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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不需要的牌都已被他用手指頭彈回袖子裏了。

他讓我站他後面,放慢速度又演示了一次,這次我可看明白了。真相原來是這樣,原來我的錢是這樣被人贏走的。

他像表演魔術一樣,給我演示賭局中常見的出千方法。他把牌都收攏在自己手裏,讓我看最上面一張牌的花色,是個梅花4,然後他把梅花4扣回牌上面,連續發了四家牌,讓我猜梅花4在誰家。

我毫不猶豫掀開他發的第一張牌,說:“就在這裏嘛!”結果不是,我大吃一驚,把所有牌都掀起來看,都不是。他陰陰地笑著說:“那張4沒發。”

說著把那梅花4翻給我看。我不相信,要他再演示一遍,我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著他,他看著好笑,說:“別說你盯著,1000人都盯著也是那回事。”他又發了一遍,我依然沒看出哪裏作弊了。

那天晚上他教了我很多東西,雖然那些把戲在我今天看來,只是一些剛入門的初級老千的把戲,但在當時,我徹底被他的把戲折服,以為遇到了神。

那天晚上他教了我如何把一副牌最上面的牌留住,等到需要了再發;如何把最好的牌都留在最下面,需要的時候再拿出來;如何把牌給彈進袖子。

當然他還講了有關“水雲袖”的袖子活,初級老千一般喜歡在袖子裏藏東西,這需要老千把衣服袖子處理一下,最早大都是在袖子裏放個紙殼,作為滑道,方便撲克出來進去,或者把袖子用來水燙過,做出一個模糊的滑道。

這些初級千術也是功夫活,一時半刻學不會,也不是一天就能練成的。他只是演示了慢動作給我看,讓我平時勤加練習,並告訴我一個出千原則:你的手必須比場上的玩家眼快,要不就會被抓到。

他說了很多很多,但當時,我心裏只關心一個問題:如何把錢撈回來?

6 初戰告捷

這些東西現學肯定來不及,大偉說沒關系,他拿出押寶用的四個小棍和一個玉米骨,摩挲一會兒,把盒子遞到我面前,讓我猜是幾。說來真他媽的邪,我說幾就是幾,幾乎把把都猜得中!

我不敢相信,這也太巧了吧,大偉看我不解的樣子,又陰陰地說:“不是你猜得準,是我讓它是幾就是個幾。”隨後他詳細演示給我看,每次出來的都是空盒,那四個棍子一直在他手裏夾著,壓根就沒放進盒子裏!關鍵是往外出盒、外面的散家接盒子準備看裏面是幾的瞬間,把他想要的那個棍子給放進去。他詳細給我分解了應該如何做的技巧及手上力度的把握。每個步驟都有應該註意的細節,還要利用外面散家去拿盒的時候做空當兒,訣竅是大膽、心細,千萬不能怯場。總之心理素質一定要過硬,手一定要快。

我一夜沒睡,反反覆覆練習,自我感覺馬馬虎虎,忽然間我想起一個問題:他們在棍上塗藥水,我現在學這個管用嗎?大偉起來後,我把顧慮講給他聽,他大笑起來,說:“不就是藥水嘛,你把每個棍子都吐上口水,在手裏來回使勁搓,藥水就會串門,隨便他怎麽探測,每根棍出來,機器都會提醒他,幾次下來,他自己先懵了。”

我這才放下心來,大偉讓我梳洗一下,然後檢查我晚上練習的成果。我走到鏡子前:亂蓬蓬的頭發,血紅的眼睛,鏡子裏的這個家夥就是我嗎?

匆匆洗完,我給他演示,他看完十分滿意,說:“果然沒看錯人,你天生就有這個天賦。當初我練到現在你這個水平,花了幾個禮拜,沒想到你一晚上就練出來了。”

聽著他這番話,我一陣輕飄飆,好像在哪本武俠書上見過類似的說法,似乎我天生就是這塊材料,想著想著,不由得跟著他傻傻笑起來。大偉正色道:“你還有錢沒?”我不好意思地說:“身上就剩幾塊錢了。”

他沒說什麽,從包裏拿了3萬元丟給我,叮囑我說:“你自己先進去,回頭我去,你要裝作不認識我,該咋做就咋做。記住你不能把把殺大的散家,也不能把把都贏錢,該放水還得放水。”

吃過早飯,他讓我先去把頭發理一下,用他的話說上場有個精神氣,有個新面貌,萬事才順利。

跟大偉告別後,我揣著不屬於自己的3萬塊,不知是因為整晚沒睡還是什麽原因,走路飄忽忽的,看著白晃晃的太陽,忽然有一種重生的感覺。

按照大偉的指示,我理發後來到水產品加工點,時間還早,這裏已經聚集了不少人。大家看到我,紛紛說:“老三,你來幹嗎,等大家給你甩喜啊?”

