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連驛回到家裏, 他爸已經醒過來了。

家庭醫生趙大夫幫他做了各種檢查，就是心腦血管供血不足, 人老了，總有各種各樣無法控制的病癥，他爸爸大病還沒有, 就是這些需要調養的小病，時不時就犯一次。

一早起來，洗臉刷牙。

陳姨說公司有事，連橋早早就開車出去了, 給他遞著毛巾。

徐婷婷也在公司掛個閑職, 起來洗漱，發現他回來了, 也上了樓了。

連驛擦了臉下樓，正和上樓的徐婷婷走了個對面。

她站住，攔著他, 眼睛來回轉, 向上兩步, 站了他的身邊，很小聲很小聲地低語著：“二哥，我知道連伯伯怎麽昏過去了的？”

連驛才要下樓, 聞言頓足：“怎麽了？”

他總也不在家，徐婷婷可一直都在，她昨天下班很早。

猶豫了下，才要追下來說話, 樓下房門一動，兩個人都往下看了，連驛的小媽初紅傑在病房門口開著門，才走了進去。

房門一關，徐婷婷往那門口指了一指，聲音小小的：“昨天，她們吵架了。”

連驛看著她：“因為什麽？”

她才要說話，一樓的連正從洗手間出來，剛開門。

徐婷婷從口袋裏拿了手機，連忙對著連驛比劃了下，表示給他發信息，讓他加她好友。

他嗯了聲，下樓。

今天周末，連正不上學。

哥倆個一照面，小連正馬上就立正了：“二哥。”

連驛嗯了聲，打開冰箱，拿出冰著的白開水給自己倒水。

連正同手同腳走了病房那臥室，敲門。

很快，裏面有人開門，他走了進去。

陳姨也下了樓了，叫連驛吃飯。

他沒心思吃飯，光擺弄著手機，徐婷婷跟著他下了樓，就坐了他旁邊。

很快，兩個人加了微信好友。

徐婷婷的微信名字叫婷婷徐，頭像是她美顏自拍照，尖下巴，小小的臉上還用PS軟件P了貓須，萌萌噠。

她指著手機，故意讓他看了眼：“這是我。”

連驛看了她一眼：“發過來。”

話音才落，也不知道病房那屋裏不知什麽東西啪的一聲，很響的動靜。

徐婷婷捧著手機，這就開始劈裏啪啦打著字，連驛手機放在口袋裏，盯著病房看了兩秒鐘站起來走了過去，他腳步很輕，到了門前，聽見裏面還隱隱有著哭聲。

他站了門口，很快，房門打開，連正走了出來，看見他嚇得不敢動了。

連驛擺了手，示意他趕緊走開。

小家夥情緒低落，趕緊走了。

房門開著一條縫，初紅傑在裏面哽咽著，聲音也不太大：“你跟我發脾氣幹什麽，想逼死我麽，連正還那麽小，我為他著想有什麽錯……”

連驛抿唇。

他爸的聲音聽起來更氣憤一些：“這件事只有你和我知道，我到死都不會說，連橋就是我兒子，要是有一天他們哥倆誰知道了什麽，你別怪我狠心！”

這叫什麽話，連驛沒太聽清，還要上前，不小心碰了房門把手。

房門一動，臥室裏面兩個人立即警覺了。

連驛索性這就走了進去。

他雙手插兜，吊兒郎當的，進門就光看著他爸爸。

連錚鼻孔那還插著氧氣，半坐著病床上面。

他那個尚還年輕些的小老婆初紅傑原本坐了床邊，這會抹掉了眼淚站了起來：“小驛來了，你爸爸現在挺好的，應該就是一時供血不足才昏倒的。”

趙大夫昨天晚上已經給看了，沒有太大的事。

連驛嗯了聲，站了病床前面：“怎麽樣，我看你氣色不錯。”

他爸爸白了他一眼：“死不了，你哥說讓你進公司，不是我又要說你，你幫襯幫襯你哥，別一天到晚在外面胡鬧，都多大的人了。”

連驛嗯了聲，難得地乖巧：“知道了。”

他爸爸嘆了口氣，又是瞪他：“你哥說你談戀愛了？二十多年的石猴子終於開竅了，我真是阿彌陀佛，你就是安生的談談戀愛，趕緊結婚成家，到時候我見了你媽也好跟他有個交代，知道吧？”

連驛揚眉，覺得有點可笑：“什麽叫趕緊結婚成家，我可沒那種想法。”

他餘光當中瞥著初紅傑，她臉上笑意勉強，這會擰著身子盯著門口，不知道神游哪去了。

連錚一聽他又沒有結婚想法，胸口起伏得厲害：“我讓你哥早點成家，他說他看護公司，沒有空，我讓你早點結婚你也沒想法，是不是想早點氣死我，就想著可千萬別讓你爸爸我看見你們下一代了？嗯？”

女人聽他口氣，趕緊上前來順著氣：“行了，孩子們有自己的想法，你就別氣了。”

老頭子可是氣得不輕，回手抓了床頭櫃上的一個杯子照著連驛就扔了過來：“滾！”

