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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西王母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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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緩緩睜開了眼睛。

入目所及, 是金柱紅墻。而她身邊立著的,是倦極淺眠的東王公。

陳寒半做起了身,周身仙氣氤氳靈氣充足, 邊猜到了她現在哪裏。

陳寒先前就覺得趙明的運氣好直覺強, 如今放在自己身上更是印證了這一點。她受西王母長達千萬年的記憶沖擊,幾乎就要迷失在記憶海裏, 如果說誰能幫她穩住自己,讓她有足夠的時間來接受消化——五帝之中, 怕是也只有東王公了。

趙明誤打誤撞, 反而幫了陳寒一把。

東王公坐在不遠處, 雙眸微微合上,看起來極倦。神仙本應該是不會覺得疲憊的,尤其還是東王公這樣的神仙。便是當年洪水傾湧, 眾人補天的時候,眾人不眠不休近十年,也不見有誰生了疲態。

東王公如今至此,說到底還是被陳寒牽累。

陳寒還是清楚自己第一次斬殺虺後遭天劫滅頂, 提劍坐化於瑤池,力崩而亡。這可比她想象到的後果嚴重多了——她本以為自己好歹能靠一半元神撐下去,萬沒想到別說撐下去, 她差點真的死掉。

那一半元神飄飄蕩蕩,沒有意識也摸不著邊際,只是本能地要向來處歸去。她本要崩散,卻不知從何而來一股熟悉而令人眷戀的力量將她籠住, 將她四散漂移的意識又重新抓了回來,不輕不慢地、用手指仔細歸好、圈在一處。她不管去哪兒都跟著她,緊緊抓著她,讓她過了千百年,也沒能拋開他好回到盤古的意識裏。

等她重新有了意識,她已經是陳寒。

羽嘉那時已開始覆活虺的計劃,生怕她一醒來會發現端倪,便偷偷的在她剛降臨的時候偷走了她的記憶。天庭應該是察覺了,但即使察覺了,按照陳寒自己看見的,他們的做法也就是派來了秦青。

沒了記憶,陳寒什麽都不懂,一切要從頭開始引導。

東王公因分了一半的元神去聚攏西王母的殘魂,已然重傷,身形一夕間狀似孩童。不過他並不以此為意,能活著就好,都活著就好,其餘的都不重要。

他辛苦地活著,殷殷叮囑、小心布局,在陳寒將計劃忘掉一幹二凈的時候,按照他當初答應過的那樣——有他撐下去。

他撐了兩千七百八十七年,以最後的十八年最為難熬。

他一個人坐在紫府裏,因元神損傷,前期幾近到了寸步不可離紫府的地步。等他後來喘過了這口氣,也只能偶爾通過秦青得知陳寒近況。她是修行精進了,還是哭了笑了。秦青說陛下不哭不笑,小時候就很有威嚴。東王公聽著,倒是隔著天地,像西王母當年瞧著他長大一樣,瞧了一回陳寒的長大。

他也想親自看看她,卻終又放棄。陳寒未能登天,他怕他出現了,引起陳寒的好奇與懷疑。

既然已經沒有記憶,好不容易有這十八年無憂歡愉。東王公不願意因一己私欲而破壞它。他也希望她能高高興興地將自己當做救世主,做一輩子瀟灑的陳寒,想不想起來無關緊要。她能像如今這般無憂無慮,垂眸淺笑就好。

他又等了一十八年,終於等到了紫府門被敲響。

有人在門外叫著“弟子陳寒,今登於天,特來拜見”,他楞了一瞬,幾乎要忘記此間時日。紫府感受到他心境的變化,如經碧水洗滌,一瞬間便以新換舊,一夕回到三千年前。

他腳步頓頓,啟唇又閉,甚至有些氣息不穩地開了門。

他站在門前,看著門外好奇打量他的陳寒,語氣裏帶著一絲察覺不出的顫抖。

他眼底攜著笑意,攜著歷經三千年終於掙脫出的那點兒情感,低低道:“我是君明,你是我的徒孫?”

