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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被俘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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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窗紗映得通紅,賈府中一片奔跑哭叫之聲,間或伴著一兩聲淒厲的慘叫。蕭雨飛一驚坐起,跳下床打開紗窗,只見賈府已有十餘處火起,府中男女正往來奔走趕著救火,遠遠地卻有兵刃撞擊聲與打鬥聲傳來。

他正要沖出,一條人影疾掠而來,是賈神醫,肋下挾著個孩子,匆匆道:“聚雄會突然大舉來攻。你快隨我到密室暫避。這孩子是我唯一的一點血脈,你幫我照顧好他。”蕭雨飛變色道:“聚雄會怎會突然來襲?你素日救死扶傷,黑白兩道,無不受你大恩,聚雄會怎會向你下手?”

賈神醫道:“聚雄會屢次邀我入會,都被我嚴詞拒絕。聚雄會主看在尚有用我之處的份上,也不敢相強。不料今晚,他們大舉來犯。我已用飛鴿傳書,向冷香宮蘇杭分舵救援。但援兵一時半刻無法趕到,你傷得不輕,不能動武,帶著這孩子,隨我到密室暫避。”蕭雨飛欣然道:“好!”

賈神醫將他帶進書房,移動書架,墻上露出一道銅壁,按動機關,銅壁緩緩後移,露出一個可容一人進出的入口。賈神醫正要把孩子交給蕭雨飛,忽然身上一麻,竟已不能動彈,接著被一把推進密室,只聽蕭雨飛道:“你之醫術,舉世無雙,有多少性命還等著你去挽救?我乃冷香宮弟子,豈能自去逃生,卻讓你來涉險!”

賈神醫急道:“蕭雨飛,實話對你說了,聚雄會是沖你來的!也不知我門下哪個弟子走漏了消息,他們一進府就直接問我要人,我門下弟子正與他們死拼,但謝謹蜂很快就會趕來,你已身負重傷,絕不會是他對手——”

蕭雨飛道:“竟是如此,我更不能連累你!”賈神醫道:“你快放我出去,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要意氣用事,趁謝謹蜂還未趕來,你速速離開——”

蕭雨飛道:“冷香宮弟子,豈能臨陣脫逃?何況,我若一走,你這賈府只怕會被殺得雞犬不留。”說話間,他已尋到機關按下,銅壁緩緩合上。賈神醫的勸說之聲,再也聽不見了。

他將書架移回原位,提劍在手,直奔人聲嘈雜處而去。只見賈神醫門下的數十位弟子,正與數十個黑衣蒙面人拼殺成一團,賈神醫門下弟子長於醫術,武功卻是平平,已明顯處於劣勢。

蕭雨飛閃身上前,劍如匹練,一路砍瓜切菜般將十餘個黑衣蒙面人的手腳刺傷,戰局形勢立刻改觀。這一番騰挪閃動,左胸上創口又已迸裂,鮮血不停湧出,他用左手捂住創處,右手卻是片刻不停,揮劍連刺,瞬間又有幾個聚雄會弟子傷在他劍下。

有一個頭領模樣的黑衣人道:“他就是蕭雨飛!他已受了重傷,不要讓他跑了,否則大夥兒都是死路一條——”話音未落,蕭雨飛已鬼魅般掠至他身旁,長劍一抖,他雙腕雙膝已各著了一劍,撲地倒地。此人在聚雄會地位應算不低,卻連蕭雨飛一劍都未能接住。一眾黑衣人不禁膽寒。但會規森嚴,人人仍是死戰,拋下賈門弟子,爭先攻上,不敢退卻一步。蕭雨飛只用一只手,在人群中穿梭,劍無虛發,如入無人之境。

忽聽一聲清越的長嘯,夜空中一條人影疾掠而來,在他面前立定,笑道:“蕭雨飛,想不到咱們這麽快就又見面了!”

