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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荒沼惡魔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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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36是一家坐落在羅山城中心城區的餐廳,位置靠近中央政府大樓舊址。與繁華的商業廣場只隔了兩條街,在一條非常幽靜的小路上。餐廳老板是個來自雙樓城的中年男人,對菜質有著非常嚴格的要求,對環境的裝修也有著極為超凡的品味。因此,翡翠36在羅山城上層階級一直有著不錯的口碑,而時常光顧餐廳的顧客裏,情侶也占了極大的比重。他們無不是為了翡翠36沿街的那幾個裝修獨特雅致的包廂,靠在窗邊的那一排梧桐樹,月亮出來的時候,清冷的月暉會透過枝葉的縫隙射進包廂裏,與桌上的燭光交織起來,顯得格外浪漫。

說不清楚凱文是無心之舉還是有意為之,他約了卡夫卡第二天晚六點吃飯,地點就在翡翠36。他還專門訂了一個包廂,說是上次他們來的時候自己有些失禮,所以希望能以此來表示自己內心的歉意,順便和卡夫卡做個朋友。當然了,凱文邀請的人裏,並沒有八角楓。

夜幕降臨,八角楓坐在翡翠36吧臺邊上一個的臺子後面。在這裏,她既可以清楚地看見卡夫卡所在的那個包廂裏的動靜,也可以隨時留意到從正門進來的人。在八角楓的臺子邊立著一個裝飾用的棕櫚樹,它的存在剛好恰當地將她的容貌遮掩在了陰影裏。讓進來的凱文不會很輕易地發現她。

卡夫卡已經坐了進去,透過尚未合上的包廂門看到他那漫不經心的樣子,八角楓忽然想起似乎自從他們的辦公室被搬到了地下室以來,卡夫卡眼睛中的銳氣似乎消失了。原本的一股不甘屈從的任性從那裏漸漸消失了,玩世不恭的特質倒是越發突出起來。八角楓這才意識到,比起自己,他真的還是更希望——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更上一層樓的。但是如今他們兩人的前途,仿佛就像是被扔進了一個可能永遠都不會被打開的倉庫一般,一切都戛然而止了。

不知不覺間,翡翠36裏的客人多了起來。服務生忙忙碌碌地穿插地走在各個桌臺之間,本來舒緩的音樂輕快了起來。門外昏黃的暮色已經暗下來,幾個身穿黑色西裝,臂上帶了塊白色章飾的男人從外面走了進來,直奔吧臺。八角楓認出那臂章是NS調查組的。

一個服務生聽了其中的一個黑衣男人的話立刻神色慌張地跑進了後廚,沒有一會兒,一個看起來老板樣子的人從裏面走了出來。他將自己原本挺直的腰背在那個一臉嚴肅的黑衣男人面前極力地佝僂著,臉上帶著順從的微笑,回答著黑衣男人的一個又一個問題。八角楓聽不清楚他們談話的內容,只知道那個老板樣子的人的臉上漸漸浮出了一絲恐懼的神色,而且越來越重。不過那黑衣男人的面色倒是一直都保持著最初的冷漠和機械,發出著一個又一個的提問。

這個時候,八角楓從眼角裏瞥到凱文走進了卡夫卡的那個包廂。一個侍者貼心地換了一個新的燭臺跟著走了進去,出來時還輕輕地帶上了門。八角楓將目光移回吧臺,只見這時的老板已是垂頭喪氣,靠坐在了一個椅子上。於此同時,十幾個警察從大門走進來,其中的兩個將老板銬了出去。其餘的走進了後廚,幾聲輕微的騷動之後,又有4個人被依次帶了出去。整個過程不過5分鐘的時間。八角楓正疑惑著,突然聽到了卡夫卡的包廂裏傳出了一聲巨響,聽起來像是什麽東西爆炸了。她連忙跑了過去。就在她開門之際,一股夾雜著惡臭的煙霧對她迎面撲了過來。一陣窗戶破碎的聲音隨之響來,緊跟著地上好像重重地倒下了什麽東西。八角楓透過被窗外吹進來的涼風漸漸驅散的煙霧看過去,一具屍體躺在了桌腳的位置上。從那尚未過度腐爛的面孔依稀辨出,那正是凱文的。而在凱文的身體下,有一大灘散發著惡臭的汙水,斷斷續續,每隔兩步便會有另一灘,一直延伸到窗臺之上。

“他朝我撲過來的時候,”卡夫卡將沾滿水漬的衣袖湊到鼻前聞了聞,皺了下眉,他現在渾身都散發著那灘汙水的味道,“碰倒了桌子上的燭臺,蠟燭燒到了他的臉,然後他整個人就冒起煙來。”

“卡夫卡,”八角楓蹲在地上用食指沾了下那灘汙水,也湊近鼻子聞了下,“你還記得傑裏那個度假屋旁邊的沼澤地嗎?”