我沒理會他們的嘲笑,說:“我來撈一下。”說著把1萬元放在桌面上,馬上就有人把押寶的工具放在桌子上,我假意推辭,直說要玩瞪眼,大家都說只玩押寶,瞪眼沒意思,顯不出智力水平。打蛇隨棍上,我提出自己頂賬做,自己出,自己看賬。

我聽到有人小聲說:老三急眼了。我心裏笑著,很陰的那種。

說話的工夫狗剩子進來了,非要和我合作,我做出一副輸急眼的樣子拒絕他:“你要押我,我也不反對。”我心裏早把他家的祖墳翻了18次了。

大偉沒出現,沒他在眼前,我心裏很輕松。

快開局的時候,狗剩子故意把胳膊放在桌面上,我就知道他要用機器來探測。我拿出那四個小棍,故意說:“他媽的,今天先得去去晦氣。”一邊說一邊使勁吐了口水在棍子上,來回搓動,嘴裏念念有詞老天爺保佑我,觀音保佑我,關二爺爺保佑我。估計把藥水都沖亂了,我才把手放下。

知道我開局,場面很是火爆。我出3000—回合,場上下註最多的時候竟然達到幾萬元。開局後我發現每次把盒子拿起來,狗剩子總不由自主發抖,他臉色越來越木,場上好幾個人都有意無意看著他。我心裏合計著他們都是一夥的,他大概想不明白機器怎麽不好使了。我心裏那個得意:該,操你媽的,我就要叫你輸錢!

上午我作弊很成功,贏了8萬元,場上的錢大部分都被我贏了。快到中午,看看沒幾個人有賭本,我就把棍子往桌子上一丟,說:“下午咱們繼續。”

只是大偉去哪裏了呢?

中午我去了他住的酒店,他還在睡大覺,這個人可真有意思。見我來了,他簡單和我說了幾句,問我上午戰況如何,我把11萬都扔在他的床上,等待他的讚賞。誰知他搖搖頭,說:“你這個人,幹嗎這樣猛,這樣下去局做不長久。”

他拿回3萬本錢,又給了我3萬,他自己留了3萬,把剩下2萬單獨放在一邊,說:“你下午去把這2萬給輸出去,必須輸,不準作弊,憑運氣給輸出去。”

我咽了咽口水,像看怪物一樣看著他說:“你跟錢有仇?”大偉看著我,嘿嘿一笑,“你懂不懂蓄水養魚的道理?你天天贏錢,沒鬼也是鬼,最後大家都不和你玩,你怎麽贏錢?下午必須去輸,就這2萬,輸了就拍屁股走人。”

下午我去把那2萬元輸得連根毛都沒剩,走的時候我看那些贏錢的家夥一個個紅光滿面的樣子,心想,這些傻X,被老子玩了還這麽開心。想著想著,一種變態的快感油然而生。

我對大偉言聽計從,晚上按照他的吩咐沒去做局,而是呼呼大睡,把昨天缺的覺狠狠補了回來,一直到第二天9點多才醒。和他簡單商量了一下,我又去了那個水產品加工廠。

就這樣贏贏輸輸,蓄水養魚,時間過得很快,不到一個月,我的收獲很是豐厚:提前還了房子抵押的貸款,補上從家裏偷來的錢,還了外債,手裏還有大概9萬多塊。

後來來了一些外地人,大偉說這些都是老千,不讓我玩,我們倆不知道他們是沖我來的,還是沖賭局來的。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們對押寶開事。大偉看在這裏繼續住也沒什麽意思,就告辭回家了。而我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軌。

