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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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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的深淵,火的熾焰,木的舞爪,土的動蕩,風的呼嘯……伴隨著這些,杳杳走上了狹長的甬道。

等這條路走到了底,她就能獲得神器通天鏡了。然後離開這裏,重振精神全力投入與新勢力的新一輪戰鬥了。

甬道長而直。幻境的迷霧也越來越濃郁。但這條路比之而安全,杳杳只需要一直走下去就好了。

而等到她意識恢覆的那刻,便是她這次旅途的結束之時。

……

……

“師姐,師姐,你真的要帶他去乾虛秘境嗎?”

去往秘境的路上,記不起姓名的師弟這麽問道,引來了不少弟子不甘的附和。

“秘境百年才能一遇,非築基一下不得入內。弟子已經練氣八層了,必然比這練氣六層的家夥得力!”

“弟子歲才練氣七層,但持有家族靈器火行扇,定能助師姐一臂之力。”

“師姐,我……”

“不用,我就帶他。”

杳杳沖弟子們做了個安靜的手勢。她側身看了眼身後抱劍而立的楚笑。

十七歲的少年就像根秀挺的竹子。他抱著劍沈靜而乖巧的站在她身後,不言不語也不喜不怒。面對杳杳的視線更是裝作沒看見一樣眼觀鼻鼻觀心。

他抱著灼心。劍柄上的流蘇是她叫他新換的,是漂亮的赤色,一晃一晃的晃眼極了。

杳杳似乎想說些什麽,卻又無話可說。她擺擺手讓弟子們散開,落在後面的楚笑自動跟上她的步伐,亦步亦趨的離開了這片區域。

“師姐,弟子……”圓臉弟子仍心有不甘。卻被一方臉弟子攔下。

“誒,別嚷了。師姐決定的事情更改不了。”

“可惜了”圓臉弟子頗為遺憾地說道“楚笑那小子這回走大運了。”

“呵,走什麽大運,我看小子死期將至。”

“什麽意思?”圓臉弟子奇道。

“還能什麽意思啊,師姐擺明了想讓那小子去送死唄。練氣六層,還不跟菜一樣在裏面被妖獸吃個幹凈。”

“可是……就算是以我們的修為進去也跟送菜一樣啊。”

“怎麽會一樣,你是不是閉關把腦子閉傻了。”那方臉弟子翻了個白眼。

“師姐修為卡著臨界,又有那麽多法寶。我們進去是被罩著郊游。但那個抱劍侍從呢,師姐會罩他?誰不知道師姐最厭煩他!”

“誒誒,小點聲,我看那小子好像聽見了。”

“聽見又如何,這事他心裏又不是不清楚……”

……

雖是竊竊私語。但若刻意去聽,其實以杳杳的修為並不難聽到。

“別往心裏去。”杳杳沒有回頭。她知道楚笑聽見了。

“我既然讓你同去,便必能護你周全。”

從前的杳杳從不會多費口舌去做什麽解釋。她自詡身正不怕影子斜,世間的所有事情都有真相大白水落石出的一天,卻不知道總有些東西會因為不言而爛在枯葉裏,也總有些地方連陽光照不到的地方。

那時的杳杳確實有和小師叔提過想帶上楚笑。她有足夠的把握護他周全,所以便想讓這個土鱉見見世面,然後趁機讓他抱著自己大腿求保護。

這樣帶著私心的話語即便不被當做玩笑也會招來好大一統的道理教育,可那一次卻輕易成功了,讓杳杳高興了好久。

現在想來,那成功與其說是滿足她的心願,更像是高層授意的順水推舟。

進入秘境前,杳杳將淬煉過的天蠶絲一圈一圈的纏繞在他的手腕,確保他們倆在進入秘境之時不會被亂流沖散。

而在踩到地面的第一時間,杳杳便扯住了天蠶絲。

“走吧,隨我……”

杳杳的聲音戛然而止。彼端早已斷裂的天蠶絲從她松動的指尖輕輕飄落。

——楚笑不見了。

楚笑在秘境中走丟的情況在真正的過去也曾發生過。但那時是因為楚笑被妖獸追著不小心滾落入了一個洞穴,在後面守著的杳杳跑上去查看,卻不見了楚笑。

當年杳杳就猜想楚笑可能是一處遺跡或者行宮的入口,而那處空間需有緣人才能進入,也可能是常年移動的,只是那時恰好落在了那。

杳杳不知到那裏面的情形究竟如何。那可能兇險詭譎充滿機關算計,也可能平靜無波一片空曠——這一切全憑空間主人的性情喜惡去決定。

楚笑當年活著回來了,因為當時的秘境距離關閉不足半個時辰。但現在不一樣!這才剛剛進入秘境就被亂流卷走了開什麽玩笑?!

