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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指尖蓮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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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靈是比較文雅好聽的稱呼, 說難聽一點,就是惡鬼。

了塵對佛道專研了這麽多年,也認為血靈渡不了——畢竟即使是佛祖割肉飼鷹, 鷹也是需要這塊肉的。惡鬼不需要。除卻天地尚且仍處於蠻荒時期, 那些由盤古的陰影而資生的惡鬼修羅外,現今的“惡鬼”一詞, 大多是只本身在理智尚存的情況下,丟棄了所有為人之心, 只留下仇恨乖戾, 將理智和命魂統統轉變為能夠害人的戾氣, 以實現報覆。

醫者都清楚“向死者難救”,血靈也是這樣,它本身就不想要被渡化, 一心只求殺戮與施暴。遇見血靈,唯一的解決方式就是將他們打散,打成碎屑。

但血靈又和普通厲鬼不同,它們以仇恨為食物。對非仇恨之人而言, 並無利害。所以如果有外人強行插手,染上了血靈的怨恨,那麽血靈怨恨一旦轉移, 便是除靈者需要面對它的恨意。尤其是它的憎恨源泉並不是除靈者,所以即使除靈者面對的血靈危險度,要遠比它真正仇人面對的還要可怕。

了塵年輕時也曾狂妄,試圖替人除去血靈。但最後的結果是, 已在圈內享有盛名的了塵大師,見到血靈掉頭就走,別說救治,連管都不會再管。

趙明的父母不明白血靈是什麽意思,但趙明在經過陳寒的科普後,多少知道了一點。

他完全立在了原地,好一會兒才回過了神,看向仍渾然不覺有旁人存在的、半個身子已經融進趙乾身子裏的血靈。

趙明張了張口,對陳寒道:“師姐——”

陳寒道:“我是真的沒有辦法,即使我能殺掉血靈。但這個血靈有一半已經融進了他身體裏,兩人幾乎是共生的情況。我要是動手了,殺掉的是血靈還是你弟弟?”

趙明沈默了。雖然他們來這裏原本也就沒想過要替趙行巒解決問題,只是想要接他家的情況引出指尖綻花的女人。但如今眼睜睜瞧著趙乾的情況這麽糟糕,他們也確實無能為力,趙明的心情一時間甚至有些覆雜。

趙行巒卻不管這麽多,在他眼裏,陳寒是個跟班,趙明更是不靠譜的,唯有東華說的話他才會信。

所以他問東華:“陳先生,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兒子怎麽樣了?”

東華斂回了視線,平淡回答:“是血靈,你也看見了有一半已經融進了他的身體裏。”

趙行巒當然看見了,正是看見了,所以他有些慌亂,以至於對東華說話的口吻都軟和尊敬了許多。趙行巒道:“陳先生,我知道您是大家,我兒子這情況,還希望您施以援手。”

東華道:“我做不到。”

趙行巒楞了一瞬,以為東華是不滿他先前的逼迫態度,連聲道歉:“陳先生,我之前也是愛子心切,所以說話沒了方寸。還請您不要在意,只要能救回我兒子,答應給您師兄的報酬,我願意翻倍!”

東華:“這和報酬無關,我確實做不到。”

陳寒本以為東華說這話是配合他們原本的計劃,便適時插口道:“您或許不了解‘血靈’,這是在極為清醒的狀態下、懷著極大怨恨死去,一心只想報覆,哪怕是幽冥的鬼差親自來了,也渡不回的東西。更何況,趙乾根本不是意外沾染上,他的半個身子都已經被血靈當做了培養皿。若是血靈尚未入體,我和我師叔拼一拼,或許能解決。但血靈入體,我們確實是沒有辦法,畢竟若是方寸掌握不住,不僅救不回趙乾,還可能加速他的死亡。”

趙行巒徹底慌了神:“那,那怎麽辦,那怎麽辦?了塵可是答應的,他說有辦法!”