陳寒修仙,只用了十五年。因為她本來就是天地孕育的仙胎,若非昊天在東王公的要求下壓制了她的氣息,怕是等她心智健全,就要登天。

陳寒登了天,她毫無所覺。

她竟毫無所覺。

陳寒動了動手指,趙明趴在桌子上睡得深沈,想來借用羽人的力量一夕穿梭耗盡了他稀少的靈力。但東王公卻醒了過來。

當他醒過來的時候,天地間都似乎更添了一抹鮮色。

他緩緩地睜開了眼,露出那雙漆黑的眸子。他見到了醒來的陳寒,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麽,只得沈默。

陳寒看著他,忽然低頭笑了一聲。

她笑了一聲,而後對東王公道:“我走不動,你能不能走過來,讓我抱一抱你。”

東王公看著她,忽得站起了身。他在紫府穿著陳寒最初見到他時的那聲青袍子。白色裹在青色裏,露出點兒滾邊衣領,青色上連點花紋都未繡上,只有腰封上零星的繡著點花草的樣子。

但這樣也好看。

陳寒瞧著他,心裏深覺他哪怕穿一件麻布衣服,也是天下最好看的麻布。

在陳寒眼裏,姿容宛玉的仙人站在她的床前,他略略地傾下了身,全然沒有了起身的果斷,伸出的手都是透著三分猶豫的。

陳寒心想,這也怨不得當初西王母死得幹脆——就是他這幅樣子,西王母死得才無懼無憎。畢竟誰能想到他怕西王母隕落,竟然怕得不是天崩,而是他會見不到這個人呢?

陳寒是個不願意等的人。

她說喜歡便是喜歡,她說了想要抱一抱你,就是幹脆的要抱你。

氣息尚未恢覆的東華只覺得腰身一傾,若不是手撐得即使,怕是整個人就要倒在了陳寒的身上。

他撐著了自己,卻又沒能好到哪裏去。

陳寒心滿意足的摟著他的腰,將下顎擱在了他的肩膀上。偶有他黑色的長發滑過她的眼睫,她也只是眨眨眼,含著笑。

東王公撐了些許,便也慢慢松開了手,他輕輕的,反手擁住了陳寒,右膝抵著床沿。

陳寒抱著比自己要高上了不少的家夥,微微合了眼。

她說:“對不起。”

東王公笑了笑,他頓了一瞬,說:“沒關系。”

陳寒說:“虺醒了,人間大亂。”

東王公道:“我察覺了,已經第一時間借著東皇鐘罩住了虺覆生處,一時半刻,它逃不出來。”

陳寒在看見東王公居於紫府便猜到了他原本的打算,東皇鐘確實能壓住虺一時半刻,但並不久遠。

所以陳寒又在他的肩上蹭了蹭,她喟嘆道:“東華,謝謝你。”

她松開了手,微微向後仰去。

這樣她剛好能瞧見東王公的五官眉眼。

他生的晚,心性卻最為沈穩。眼睛像是寧靜的夜,眉似是春日遠山,就連微微抿起嘴角,都像秋日裏寂靜無聲就熟透了漿果。他看著,一副無喜無悲的樣子,卻只是習慣將一切藏在心裏。

陳寒咬了一口漿果。

她看著對方的臉上浮出神色來,低低笑道:“我去啦。”

東王公微微垂下眼簾,他忽得笑了。

他微微地笑著,輕輕抵上了陳寒的額頭,就這樣極近地看著她。

他說:“好。”

陳寒站在南天門外,璇璣知道她回了天庭,去不知道她是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是匆匆追了上來,見著她就唧唧喳喳。

璇璣說:“陳寒,你怎麽才回來呀!東王公回來啦,他動了東皇鐘,人間是不是出大事了?”

