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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似是故人來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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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和八角楓找來了許多資料,堆滿了辦公室,使那個原本就很狹小的空間更加擁擠。他們擠在兩張對放的桌子後,翻遍了所有相關記錄的舊報紙和記錄著奇聞異志的書籍,可是非但沒有找到任何線索,反倒越找下去越感到希望渺茫了起來。畢竟他們現在不是在查一個案子,再不濟有個前因後果報告一下即可,這一次是要求他們去救治一個得了沒有任何先例可循的病癥的病人。他們從來沒有從事過這類事情的經驗,也沒有精通巫術的朋友,所以無計可施也並不奇怪。

“八角楓。”卡夫卡不耐煩地將一打小報推倒在一邊,站起來,用雙手撐著桌子,視線越過對面的坐在一疊堆得高高的書籍後面的八角楓問道,“你是哪裏的人?”

八角楓正沈浸在一個不可思議的有關黑貓詛咒的怪聞故事裏,猛然見聽到卡夫卡的問題,她擡起頭來,奇怪卡夫卡怎麽會突然問起這個來。

“我是橡樹城的人。”八角楓回答道。

“你從小就在那裏嗎?”此刻的卡夫卡已經完全將愛麗絲的事情拋到腦後,因為自從夏枯草的到來讓他忽然發現自己與八角楓之間,存在著一種不平衡,一種八角楓了解他的過去與他了解的八角楓的過去完全不相等的不平衡感。

“沒錯。”八角楓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夏枯草說你們是個大家庭?”

“沒錯。”八角楓笑道,她明白了卡夫卡的用意,知道他今天一定會問到底,索性就自己都說了出來。“我有好多個姐姐,而我是最小的那個。我從來沒見過我的父親,而母親也在我一出生就去世了。”

“對不起。”卡夫卡感到自己似乎問到了不該提到的話題。

“你不用道歉。”八角楓笑了,“我從來沒有因為這個而難受過。”

“那你是?”

“我是在一個很大的房子裏長大的,那裏還有很多別的孩子。當我大些了的時候,有一個人認養了我,他提供了一筆資金讓我可以接受到最好的教育。”

“那個人是……”卡夫卡突然停了下來,他發現自己竟變得八卦起來了,為什麽自己會對這些如此感興趣呢。

“對不起!”卡夫卡向八角楓道歉道,“我問的太多了。”

八角楓似乎並不覺得卡夫卡有任何不妥。她將雙臂向後伸去,用手掌拖住自己的後腦勺,背部閑適地朝椅背上靠了下去,無所謂地說道:“沒關系!你不是第一個這樣問的人?”

卡夫卡將頭稍稍側向一邊,眼睛裏含著疑惑地看向八角楓。

八角楓緊接著笑道:“你忘了嗎?我可是正經保安部的職員,而每一個在保安部高層工作的人都必須要接受一次全面的調查,比這私密得多的問題我都回答過。”

忽然之間,八角楓的眼睛裏閃過一道電光,她仿佛想到了什麽。她從抽屜裏拿出了夏枯草拖卡夫卡轉交給自己的那個麻布袋,說道:“有一個辦法,或許我們可以試一試!”

卡夫卡和八角楓到達查理家時,天色才剛剛變暗。管家告訴他們,愛麗絲在兩個小時前去世了。正當他們準備轉身離去時,樓梯上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那聲音越來越響,還伴著雜亂的喘息。驚慌失措的查理跑了下來,他喊住了正準備離去的卡夫卡和八角楓,讓他們趕快去看下愛麗絲。他滿頭大汗,臉色因為受到了極度的驚嚇而慘白得毫無血色。他在後面支支吾吾地催促著卡夫卡和八角楓加快上樓的腳步,將他們推到了已經完全失去意識與呼吸的愛麗絲的屍體前,掰開了愛麗絲的嘴巴,讓他們仔細看她的喉嚨。在手電筒光束的照射下,那裏面正如雨後春筍一般地冒出一粒粒石子來,石子越聚越多,漸漸的合到了一起,形成了一道石壁。一道鋪砌在人的喉嚨裏的,沒有任何縫隙的石壁。從上往下看去,看起來就像是一條長長的甬道一般,直通愛麗絲軀體的深處。

