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

阮林江只是笑, 根本就和她吵不起來，讓葉蓁蓁有種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覺。

現在葉蓁蓁和阮林江基本每周末都會去教堂。先不提信仰問題, 能和外國人聊聊天, 多了解了解世界各地的文化、增長見識總是沒有錯的。

有一天葉蓁蓁和媽媽通電話，無意中說起了這件事情。趙秋月聽說之後，突然一反常態地沈默了幾秒才說：“你太姥姥……可能要不行了。”

葉蓁蓁一怔, 忙問：“怎麽回事？是檢查出什麽毛病了麽？”

“不是病，就是歲數大了，醫生說這是‘老人病’。你太姥姥今年都88歲了……”

葉蓁蓁忽然間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媽媽是好。媽媽是太姥姥一手帶大的，和太姥姥感情很深，甚至比跟姥姥還親。

如果太姥姥走了的話, 媽媽應該會很難過吧。

“你太姥姥說了，是主要來接她上天堂了, 讓我們都別難受。等她走的時候, 我們都不能哭……”說到這裏的時候，媽媽似乎有些哽咽了。

葉蓁蓁輕聲問：“要不要我……回去一趟？”

“不用，你太姥姥說了，不讓我告訴你, 讓你好好學習，不用顧忌家裏。”趙秋月吸了口氣, 忍住淚意說：“她跟我說你是個有福氣的孩子, 有福之人不落無福之地。雖然她從來都沒說過希望你信教的話，但她一直都在為你禱告。如果她知道你去教堂的話，應該會很高興的。”

聽媽媽這麽說, 葉蓁蓁突然有點慚愧。其實她對於宗教的概念還是很模糊的，不能說不相信，但也遠遠說不上虔誠。

媽媽的話，讓她想起當初舅爺走的時候，也有類似的想法。如果信仰真的能讓一個人從容赴死，讓他們的家人不那麽難過的話，那是不是一件好事呢？

她和阮林江探討起這件事情的時候，他有些擔憂地問她：“你真的不用回國去看看麽？”

葉蓁蓁搖搖頭：“有視頻就好了。其實說句老實話，我和太姥姥隔了好幾輩，感情並沒有那麽深，難受的主要是我媽媽。不過想想看，媽媽其實也挺幸運的。她的姥姥能平平安安地活到將近九十歲，一直看著她的曾外孫女上大學……要是我的姥姥也能長命百歲就好了。”

阮林江抱住她，安慰她說：“一定會的。”

周日去教堂的時候，葉蓁蓁和大家一起唱完歌，聽完聖經的講解後，她學著和其他基督徒一起禱告，希望她的家人全都能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人在國外的時候，最怕的就是家裏人出事。一旦出了什麽事，都沒有辦法及時趕回去。先不說臨時買機票有多貴，光是學校這邊就不好交代。他們每學期的幾個大作業都是必須要按時交的，很多作業和考試都沒有補考的機會。如果錯過了，下學期的課都不能上，必須留級才行。

不過說句戳心窩子的大實話吧，其實要是硬請假回去，申請延期畢業也不是不行，只是這個代價未免太大了。葉蓁蓁默默盤算了一下，除非爸爸媽媽有什麽事，否則她應該是不會在非假期期間回國的吧。

而且就算是她想回去，爸爸媽媽也不會讓的。

禱告完之後，大家各自散開聊天的時候，阮林江看葉蓁蓁拿著塊點心在發呆，就有些擔心地問她說：“今天要不要先回去？”

葉蓁蓁想了想，自己現在的確是沒心情和別人尬聊了，便點點頭，放下了手中甜膩膩的點心，準備和大家告辭離開。

誰知就在這個時候，一連串小孩子突然朝她跑了過來。有黑皮膚的、有黃皮膚的、也有白皮膚的，但無一例外的都長得特別可愛。

葉蓁蓁有一個習慣，就是看到小朋友就忍不住面露微笑，滿心都是喜悅，眼角眉梢盡是溫柔。

小孩子們也很喜歡她。有一個亞裔的小帥哥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裙角，奶聲奶氣、極其害羞地跟她說“Sorry”。

葉蓁蓁的心一下子就萌化了。她彎下腰來，很想摸摸小男孩的頭發，但是忍住了沒有摸，只是笑著對他說沒關系。

兩人順勢交談了起來。葉蓁蓁問他的名字和年齡，小男孩都乖乖地答了。

臨走前兩人握了握手，正式結為“好朋友”，約好下周再見。

走出教堂的時候，葉蓁蓁原本還有點灰暗的心情因為這個小插曲而變得明朗起來。

一旁的阮林江將一切都盡收眼底。

上車之後，系安全帶時，阮林江似不經意地問她一句：“蓁蓁，你是不是很喜歡小孩子？”

“是啊。”葉蓁蓁不假思索地說：“喜歡，當然喜歡了。你不喜歡麽？”

聽說他弟弟可是他一手帶大的。這樣的男生，應該很有愛心吧？

“喜歡是喜歡，可是……”

“可是？”葉蓁蓁疑惑地看著他。

阮林江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欲言又止的樣子。

在葉蓁蓁的註視中，他熄滅了車子的發動機，看向她說：“蓁蓁，我們談一談吧。”

