭。

“璇月在有時候也像大家閨秀一般吶。”

鳴神璇月若是聽到這句話,應該是微笑還是發怒呢?

“吶,哥哥。”

“嗯?還沒睡?”

蕭夜和衣躺在床上,聽著裏屋蕭玲兒細微的呼吸聲。沈默了很久,蕭玲兒才又在說話。

“這次黃大哥來是要迎我過門麽?”

“不,你還太小了,估計還要幾年吧?”

“太好了,我還以為就要和哥哥分開了。”

這次輪到蕭夜沈默了很久。

“不會的,你難道不沒聽別人說麽?雙生子是分裂的靈魂,不論距離多遠都會感到對方的存在。”

“真的?”

“真的。”

“你來的好晚啊。都已經結束了。”蕭夜剛剛進到院子,就看到鳴神璇月跑了過來,淺草殘還是跟在她身後。

“誰贏了?”

“這還用問,當然是黃興了。”

果然,剛才進門的時候就看見金家的家主陰沈著臉走過,看來金永正不但輸了,而且輸得很慘。

“我說,你真的贏了黃興半式?剛才看他出手,實在是太強了。就算是偷襲你能贏他也很了不起啊。”

“這一點我倒是不否認。對了,黃兄人呢?”

“剛才有個道士來說在西南的山谷裏發現了一種傷人的野獸,能發出嬰兒啼哭一般的叫聲,好像是蠱雕,黃興說要去看看……哎,你要到哪裏去?”

眼見蕭夜臉上變了顏色,轉身向門外跑去,鳴神璇月和淺草殘趕忙跟上。

“蕭夜你慢一點。”

“鳴神姐姐等等我。”

鳴神璇月還勉強能跟上蕭夜的步伐,沒有武功根基的淺草殘卻越拉越遠。眼看著淺草殘跌跌撞撞的摔倒在地上,鳴神璇月跺了跺腳停住步伐,但是下一刻,蕭夜已經先一步折了回去將淺草殘扶了起來。

“哎,對不起。”

淺草殘小聲的道歉,同時偷偷瞟了蕭夜一眼。蕭夜的眉頭微微皺著,嘴巴也緊緊抿成一線。

他好像很生氣啊。

淺草殘低下頭偷偷吐了吐舌頭,接著又看了蕭夜一眼。正巧蕭夜也正低頭看著她。

“有沒有受傷?”

淺草殘慌忙搖頭,蕭夜的聲音聽不出生氣,甚至還帶著一絲溫柔。

馬蹄聲在三人身後響起,趙總管牽著兩匹馬趕了上來。

“路途並不近,各位還是以馬代步吧。”

“趙總管這麽快就準備好了馬,真是厲害。”

“不然怎麽能做蕭家的總管?”

兩個女孩子騎馬的本領卻出奇的好,尤其是淺草殘,簡直是和馬融為了一體。

蕭夜似乎對路非常的熟悉,一人策馬跑在最前面,鳴神璇月和淺草殘緊跟在後面,很快,一個山谷已經近在眼前,有一條河流從山谷中流出,蜿蜒著流向遠方。

“真的是嬰兒的啼哭啊。”

鳴神璇月感嘆著,淺草殘則有點害怕的拽緊了韁繩。馬匹跑進了山谷,突然,在一聲非常淒厲的叫聲過後,一切安靜下來。

“黃兄!”

在最前面的蕭夜翻身下馬,來到了山谷中間的黃興身旁。在黃興面前,倒著一個相貌怪異的野獸,形似大雕,頭上卻長著角。此時這異獸已經浸在血泊之中,肚子還在微微抽動。

“蕭弟,你們怎麽來了?”黃興看蕭夜一直盯著地上的屍體,以為他在擔心,“不必擔心,此等畜牲還傷不了我。不過這畜牲奇怪的很,明知沒有勝算還死纏爛打。”

“黃兄,你看到它傷人了?”

“咦?我自然沒有看到,不過蠱雕本就食人……”黃興原本笑著回答,但是見蕭夜的表情愈發陰沈,也知道事情有異,“那個報信的道士親眼看到了蠱雕吃人。”

“那個道士在哪裏?”