“少羽也不見了,前些日子陵光神君也不在了,如今連天帝都尋不到——”

“陳寒,你從人間來,人間莫不是真出大事了吧?”

陳寒瞧著璇璣,這是一只才活了七百三十二年的鳳凰,七百三十二年,陽光普照,天地清明。看著她充滿了活力,神色焦急卻不掩周身朝氣,陳寒便覺著,三千年前,他們拼下的那一劍……是有所回報的。

而這回報,已經超出了他們想象的美好。

璇璣道:“陳寒,你不要不說話呀,你這樣會嚇到我。”

陳寒道:“璇璣姑姑,你放心吧。下界出不了事。”

璇璣:“唉?”

陳寒笑著看向天庭:“昊天大帝封了我和趙明做天庭駐人間辦事處的官兒,人間的事情,我和趙明都能解決的。”

璇璣楞了一瞬:“哎,說到這個,趙明呢?”

陳寒看向後方,她指了指:“來了。”

趙明跑得氣喘籲籲,東王公不幫他,他靈力又不夠,只能一路跑來,累得夠嗆。

他一邊喘氣,一邊指責陳寒:“師姐,你怎麽都不叫我!”

陳寒道:“我不叫你,你不也來了嗎?”

趙明看著白雲下的微小世界,他理所當然:“你也說了,官是封給我們倆的。更何況那是我的家——沒道理我不救我的家。”

陳寒就猜到趙明會這麽說,所以她誇讚道:“有神仙骨氣。”

趙明剛要得意,陳寒就說:“不過虺一甩尾就能滅殺普通散仙,你要是下去了,可得小心些。”

趙明形容一僵,他對陳寒義正言辭道:“師姐,我會在後方幫你的,你在前線打,千萬不用擔心後方!”

陳寒噗得笑了,她知道趙明說這樣的話不是真的怕死,而是想要她放心。趙明知道什麽叫做量力而行,他這次下界,一方面確實是擔心人間騷亂,另一方面,本也就只是想在後方幫幫陳寒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陳寒與趙明向璇璣告辭,便下南天門。

趙明第一次來的時候,連南天門都不會下。可現在他卻已經能自己捏訣了。他正有些唏噓,忽瞥見天邊雲彩。

趙明叫道:“師姐!”

陳寒回頭,乍見漫天霞光。這霞光自東而來,近乎要將雲朵染成五色。自紫府閉門,璇璣從未見過如此瑰麗又如此廣闊的霞光——火燒火燎,像是要燃盡這天雲做一場煙火般。

陳寒見著,笑了起來。

她對趙明道:“走吧,回來後我帶你去瑤池看花。”

趙明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陳寒已不再開口。陳寒心憂虺的情況,故而捏訣施咒,一夕間便和趙明墜在了原本的秦宅。

秦宅已經化為了粉末。只有一道金色的屏障,將此處方圓百裏禁了起來,即使如此,雷龍在期內的碰撞肆虐,以及飛速增長的身軀,已然讓X市刮起了千年難遇的狂風驟雨——!

趙明第一次見道上古神獸,他看著那一小快指甲片就有他大的巨龍,驚得說不出話。

好半晌,他才道:“我們要對付它?”

陳寒道:“對。”

她問趙明:“害怕嗎?”

趙明道:“害怕。”他哆嗦著,“與其說害怕,不如說恐懼。這實在太嚇人了。”

他這麽說著,卻沒有後退一步。

趙明臉色蒼白,卻朝著陳寒笑了:“但無所謂,都這時候了,害怕有什麽用。”

就在趙明話音剛落的時刻,一聲鳳凰清鳴響起。

趙明眼睜睜的瞧著天地間忽降五彩祥雲,有一只大得同樣驚人的朱雀鳥,悍然沖進金色的屏障內!

趙明:“那是援兵嗎!”

陳寒說:“是朋友。”

陳寒對趙明道:“你有羽人之羽,跑起來是最快的。你想點辦法,將X市除了這裏以外的地方,都保護起來。”

趙明一臉茫然說:“這要怎麽做?”