卡夫卡點了下頭,說道:“你覺得有可能是那裏面的東西?”

“甚至是沼澤本身也說不定!”八角楓笑道:“沼氣遇到明火會燃爆。”

“還有沼澤的形成大多是腐爛的枯枝爛葉這些東西。”卡夫卡讚同地說道。

就在這兩個人說話的時候,一個警察開門走了進來。卡夫卡向他出示了自己的證件,正想做出解釋。誰知那個警察只隨便看了一眼,便交回給了卡夫卡,嚴肅地說道:“其實我進來是想告訴你們,這家餐廳已經被查封了,請你們現在馬上離開!”

站在翡翠36外,看著裏面空蕩蕩的桌椅以及大門上的封條,卡夫卡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說道:“真是可惜,其實這裏的檸檬塔做的還不錯。”

“我以為你不喜歡吃甜食。”八角楓感到有點奇怪。

“我是不大吃甜食。”卡夫卡笑道,“不過檸檬塔除外。”

轉眼,原已漸漸轉涼的天氣忽然又熱了起來。在這個被稱為“秋老虎”的時日裏,羅山城的市民們迎來了這一年的“中秋節”。政府為了緩解自五月以來那場震動所帶給人民的緊張與抑郁,格外體貼地將這一天宵禁的時間延遲到了晚上10點,讓大家可以盡情的去參加那些大型廟宇所舉辦的廟會活動。

在卡夫卡和八角楓家的中間位置有一個五莊廟。他們也約好了這天到廟會去逛逛。

這天恰好是周日,天早早就黑了下來。掛著一輪圓圓的瓷白月亮的夜空上,在到處輕快愉悅的節日音樂的相伴下,每隔半個小時便會有各式的煙花被放上空中。傾灑四散的煙花與璀璨的星鬥在深青色的天空上交相輝映,五莊廟周圍擺放集市的街道上彌漫著一股濃濃的桂花香味。晚上6點左右,祭神與游玩的人已經將廟內外擠得水洩不通。兩個月前的那番陰郁凝重全然不見了,到處是一派節慶所帶來的歡喜氣象。

卡夫卡先陪八角楓到廟裏去祭拜。每到一個殿門外,八角楓都會進去,而卡夫卡則是在外面靜靜地等著,在踱步中欣賞著屋頂上的山花與墻上的浮雕……

“你信?”走出五莊廟,卡夫卡問八角楓道。

這一天特別的炎熱,八角楓穿了一條米黃色的吊帶連衣裙,將過肩的卷發隨意地紮了起來。她每走一步,腳踝上掛了鈴鐺的細腳鏈都會與白色的平底涼鞋撞在一起,發出輕脆的叮叮當當聲。她知道卡夫卡問這個問題是因為他覺得自己不像是這般參禪禮佛的人,便只簡單地回答道:“我信因果。”

“它會改變你做事的態度?”

“不,但它會讓我更好的接受現實。”

他們緩緩地走進了五莊廟門前的市集,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一個賺兼職錢的女學生拉住了腳踩人字拖、搖搖晃晃地走著的卡夫卡,問他要不要買支花給女朋友。

“她不是我女朋友。”卡夫卡笑道,不過很快地他又露出了那孩子氣的笑容,轉頭問八角楓道:“你喜歡的話我可以送你?”

八角楓不以為意地笑了一下,搖了搖頭,繼續往前走去。

“你真的不喜歡?”女學生走後,卡夫卡認真地又問了一遍。

“真的。”八角楓回答道。她的聲音有些冷淡,聽起來仿佛真的一點興趣都沒有。這個時候,他們正走到一個撈金魚的攤頭邊。八角楓不自覺地停住了腳步,看著蹲在水盆邊撈金魚的孩子,她的嘴角不自覺地露出了一絲微笑,好像是想起了什麽讓她開心的事情。這是卡夫卡第一次看到八角楓發自真心的笑容。

“我小時候住的地方,”看了一會兒,八角楓便又繼續往前逛去,“那裏有好多這樣的金魚。它們的生命大都不長,我那個時候最喜歡玩的游戲……”

八角楓忽然停了下來,她轉過身,擡起臉來看著卡夫卡,神情裏含著一種調笑的成分。

“一個7、8歲的小姑娘,你認為她最喜歡的游戲應該是什麽?”

