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偏西了， 由北向南乘車的話， 陽光有點刺眼。

裴深愛伸手拉下遮陽板， 對著上面的小鏡子左右照了照臉，今天出門連妝都沒化， 素顏出鏡的話， 現在看起來臉色還可以， 不過，既然答應人家了， 那就得鄭重一些，這也對對方的尊重。

鄭煥車速不快， 她在包裏拿出了粉底液來。

先把臉用紙巾擦幹凈了， 簡單上了乳液， 面霜， 開始打粉底液。

她動作也快， 很快就對著小鏡子把自己的臉淡淡上了底妝，等紅燈了，鄭煥回頭看著她， 一手扶著方向盤，忍不住笑：“這是幹什麽啊，我看不用化妝也很好， 用得著這麽正式嗎？”

剛好停車，她一邊畫著眼線， 一邊勾唇。

睫毛拉得長一點， 又拿出了眉筆：“嗯， 至少得尊重一下相親對象，或許看對眼了也說不定。”

她偏過臉來，對著他眨眼，俏皮得很。

鄭煥長長松了口氣，轉過去坐正了：“看起來，你也希望能遇見一個喜歡的人，重新開始，對嗎？”

她好笑地看著他：“那當然，難道我還能在陸燃這棵樹上吊死？”

他抿唇，一手在方向盤上輕輕地敲著：“為什麽不能和他再續前緣，你們當年也算轟轟烈烈了吧？”

裴深愛畫了眉，輕上粉，一邊轉著臉：“我能理解他為什麽和我分手，但是感情上不能原諒他，三年的時間了，想念一個人，怨恨也好，懷念也好，有些東西過去了，就是過去了，他也不是當年的他了，我也不是當年的我了，更何況你想那麽美，人家能空窗三年一直等著和我重溫舊夢？”

她的小包，像是多啦A夢的小兜，拿出來的東西一樣一樣放回去，隨著車身駛離，又拿出了口紅。顏色不對，換回去重新拿了一根淺粉的，對著小鏡子滿意地眨眼。

鄭煥心情不錯的樣子，側臉能看見他勾起的唇：“那你一直空窗，難道是在等他？”

她用紙巾沾去些口紅，讓口紅與唇色變成了自然粉，特別的清新自然，收好口紅，又對著鏡子左右看看，才是回頭：“我不是故意在等誰，只不過一直沒有出現我喜歡的那個人。”

鄭煥嗯了聲，嗓音有點啞。

她想了想，又轉頭往窗外看去：“更何況我沒有空窗，我也有別人。”

鄭煥一腳剎車，二人都猛地靠了椅背上。

前面又是紅燈，他回過頭來，目光深邃：“別人，你什麽時候又交了男朋友了嗎？”

這算什麽男朋友，裴深愛怎麽能對他解釋她和連驛之間的關系，幹笑兩聲，她不好意思地卷著臉邊的碎發：“哪來的男朋友，我倒是想了。”

她手一動，露出手腕處的那個驛字，就像是一個小秘密不願被別人發現似地，趕緊扣過去了。離開酒吧已經有二十多分鐘了，拿出手機來，這就點開了微信。

最近聯系人上，還顯示著連驛那個中二的網名。

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回的信息，也沒聽見手機提示音。

打開，笑。

沃維什莫·拿莫帥：小姐姐，我錯了，你不是我姐，我也不是你大兄弟好嗎？

沃維什莫·拿莫帥：你是小姐姐，小狐仙，小可愛，好嗎？

沃維什莫·拿莫帥：不在？

沃維什莫·拿莫帥：幹什麽去了？

她眉眼彎彎，看著手機來回滑動著屏幕。

鄭煥偶爾回頭看她一眼：“怎麽了？有事？”

裴深愛忙搖頭：“沒事。”

她指尖微動，給連驛回信息。

愛醬：臨時有事先走了，再次感謝你。

對方沒有給她回話，她關掉手機，再次放回包裏，一擡頭發現已經到了南二環外了，這個方向是出了市中心的，仔細辨認著方向，她回頭看著鄭煥。

“這是要去哪？”