“你看!”八角楓提醒身旁的卡夫卡道,她指著愛麗的手臂。在他們全神貫註在愛麗絲的喉嚨裏時,原來那上面幹裂的皮膚也在輕微地顫動著。突然,一塊皮膚如剝落的墻皮一樣掉了下來,露出了一塊肉色的缺口。從那缺口上,正有一顆與之面積大小相同的青色石頭冒出來。緊接著,在愛麗絲的臉上也掉落下來了一塊皮膚,於是又有一塊石頭隨之冒出。

卡夫卡和八角楓將已經驚恐地無法動彈的查理拖離了床邊,他們知道此時眼前這具極速變異中的屍體已經完全不屬於愛麗絲了。只一會兒的功夫,那具軀體上變布滿了粗硬的石塊。隨著一陣隆隆的巨響,一個石人坐了起來,它一腳重重地踩在了地上,抖落了一身的塵灰。

轟!轟!

石人完全站起來了,它張開了巨口,用力揮舞著雙拳,發出了一聲跟著一聲的振聾發聵的咆哮。它的軀體每走一步都會隨之龐大一分,最後長成了一個高得幾乎接近天花的巨人來。這巨大的石人輕易地沖破了門框邊上的墻壁,緩緩向樓下走去。

“趁它現在還沒有意識!”八角楓喊道,她讓卡夫卡盡量拖延住巨人前行的速度,自己則帶人砸碎了查理樓下院墻的一部分。

就這樣,卡夫卡帶領著大部分的人極力的阻擋著巨人往前行進,一直等到八角楓帶來了磚塊從巨人的必經之路上一路鋪到了一個只開了一扇門與一個狹小窗口的門衛室裏。

磚塊就如同誘餌一般,巨人果真看到後不假思索地吃了起來,也不管前面的路是通向哪裏。直到它進入了那個與自己幾乎同樣大小的門衛室裏,巨人才忽然驚覺自己上了當。暴怒的它奮力地扭動身軀,高舉起雙拳要沖破這間並不起眼的房屋。但是八角楓早已做好了準備,在它進去的一霎那間,門便被緊緊地關上,等在門外的卡夫卡等人用力將其頂住,使它暫時無法沖破。而一個破舊的布麻袋早早地被套在了那扇狹小的窗口外,在巨人進入陷阱與門被眾人頂住的同時,那口袋忽然神奇地鼓了起來。這是一個無風的夜晚。而口袋是從外套在窗口上的,看起來,就好似那房間內正有一股強大的風源源不斷地往那個口袋裏灌。仿佛這口袋是一個吸力極大的容器,將房裏面所有的東西都吞噬在內了一般。一聲淒慘的低吼從房內傳出來,那聲音並沒有持續多久,便漸漸微弱了下來,最後只剩下幾聲模糊的嗚咽。再然後,隨著那個鼓起的布麻袋垂了下來,一切都安靜了。

門被打開,昏厥了的愛麗絲躺倒在地,她依然有著極其微弱的呼吸,只不過又回到了半年前植物人的狀態。

卡夫卡將一個手臂大小的黑色石人交到查理手中,那是八角楓從布麻袋裏掏出來的,對查理勸說道:“對於自己無法控制的東西,最好不要去招惹。”

八角楓回到家中時已過了午夜。她還沒有睡上多久,依稀天色仍一片漆黑之時,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她不想理,誰知緊接著又傳來了卡夫卡的聲音,她知道自己如果不開門,四周的鄰居很快就要被吵醒了。