——確實有辦法,無論過程如何,指尖開花的女人確實已經凈化了一次血靈。

陳寒安撫了趙行巒幾句,維持著不鹹不淡的口吻,告訴了他指尖能開花的女人的存在,叮囑他快些將人找來,而她則和東華在這裏替趙乾維持住現狀,不讓事情更糟。

趙行巒雖然知道兒子染上了怪病,以至於求上了道士和尚。可他活了大半輩子,確實也從未見過這麽可怕又恐怖的場景。他站在趙乾的房門前,想著那半融進了兒子身體的可怕女人,只覺得心臟都在絞痛。另一方面,他又恐怖於自己見到的,一步也不敢邁進趙乾的房間。

再堅強的人都會被深愛的子女輕易擊垮。趙行巒現在就是這種心情。

他拿過了陳寒寫下的要點,說著“好好好”,幾乎是奪路而出,恨不得明天就把人找回來。

暈倒的馮倩被趙家的傭人妥善安置回了自己的房間,一時間二樓空蕩蕩的只剩下了他們三個人。

陳寒瞧著趙明,趙行巒對待趙明和趙乾的態度差別實在太明顯了。就好像一個是他兒子,另一個是他老婆給他戴的綠帽子。若非趙明的長相與趙行巒能找出三分相似來,怕是任何一個見到了剛才情況的人都會這麽以為。

趙明沒怎麽說話,只是打量起了趙乾的臥室。他的臥室裏什麽都有,被整理的幹幹凈凈。

大概趙明小時候,還憧憬父母與家庭的年紀,夢裏的臥室差不多也就該是這樣的。不過他很快就發現他得不到,在日覆一日的失望中自暴自棄。甚至差點染上一些不好的習慣——還好他那時候身邊有戚樂。

戚樂雖然難以相處,可她卻是趙明人生中的一盞燈,一把尺,幫著他順利成長,而不至於迷失自我。

如果不是戚樂的陪伴和嘲諷教育,趙明覺得自己大概早就比趙乾還要墮落,更別說像如今這樣,還算不錯的成長了。

想到這裏,趙明突然想要給戚樂打個電話,戚氏破產後,他知道戚樂不想被打擾,所以一直以來若非必要都沒有主動聯系過她,但這時候,趙明忽然想要聽一聽戚樂的聲音。

趙明伸手去找自己的手機,摸了個空,才想起來他將手機給了陳寒,陳寒又給了東華,最後……應該是東華給了陳寒吧?

趙明看向陳寒,陳寒手裏果然拿著他的手機,此刻正神色平穩的通著電話。

說了具體情況後,陳寒答應了一句:“好的,我現在就趕過來。”方才掛了電話,她一擡頭就見趙明盯著她,不免頓了一瞬,問:“怎麽了?”

趙明單純的好奇:“陳寒,你在B市還有朋友嗎?這麽晚了去哪兒?”

陳寒將手機遞還給趙明,順口回答:“不是朋友,是警察局。”

趙明:“???”

陳寒擡著下巴指了指趙乾的樣子:“血靈纏著他,肯定有惹上人命官司,作為守法公民,報案提供線索是我們的義務。”

趙明:“……可你根本不知道他做了什麽啊?”

陳寒道:“血靈都被磨出來了,肯定不是小案子。你都不會查一下當地新聞嗎?”

“B市音樂附中有名女學生失蹤了,兩周前發現時血肉模糊,疑似被施以性暴力。警察在她的身體裏找到了殘留的化學物,對方應該還給她註射了毒品。”陳寒說的平靜,“警方初步判定,這女孩子是頭部受到重擊死亡。只是不知道是她自己受不了自殺,還是被他殺。”

“不過不管是哪一種。”陳寒頓了一瞬,語氣含冰,“你這個弟弟,都‘厲害’的很。”

趙行巒知道他千嬌萬寵的小兒子染上了毒品又把未成年的女孩子玩出了人命嗎?恐怕是不知道的。

馮倩知道嗎?陳寒猜她可能有所察覺,但她不在乎。就像她毫不在乎趙明的存在,於同一個城市登堂入室成了趙行巒實際上的妻子一樣,她大概也是不在乎她兒子玩弄了誰的。

就像她先前對陳寒吼叫的話一樣,在她心中,趙乾是乖巧純潔的。哪怕現在遭了罪,都是在替趙行巒受難。

因為趙行巒沒有離婚,害得她至今是承擔這巨大輿論壓力的外室。

趙明看了看趙乾,對陳寒道:“我們該做點什麽?”