他這樣認真的眼神，讓葉蓁蓁不由地想起三年前的那一次令她撕心裂肺的經歷。她突然有些害怕地說：“你這麽嚴肅幹嘛，怪嚇人的……我先跟你說好了啊，不許隨便跟我提分手，我這小心臟可承受不住！”

“不是。”阮林江勉強地笑了一下，沈聲說：“我是想和你說……孩子的事。其實，我經常會想，我的躁郁癥發病過早，原因又不明，很有可能和基因有關……”

葉蓁蓁怔了怔，向他確認：“你的意思是……你怕你的病會遺傳給孩子？”

阮林江神色凝重地點點頭，“所以……我有可能……不會要孩子。”

雖說葉蓁蓁還沒考慮過和他生孩子的問題……不過如果他們的感情能持續穩定地發展下去的話，走到那一步似乎是早晚的事情。

阮林江這麽早就說出來，應該是想讓她早點有個心理準備。如果她不能接受的話，還可以盡早撤退，省得耽誤她的青春。

葉蓁蓁忽然覺得心裏酸酸的。這個傻瓜，明明那麽怕失去她，可是總是把自己最不能接受的那一部分暴露給她看，給她離開他的機會。

可她怎麽舍得呢。

葉蓁蓁安慰他說：“既然病因不明，就不能說是遺傳。你看你家裏的人，除了你好像也沒有誰有病史吧？那就說明和基因關系不大呀。”

“可是……還是有風險。因為我經歷過那樣的痛苦，所以不希望我的孩子也有相似的經歷。”

“不會的。萬一，我說萬一。萬一有一天，我們的孩子也不幸得上了相同的病癥，但我相信，你一定會是世界上最耐心的父親。我也會盡我所能，把最好的愛給孩子。”

阮林江握住她的手，深情又無奈地望著她說：“我也相信你，但我不舍得讓你像我媽媽那麽辛苦。”

葉蓁蓁微笑著說：“別想了，那畢竟是幾率很小很小的事情。而且你要相信，你帶給我的幸福，遠遠要比那些虛無縹緲的痛苦重要得多。”

阮林江聽她這麽說，不由長長地松了口氣，好像心裏的一塊巨石終於放下來了似的。

葉蓁蓁忍不住好笑地說：“小阮哥哥，你到底還藏了多少心事，不如一股腦都說給我聽？”

“暫時沒有了。”

“暫時？”葉蓁蓁拍拍胸口，故意做出一副“劫後餘生”的表情來：“沒有就好了，沒有就好了。”

回家的路上，葉蓁蓁借口困倦，把副駕駛的座椅調低，閉上眼睛胡思亂想起來。

其實剛才提起他的病時，葉蓁蓁嘴邊的毒雞湯差點脫口而出。她想說“不要憎恨你的病，接受它，並且感謝它讓你變成了更好的自己”。可是話到嘴邊，她發現自己根本就說不出這種話。

因為生病這件事情，根本不值得被感謝。

他經歷了多少不同於常人的痛苦，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葉蓁蓁想著想著，忍不住睜開眼睛偷偷瞄他一眼。

淡漠往昔，不語斧鑿，說的應該就是阮林江這種人吧。

平凡而忙碌的時光過得飛快，一轉眼三個月的租期就要到了。其實早在阮林江買車之後，兩人就開始陸陸續續地看房。

因為他們現在是“外國人”的緣故，沒有當地身份，所以只能購買二手房。阮林江就挑裝修好的，幾乎全新的房子帶她看。

葉蓁蓁先前看了一個多月，一直都沒看到合適的。就在她都有些挑累了的時候，兩人終於看中了一棟各方面都很合適的房子。

首先房子在本市的富人區，治安很好，距離市中心6公裏左右。他們有車，所以這個距離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房子的面積不小，除了一個帶衛生間的主臥之外，還有一大一小兩個臥室，一個可以淋浴的衛生間和一個洗衣房。除此之外，還有廚房、餐廳、客廳，前後兩個院子，一個停車庫。他們兩個人住的話完全夠用了。

因為當地有政策規定，外國人購買的二手房只能用於自住，不能用來出租，所以他們打算把那一大一小兩個臥室改造一下，不放床了。大的那間做書房，小的那間做葉蓁蓁的衣帽間。至於阮林江一早就看好的鋼琴，他們打算放在客廳，這樣兩個人練琴都方便。

看好房子之後，因為阮林江是全款購買，又是已經裝修好的房子，所以過戶很快，大概半個月的時間就走完了流程。

房子雖然是裝修好的，不過老外租房賣房向來沒有什麽家具。從定下房子開始，葉蓁蓁他們一有空就去逛宜家之類的家居城。雖說不用他們親自搬運家具，不過要布置一個家出來，要操心的事情還是挺多的。

剛開始葉蓁蓁還以為他們買了那麽多需要拼裝的家具，肯定得找專業人士安裝，花上一筆巨額人工費才行。沒想到阮林江一人幾乎全都承包了下來，葉蓁蓁就只要在旁邊給他打打下手就好了。

這個時候她就覺得，家裏有個男人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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