朱雀鳥在金色籠內已經開始出現力崩之像,陳寒來不及多做解釋,只得先沖了進去。

她留給了趙明一句話:“太虛鏡。”

趙明,趙明一臉懵逼。

但他好歹知道太虛鏡在家裏,趙明想著不管怎麽說,先把鏡子拿到!

趙明剛回了家,就遇上了在家裏焦急等待著的秦青。秦青一爪子拍上了他的臉,急切問:“你師姐呢?陳寒呢!?”

趙明老老實實:“陳寒去殺那條雷龍了。”

秦青:“什麽!?”

秦青記得在原地直打轉,他問:“還有人幫她嗎?”

趙明:“我還看到了一只紅色的大鳥。”

秦青嘀咕著“陵光,陵光去幫她了”,而後他像是想到了什麽,炸毛道:“你怎麽回來了?”

趙明:“……”師父你現在才想起來問?

趙明說:“陳寒讓我回來用太虛鏡保住X市。”

X市的風雨狂襲因東皇鐘的存在,而被限制在了很小的範圍內,即使如此,距離X市如此遠的S市卻也是烏雲聚頂,一副雨將下未下的樣子。

學校裏的徐蕓見了這天,不知為何心裏有些恐慌。她匆匆忙忙的收了被褥,看著陳寒空蕩蕩的桌子,想了想,將自己前些日子求到的護身符在她的課桌上也掛上了一枚。

秦青道:“我不是陳寒,對太虛鏡的驅動也有限。但我們至少能用白民的辦法來驅使它。”

趙明心下一動:“該怎麽做?”

秦青道:“算麻煩,也不算麻煩,你知道X市的龍脈核心在哪兒嗎?”

趙明當然不知道,他又不是風水先生,但他清楚的很,這地方八成立著政府。他抱著秦青回了X市,在狂風驟雨中指著X市的市政府問:“是不是這裏——!”

秦青渾身的毛都被打濕了,他說:“是——!但你得把鏡子立頂上去!”

趙明便頂著狂風驟雨要飛上市政府的屋頂天臺,可虺對神仙的威壓太大了,他飛的東倒西歪,直到一雙手直接將他提了起來,丟上了政府天臺。

趙明站定,回頭一看,見是渾身上下也濕透的杜天昊。

杜天昊神色不愉,他摘了眼鏡,露出一雙也正常人截然不同色澤的瞳孔。

完全展現了羽人姿態的社長語氣不善:“你們搞什麽,動靜大得連我外公都覺得不對勁,非逼著我來看看。”

趙明:“呃,拯救天地?”

杜天昊才不管拯救天地,他只管自己能不能安生過日子。

他一回頭,就能看見不遠處的金光與電閃雷鳴,他問:“陳寒在那裏面?”

趙明點了點頭。

杜天昊微微皺眉,而後問他:“你要做什麽。”

趙明:“立、立鏡子。”

杜天昊接了手。他身上流著羽民的血,太虛鏡屬於白民千百年,比起趙明這樣的神仙,顯然要更熟悉杜天昊這樣的遠古遺民。太虛鏡甫一被杜天昊接手,便開始流轉淡淡的光華。

杜天昊問:“然後呢?”

秦青的貓爪從太虛鏡面上劃過,從上取下了四枚水似的珠子。他道:“立四方。”

這下可好,他們可沒有另外的四個人立四角。

秦青意識到了這個問題,趙明卻在狂風暴雨中打電話。最讓秦青震驚的是,電話居然信號通了。

趙明喜滋滋的打完了電話,問秦青:“哪四個角啊?”