陳寒反映了過來:“是得做點什麽。”

她走了過去,一指直接將趙乾最後的那點兒潛意識反應被崩散,讓趙乾徹底沈進了血靈的夢魘裏。但從表面來看,趙乾竟然像是終於得到了平靜,竟然合上眼睛睡了過去。

陳寒道:“這樣就安靜多了。”

趙明:“……”

趙明嘆了口氣,也知道趙乾罪有應得。他問東華:“我弟弟……我是說趙乾,他真的沒救了?”

東華道:“我確實救不了。”

陳寒:“?”剛才你不是在開玩笑嗎?

東華道:“我一早說過,我的力量並不適合除兇靈。對付兇靈,最好的辦法就是直接打散,以惡制惡。”

只會直接打散的陳寒:“……”所以我是惡嗎!?

陳寒一陣無語,東華看著她嘴角彎了微小弧度。他直接在趙乾的屋子裏找了塊地方坐下,趙明看著東華的行為,有些尷尬。他問兩人:“你們今天就待在這裏嗎?”

陳寒道:“看起來馮女士和趙先生也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

趙明說:“不然我叫輛車,帶你們會酒店吧?”

陳寒搖頭拒絕:“算了吧,這家裏本來就夠糟心的。我想你也看見了,這屋子裏被負面引來的黑霧比戚樂當初用陰玉帶來的效果還要厲害。趙乾的屋子反而因為有血靈,倒成了最幹凈的地方。”

“給我別的地方我也不住,我們就待一晚上吧。”

趙明:“……”

趙明想想也對,在趙乾的櫃子裏翻了翻,竟然真的找到了兩幅撲克。他拿著撲克笑嘻嘻拋給了陳寒,東華掀開眼簾,有些莫名。

陳寒拿了撲克牌,熟練洗牌,而後問了東華一句:“會鬥地主嗎?”

東華皺眉:“那是什麽?”

陳寒非常滿意回答,對趙明道:“我們鬥地主。”

於是三人遂鬥一晚地主,迫使完全不知道規則的東華,從一次次的失敗裏學習規則。

當東華開始反敗為勝,天際已經泛白。

趙行巒匆匆忙忙上來,對三人道:“我聯系到尚明法師了!”

三個打牌的人一怔,東華出完了手裏最後的牌,說了句“我贏了”,之後才擡頭看向趙行巒。

趙行巒顯然也被他們三個人的行為給弄懵了,還是陳寒鎮定,收了牌站了起來,對趙行巒道:“找到了?”

趙行巒心情覆雜,他想罵他們對於趙乾不夠上心,但傻子也看得出來趙乾先前在哀嚎,可如今卻安穩的陷入了夢鄉——他最後選擇當做沒有看見,站在門外對三人道:“托朋友聯系上了,說是能解決血靈,指尖會開花。”

“我已經讓昌林去接她了,最遲今天下午就能到!”

陳寒看了一眼東華,見他神色不變,莫名心裏便也多了底氣。

她笑著對趙行巒道:“那真是太好了,到了時間,我們一起去接她吧。”

說罷,陳寒便對趙行巒說如今的趙乾已經不需要看顧了,他們回去休息一會兒,接著就去機場和顧昌林一起接機。趙行巒哪裏還有不答應的。

三人回去做了簡單的洗漱,便卡著時間到了機場,在接機口一眼便看見了顧昌林和他身邊的女人。

實在是這個女人太引人註目了。

她穿著青色的袈裟,其上的繡著像泛黃的銀杏葉一般顏色的田紋。她胸前的哲那環似乎是象牙的材質,法衣下的僧袍則是白色滾黑邊的。女人帶著兜帽,雙手於胸前合十,讓人除卻她似柔荑一般的雙手以及胸前掛著的一串小葉紫檀外,再也瞧不見旁的東西。

陳寒看得怔了一瞬。

因為她瞧見了這女人身上發著的柔光。

陳寒瞧著顧昌林發現了他們,帶著女人向他們這裏走來的時候,漫不經心的想:糟糕……這個指尖開花的女人,好像是個正牌貨。這樣的佛光,陳寒只在了塵虔誠念經的時刻瞧見過。

女人跟著顧昌林走到了陳寒等人的身前。顧昌林介紹道:“這位就是尚明法師,這三位是了塵大師的弟子,也是他們告訴了我們您的存在,讓我們有機會請到您。”