話音剛落,一個道士已經從旁邊的草叢裏連滾帶爬的跑了出來,他的眼睛先在兩個女孩子身上停留了一會,才轉到黃興身上。

“感謝這為俠士為民除害……”

“你說你看到了這個蠱雕吃人?”蕭夜冷冷的打斷他的話。

“啊?是的,我來這裏采藥,親眼看到在前面村裏碰到,同路的樵夫被……”

“屍體呢?”

連續兩次打斷對方的說話,這樣的舉動是蕭夜從來沒有過的。黃興不禁微微皺起眉頭。

“蕭弟……”

蕭夜擡起手示意黃興不要說話,眼睛還是盯著那個道士。

“在蕭家附近出現猛獸傷人,這是我們蕭家的責任。這附近所有的人,包括樵夫、獵戶我都認識,你讓我見見那受害者的屍體,我自然能分辨出是誰,也好給他的家人一些補償。”

這句話說得在情在理,讓黃興也松了一口氣。但是接著,蕭夜話鋒一轉。

“但是,如果你是用一些子無虛有的事情來哄騙我們,你也應該知道欺騙蕭家人的後果。”

雖然面若少女,但是蕭夜說這句話的時候卻有著不容置疑的威勢。那個道士下意識的退了一步。

“我們,沒有找到屍體,應該是全被吃掉了……”

“全被吃掉了?從你到蕭家求援到回到這裏總共有多少時間?它有多大的嘴能把整個人吃的一點都不剩。”

“這,這……”

在蕭夜目光的逼視下,那道士連著退了幾步,最後竟腳下一軟,坐倒在地上。

“也許屍體被藏在附近什麽地方了,這裏地形覆雜,雜草叢生,沒有一定的人手很難找到的。”黃興實在有些看不過去了。

“對,對,一定是在附近的某個地方。”看到有人為自己說話,道士好像見到了救星。“或許這畜牲有著自己的巢穴,屍體被拖到那裏了。”

看到黃興替他說話,蕭夜長嘆一聲,無可奈何的擺擺手。

“罷了,既是如此,你就走吧。這屍體蕭家會處理。”

道士楞了半晌,又期期艾艾的開口。

“我有個徒弟得了重病,正需要蠱雕的角做藥引……”

“哦?這麽巧?我正好略通醫術,你倒是說說看你徒弟得了什麽病?必須要蠱雕角做藥引?”

“我,這個……”

“你還不走,真要等謊話被揭穿才死心麽?”

說話的聲音細細軟軟的,雖然帶著奇怪的腔調,卻已經算是流利。原來是一直站在最後的淺草殘開口。

“淺草小姐,你這是什麽意思……”

黃興還沒問完,那道士已經大叫一聲,跳起來向著谷口的方向跑了。

“跑的真快。”

蕭夜看著道士的背影冷笑一聲。黃興則還是執著於剛才淺草殘說的話。

“淺草小姐為什麽說那人說的是謊話?”

“啊,我……”

看到黃興那麽盯著她,淺草殘有些害怕起來,下意識的想要躲到鳴神璇月身後,但是鳴神璇月又把她推到前面。

“快說吧,小淺草,我也想知道呢。”

淺草殘又轉頭看了看蕭夜,後者微微點頭,目光中非但沒有剛才的冷漠,簡直可以說是溫柔了。

“因為,它的靈魂晶瑩透明,沒有一絲渾濁。如果是吃過人的野獸,靈魂不可能如此無瑕的。”

眾人先是一楞,繼而恍然大悟。治愈肉體,救贖靈魂。淺草家的傳人能夠看到靈魂並沒有什麽奇怪的。對於靈魂,本就沒有人比淺草家更權威了。

“那個道士為什麽……”

“黃兄,你若不改掉這個輕易相信別人的毛病,以後一定會吃大虧的。”蕭夜長嘆口氣,一臉郁悶的看著黃興,就差說那句經常掛在嘴邊的‘這家夥怎麽會是六大世家第一高手’了。

“他在最後已經把自己的目的說出來了,他想要的就是蠱雕的角啊。可是自己又沒有本事取,只好找某些熱血俠士幫忙了。事後,如果他說急需這角救人,你也會毫不猶豫的給他吧?”