“我家。”

一上了外環，車速就提起來了，她抿唇，有點說不清的情緒湧了上來。

“那個人在你家裏？”

“嗯。”

鄭煥神色如常，只握著方向盤的手有點緊，十幾分鐘之後，到了郊外的別墅區，他開車直接進了自家的停車場，才關上大門，就有人迎了出來。

打開車門下車，鄭煥來扶她。

他家的保姆阿姨給拿著公文包，跟在後面。

裴深愛看著腳下的大拖鞋，有點窘：“就這麽來拜訪，不太好吧。”

鄭煥一臉柔色，揚著眉：“只要你來了就好，有什麽不好的。”

他扶著她走進玄關長廊，廳門開著，一個戴著眼鏡的女人正在餐桌邊上站著插花，回頭瞧見她們來了，一臉笑意：“小愛來了，快進來！

說著趕緊向樓上喊了兩聲：“老鄭，老鄭！”

她是一名建築工程師，平時就愛插花，喜歡布置一些小東西，被她這麽一喊，正在二樓的鄭宇聽見動靜，立即下來了。

裴深愛連忙對著他們打招呼：“叔叔阿姨好。”

夫妻兩個把裴深愛迎進客廳，她坐在沙發上，左右看看，沒發現有別的客人，光拿眼睛瞥著鄭煥。他勾唇笑笑，讓她稍安勿躁。

鄭煥媽媽拿來了果盤，直讓她吃水果。

他爸也是一臉和藹：“多少次了，我就讓鄭煥把你請家來，也跟你媽打了招呼了，你怎麽總不來，從小到大，叔叔最喜歡你了，就你爸小心眼，是不是說了不少我的壞話？我給他打電話問你的事，他也不說，你爸這個人從年輕時候，就對我懷恨在心的，就是小心眼。”

有段時間，他天天去磨那兩口子，想要認她當什麽幹女兒，結果被裴向南斷然拒絕，從前每次見了她也都特別喜歡她，小時候還逗她管他叫鄭爸爸，後來她從來不叫才算了。

她只能笑笑：“我的事都我媽管，以後有什麽事，您只管給我媽打電話就好。”

鄭宇的笑臉頓時僵了僵：“你媽那脾氣我可不敢惹。”

惹得旁邊的鄭煥媽媽掩唇輕笑：“你總算還有個惹不起的，也難得。”

鄭煥坐了裴深愛的身邊，看著她們閑聊。

說了一會子話，鄭煥媽媽招呼著他們一起吃晚飯，這就去準備了，鄭宇也趕緊去搭把手，連著保姆阿姨三個人都去廚房了，偌大的大廳裏，只剩下深愛和鄭煥兩個人。

裴深愛看著他，攤手：“你介紹給我的那個人呢，他在哪裏？”

鄭煥定定看著她，神色自若：“再等等。”

她心裏隱隱地覺著不太對勁，又說不出那種感覺：“鄭煥哥，你不會騙我的吧？”

他笑：“騙你來我家吃頓晚飯？也不錯。”