“你真的不去送夏枯草嗎?”一開門,卡夫卡上來便劈頭這樣一句問來。八角楓看到他的眼睛裏充滿了血絲,似乎是一夜未睡。

“我……”八角楓的喉嚨哽住了。她發現卡夫卡正在用一種從未有過的認真的語氣問自己。她想冷冷地對他說,這和你有什麽關系呢?但是,她發現自己根本說不出口。突然之間,八角楓發現拒絕卡夫卡原來是這樣的艱難。

“或許,”卡夫卡在心中想這樣對八角楓說,“這是你最後一次見到她,或許你將來的人生都要為自己的這個錯過而痛苦悔恨。”但是,卡夫卡終究還是沒有把這心裏的話說出來。他突然覺得自己好無趣,這和他有什麽關系,他為什麽會為了眼前的這個人可能的痛苦而輾轉難眠呢!

卡夫卡想轉身離去。但是他邁出的腳步卻違背了自己的意願,他不自覺地走進了八角楓的家,拿起了一件最厚的大衣披在了她的身上。他無聲地拉著八角楓下了樓,坐上了車,開往火車站。

當把車子停在站外時,卡夫卡對八角楓輕輕地說了一句:“去吧,我等你!”他的眼睛凝視著前方,並沒有看到八角楓此時微紅的臉頰。

八角楓下車之後,並沒有立刻往站臺裏走去,而是先在外面徘徊了一會兒。她還在猶豫,在掙紮,掙紮著擺脫內心的恐懼。突然之間,她的腳步加快了,而且越來越快,幾乎是狂奔地進了站臺內擁擠的人群。八角楓忽然發現比起自己那些微不足道的畏懼,原來她最害怕的竟是今後再也見不到夏枯草了。

“八角楓!”在嘈雜的口哨與人聲中,八角楓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她猛地轉過身去,看到了正在對自己微笑的夏枯草。看著向著自己走來的夏枯草,八角楓欣喜若狂,甚至有一種要擁抱住她的沖動。

“你原諒我了?”夏枯草試探地問道,聲音裏有一種與她平常自負冷漠全然不符的小心翼翼。

八角楓用力地搖了搖頭,笑道:“其實我從來都沒有怪過你。我在躲的並不是你,而是……”說到這裏,她的聲音有些哽咽了,她極力地平覆了自己地情緒,笑道:“你知道我在逃什麽?”

“你還真的沒有變。”夏枯草伸手輕撫八角楓的臉頰,語重心長地問道:“我會去火奴魯魯島,像我們以前想的那樣在沙灘上開一家燒烤店,夜裏可以在海邊放煙花。”

聽到這裏,八角楓眼眶中的淚水終於無法控制地流淌了出來,她明白夏枯草在問自己要不要離開這裏。

“如果有一天我想通了,我會來看你的。”八角楓知道這一天或許永遠都不會有,但她不忍心讓夏枯草失望。比起令人失望的現實,她選擇了用謊言來和夏枯草告別。

“其實,你平時也可以來開我。”夏枯草淡淡地笑道,“並不用非要到那個時候。”

火車刺耳的汽笛聲響了起來,奔忙的列車員在吹著口哨催促尚未上車的乘客。

“再見!”八角楓上前緊緊擁住了夏枯草,她知道,這可能是最後一次見她了。

“再見!八角楓!”夏枯草輕輕地說道,那個一直以來存在於她們兩人間的感應也讓她明白,這或許真的是最後一面了。

“你來的時候,我會放煙花給你看。”坐上了火車,夏枯草從車窗探出來和八角楓告別道。得到八角楓點頭回應後,隨著火車緩緩的駛動,她向著八角楓輕輕揮了揮手臂。突然之間,在八角楓身後不遠處的流動的人群後,一個月臺立柱的陰影裏,夏枯草看見了卡夫卡的身影。原來他一直都在默默地註視著她們這邊。

“八角楓!”夏枯草轉過頭來向著跟著火車緩緩跑著的,越來越遠的八角楓喊道:“不要喜歡卡夫卡!他會讓你傷心的!真的,記住我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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