秦青已經看了X市的地圖,給趙明說了具體的方位。

趙明“哦”了一聲,就不見了。

下一刻,他把戚樂放在了塔下,戚樂一落地就被淋成了落湯雞,握著趙明給的珠子只差破口大罵。趙明又將穿著雨衣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了塵放在了公園裏,了塵站在空無一人的公園裏,握著枚珠子,差點沒給風吹跑了。他的兔子毛搭聳了個透,世外高人的氣息半點不存,想學戚樂罵趙明,可一想起他的身份,就又生生憋了回去。

最後趙明請來了黎芒,黎芒握著他給的珠子,為自己施了避雨術,穩穩當當的站在湖面上,對趙明叮囑著:“快點打完啊,我明天還有比賽的。”她強調:“是為國爭光。”

最後趙明站住了,他握住了最後一枚珠子。

昔年五帝撐天地,用得也正是這五角。

自四方,連中央太虛鏡。杜天昊驚訝的見著這鏡子像是活了一般,其上湧入光滑萬千,旋轉著浮在空中。它攜四方之珠,以幾身為眼,須臾間悍然為這城扣下了一座透明的、再嚴實不過的罩子。

頃刻間,戚樂打了個噴嚏。她擡起了頭,發現雨停了。

雨停了,陽光漸漸照出了藍天的縫隙。

X市被暴雨縮在了家門中的居民皆好奇的看著這天降異像,他們沒瞧見別的——

“……市政府頭上浮著著的是什麽,無人機嗎?”

趙明的位置剛好在居民區,他聽見了這一耳朵,噗哧笑了。

不遠處,旁人看不見屏障外的暴雨肆虐,也看不見金色屏障內的戾氣萬千。

他看著秦家古宅的方向,靜靜地等著。

陳寒被雷龍的一爪直接打進了泥地裏。

朱雀憤怒的鳴叫了一聲,便要同雷龍搏命。陳寒躺在泥地裏,啐了一口嘴裏的血漬,卻看見了一旁用她流出的血積出的水汪。

血液清晰的映著陳寒的模樣,又或者說,映著西王母的模樣。

陳寒瞧著水面,開口道:“都說我是你,我既然是你,都到了這個時候,你是不是該給我點什麽。”

水面裏的她似乎是笑了。

陳寒眉梢微挑,伸手壓上了那片血汪。

雷龍正不耐煩朱雀鳥的騷擾,它昔年曾有一次得以蘇醒的機會,就是這只鳥前來礙事。如今這只鳥又來礙事——它只想將她的脖頸咬碎!

雷龍咆哮,它盯住了朱雀最脆弱的地方——

叮。

雷龍頓住了。

這聲音它太熟悉了,是劍鳴聲。這劍斬過他的角、斬過他的爪,也將他斬成三斷過。

這是西王母的龍骨劍,用盤古的精血而打磨,對於混沌的產物而言,是再恐怖不過的武器。

雷龍拋開了那只鳥,它那雙銅鈴般的眼再一次,時隔近三千年,盯住了看似渺小的陳寒。

陳寒擡頭,目光掃過它,語氣淺淡。

她說:“混沌,你覺得披上了盤古的皮,我就殺不了你嗎?”

虺或者說被混沌浸染的天道呲笑,它用著虺的聲音道:“你是我的半個孩子,你出生的時候,我甚至幫著添了些筋骨。可到了如今,你卻要學盤古,學他違逆於我。”

陳寒道:“混沌不分子子父父,這關系還是昊天定下的。混沌之中,強者為尊,你哪裏的臉面談什麽違逆。”

她握著劍,漫不經心:“逆也就逆了,我難道是第一次對你動手嗎?”

天道哈哈大笑,他嘶啞著:“大言不慚。”

陳寒看著他,想起了很多事,只屬於陳寒的十八年,卻要比西王母的千萬年的人生都要明亮。

她真的、發自內心的、喜愛這個世界。哪怕不完美,哪怕葉片之下藏汙納垢。

但凡尚且有著鳥語花香,她便喜歡。

陳寒笑了聲,對虺道:“那就算我大言不慚。”

朦朧中她聽見盤古問她:“你想要什麽?”