一見來人青銅面具後那雙陰冷的眼睛,蕭雨飛已知自己今日是再劫難逃,卻持劍而立,微笑不語。謝謹蜂也不急著出手,撮口呼哨,眾黑衣人立刻住手,齊刷刷湧到他身後,垂手肅立,連那些受傷之人,也只是自行裹傷,沒有發出半點聲音。賈門弟子也收了手,清點人手,包紮傷勢。

謝謹蜂悠然笑道:“你上次僥幸逃脫,但吃我一掌,想必所受內傷也不輕。現在你居然又受了劍傷。呵呵,是誰用劍刺你,你卻不閃不避,心甘情願讓她刺傷?莫不是你愛若性命的語兒?”

蕭雨飛大喝一聲,手中斷腸劍閃電般刺出。他這一劍乃含憤而發,手中所持又是削鐵如泥的斷腸劍,謝謹蜂不敢硬接,一閃身避過,衣角卻被削下一片,不由怒道:“蕭雨飛,你死到臨頭還敢如此囂張!你以為你還會有上次那麽好的運氣?今日你已是強弩之末,縱使你斷腸劍在手,我赤手空拳也可將你拿下!”

蕭雨飛哈哈笑道:“難道以你的本事,只能乘人之危麽?”謝謹蜂道:“你怕我把你擒下當人質,去要脅冷香宮,所以想故意激怒我,逼我殺你對不對?”這幾句話一針見血,說到蕭雨飛心裏去了。他笑道:“就算是吧!但你敢殺我麽?”

謝謹蜂瞧了他幾眼,道:“生命如此可貴,能多活一該也是好的!我從來就不信這世上真有不怕死的人,我看你也不像。”

蕭雨飛淡淡道:“你若不信,為何不試試?”心中忽有一沖動念頭,竟真想死在謝謹蜂劍下!“若她知道,我是為她所傷後才會被謝謹蜂所殺,她會不會後悔?會不會流淚?每年清明,她會不會來我墳前祭奠,陪我之孤魂醉飲三杯?”但他馬上打消了這個念頭,暗罵自己:“蕭雨飛呀蕭雨飛,你得不到她的愛,竟想去騙取她的憐麽?如此沒有出息,你還算一個男人麽?她若愛你,你這一死,叫她情何以堪?她若真不愛你,你縱便為她死一千次、一萬次,她也未必後悔,更不會流淚。任你墳頭長滿野草、屍骨化灰,她也不會去看你一眼!”想到這裏,悲從心來,心痛更甚。而傷處之血已開始從指縫中涔涔溢出、滴落。

謝謹蜂搖頭輕笑道:“不,我不想試!我不會讓你死得這麽痛快!”他眼中閃著兇殘而興奮的光:“我說過,我要讓你知道,什麽滋味才叫生不如死!”

蕭雨飛笑道:“大雁還未射下,卻在那裏思量煮之還是烤之,結果大雁卻飛走了,豈不可笑?”謝謹蜂道:“你還想飛麽?即便你能仗著輕功逃走,這賈府上下百來口人,可都得替你去死了。”

蕭雨飛心頭一凜,道:“賈神醫之醫術,舉世無雙,你聚雄會若殺他家人,他以後又怎肯為你效力?你要的只是我,恨的也只是我。我今日不逃,要想擒我,你自憑本事來,不要濫傷無辜。”

謝謹蜂道:“只要你這只大雁不逃,我又何苦與賈神醫結下仇怨。好,咱們再來比過,只要你不逃,我絕不為難賈神醫一家老小。”長劍一挺,欺上身來,刺向他左手。

蕭雨飛舉劍迎住,左手捂在胸上,行動終是不便,只得撤下手來,創口處的血便湧得更快。他若仗著輕功,也許還能一走了之,但謝謹蜂必會血洗賈府以洩憤。他只得留下與他硬拼,心中已拿定主意,今日就戰死此地也絕不能落入謝謹蜂之手,成為他要脅冷香宮之棋子。他受傷不輕,卻抱了必死之心,自是全力以赴,氣勢淩厲,短時間內,謝謹蜂竟也奈何他不得。但上百招後,他已是失血太多,足下發虛,劍招雖還未亂,勁力卻越來越弱。