好在這只是依托過去的一場幻境。杳杳不斷告訴自己楚笑畢竟活得好好的長大後專跟她對著幹……沒一會就冷靜了下來。

可冷靜下來後,她的表情卻沈重了幾分。

——軌跡為什麽變了?

每一個幻境都是獨立的。她在前幾次幻境中的所為根本不會影響到後續的幻境。而除了在兩人的手上綁了條天蠶絲還稍稍多了句嘴外,杳杳和過去的所為並無區別。

其實綁條天蠶絲也不過是為了給對方安全感罷了。真正的過去裏,杳杳和楚笑沒有任何的接觸和維系,卻一起平安降落在了乾坤秘境。可這一次,楚笑卻從一開始就跟她走散了。

杳杳其實已經有所察覺了。每當她試圖變好或者試著對楚笑好一點時,他們之間往往會因為各種事件變得更糟——

她帶他上山去看雲海,不但把對方累癱了還罰了宵禁。

她頻繁的去接觸他,於是給他招來了師兄弟們的惡感。

她替他求情,於是私刑變成了公開受刑,他臉面全失。

她給他丹藥,於是他非但沒好反而傷上加傷差點丟了小命……

太多太多的諸如此類,就連杳杳都說不清了。這裏面固然有杳杳自己的原因,但冥冥之中卻有什麽在幹擾這一切。

於是這一次,當她收起了所有的小心思開始認真護著對方,對方從一開始就走散了。

一點機會都不給她。

杳杳下意識的踏出一步,幻境卻驟然變換。天空和土地扭曲著,從白日變成了被火光照亮的夜晚,周圍的景色也變成了她熟悉的玉姝後山。

幻境的時間的從來不會倒流。杳杳反應了好一陣才意識到秘境中的那段時光被幻境跳過了。

幻境直接將時間撥到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後,而那時乾虛秘境已經關閉而杳杳也和眾人一起被秘境排斥出來。

附近的山頭上火光點點十分熱鬧。修道之人喜靜,夜晚更是禁止喧嘩。杳杳從不記得有什麽節日這麽熱鬧過。

且如無要事,清華山禁止夜間禦劍,但杳杳方才分明看見了幾個禦劍之人……以及這麽晚了,她又為何會在玉姝峰的後山?

這些古怪讓杳杳努力回憶著,然後她倏然瞪大了眼睛。

——糟了,她竟然忘了!

因為不想驚動他人,杳杳放棄了禦劍。她全力跑著趕在其他人發現之前從玉姝峰半山腰的一老棵後撿到了楚笑。

這是個無月夜,難以窺見五指的黑暗為他們打下了絕佳的掩護。杳杳扶起失去意識的楚笑,第一時間往他身上貼了一道減輕重量的風符,一道遮蔽身形的隱身符還有一道止血符。

至於為什麽貼止血符而不直接餵丹藥,有經驗的杳杳表示這廝牙齒緊的狠,一時半會根本撬不開。

她馱著這廝往後山走,覺得這業務真是一回生二回熟。

在現實的過去,杳杳也在這麽一個無月夜裏救起了楚笑。只是那時的杳杳太過慌張,完全想不起貼符的事。

累死累活避人耳目的把這廝運到後山一路上的背都濕透了,最後還要連口氣都沒來得及喘的折回去去處理痕跡。

那個時候……幾乎每個峰的高階弟子都在找楚笑。杳杳把楚笑藏在了玉姝峰後山的一個山洞。

那是她偶然發現的,因緊挨著旁邊的就是返魂木,到也被囊括在了重重迷障之內,非尋常弟子所能尋到。

傳聞楚笑從秘境中帶出了不該帶的東西。這是件很嚴重的事,高層人物不許消息擴散,知情人並不多。參與抓捕的弟子們就算在找人時也不敢動靜太大,只說那廝偷了貴重的寶器。

聽說是小師叔親自下令捉捕,說要……將他正|法。

——也就是殺了他。

然而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幫楚笑止血的杳杳都沒用從他身上翻出什麽寶物。他沒有乾坤袋,身上除了一把破劍和幾顆劣質的丹藥也確實沒別的什麽。