‘熱血俠士’臉微微紅起來,蕭夜也不再說什麽,只是俯下身去,在蠱雕角基處輕輕一按,兩只角已經取了下來。

“可是,蕭夜你為什麽好像從一開始就認定那個道士說謊似的?”

鳴神璇月的問題讓黃興暗暗點頭,難怪他總是覺得什麽地方不對,原來是這裏。

蕭夜的動作頓了頓,接著緩緩站起身來。

“璇月你如果像黃兄或者大門那樣遲鈍就好了。”

“啊,其實我也不是特別想知道……”鳴神璇月好像意識到了什麽。

“這蠱雕是我養的。”鳴神璇月還沒說完,蕭夜已經公布了答案。

“就是這裏了。”

入眼的是一個不小的洞穴,穴壁平整,顯然有人修整過。地上鋪著稻草,上面還有著缺了一半的山果。

“他們本是一對,五年前我在這裏遇到他們,也在瞬間動了殺念。”蕭夜仰起頭,似乎在回憶著當時的情景,“可是,他們竟然求我不要動手。”

“什麽?”

黃興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不錯,他們口吐人言,求我不要動手。我嚇得幾乎轉身逃跑,後來才知道,他們已經修行很久,所以已通人性,甚至能口吐人言了。這樣一對通靈的蠱雕,想要收拾當時的我易如反掌,可笑我還自不量力。”

“天……”

野獸修行得道的事情並非沒有,但是誰都沒有想到會發生在自己身邊。黃興後背微微發冷,半晌才勉強笑著說:“可是,在和我動手的時候它什麽都沒說……”

“是啊,什麽都沒說……”

蕭夜喃喃自語著,緩緩的走到角落,掀起了地上的茅草。底下蓋著的,赫然是一具白骨。

“這是……”

餘下三人雖然驚訝,卻也看出這不是人的骨骼。

“這是另一個蠱雕的屍體。死了有半年了吧。”

“才剛剛半年,又怎會只剩白骨?”剛剛問完,黃興已有答案,在骨骼上有著細微的掛痕,這分明是……

“是被吃掉的。”蕭夜將手中的屍體放在這具白骨旁邊,“這對蠱雕一直食素,所以能夠具有靈性。可是半年前雌性蠱雕懷上了孩子,這樣一來,光是吃素營養就明顯不夠了……那天我來的時候,剛好看到雄蠱雕一頭撞死在墻壁上……我永遠忘不了它一邊咬著同伴的屍體一邊流淚的景象,開始是眼淚,淚盡後便是鮮血。”

“即已破了葷戒,道行就失了大半。剩下的雌蠱雕雖然還能聽懂我的話,卻再也不能說了。這幾日應是它生產的時候,我本想早點來看它,卻因為你們的來訪而耽擱了,沒想到……”

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只剩下一聲嘆息。黃興和鳴神璇月都目瞪口呆,淺草殘卻不顯得很驚訝,或許,在她的眼裏早已經看到了亡者的悲哀吧?

茅草突然又有些動靜,半晌,一個小東西從裏面拱了出來。這個眼睛都沒有張開的小家夥發出像嬰兒啼哭一般的叫聲,用腦袋拱著地上的屍體,一下一下的。

“已經出生了?”蕭夜驚訝的俯下身去,摸了摸雌蠱雕的肚子,裏面分明還有個屍體的。

“是雙生子……分裂的靈魂……小東西,你在哭麽?是為你的母親,還是為你那尚未出生的半身?”

如嬰兒啼哭般的鳴叫聲更加響亮了。

夜清冷的月光將山谷照得很明亮,沒有星星。在月色下,山谷裏有個新的小墳,那裏面,也算是葬著一家三口吧?

蕭夜轉進谷口,卻停住了腳步。在新立的墳前有一個小小的身影,跪坐在地上,雙手交握在胸口,仿佛在祈禱著什麽。

是淺草家的女兒。

蕭夜默不作聲的走到她背後,淺草殘沒有武功,自然無法發覺。她的嘴裏輕輕哼著不知名的曲子,不是漢語,應是她自己的語言。倭語蕭夜雖然也略通一二,卻沒有好到可以完全聽懂歌詞內容的地步。

往生……超度……成佛……

雖然不太明白,但也能猜出這是一支告慰亡者的歌。

治愈肉體,拯救靈魂……這麽想著,蕭夜的嘴角微微上揚。

“好了,這樣,你也應該安心走了吧?你的孩子蕭大哥會照顧,若是到了以後……我也會幫忙的,雖然有些遺憾,但是這世界總有些不能改變的事情。”

“謝謝你。”

“不用,咦?”