忽聽有人喝道:“老夫來也!”卻是賈神醫。原來蕭雨飛怕出手太重傷了他,只輕輕點了他穴道,他很快便自行沖解開了,將孩子留在密室之中,趕來相助。

謝謹蜂笑道:“神醫醫術雖高,武功可不是我對手,又何必以卵擊石,為蕭雨飛陪葬?”撇下蕭雨飛,刷刷刷幾劍揮出,劍劍不離賈神醫的要害。

蕭雨飛臉色青白,冷汗如雨,凝神看那謝謹蜂與賈神醫,才只看得十數招,便已明白,賈神醫絕非謝謹蜂對手,不出百招必然落敗。自思若血戰到底拒不受俘,那賈神醫必也會拼死救護,還不如束手就擒,免得連累了賈神醫。若謝謹蜂真要以他為人質要脅冷香宮,再另尋機會自盡便了,叫道:“住手!謝謹蜂,我和你做個交易。你放過賈神醫一家,我不再抵抗,也不自盡,隨你處置,如何?”

謝謹蜂一劍逼退賈神醫,笑道:“怎麽,你不負隅頑抗了麽?你也怕死了麽?”蕭雨飛道:“好死不如賴活,我既已落在你手中,你也遂了心意,何必再造殺孽?”謝謹蜂道:“好!成交。你若死了,倒不好玩了。你先把身上冷香丸交出,再服了這包內力散,我就放過賈神醫一家。”說罷,從懷中摸出一包藥來遞了過去。

蕭雨飛笑道:“我能令你如此小心翼翼,縱然被擒,也已風光得很了。”從身上取出一瓶冷香丸遞了過去,接過那包藥,看也不看,仰首倒入口中。賈神醫驚道:“不可!”想要上前阻止,卻被謝謹蜂刷刷幾劍逼開。蕭雨飛道:“神醫,事已至此,敵我懸殊,你也不必再作無謂之爭。只是,冷香宮中人趕來之時,你只說我不敵被擒便了,且不可說我負傷在先。”

謝謹蜂笑道:“直到這個時候,你還替她著想,真是難得。只可惜,她卻並不領情。現在,她只怕正與白無跡卿卿我我,花前月下,如膠似漆,恩愛無比,哈哈哈——”

蕭雨飛目中忽然射出淩厲的光來,銳利如刀,直刺在他臉上。他不由心中一凜,擡腳將他踢倒在地,隨後點了他的“軟麻”穴與“啞”穴。賈神醫還想拼力阻止,突然身上一麻,已不能動彈。

一陣微風吹過,眼前已多了一個風神俊朗的黑衣蒙面人,他一雙眼睛亮如北極星。雖然他的穿著打扮,與其他黑衣人並無不同,但那種從容的氣度,卻足可令他鶴立雞群。他微笑道:“神醫,稍安勿燥。雖然你不願為我所用,但我還是不想為難與你。”轉頭對謝謹蜂道:“現在,你已看出蕭雨飛的弱點在哪了麽?”

謝謹蜂恭聲道:“孩兒已明白了!對付蕭雨飛,最好的武器就是情感,攻心為上!”賈神醫大驚,難怪這蒙面人武功如此之高,也未見如何出手,自己就已不能動彈。原來他就是那武林中人談之色變的聚雄會主!

聚雄會主道:“對付花濺淚也一樣!對付他們,不能用武力,也不能用心機,而只能用情感!知已知彼,方能百戰不殆。他們之所以會敗就是因為他們太重感情。”謝謹蜂道:“孩兒明白!孩兒一定會從中吸取教訓,決不心軟,更不多情!”聚雄會主看了蕭雨飛一眼,道:“把他帶回去,但不許把他弄死或是弄殘了!”謝謹蜂道:“孩兒遵命!”一揮手,兩個聚雄會弟子立刻架起蕭雨飛往後門走去。

賈神醫看著聚雄會主,忽然嘆了口氣,道:“我總算明白聚雄會的勢力為何會日益強盛了!有你這樣的會主,聚雄會又怎會不強盛!”聚雄會主笑道:“是麽?多謝神醫誇讚。”