她一想也不太可能，就安心等著了。

這一等，就是一個晚上，乖巧地充當了一個乖乖女，一直在和鄭宇夫妻兩個說著閑話，吃過晚飯，那個人也沒出現，裴深愛心中的那點懷疑從一個小小的豆粒變成了地球儀。

飯後又喝點了茶，眼看著六點多了，她起身告辭。鄭煥來送她，她沒再問他那個人的事。正值晚高峰，路上堵車有點嚴重，裴深愛這回坐了後面座位，拿出了手機來。

屏幕的光映著她的臉，點開微信，連驛在下午給她發過信息了。

沃維什莫·拿莫帥：的確，你應該謝謝我。

她低頭給他回信息。

愛醬：不是已經謝過了嗎？

她想返回手機首頁，可不等返回，手機提示音都沒響起，他秒回。

沃維什莫·拿莫帥：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說兩聲謝謝就完了？

她笑，偏過臉去想了想，又捧起了手機來。

愛醬：你是碰瓷的嗎？無賴！

這個無賴很快又回。

沃維什莫·拿莫帥：這是我在給你機會，機會難得，你應該好好把握，機智點，快，你就說壯士大恩大德，小女子無以為報，那就以身相許，我心情好的話立即答應你。

給她什麽機會，狂妄。

愛醬：好吧，我明白了。

愛醬：壯士大恩大德，小女子無以為報，來世做牛做馬，今生先行謝過。表情【抱拳】信息才一發過去，他立即發回了個吐血的表情。

逗得她噗嗤笑出聲來了。

鄭煥在前面開車，在車裏的後視鏡看著她：“深愛，今天……”

不等他說完，她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裴深愛說了聲抱歉，立即接了起來，是連驛的電話。

接聽了，她弱弱地說了聲你好。

他的聲音也顯得不高，直接問她：“腿好點了嗎？”

她嗯了聲，很輕快的語調：“挺好的。”

他也揚起了聲調來：“小姐姐，騎車帶你去兜風，去嗎？”

她往車窗外看了一眼，堵車堵成一條大長龍，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到家：“不去了，大夫讓我臥床休息呢！”

他輕輕地笑：“你在家？”

幾乎是條件反射一樣，她看了前面的鄭煥一眼，面不改色：“嗯，在家。”

連驛說那算了，這就掛斷了電話。

鄭煥等著她講完電話，也沒再叫她。

她打開車窗，吹著風。

四十多分鐘以後，天已經徹底黑了，才回到新港藍灣小區門前。

裴深愛打開後車門拄拐下車，這一次鄭煥沒有來扶她，他反倒是到車後面去打開了後備箱，她隱隱覺得不對勁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他在後備箱裏抱出了一大捧玫瑰花來，到她面前遞給了她。

她兩手都扶著拐杖，沒有來接。

鄭煥頎長的身影在路燈下拉得老長：“深愛，我一直就想對你說，那個人就是我，早在陸燃之前我就喜歡你，但是我錯過了最好的表白時機，現在可能也不是一個好的表白時機，但是我不敢再等下去了，你能給我一個機會嗎？我照顧你，愛你一生一世，好嗎？”

她想起表姐的話，才覺得這事早有苗頭。自己在車上還急著化了妝越發地覺得自己很窘。

擡眼看著他，有點不知所措：“鄭煥哥，你很好，但是我真把你當成哥哥一樣的，二十來年的交情了，要是那種喜歡你，應該早就喜歡了，所以我……”

他一把拉過她的手，把花塞了她懷裏讓她抱著：“別這麽快給我發好人卡，給我和你一個機會，我可以從現在開始追求你，我們都不小了，你再慎重考慮考慮，再回答我，好嗎？”

他懇切地看著她，目光沈沈。

裴深愛咬住了唇，再難拒絕：“好，我想想。”

他來扶她，她抱著花轉身。

“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你回去吧。”

“那好，我看著你進去。”

拄拐進了新港藍灣，她心有點亂。

一瘸一拐走到了十六號樓樓下，路燈好像壞了，有點黑。

裴深愛嘆了口氣，伸手到包裏摸出了鑰匙來，她走得很慢，一手扶拐一手抱著花還拿著鑰匙，才要蹭到單元門口，墻邊的暗處裏，突然哢噔響了一聲。

火苗一亮，映出了一個人來。

他倚著墻邊，一手遮著風，歪著臉咬著根煙才點著。

手裏的打火機又哢噔一聲，火光照亮了他整個輪廓，冷著的眉眼就那麽直直地看著她，兩步走了她的面前。

是連驛。

她心跳驟停：“你怎麽……”

話未說完，他已經掐斷了煙，直接按進了玫瑰花裏。

然後與她擦肩，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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