卡夫卡知道八角楓的答案肯定不是跳橡皮筋或者過家家之類的,便索性淡淡笑著搖了下頭。

“是葬禮游戲。辦各種各樣的葬禮游戲。”八角楓繼續往前走去,平靜地說道。

“你總不會是一個人玩的吧?”卡夫卡買了兩只糖人,將其中的一只遞給了八角楓。

“當然不是。”八角楓嘗了一口,過份的甜味讓她不自覺地輕吐了一下舌頭。

“那你還是幸運的。”卡夫卡一口便咬掉了糖人的一多半,嚼碎的糖塊在他的嘴裏發出“嘎嘣嘎嘣”的聲音,“起碼還有同伴和你一起玩。”

“你說的對。”八角楓讚同道:“我確實還是幸運的。”

他們就這樣一路走著、聊著,直到將集市逛完了,方才往卡夫卡停車的地方走去。走到停車場需要穿過一條僻靜的小巷,到這裏時,八角楓突然想起了什麽。

“這個送給你。”八角楓從提包裏拿出了一個精致的紙盒子,“生日快樂!卡夫卡。”

“你怎麽知道?”卡夫卡很高興地接過八角楓送給自己的禮物,不解地問道。

“‘我看到你那份表格上寫的。”

聽到八角楓的回答,卡夫卡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他有些含糊地說道:“其實……我的生日不是今天,是在一月份。”

“那為什麽?”八角楓有些驚訝地問道。

“我父母當初填我的出生表時,寫錯了。又或者,是他們記錯了。”卡夫卡認真地向八角楓解釋道。

八角楓不可思議地輕輕笑道:“會有父母記錯孩子的生日嗎?”

“會吧。但是記錯孩子生日的父母,不見得不是個稱職的父母。”

“或許吧……”

清冷的月光驅散了酷熱的暑氣,送來了一陣涼風,兩條斜長的影子跟在卡夫卡和八角楓的腳下緩緩移動著。靜謐之中,不時傳來幾聲輕笑,幾句細語。正當他們走出巷口之時,一個約有一人多高,面目模糊且渾身裹滿了泥漿的人突然從暗處朝卡夫卡撲了過來。那個怪物通身黏糊糊的,瞬間就與卡夫卡粘在了一起,它那面部上類似嘴部的位置拼命地吐著陣陣散發著惡臭的氣體,極力地靠向卡夫卡。

見到此景,八角楓立刻從包裏掏出了一枚精致的打火機來,不慌不忙地燃著扔到了那怪物的身上。一聲燃爆的聲音隨著一股黑煙而來,那怪物立刻痛苦地離開了卡夫卡,倒在了一邊。這一次,它再沒有逃跑的力量了。它痛苦地捂著自己臉,在地上蠕動著,大聲哀嚎著,直到化為了一灘混雜著綠藻的爛泥。

“可惜了你送的禮物。”卡夫卡不好意思地說道。八角楓送他的那個盒子在剛才的混亂中被甩在了路邊,原本精致的紙盒塌陷了一半。

“沒關系。”八角楓輕松地說道。她甚至沒有看一眼那個盒子,而是徑直走到了卡夫卡身邊,用一塊紙巾從仍酸臭不已的泥漿中拾出了那個打火機。

這是一個銀色的翻蓋防風打火機。機身通身潔凈,唯獨蓋子上紋刻了一只鳥類的羽翼,在月光下泛出流水一般的銀光。

看著八角楓小心地將那打火機擦凈後重新放回包內,卡夫卡突然想起,她是不抽煙的。

10

鈴……

剛剛洗過澡的八角楓看了一眼樓下,正有兩個警察在拘捕宵禁後還鬧事不願回家的一個醉漢。她先是關掉了正在播放廟會盛況的電視,接著一手用毛巾擦幹著頭上的濕發,一手接起了電話。

“謝謝你的檸檬塔。”

“我以為那個已經不能吃了。”

“嗯,還剩了一半。”

“味道怎麽樣?”

“還不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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