7 我的初戀故事

大偉走後,水產市場的局我也不去了,閑來無事,就天天在家裏練習大偉教我的出千技巧:發牌、抽牌等。不管走到哪裏,兜裏總是揣著撲克,一有機會就練練手,偶爾也去瞪眼的小局上碰碰運氣,不過一直沒敢出千,那會兒對自己沒什麽把握。平時練習的時候總是很順溜,但是真要真槍實彈地幹,心裏總是七上八下,大概那會兒心理素質還不過硬吧。不過如果真遇到呆人,偶爾也下手練膽。

晃晃悠悠,很快就到臘月了,我每天出去玩,靠耍小聰明,每天都能贏個百八十塊,漸漸,手裏的積蓄有13萬左右。在那個年頭,我算是很富有的一個小地主,該找個對象了,小荷就成了我的女朋友。

小荷在我家隔壁旅店做事,長得很漂亮,我總去找她,一來二去就成了男女朋友。她也知道我賭博,但看到我總拿錢回去,也就不說什麽了。小荷生活的環境很苦,父親很早過世,母親在她很小的時候改嫁,她跟著姐姐生活,剛讀完初中就離開家做事。她寄住在旅館,我覺得不太安全,就接到我家和我父母一起住。父母始終反對我不務正業地成天瞎混,不過看我能掙錢,還交了女朋友,以為我能安安分分地過日子了。

小荷和身邊的小姐妹成天都在談論誰誰嫁了不錯的老公,誰誰買了多大的房子。當時我覺得她有點虛榮,現在回想起來,她大概一直渴望得到一個完整的家庭,過安定正常的生活吧。我那會兒整天想著趕局,陪她的時間很少,也沒給她買過什麽貴重的禮物。快過年時,我才不情不願地陪她去買了幾身衣服,給她姐姐、姐夫買了禮物。

那時候,兩家人都以為我們會結婚,然後過平靜的生活。然而,下面我就要講到的那次賭場失利,使我很快從小財主又變成了負,債累累的窮光蛋。日子沒法過了,小荷便提出了分手,而我只給了小荷幾百塊,剛夠她回家的路費,算是分手了。

幾年後,我稍微混出點樣子,閑著無聊,就想看看她過得怎麽樣。出於虛榮,我跑去印了盒名片,名片上的頭銜是某大公司的業務員。別看業務員,在那個小鎮也會被看成混出樣子來的人。

我知道她家的地址,特意選購了一套高檔西裝,把自己打扮得很牛X的樣子,提了一大堆禮物,租車去找小荷。

快中午的時候我來到她家,那是一個小四合院,鐵皮大門,門沒上鎖,估計家裏有人。我使勁敲門,院子裏,狗汪汪叫著,不一會兒,一個女人出來應門。她眉眼和小荷很像,我想應該是她姐姐。以前我和小荷處對象的時候通過電話,她問明白我是誰以後,很高興地把我讓進屋。

小荷不在家,跟她哥哥和嫂子去廣州了。她哥哥最早搞出租車拉客,因為是黑車,總被抓,生意一直不好。後來把車賣了去廣州幫朋友做生意,站穩腳跟以後把老婆接了過去,後來看小荷成天沒事,就把小荷也接了過去幫忙。

我和她姐姐聊天,話題自然圍繞著小荷。她對我倆的事很惋惜,她也沒拿我當外人,狠狠訓了我一頓,說她這麽漂亮的妹妹我也不知道珍惜,還成天出去賭博,我也只能老實聽著。

後來我問她能不能幫我聯系小荷,她往廣州打電話,沒人接。中午她丈夫回來,留我吃飯,我看確實見不到小荷,再待下去也沒意思,就起身告別。臨走時,從包裏掏出名片留了一張,讓她姐姐轉交給她,並請她轉告小荷:回來後給我打個電話,說我想見她一面。那盒名片我就用了這麽一張。

後來小荷從廣州來過一次電話,告訴我她已經找對象了,讓我也趁早去找,免得耽誤了,她還說她再也不回來了。

我的初戀就這麽徹底過去了,變成了回憶。

8 第一次進賭場

記得那個冬天很冷。

鎮上押寶的人好像集體消失了,大家似乎找到了新地方,把這個局給忘記了。有時候我有心想組織人玩,也組織不起來。

一天我正在街上閑溜達,迎頭碰上狗剩子和寶林。前一陣子,他倆在押寶局上沒少被我搞,但是由於沒什麽把柄,也說不出啥,見面都嘿嘿哈哈打招呼。

寶林神秘兮兮把我拉到一邊,看周圍沒人,說:“老三,知道不,咱們這裏有專業賭場了。”