西王母曾經答:“沒有。”

陳寒啟了唇,她說:“我……”

龍骨劍清嘯,她一腳踏上了雷雲。

比大小,她甚至沒有虺原身的一只眼的瞳孔大。可她輕輕松松立在了虺的鼻尖上,擡眼瞧著這條蛇,卻讓天道感到了莫大的壓力。

天道隱隱意識到了什麽。

它道:“盤古,盤古,盤古到底給你留下了什麽——!”

盤古什麽也沒給她。

正因為她什麽都沒有討要過,她冷心冷肺,無悲無懼。

天道看著那逼近的一劍,西王母無憎無懼,她的靠近是它最為害怕的——她乘著盤古的力,她靠得越近,盤古便越能清醒。

盤古在壓制著它!

天道大駭:“盤古,你難道再也不想見你的天地了嗎!”

眼見一劍在即,天道一念間便向從虺的身體中逃出!陳寒見此,大喝道:“虺——!”

虺的那雙眼睛有一瞬間的清醒。

陳寒道:“羽嘉為你死了,天地因你傾了。你若還算是燭陰的兒子,還算是雷澤的王,就給我擔當起來!”

虺睜開了眼。

他的爪子,舒張開來。

天道尖叫,它被困住了,它被困在了虺的身體裏。

混沌尖叫,陳寒沒給它機會,虺也沒給它機會。

陳寒的劍,沒入了虺的頭頂,沒入了他缺了逆鱗的那一塊血肉裏。

她的龍骨劍刺了進去,直通心臟經脈。天道被定死在了他的身體裏,被來自混沌磨礪而出的兇器刺痛尖叫。

陳寒的手很穩,穩到驚人。

弒父的天罰瞬間砸在了她的身上,陳寒的身上裂開無數傷口,鮮血迸裂,幾乎要融進虺的眼睛。

她還在繼續。

天道在她的腦海裏大叫:“你當真不想活了嗎,你要是殺了我,你活不了!”

陳寒說:“那就不活。”

她該做的都做了,想說的也說了。她說西王母狼心狗肺,但自己也是她。她罵了西王母,卻還是做了一模一樣的事。

陳寒心想,她們都狼心狗肺。

虺看著她,深深地看著她,陳寒曾經看不懂,此刻卻有些懂了。

她頓了一瞬,說:“好孩子。”

虺的眼裏似有淚。

忽然間他一聲龍嘯,一尾巴就抽開了她。此刻陳寒正滿心消弭天道,乍然被如此攻擊,半點也未能防住,直接被抽飛了出去!

朱雀鳥連忙去救她,而虺則最後看了陳寒一眼,於天地間昂揚叫了一聲。猛然逆轉了身形,將自己重重的向地上砸去!

陳寒剛穩住身形,雷龍落地的巨大動靜甚至造成了X市內的輕微地震。

陳寒的眼被煙沙血汙蒙住。

煙沙散去。

那條巨大的、黑色的雷龍如幼時一般蜷著,黑色的眼睛濕漉漉地,弱小的讓人覺得是一條蛇。

龍骨劍因為他自上而下的沖撞深深地貫穿了他的頭部,天罰是來的如此迅速,他甚至連句話都說不出口,便死得無聲無息,經脈寸斷。

朱雀鳥化為了人形,她扶著陳寒。

陳寒上前查看,黑色的雷龍消散了。

他殺天道,拖著天道一起,消失在了弒祖弒君的天罰裏。

陳寒只是伸出手,如記憶中的那般拍了拍他的龍角,虺就像是座沙雕琢的像,風且一吹,便散進了風中。

暴風停了。

陳寒聽見了東皇鐘沈悶而悠遠的鐘鳴聲。

她雙膝一軟,跪在了地面上,龍骨劍從她手中脫落,陳寒徹底昏死了過去。

她回答了盤古:“我怕死,我想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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