門外突然有人怒喝道:“把人留下!”聚雄會主略一皺眉:“不好,是李嘯天!”話音未落,人已到了門外。

來人果然是李嘯天,還有一個卻是蕭威海。自花濺淚負傷,被月麗人送往鎮江後,李嘯天終不放心,也隨後跟來。蕭威海卻是想來找花濺淚詢問,她與蕭雨飛之間究竟出了什麽事。不料剛進院門,便遠遠瞧見兩個蒙面人架著蕭雨飛往後門走去。蕭威海見愛子血已浸透衣衫,也不知是死是活,又是擔心,又是驚怒,正要出手,卻已被兩個人擋住!一個帶著青銅面具,一個面蒙黑紗。

李嘯天沈聲道:“來者何人?”聚雄會主道:“我便是聚雄會主!”

“我便是聚雄會主”,這幾個字他說得極為平淡,便像是在敘說一件與已無關的小事。但李嘯天與蕭威海的臉色已變了!就是這個人,悄然不動聲色,短短十餘年間,竟組建了一個已隱然可與冷香宮在武林中分庭抗禮的組織聚雄會。武林中卻從來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有關他之種種傳說,早已傳遍江湖。

聚雄會主就隨便地站在那裏,姿勢毫無特別之處,卻讓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個心智過人,持穩凝重,武功高絕的人。面對著他這樣一位敵手,有誰敢輕舉妄動?然而眼見蕭雨飛已被兩個蒙面人架出後門去,兩人迅速交換了一下眼神,忽地同時出手!李嘯天擊向聚雄會主,蕭威海擊向謝謹蜂。

蕭威海剛與謝謹蜂拆了幾招,便發覺他的武功的確很高,自己雖能勝他,但短時間內卻是奈何不了他,他偷眼看了李嘯天一眼,不由暗暗吃驚!

李嘯天是他師兄,武功之高他很清楚。而此時李嘯天全力進攻,卻絲毫占不了上風。聚雄會主卻是應招從容,游刃有餘。這聚雄會主武功之高竟遠在他意料之外!只見李嘯天一掌揮出,掌風淩厲如海嘯,卻一沾到聚雄會主的衣袂,便被他不知以什麽手法從容化去。他的人似被一根極具收縮力的無形的線牽在了李嘯天的掌上,掌動人動,讓李嘯天的每一掌都似如泥牛入海,不知去向。

聚雄會主與謝謹蜂配合極為默契,兩人便如一道無形屏障將李嘯天與蕭威海阻住!他們眼睜睜瞧著蕭雨飛被架上門外馬車,馬鞭輕揚,馬兒長嘶一聲箭一般飛馳而去,卻無能為力。

聚雄會主似乎並未用盡全力,只與二人纏鬥,耳聽馬車聲遠去、消失,他眼中露出一絲微微的笑意,忽地雙袖一卷、一拂,兩股沈猛的力道悄聲無息地湧至李嘯天與蕭威海身前,兩人被迫後退。就在這時,聚雄會主彈出了一枚煙彈,攜著謝謹蜂瞬間失了蹤跡。

蕭威海二人連忙追出門去,只見門外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也沒有。李嘯天臉色凝重,道:“想不到聚雄會主武功這麽高,難怪飄兒不是敵手!師弟,我須得立即將此事稟明師父,請師父下山,這裏的事就先交給你了。”

蕭威海道:“這聚雄會主的武功絕不在師父之下!唉,飄兒落在他手中,這可如何是好?”

“別擔心,”李嘯天道:“他們暫時絕不會對飄兒下毒手的!我們慢慢想辦法救他不遲。只是此事要不要瞞著秋兒?”蕭威海搖搖頭:“瞞是瞞不了的了!就算我們不告訴她,謝謹蜂也會去告訴她。師兄,你明日便去請師父下山,我去找秋兒商量營救之策!”