好賭的人遇到這樣的事怎麽能錯過?我馬上拉著他問長問短,寶林大致講了這個賭場的來歷,有我們當地官員做後臺,老板、夥計都是北京人,晚上8點開始營業,到第二天早上5點,有百家樂、21點啥的,據說電影裏看得到的那裏都有。

我終於可以到專業的“正規”賭場一展身手了,當時別提有多興奮,事後證明這個賭場差點把我吃了。

第二天晚上我帶了1萬元早早就去了。進去一看,裏面真是熱鬧,什麽人都有,還有鎮上的警察也穿便衣在賭。果真跟寶林說的一樣,這裏賭博項目特別全,百家樂、梭哈、21點、色子、28杠啥都有,看上去也很“正規”,每個桌子邊上都有個穿藍色統一服裝的小丫頭,她們都操一口標準的北京腔,一時間覺得眼界大開。

以前沒接觸過這些賭法,我就挨個桌子看熱鬧,先把規則掌握了。每個桌子都限碼,百家樂最高限8萬,以前只在電視裏見過這個東西,當真擺在自己的面前,忽然有點不太適應。

百家樂開局是這樣的,首先賭場拿出八副沒開封的撲克牌,讓場上的玩家驗牌,撲克比市面上的要大一些,按照他們的說法這是專門從澳門定做的。玩家看過都沒意見的話,就把撲克打開,每一副都用手列開,讓大家再驗,都沒意見後,再把撲克放進自動洗牌的機器洗,都洗完後壘在一起,由外面散家隨便切一下。散家切的位置算牌頭,切出去的算牌尾。所有的牌放進一個盒子裏,然後把蓋子蓋上,只有一個出口可以往外拿牌。

牌放好以後,荷官會提示大家可以削牌’(所謂削牌是指散家可以提出前面多少張牌作廢,由荷官直接拿出來扔到回收的盒子裏去),之後,荷官宣布規則,敲鈴以後,任何人不得動賭註,也就是電視裏常聽到的“買定離手”。誰押的註大,誰有權看牌,看牌只準在桌子面上看,撲克牌不得離開桌面,離開的算輸。

正式開始後,主要由莊家和閑家賭,散家可以隨便押莊押閑,還有可以買和(就是賭雙方一樣大),莊家和閑家的差額由賭場補齊。就是說閑家押了1萬,莊家押了1000,剩下9000由賭場補齊,如果莊家贏了,那9000算作賭場的贏頭。還有一些瑣碎規矩。

我轉悠了半天還是覺得百家樂最有意思,就在臺前停了下來。看了一會兒,覺得很公平,如果押100,輸了可以押200,再輸了可以押400,一直這樣押,總有中的時候。越想越興奮,就去買了5000的碼。

真正玩起來才發現根本不是那回事,在場上總被莊閑輸贏的幾率左右。起初也顧不了許多,何況是小錢,也就500—註那樣隨便買著,看著場上那些押大的老板們的各種神色,也是享受。

現在想想,我自己何嘗不也是隨著場上的變化而表情變來變去。我看別人,別人未嘗不也在看我。

不知不覺,到了深夜,手裏籌碼有了1萬多。有了5000贏利,我準備收手。我去把籌碼換成現金,留下800零頭,都換成了50元的小籌碼,裝在兜裏,一抖“嘩嘩”響,聽著很享受。

我又挨個房間轉悠,寶林在押色子的桌子前,我想湊過去看看,這時,一個大高個湊過來主動伸出手說:“你好,介紹一下,我是這裏的負責人,叫我海哥好了,以後還得多來捧場啊。”

通常遇到自來熟的人,我只哼哈應付幾句。

後來才知道,他是專門看場子的。賭場看場子的分兩種:一種是專業打手,主要負責看那些來鬧事的;還有一種就是像海哥這樣的人,表面看著像這裏的經理,其實是為了防止別人出千的,我們這裏稱他們為“暗燈”,在華北則叫“釘子”。