小師叔從來沒有錯過。如果楚笑沒有盜竊寶器便是犯了更大的過錯,一個必須以死亡才能平息的錯誤。

這個錯誤是什麽杳杳一開始不敢問。後來問了,小師叔卻沒有告訴她。

換句話說,也可能是他告訴她的答案她聽不懂。

——小師叔當年說了什麽?

杳杳不記得了。五百多年過去了,因為自尊和高傲,她忘了和楚笑有關聯的很多事情。

她險些連對楚笑的好感都一並忘記了。

盡管有了一次經驗,但一直忙活到了後半夜杳杳差不多料理完了楚笑。

楚笑依舊昏迷不醒著,無論杳杳給他餵了什麽丹藥他手腕都不停的在淌血,出血量雖然不大,卻斷斷續續的流個沒完,將土地浸的一片黑紅。

有了過去的經驗杳杳明白楚笑時死不了的。卻還是忍不住折了一段返魂木,用紅線穿著系在了他的脖頸。

她處理楚笑的過程中沒像過去一樣謹慎的帶著面具萬化。因為她知道他中途根本醒不過來。

杳杳在天亮前回房沐浴,小心處理了帶著血的衣服。卻沒有像過去一樣拖到了最後,而是主動找上了小師叔。

她記得小師叔最後放過了他。在她的懇求下。

既然結局已定,倒不如趁著幻境消失前去弄清一些東西。

杳杳梳好頭後來到了小師叔的洞府。

那時天方剛露白,小師叔卻端坐在臺上,手上拿著一本書冊。夜風將他的衣袖吹起,讓他比以往任何時刻都顯的虛幻。

小師叔天桓擅長占星卻極少解讀天機,而這一次他似乎早已知曉了她的來意。

也似乎,已經看見了未來。

“要想好了,杳杳。”

天桓合上了書冊。他沒有問杳杳的來意,也不需要再問了。他的聲音輕而溫柔,莫名讓杳杳有種想哭的沖動。

“想好了,就不能再變了。你師叔師伯們一把年紀了,經不起再三折騰了。”

“可是我真的不想楚笑死……”杳杳的聲音忍不住哽咽了“我錯了嗎?”

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確認了小師叔的飛升和自己有關。而後續的混亂也確實和她當年的這個抉擇有關。

“你沒有錯。或者說,這世間本無對錯。你只是忠於了自己的選擇。”天桓露出了一個笑容,似有些無奈又有些釋然。

“不過,杳杳要答應小師叔一件事情。”

“您說。”

“你要向小師叔保證,從此以後對他的態度都要如今天一般。喜歡了,就要永遠的喜歡下去。”

“小師叔……?”

杳杳不解的擡頭,她看見天桓下了占星臺。明明一步一步的越走越近,卻讓人覺得他越來越遠了。

“從小我就告訴你,討厭一個人的話最好永遠討厭下去。而如果下定決心要對他好就要一直對他好下去。”

“不能再變了,杳杳。”他最後的叮囑近似於無力的嘆息“小師叔已經變不動了。”

“這本書我不能給杳杳了。因為它已經完成了它的使命,再也無法昭示更多的東西了。但是杳杳,你千萬要記住一點,你們絕對……”

……

……

幻境消失了。因為杳杳已經走到了甬道的最深處。

通天鏡就置於大殿中間的四方高臺之上,她站臺下的一角,另一角站著持劍而立的清朔君宋疊衣。

杳杳望著通天鏡的目光灼灼而堅定。於是她握住了灼心的劍柄,一點一點的將它拔劍出鞘。

小師叔最後的話語縈繞在她的耳邊,如同破不開的迷障——

「喜歡了,就要永遠的喜歡下去」

「絕對不要成為彼此劍鋒所指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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