這是一個很深的洞,洞在山腹中。洞中光線很暗,點著四盞長明燈。謝謹蜂半躺在軟椅上,端起一撙美酒笑道:“蕭雨飛,階下之囚的滋味如何?”

蕭雨飛倚著石壁坐著,衣衫襤褸,亂發蓬松,手腳都戴上了沈重的鐵鐐。笑了笑,道:“好像還不錯。”

謝謹蜂放下酒撙,走到他面前,將他腰間玉簫解下把玩了一陣,道:“這就是她送給你的定情信物麽?哈哈,沒想到她差點兒要了你的命。不過,我還是很感激她。若不是她,你就算敵不過我爹爹和我,逃還是逃得了的。你們冷香宮‘冷香暗渡、花落無聲’的輕功身法,倒真是天下無雙的絕技!”

蕭雨飛心中一陣刺痛,卻微笑道:“你又何必自謙,能乘人之危,也是一項本事。”謝謹蜂將玉簫系在自己腰上,道:“它對你已沒有意義,不如給了我,也免得你睹物情傷。”

蕭雨飛道:“你拿去更沒有意義,烏鴉披上孔雀毛也還是烏鴉。”謝謹蜂反手一掌摑在他左頰上,冷笑道:“我知你一慣性子孤傲,可如今你已是我階下囚,再孤傲就只能是自討苦吃。你信不信,要不了多久,你的一身傲骨,就會變得像一灘爛泥般又軟又卑賤?”

“不信!”蕭雨飛道:“你可以觸及我的肌膚,我的筋骨,卻觸及不了我的心!我雖已落在你手中,但在我心裏,”他笑了笑,緩緩道:“你永遠是個失敗者!”謝謹蜂道:“成敗不由你說,也不由你想。成王敗寇,現在,我便是王,你便是寇,我想打你耳光就打你耳光,想把你怎樣就怎樣,你又能奈何?”蕭雨飛平靜地道:“無妨!龍入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

謝謹蜂反手又是一掌重重摑在他右頰上,厲聲道:“住口!”蕭雨飛身子一斜,嘴角鮮血直流,卻面不改色,淡淡道:“你若不愛聽,何不將我的啞穴也一並點了?”

謝謹蜂斂去怒色,笑道:“讓你嘴上討點便宜也無妨!”他伸手摘下他頸中那根銀鏈:“我且看看,你這麽寶貴的東西是什麽。”只見鏈上系著一小小荷包,暗香四溢,念道:“只願君心似我心,呵呵,那未明言的下一句不正是定不負相思意麽?難怪你如此珍惜,當作無價之寶貼在胸上,如今卻已染上你的血了。”

蕭雨飛想起那個與花濺淚執手相對、默默相坐的雨夜,心如刀絞,一字字道:“還給我,把它還給我!”謝謹蜂目中卻忽然射出了刺人的兇光,恨恨道:“休想!她的東西,我寧可毀了也不給你!”

蕭雨飛看著他,臉上忽然現出一種奇怪而覆雜的神情,緩緩道:“哦,我明白了。原來,你這麽恨我,是因為她!其實,她心中一定是愛我的,所以你才會對我因嫉生恨!所以你才故意時時提起她對我的冷漠,想來刺激我……但,”他嘴角浮起一絲欣慰而滿足的笑,目中也閃著幸福之色:“我和她心意相通,那種默契是任何人與她的感情都達不到的境界。雖然她一直故意傷害我,我也曾搖擺不定,但我還是堅信她真心愛的是我。謝謝你這麽恨我,你讓我終於又看透了她故意布下的假象。所以,這些東西只是一種象征,你縱然得到了也沒有絲毫意義。”謝謹蜂卻沒有暴跳如雷,道:“你錯了,她的東西我並非想得到,而只是想毀掉!她的人也一樣,我若得不到,我就要她死!”一擡手,將荷包扔進一個火盆中,轉瞬,那精美的荷包已化為灰燼,冷笑道:“我得不到的東西,誰也休想得到。以前只有我一人痛苦,現在卻有你們陪著我痛苦,豈不公平。”

蕭雨飛哈哈大笑:“你以為把我們分開,我們就痛苦了麽?我們至少都明白對方深愛自己,分開是迫不得已,這種幸福已足可抵擋一切痛苦!我們擁有彼此之愛,你卻仍是一無所有,我實在可憐你!”