連驛不以為意，一側身躲開了。

杯子滾落地毯上，沒碎。

他後退著往出走：“我滾，您好生保重身體，我媽可不願意見您。”

氣的老頭子又想拿東西扔他，他轉身要走，又給他叫住了。

倒退著回到他床邊，連驛垂眸。

他長得最像他媽媽，眉眼間幾乎是一模一樣。

連錚終於還是嘆了口氣：“小驛，爸爸老了，罵也罵不過你，打也打不動你了，你真的想氣死爸爸嗎？”

連驛抿唇，開口也是低聲：“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這麽多年了，習慣了這種相處方式。

他甚至不知道除了互懟該怎麽辦和老頭子說話。

惱他，恨他，但是從心裏是不希望他出任何事的，低眼看著父親，他頭發已經漸白了，每次白了就染，現在已經遮掩不住了。

這小子吃軟不吃硬，連錚摸透了他脾氣：“那就把女朋友帶家來，讓爸爸看看。”

一旁的小媽上前了來：“人才剛談戀愛，你就想見，現在身體也不大好，以後再說吧，他們小年輕的，讓他們好好談，還不得談幾年了？”

老頭子回頭瞪了她一眼，剛是要惱，連驛一口答應下來：“好，有空我帶她來。”

他從來就是這樣，一旦察覺初紅傑不願意他幹的事，他立即反著來。

走出病房時，已經是早上八點多了。

徐婷婷給他發了好多信息，自動過濾掉一大堆無用的表情和閑言碎語，終於有一句入了他的眼。

婷婷徐：我剛好在書房旁邊的洗手間裏，聽見了。

婷婷徐：伯伯開始還好，就是阿姨和他吵架，說大哥不是他兒子，就被他攆出來了，後來伯伯就在書房摔東西，摔了好半天，沒動靜了，大哥這時候也回來了，發現他老人家昏倒了。

連驛在一樓站了一會兒，盯著這條信息皺眉，一擡眼看見徐婷婷還坐在餐桌旁，臉色更不好看了。

徐婷婷連忙對著他舉手，示意自己發誓說的都是真的。

這簡直胡說八道，他走上旋轉樓梯，頭也不回。

陳姨還在下面叫著他，讓他吃飯。

他背對著她擺了擺手，沒心情。

剛才在樓下，他聽見了，他爸爸說連橋就是他兒子……

鬼使神差地，走了二樓長廊頭上的書房前。

門沒鎖，平時這書房裏面的東西都不叫人碰的，書架上擺了各種各樣的書，他媽媽喜歡看書，各種手工編織的書籍現在還在上面擺著，她也喜歡做陶藝，之前擺上桌子上的陶藝制品不見了。

電腦旁的一家四口合影，也扣在桌面上。

連驛伸手扶起，發現相框裏的水晶面已經裂開了。

他看了兩眼，回手又扣上了。

手在桌面上輕輕地敲著，桌面空蕩蕩的。

他想起小的時候，他哥哥無數次給他講過的，他媽媽的故事。

他對於媽媽已經沒有太多印象了，越是長大越是模糊，唯獨記得，大哥說，媽媽很安靜，安靜得有時候一天也不說一句話，她喜歡插花，喜歡看書，喜歡彈鋼琴，喜歡在書房做陶藝。

大哥還說，媽媽喜歡看著小驛。

小驛淘氣了，打翻了她最喜歡的花瓶，她還打了他屁股。

他們家書房的桌面上，總是放著個插花的花瓶，此時也沒有了。

書房的窗邊，薄紗飄蕩。

連驛走過去，往下面看，風景很美。

他輕手輕腳地走出書房，輕輕關門。

回到自己臥室，放倒自己躺倒在床上，正是胡思亂想，他哥連橋的電話就打了過來，讓他去公司一趟。

一個鯉魚打挺起來，連驛換衣服出門。

司機老劉已經回來接他了，他西裝革履，難得拿了公文包，正經得不行。

上車，先給裴深愛發信息。

連桑：妞，幹什麽呢？

沒倆秒鐘，裴深愛給他回話。

愛醬：在看風景。

愛醬：你呢？

連驛手邊翻著相冊裏面她的照片，把她在摩天輪下照的相片設置成了聊天背景圖。

連桑：在看你。

好半天，她才發來一個表情，羞羞噠。

愛醬：表情【害羞】

愛醬：胡說八道。

他低眼，胸腔當中的那些郁悶煙消雲散，笑。

連桑：你看的什麽風景？

愛醬：你。

愛醬：你的照片。

愛醬：表情【害羞】

他勾著唇，指尖微動。

連桑：遇見你真好

連桑：我的小姐姐

連桑：我的小乖乖

心裏給她定義成什麽樣的，他定義不了。

總之，是他的。

連桑：一起看星星？

愛醬：晚上？

連桑：不，現在。

這種小把戲，他還未曾發過，也未曾見證過。

擡起手機，唇就落在手機屏幕上，她的臉上。

連桑：我想你了

他的屏幕也掉落無數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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