海哥和來這裏的每個人都打招呼,那時候我在他眼裏只是個小癟三的角色。

9 吃人的賭場

不知不覺在賭場混了快一個月,我先後輸了4萬多,我死活搞不明白自己是咋輸的。

當時正和小荷處對象,小荷哥哥借走3萬,我手裏還有5萬多。一個月間,我的財產只剩下這麽點,心裏特別不痛快,就想去賭場大撈一筆,贏個幾萬就收手。

然而,越想贏錢輸得越快,不到深夜,那5萬塊就不跟我姓了。沒人肯借給我錢做賭本,無奈下,我心不甘情不願地回家睡覺。之後一星期我每天都去,去了也只是看熱鬧,看人家錢來錢往,手癢得不行,可是沒人肯借錢給我,就是這樣我也收不住腳,還是每天去。

這一天,海哥過來,一臉和氣地問我:“咋不玩了?”我把實情告訴他。他微微一笑:“早說呀,我可以借給你。”

我一聽,高興壞了,滿心想著用這些錢翻本,沒想到這個笑面虎差點讓我丟了小命。

他隨後提出條件:只借給我籌碼,一次2萬;我出門前必須把籌碼還給他;贏了要甩喜給他;輸了就寫欠條。我還以為遇上好事,毫不猶豫答應了。

當天晚上他扔給我4張5000的籌碼。這下,我又有了上場搏殺的資本了。可惜,天不遂人願,當天不到淩晨3點我又輸了借來的2萬塊。我本想再跟海哥借點,到處也沒找到他,只得作罷。

第二天,我早早去了賭場,見到海哥,跟前一天一樣,也是2萬的籌碼,不到半夜,輸得一分不剩。

這樣過了10多天,我就楞是沒贏過錢!

這一天我又一次輸光了。海哥約我到一個房間,一本正經跟我說:“我們再也不能借籌碼給你了。”說著他不緊不慢拿出一把我簽過的欠條對我說,“你已經借了30萬,按照賭場的規矩,你必須先還一部分才能繼續借錢。”當時我就傻眼了:天啊,我怎麽不知不覺就欠了他30萬!我抓過欠條,每一張上都有我的簽名,我確實欠了他30萬,白紙黑字在那裏呢。

我完全懵了。

忽然從小地主一下子變成負債30萬的窮光蛋,我有點接受不了。為了翻本,我那段時間天天晚上賭,白天睡覺,從來沒想過借錢的事。現在欠條擺在面前,我腦子一片空白。

海哥一改平時的和氣樣兒,一個勁逼問我什麽時候還錢,我被他問急了,大聲說:“我一個子也沒有,想要我還錢,除非你再借點錢給我翻本。”現在看來這話要多幼稚就有多幼稚,可是當時我就是這麽傻。

海哥板著臉,沒說話就出去了,不一會兒沖進來四個人,抓著我的領子把我扔到走廊上,緊接著就是一頓亂打。我抱著腦袋任他們踢來打去,好像過了一個世紀,他們才停下。海哥走過來,蹲在我面前,還是那副腔調:“你去籌錢來還。我不指望你一次全部還清,但你要有個誠意,三天之內先還5萬。不要想著賴賬,我們認識你家,你可以想象得出我們會幹什麽。”說完他就走了。

我被人扔到樓下一個煤渣堆邊。

10 逃離家鄉

那天我不記得怎樣回的家,家人都嚇壞了,問我怎麽了,我能說什麽?第二天,二哥去打聽,知道我欠錢的詳情,家裏頓時炸開了鍋,不用說,父親又是一頓暴打,我就像一具走肉,任父親打和罵,任他多用力,我好像一點也不疼。

五天過去了,我哪兒也沒去,家裏籠罩著一片悲哀的氣氛,小荷天天哭,哭能解決啥問題呢?

眼看就過年了,滿大街的人都忙著置辦年貨,大街小巷到處洋溢著喜慶的氣氛。這時候討債鬼上門了,來了10多人,我很不客氣地拖了凳子找地方自己坐著,我父親賠著笑臉對討債的人說好話,說了半天也沒用,他們只是拿出我寫的欠條來,態度十分堅決,就兩個字:還錢!

最後我父親拿出3萬多塊,好說歹說,那些煞星才答應其他的暫時先緩緩。

最後我父母商量帶我去漁村老房子住,在那裏過節,我那會兒偏偏犯了犟勁死活也不去。父母氣得沒轍,就讓我和小荷先在鎮上住著,他倆回老家看看能不能借點錢幫我堵堵窟窿。

送走了父母,小荷要我跟她回家過年,我也沒答應。當時我總共就剩300來元,路費都是問題,拿什麽去過節呢?