謝謹蜂怒極,一擡掌就要朝他頭上擊落,卻想起聚雄會主的吩咐,硬生生收住手,獰笑道:“蕭雨飛,你聽著!我這就去把她找來,當著她的面折磨你,看你們是幸福還是痛苦?哼!”將樽中美酒一飲而盡,“碰”地一下將酒樽擲在石壁上,轉身彎腰鉆出鐵柵,徑直出了山洞。

花滿山中高土臥,月明林下美人來。

花開滿山,明月照林。幽幽的簫聲從山頂傳下,花濺淚慢慢向山上走來。她的眼中已無淚。她寧可自己死一千次,一萬次,也不願傷害蕭雨飛。但她卻已傷了他,並且還致使他落在了謝謹蜂手中。月夜留香蜂,天下第一兇。她不敢想像蕭雨飛現在已成了什麽樣子。

“愛,不可勉強。你不能勉強他愛你,也不能勉強他不愛你。你再傷害他也不能改變他對你的感情。無論愛與不愛,你都半分勉強不得!”這是蕭威海對她說的話,她已明白。

“我知道,你自有你迫不得已的苦衷,一定是有什麽原因,使你擔心他繼續愛你會痛苦,但你應該讓他面對痛苦。而不是讓他去回避痛苦,這樣才是真正為他好,你現在可明白了?”蕭威海的話似又在她耳畔回響,喃喃道:“我錯了……我錯了……雲飄,我要救你出來,我要給你應得的全部的愛!無論要付出多大代價,我也在所不惜!”

她走上山頂,簫聲止了。吹簫人緩緩放下暖玉簫,轉過身來望著她。她平靜地道:“是,我來了。按你的要求,我一個人來了。”

謝謹蜂微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花濺淚道:“他怎樣了?”謝謹蜂道:“他很好。看在你面上,到目前為止,我一個指頭也沒動過他。”他拿出了一個黑布頭罩,道:“要想見他,你先戴上這頭罩。”

當花濺淚揭掉頭罩,發覺自己到了一座極深的山洞中,陰風陣陣,將洞外暑熱完全隔絕。洞中很靜,哪怕只一點聲音,那回聲也幽曠不絕,讓人不寒而栗。一轉身,便瞧見了蕭雨飛。

他臉上沒有半絲血色,憔悴不堪,衣衫破碎,沾滿了鮮血,那正是她刺傷他所流的血啊!他一動不動,顯見已被點了穴道,只一雙眼睛依然明亮,正深深凝視著她。她不由自主想撲過去,“哐啷”一聲,洞頂放下一道鐵柵將她與蕭雨飛隔開。她驀地止步,暗暗告誡自己不可感情用事。

謝謹蜂半躺在鐵柵後的軟椅上,把玩著手中的酒樽,酒樽是空的。他走到鐵柵前,遞出一個酒壺,含笑道:“花姑娘,勞駕。”花濺淚默默接過,給他倒了一杯酒。

謝謹蜂笑道:“多謝!”拍開蕭雨飛的穴道:“恭喜你們又見面了!”他很想欣賞他們的痛苦,他甚至希望蕭雨飛會不顧一切地撲向鐵柵邊,與花濺淚擁抱。但他失望了。兩人神情都出奇平靜,蕭雨飛根本連動也未動。兩人誰也沒有說話,四目相對,心意已通。

一名聚雄會弟子遞過一張軟椅。花濺淚挨著鐵柵坐下,道:“謝謹蜂,咱們還是開門見山的好!說吧,你有什麽條件?不過,你也明白我之身份,我不會做有違良心與道義之事。”

謝謹蜂在軟椅上坐下,飲了一口樽中美酒,微笑道:“我明白,我只有一個條件,很簡單,只要你自己同意就行,任何人都無權幹涉!”花濺淚道:“哦?這我倒挺感興趣!你說吧!”