淺草殘下意識的回答,然後才發現聲音是從身後傳來的。她起身回頭,卻不料正撞在蕭夜的胸口。

“啊……”

蕭夜看她踉踉蹌蹌的向後倒去,一雙手不知道該去撐地還是撫摸自己撞痛的鼻子。無奈間,只好伸出手,把她拉了過來。

“有人笨到要摔倒了還去捂自己的鼻子麽?”

聽到這個帶著笑意的聲音,淺草殘擡起頭,正對上蕭夜帶笑的眸子,如星星一般閃亮,看得她面頰熱了起來。

“蕭,蕭公子,可以放開我了。”

蕭夜一笑松手,淺草殘連忙後退幾步,心似乎要從嘴裏跳出來了。以往都是和鳴神璇月一起,這次還是第一次獨自和男人離得這麽近。而這男人,是她未來的夫君。

“謝謝你。”蕭夜走到淺草殘身邊,看著月光下的墳頭。“雖然不是我的錯,但是總覺得心有愧疚,這十幾年來,除了妹妹,第一次想要保護些什麽,卻沒想到是這樣的結局。”

月光在蕭夜的臉上投下柔和的陰影,銀白色的頭發並未像其他漢人那樣梳理齊整,而是隨意的披散著。雖然如此,卻一點也不顯得邋遢。

他若是女子,必然比我還美麗吧?淺草殘側頭想著,突然想起蕭夜有個雙生子的妹妹,和蕭夜根本就是一模一樣。

心中卻突然有了一絲不快。

還記得那天,母親牽著自己的手,指著那個白發的男孩子說,那就是你的夫君了。夫君啊,可是他當時只是看著身邊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般的女孩,根本沒有註意到自己的存在。雙生子,那神態親密的根本不允許任何人插入他們之間。

雙生子,是分裂的靈魂,永遠也不會分開。

忘記了何時曾經聽他這麽說過,只覺得心裏一陣驚慌,卻不明白為什麽。後來聽說他的妹妹許給了黃興,卻莫名的松了口氣。

可是這次再來中原,卻見他已然和自己的妹妹同居一室,同時,各種流言蜚語即使不想聽也自己灌進了耳朵裏。

雙生子,是分裂的靈魂,永遠也不會分開,那我又要身處何地?

“卻不料你我的第一次獨處,是在墳頭上。”

“啊?”

“你總是這樣喜歡走神麽?”看著淺草殘一臉楞楞的樣子,蕭夜又忍不住笑了起來,“以後若是成親了,你還是總這樣神游天外,我可是會生氣的。”

夜風微寒,蕭夜很自然的脫下自己的袍衫披在淺草殘的身上。女孩的身體微微僵硬了一下,擡頭看著他。

“你未練武功,自己要小心身體。”

是在關心我麽?淺草殘看著蕭夜,蕭夜的目光卻落向別處。

“你的身子太弱了,回頭我給你開副方子,只要按時服用,定可強健體魄。”

“你會看病?”

“當然,你以為白天我說略通醫術是騙人的?”蕭夜微笑著牽起淺草殘的手,向著回去的路緩步走著,“妹妹從小體弱多病,我這個當哥哥的久而久之也成了醫生了。”

看著蕭夜提到妹妹時臉上閃過的溫柔,淺草殘的身體微微僵直了一下。但是蕭夜已經感覺到了,他回過頭,看著淺草殘的眼睛。

“你,聽到那些傳言了?”