這位女僧人一直很安靜,直到聽見了這句話,方才微微擡起了頭。

該如何形容陳寒見到的這一張臉呢。

陳寒竟然覺得言辭匱乏。她想說傾國又覺得輕浮,想說出塵又覺得太冷。

而姬尚明只是擡起了頭,露出了那樣的而一張臉。領如蝤蠐,螓首蛾眉。她的皮膚幾乎白得透明而無瑕疵,一雙紅寶石的眼睛嵌在白色的睫毛下,像是一場瑰麗至極的夢。

陳寒見到了她藏在兜帽裏如雪一樣的長發。

姬尚明瞧見了他們,微微頷首以示招呼。陳寒回禮,再擡頭的時候,姬尚明已經重新低下了頭,往顧昌林所指的位置走去了。

趙明回過了神,他看著姬尚明的背影有點難以置信:“這就是了塵大師口裏的妖怪?看起來不像啊?”

陳寒:“是不太像,羽嘉怎麽說也不應該是白發紅眼,和白化病人一樣。”

說著她看向了東華,想要求證。

東華眉頭微皺,顯然對於姬尚明是這樣的存在而感到困惑。他道:“不是羽嘉。”

趙明問:“如果她不是羽嘉,我們還跟不跟上去?”

陳寒道:“去吧,我總覺得即使不是羽嘉本人,她和羽嘉也一定有點關系。”

趙明:“為什麽?”

陳寒道:“你弄清楚她指尖花的來歷了嗎?凡間的人,怎麽說都不太可能有這東西吧?”

趙明深以為然。

姬尚明確實是個謎。

她拒絕了所有的招待與休息,以著與她外貌截然不同的焦急態度奔向了趙家。

陳寒的等人跟在她的身後,好在姬尚明除靈並不避人,所以陳寒等人只是被她當做了以往老主顧的朋友,也沒有被趕出去。

於是陳寒等人見著她進了昏暗血腥的屋子,姬尚明用那雙紅色的眼睛掃了趙乾一眼,而後對趙行巒道:“可救。”

趙行巒聽見這句話,渾身失力,若不是顧昌林扶著他,他怕死直接便跌坐了下去。馮倩要更誇張些,她得了準確的消息,頓時泣不成聲。

而趙明則是眉梢存疑。他並非質疑姬尚明的能力,而是他過於信任陳寒與東華。

在他心裏,這兩個人基本代表了人間“最厲害的神仙”,沒道理說神仙都解決不了,一個修行的女僧人能解決吧?

他將信將疑的瞧著在屋內,也未曾引起半點兒神跡的姬尚明。

趙行巒恭敬的問:“大師,需要我們避開嗎?”

姬尚明搖了搖頭,她開口道:“不需要那麽麻煩。”

說著,她攤開了手。那雙添一分為肥減一分為瘦的手指捏成佛祖的拈花指,而後輕輕松開了那麽一寸。

奇跡發生了。

從她的中指上竟然真的慢慢悠悠長出了一朵花,花莖通紅像是人的血管,血管約莫長了有一寸多長,從頂端冒出一朵白色的花骨朵。

當這花骨朵出現的一剎那——室內外所有的氣息被滌蕩一清!

滿屋的血腥化為花香,曾在這屋內盤桓的黑霧也被燦爛的陽光驅散。

陳寒聞到了蓮花的香氣。

姬尚明對著趙乾身上,那猙獰可怖的血靈啟了唇,她嘆道:“可憐人。”

花開了。

一朵純白色的小蓮花綻放於她的指尖,隨著花開所有人一時間竟似在野外蓮池旁,周身是陽光璀璨,鳥語花香。

姬尚明從自己的指尖上摘下了那朵花,將花餵進了趙乾的嘴裏。更讓人難以置信的事情發生了。

幾乎半個身子都融進了趙乾身體裏的血靈竟然一點點變淡,她掙紮著,卻掙紮不過一瞬。但花瓣完全落入趙乾的口中,血靈便在陳寒等人的眼皮下徹徹底底的消失了。

到了這時候,姬尚明方才從趙乾的口裏取出了那朵花。

原本純白的花瓣已經徹底被染紅,殷紅地似是剛從血池裏取出。

女僧人再習慣不過的從袖中取出了木盒,將花裝進了木盒裏,對趙行巒夫婦道:“將盒子埋進鹽堆裏,七天之後,盒子裏的花會消失。屆時,貴公子自然也就安然無恙。”

——一切,都和了塵說的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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