謝謹蜂一字字道:“你,嫁給我。”

花濺淚笑道:“謝謹蜂,你這個玩笑開得太大了!”“我並沒有絲毫開玩笑之意!”謝謹峰正色道:“我是真心實意地要娶你的人,而不是想利用你的身份與地位。”花濺淚道:“你以為我會答應你麽?”

謝謹蜂沈默了一會兒,從腰間抽出那柄相思劍,走到蕭雨飛面前,手腕一抖,長劍閃電般在他胸前劃了幾劃,已將衣服挑開,露出了他胸上那剛剛開始愈合的劍傷。蕭雨飛淡淡掃了他一眼,目中充滿不屑。他啞穴已解,可他什麽也沒說,只因他與花濺淚四目相對之際,他已看透她心底。

謝謹蜂微笑道:“蕭雨飛,我佩服你!想不到你在這種時候還能保持鎮定。”將劍尖抵在他胸上創處,目光卻投註在花濺淚臉上,手腕一用力,已將那剛剛開始愈合的傷口劃開,鮮血頓時緩緩流下,順著劍鋒滴落,笑道:“幻月宮主,那天,你一劍刺下,他體內的血也是這樣流出來的吧,啊?哈哈……”

花濺淚的心也在流血,幾乎已不忍再看,但目光卻並沒有回避。她看著蕭雨飛,只見他連眉也未曾挑一下,反而低頭平靜地看著劍尖,看它劃破自己的肌膚,看那血流出,神情淡然,仿佛這血不是他的。

謝謹蜂拭掉劍尖血痕,回身又端起了那樽美酒,悠悠道:“蕭雨飛,你真沈得住氣!我卻不信,你乃鐵打鋼鑄,可以承受任何痛苦。”淺淺啜了一口樽中美酒,笑道:“這酒本是花姑娘所斟,我正好借花獻佛。”一擡手,將樽中酒潑在了那正在流血的傷口上。

蕭雨飛身子微微一顫,眉毛輕輕挑了兩挑,臉上卻神情不變。他知道,自己現在若流露出痛苦的神色,哪怕只一點點,她的心就碎了。花濺淚的指甲已嵌進肉裏,怒視著謝謹蜂,卻說不出話來。

謝謹蜂道:“怎麽,你心疼了是不是?這算什麽,不過是一杯酒而已,若是杯兌了鹽的辣椒汁,味道就更好了!其實,你放心,我絕不會把他弄死的,我只不過想慢慢折磨他而已!待他快死了,就將他治好,然後再慢慢地折磨他,這樣周而覆始,直到你答應為止。反正,我聚雄山莊的近百種刑法足夠他慢慢消受。我研究過歷代酷吏列傳,通曉各種能帶給人體最大痛苦的方法,你一天不答應,我就會讓他一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可知,折磨他對我來說是一種很特別的快樂?時間耗得越長,他受的痛苦越多,我就越快樂。”

他偷眼看她,見她臉色發白,目中露出恐懼之意,笑了笑,道:“現在,要不要我隨便演示一個給你看?比如,我新發明的梅花三弄,這名字很雅是不是?它的施刑過程的確很雅,簡直就是一門藝術。第一弄,先將幾十根削得細細的竹簽,釘入他的指甲縫裏,反覆數次,他的指甲便會松動,第二弄,用鉗子鉗著他的指甲用力一拔,那指甲就會被連根整片地拔掉,你有沒有見過從活人手上拔下來的完整的指甲,半透明的,很有趣!若是覺得滋味不夠好,還有第三弄,用狼豪筆,蘸了兌鹽的辣椒汁,慢慢刷在他沒了指甲的手指上。十指連心,那滋味,你不妨想象一下,呵呵!”

“住口,你,你不要再說了!”花濺淚從來沒有想過世上還有這等稀奇古怪折磨人的酷刑,臉色慘白,顫聲道:“你,你讓我再好好考慮考慮……”謝謹蜂笑道:“好,這才是聰明人。”

蕭雨飛忽地笑了,大笑:“何必那麽麻煩!”身子猛地往前一傾,撲向謝謹蜂手中那寒芒流動的相思劍!