淺草殘直覺的想要搖頭,但是楞了半晌,卻又把頭重重的點了下去。

是啊,她在乎,在乎的要命。即使會惹他不快,也想聽他親口的回答。

“那些傳言我本不想理會,但是卻有兩人,我必須解釋。一個是黃兄,一個,就是你。”

蕭夜擡頭望著沒有星星的夜空,似乎在回憶著什麽。

“我和玲兒,是雙生子。若是穿上相同的衣服,連父親都分辨不出。可是你,卻一直只看著我,即使我和玲兒穿同樣的衣服,也從來沒有把我們弄混過。”

“我以為你沒有註意過我。”

“怎會呢?”蕭夜把淺草殘又拉近了點,“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麽一句媒約就能把本不相識的兩人綁在一起?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像是受驚的兔子一般躲在璇月的背後,倒是那個丫頭直呼我的名字,根本不在乎她是我家的客人。那時候,我就在想,其實你是不願意的吧?”

“我沒有……”淺草殘小聲的反駁。

“是不是都沒關系了,我們總是要做些迫不得已的事情,就如同母親一樣……你知不知道?我和妹妹從來沒有過過生日。”

“為什麽……”淺草殘小心翼翼的看著蕭夜的表情,知道自己正在觸碰蕭夜內心的禁地,“如果不願意,沒必要說出來。”

“如果我不願意,沒有人能讓我說什麽的。你是我自小定下的妻子,這些事情應該讓你知道。”蕭夜深吸了一口氣,“因為我和妹妹出生的日子,也同樣是另外兩人的忌日。我們的親生母親,在生下我們之後就因為血崩而死。而與此同時,我們同父異母的姐姐蕭羽,也就是正室的女兒,竟然因為吃燒餅噎住死了。可笑吧?這種只可能發生在傳說中的事情竟然在身邊出現了。”

“據說,有一次異界的妖魔襲擊蕭家莊,全莊的人奮戰了一夜。三天後,母親就查出有了身孕,而那時父親已經很久沒有和母親同房了。”

“天……”淺草殘腦海裏閃過了一個可怕的念頭,但是她來不及細想,蕭夜又接著說了下去。

“然後,就是我們出生了。天生銀白色的頭發,既不像父親,也不像母親,那又像誰呢?”

“大家都說我和妹妹是被殺死的妖魔托生,所以才一出生就克死了母親和姐姐。白發鬼啊,開始我還不明白為什麽大家這麽喊我們。當然,還有更不堪的,說母親是被……”蕭夜把接下來的話隱去不說,但是淺草殘已經知道了他的意思。

“父親很器重我,但是對妹妹的態度卻大不相同。很久後我才知道,那是因為我天賦奇佳,可以把家傳武學發揚到極致。可是妹妹卻正好相反,自幼體弱多病,仿佛是我搶走了她所有的光芒……父親根本不好好的調養妹妹的身體,所以我就變成了醫生。我時常在想,如果我像妹妹那樣,並不是所謂的‘人中龍鳳’,父親會不會也根本不正眼看我呢?”

“現在的母親,也就是父親的正室,待我們很好,簡直如同己出。在很長一段時間,我和妹妹都以為她就是我們的親生母親。但是有一天,我在她的房裏找到了兩個小紙人,紙人被針戳的都是洞,背面,則貼著一撮銀白色的頭發。”

蕭夜還是在笑著,淺草殘卻似乎聽到了哭聲。

“她應該是恨我們的吧?畢竟,是我們克死了她的女兒。可是,她卻還要對著我們微笑,努力的作好母親的角色,只因為她是父親的正室。”

“那只是沒有根據的猜測啊。”

“正因為是沒有根據的猜測,才更加可怕。因為那會給人無限的想象空間。”蕭夜嘆了口氣,“在第二天,我和妹妹就搬出了蕭家的家宅,開始是在遠房親戚家,後來因為父親總是隔三差五的考較我武功,就幹脆在家宅旁邊築屋棲身。這樣,母親就不用看著我們強裝笑臉了,她應該輕松不少吧?”

一路上都有月光照耀著,蕭家的家宅已經遙遙在望。在平行的位置上,那間小屋裏也還隱約透出光芒。原本以為自己會很傷心,但是這時候心情卻出奇的平靜。原本握住淺草殘的手現在卻被緊緊地反握著,女孩掌心暖暖的,就如同,就如同……

蕭夜閉上了眼,任由女孩牽著自己。就如同在夏日時母親在床邊輕輕扇著風驅趕蚊蟲,就如同被父親責罵時母親那溫暖的懷抱,就如同妹妹在身後蒙住自己雙眼時的笑聲,就如同……

沒有什麽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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