我把300塊都給了她,讓她自己回家過節,跟她說:“我住一天也回老家過年。”就這麽,小荷走了,走的時候她把自己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帶走了,她再沒回來,但當時我能說什麽呢?

都走了,就剩我自己了,翻翻兜裏還有40多元錢。我滿家找錢,翻箱倒櫃,合一起一共59元6毛錢,這個數字我一生也忘不了。

攥著手裏這點錢我就出門了,還幻想遇到個小局出一把千撈點。可是我們這個地方很小,自從賭場開張後,基本就沒有散局了,連打麻將的小局也很難找。

還有3天過年了,當時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說什麽我也不能回去過年!手裏的這些錢根本不夠我過年,我得找地方撈點,賭場我不敢去,只好滿大街的窮溜達。

溜達了3天一無所獲。年到了,而我手裏只剩下17元錢了。

新年的早上天剛亮,門就被人敲得山響,有人不停喊我的名字。要債的人來了!我憋住氣沒敢出聲,外面吵吵嚷嚷了好一陣子,後來慢慢安靜下來,大概他們也回家過年了吧。我偷偷藏在窗戶邊上看下邊的動靜,看到大概有五六個人,他們罵罵咧咧,漸漸走遠了,我才敢開門出來。家門上被人用紅色的油漆刷上了很大兩個字:“還錢”,還有一排醒目的“!”。

我忽然產生了想殺人的沖動。我沖進廚房,把菜刀掖在褲腰上就出門了,我要找到那個海哥,我要砍得他屁滾尿流。

去了賭場才發現,人家關門了,門上寫著:過年放假15天。於是我滿街窮溜達起來,期望能看到參與打我的或者到我家要錢的人。可是很奇怪,他們仿佛都人間蒸發了,我用仇恨的目光去巡視著每個迎面走來的人,可是沒人稀罕搭理我的挑釁。

夜幕降臨,到處響起了劈裏啪啦的鞭炮聲,一聲聲提醒著我現在是過年。

口袋裏還有12元(打出租去賭場花去5元),走到一個小賣店附近,看裏面亮著燈我就進去了,買了一桶方便面,加一根火腿腸,又花5元買了盒煙,捏著手裏剩下的不足5元錢,忽然不知道該怎樣花了。

想了半天,打個長途吧。於是用小賣店裏的電話給小荷打電話,電話裏我小心翼翼地問她:“沒恨我吧?”

她說:“沒呢,只是咱倆結束了,我可不願意跟你過一輩子,你該找就抓緊時間找吧。”

“哦,”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她還絮絮叨叨說些什麽,我一句也沒聽進去,只是說了句,“借給你哥的錢不用還了”,說完就把電話放下了。

打電話花了2元,手裏還有2.5元,買了瓶啤酒,只剩兩毛錢了。捏著這兩毛錢和其他東西我就回家了。吃了面和火腿腸,身上出了很多汗,想來是這幾天沒怎麽吃東西虛的。

家裏很冷。我自己懶得生暖氣,就把電熱毯插上,燈也不開呆坐在被窩裏,大口大口喝著啤酒。

聽著外面熱鬧的鞭炮聲,想起了有錢時候那灑脫的樣子,想起了在賭場自己被豬油蒙了心的傻瓜樣,想起了小荷美麗的模樣和她走時候那淒涼的眼神,想起了父母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想起了親戚朋友像躲瘟疫一樣躲著我的樣子……想起了林林總總的每件事和每個人,想起了以後沒了出路,我不禁放聲大哭。