花濺淚“啊”的一聲慘呼,本能地將手伸向柵內,似想阻止他,一只手卻忽然從背後伸了過來,點了她腰間軟麻穴。鐵柵內,謝謹蜂已閃電般將劍移開,一指點了蕭雨飛的軟麻穴,冷笑道:“死?有那麽容易?別人千方百計想活下去,你卻是想死都死不了!我已說過,要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看看她現在豈非也同你一樣?”

蕭雨飛不理他,卻仍忍不住向外看了一眼,一看之下,他的心已被撕裂!花濺淚穴道被制,已落在一個精悍的聚雄會弟子手中。他忽然楞了一下,怎麽這弟子如此眼熟?盯著他臉瞧了半晌,失聲道:“你,你不是那鐵口神算呂鐵口麽?”

那弟子笑道:“想不到你的眼力這麽好。那日不過匆匆一見,竟還能認出我來。怎麽,我那枝簽,你們可都還記得麽?”蕭雨飛道:“原來,你們早有預謀,竟是有備而來,要讓我們誤以為天意難違,遲早都會分開。”呂鐵口得意地道:“對你二人的情況我們早已了如指掌,那幾句簽,也算是對癥下藥。只要你們一分開,我們再各個擊破就容易多了。”

謝謹蜂得意之極,躬身鉆出鐵柵來,對花濺淚道:“上一次,我們正好扯平。這一次,你卻又輸了。爹沒有說錯,對付你們,最好的武器就是情感!”花濺淚似乎已氣得說不出話來,手還緊抓著鐵柵。謝謹蜂微笑著,伸手去摸她那秀美的手。忽聽有人道:“小心……”

但已晚了。花濺淚手腕忽地一翻,已閃電般扣住了謝謹蜂的脈門,腳步一滑,帶著他滑開七尺,靠在石壁上,同時另一只手已飛快地點了他胸前三處要穴,迅速奪下他手中相思劍架在他頸上。

這一切都在瞬間完成,呂鐵口還未反應過來,謝謹蜂便已落在花濺淚的掌握中。她目中精芒閃動,背靠石壁環顧四周:“是誰叫的‘小心’二字?”

“是我!”鐵柵內,一塊巨石忽然向旁移動,一個黑衣蒙面人走了出來。

聚雄會主!花濺淚腦中第一反應便是:他乃聚雄會主!雖然他的穿著打扮並非有什麽特別,但她卻有個清晰的感覺,他便是聚雄會主!她道:“聚雄會主?”

黑衣人點點頭:“不錯!”他毫不慌張,走到蕭雨飛身邊站定,緩緩道:“你我雖是初次見面,但我的武功你也聽說過了吧?你是個聰明人,以現在的情形,你縱然抓住了我兒子也無用,就算我把蕭雨飛給你,你可有能力將他帶走?”

花濺淚默然。她無法突破聚雄會主之手,把謝謹蜂帶出這詭秘的山洞,而即便以謝謹蜂換回武功已失、身負重傷的蕭雨飛,要將他從聚雄會主面前帶走也是絕無可能。

聚雄會主道:“我們作個交易如何?你放了我兒子,我送你出去。”花濺淚默然半晌,道:“好,我走!不過,我還有三個條件!”聚雄會主含笑道:“說說看。我這人比較好說話。”

花濺淚沈思片刻,道:“一,對於你兒子所提條件,我需要時間考慮。三天後我再來給你答覆。”聚雄會主道:“沒問題,你什麽時候考慮清楚了,再來找我談判,我並不急。”

“好!”花濺淚道:“第二,你們不得折磨他,我要你保證他免受任何傷害!”聚雄會主道:“好,我也答應你!”

花濺淚道:“第三,他受了傷,我想給他上點藥。”不待聚雄會主回答,謝謹蜂已叫道:“爹,不能答應他們接觸……”聚雄會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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