哭累了,就那樣蜷在被窩裏。我忽然有個念頭:我這樣的人還活著幹嗎?不如死了算了。

一個激靈,我一下坐了起來。

對!去死吧,活著也是個廢物,還拖累了一群人。

死!可是怎樣去死呢?跳樓,我家住三樓,好像摔不死人。

摸電門,以前被電電過,那滋味可不好受。

吃藥,沒錢去買安眠藥。

忽然想起廚房裏有煤氣罐,對,就開煤氣自殺,還沒啥痛苦。

我一頭沖進廚房,擰開煤氣,怕自己後悔,鉆到被窩裏蒙著頭什麽也不去想了。

煤氣罐發出“嘶嘶”的出氣聲,一切就要結束。

不一會兒我的意識越來越遠,想動,手腳像被人摁住了一樣,動彈不了。我心裏明白,可是喊不出,就這樣我“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竟然被外邊放鞭炮的聲音給吵醒了。我沒死?我“呼”一下坐起來,只覺得頭像裂開一樣的疼。我仔細回想,我不是開煤氣自殺了嗎?現在又是什麽狀況?強忍著頭疼,我去廚房一看,發現煤氣罐的閥倒是開著,搖搖煤氣罐,空的。

原來煤氣罐裏就剩一點氣,那點氣根本殺不死我,廚房的窗戶還有很大一道縫。所以我沒死成。

沒死成,這讓我有點懊惱,坐在被窩裏抽了好幾根煙。死的決心一點點退去,我他媽的為什麽要死?就這麽死了,多窩囊!

於是我穿好衣服,揣著菜刀出門了,我打算去找那個海哥,死之前也得抓個墊背的不是?

走在新年的大街上,雖然我穿得很厚,依然覺得冷,不停吸著鼻涕。我滿大街亂晃,找了一天也沒找到他和他的爪牙。到了晚上,實在餓得支持不住了,只好回家,到家後,滿廚房翻找,沒找到現成可以吃的東西。廚房裏有面粉和油,我和了點面,揉成面團,煤氣沒了,也不嫌麻煩生起了煤爐子,炸起了油條。可我炸出來的油條,很硬,實在太餓了,也顧不得許多了。

我還是天天揣著菜刀出去溜達,餓得不行就炸面團吃,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了不知多少天。

這天我又出門去晃蕩,在一家商場門口遇到了一個遠房親戚。他拉著我和我說話,問我怎麽氣色這麽差。我沒敢告訴他實話,拿話搪塞過去。他滔滔不絕地說起他哥哥被抓,挪用公款,馬上要被起訴到法院了,家裏人急得不行,正在想辦法呢。

我問他:“在公安局那找找人。”

他說找了,但現在案子已經交到法院。我認識一個法院的司機,就隨口說:“我認識法院的人,幫你問問吧。”他留下家裏的電話號碼,讓我幫打聽打聽,又說了很多話。我自己當時滿腦門子找海哥,再說大正月的,我去哪裏幫打聽啊?

我敷衍完他,就往家走。無巧不成書,我竟然就真的遇到那個司機。我就拉住他打聽,他說自己只是單位開車的,所了解的不比我多到哪裏去。看我有點失望,他說:“我幫你問問吧,明天告訴你消息。”

這件事我並沒往心裏去,依然滿大街找海哥。很快正月過去,所有的機關單位都上班了,那天正路過法院的門口,猛地看到法院我那個哥們站在那裏,就進去找他。他看到我顯得有點尷尬,只說案子在一個姓孫的審判員手裏。

出了法院大門,聽見有人喊我,正是我那遠房親戚,他也是來法院打聽情況的。我把剛聽來的添油加醋和他說了一通,他一聽我說得都對,抓住我的手讓我幫忙想辦法。

看著他急切的樣子,一個邪惡的念頭冒了出來。我忽悠他要想解決,必須送錢給法院的人。他見我說得頭頭是道,讓我原地等著,轉身回家拿了2萬元錢,讓我到法院送給那個姓孫的審判員。

我拿著2萬塊進了法院,直接去找那個姓孫的審判員。她很和氣地接待了我,然後說了一些官話把我打發出來。我把那2萬塊全部放進了褲襠裏,襯褲是紮在襪子裏的,所以不怕錢掉出去。從法院出來,我面不改色,冷靜地跟親戚說:“錢都給她了,她讓我晚上約你見個面,想好好和你談談怎麽辦。”還說了一些安慰他的話,告訴他送了錢應該可以搞定。

他樂得跟什麽似的,連連抓著我的手說謝謝。我讓他去找飯店準備招待審判員,並說我6點會帶審判員到飯店找他。

他千恩萬謝地走了,我飛快回到家裏,胡亂收拾一下自己的衣物,把家裏門窗都關好,直奔長途客運站而去。我要逃了,那一年我24歲。

我記得那一年的冬天好冷,是我生命中最冷的一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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