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

葉壯志皺著眉說：“不會吧, 我爸對蓁蓁那麽好……”

“好是好，可這麽多年了, 你爸你媽的公平, 也就只是掛在嘴上而已。算了，不說了，我都習慣了。”趙秋月說著便準備睡了。

葉壯志沒忍住多問了一句：“這事兒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 你怎麽突然這麽大反應？”

趙秋月嘆了口氣，說：“我有個大學同學，就是那個小嬌。她夫家是金家村兒的，跟我說她家的地估計能賠五百萬。五百萬啊！咱們辛辛苦苦幹了這麽多年，省吃儉用地買房子, 現在流動資金和不動產加起來也就幾百萬……”

“不會的，小嬌他們家不是有很多果樹麽？有果樹賠得多。就咱老舅那院子, 前前後後加起來, 能賠一百萬就不錯了。”

“一百萬不是錢啊？算了，別說了，提起這事兒我就來氣。”趙秋月說著便翻了個身，閉上了眼睛。

葉壯志本來還沒覺得什麽。打小金老太太就偏心他弟弟, 葉壯志都已經習慣了。可是聽趙秋月現在這麽一說，葉壯志翻來覆去的, 怎麽都睡不著覺。

葉壯志這個人城府不深, 第二天送老太太去醫院檢查身體的時候，面上就有點顯露出來了。

雖說他平時也經常板著個臉，可自己生的兒子, 自己最了解，金老太太一眼就看出大兒子有心事。

以前吧，金老太太是怎麽看老大怎麽不順眼。她覺得老大長得不好，又笨嘴拙舌的，不討人喜歡。

可現在她病了，覺得自己歲數大了，還不知道能再活幾年。面對大兒子的時候，她的態度也好了許多，力圖修覆和大兒子的關系。

不管怎麽說，她家老二還是要上班的，不可能經常接送她，還得和老大家的輪流照顧她才行。每個星期不得不見好幾回面，總不好把關系搞得太僵了。

前段時間，金老太太拖著虛弱的病體，親自給葉壯志做了好幾頓飯，還單獨叫他回家吃，讓葉壯志很是受寵若驚。

本來母子倆的關系已經有所緩和了的，可是今天也不知道怎麽了，老大突然又板著個臉，一副欠他多少錢的樣子，真不知道是又出了什麽幺蛾子。

金老太太想了想，老大是個悶葫蘆，她要是不問，恐怕葉壯志就一直都不會說。於是回家的路上，她就問葉壯志是不是工作不順利，心情不好。

老太太還很會說：“你要是工作忙，就不用接送我和你爸上醫院了，我倆以後打個車就行了。偉志說了，我們打車的錢他們單位可以報銷。”

葉壯志現在一聽到“偉志”兩個字就來氣。

他忍不住陰陽怪氣地說：“偉志都要成百萬富翁了，還貪公家的這些小便宜啊？”

金老太太一聽別人說她二兒子壞話就不樂意了：“這怎麽能叫貪便宜？偉志他們每個季度都有一定額的交通費可以報銷，但他自己開車，沒那麽多發.票，所以才把家裏人的拿去報，這叫合理使用正當權利！你說說你，心眼怎麽就那麽死？”

葉老爺子的關註點卻和妻子不太一樣：“百萬富翁？什麽百萬富翁？”

“爸，您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糊塗呢？老舅那房子要拆遷了吧，偉志最少能拿個一百來萬。這樣一來，他們家就有餘錢給鵬鵬買房子娶媳婦了！”

葉壯志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酸得不行。

如果可以的話，他也想讓自己盡量平靜一點，可他實在做不到。

他本以為葬禮之後，或者最晚拆遷的時候，二老或者弟弟會跟他說起遺產分配的問題的。卻沒想到，他們竟是打算獨占這上百萬的遺產，一分錢都不給他。

金老太太原本還有點喋喋不休，大有一副要為小兒子討個公道的架勢。可聽大兒子這麽一說，她立馬閉口不言，眼觀鼻鼻觀心，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了。

葉老爺子長長地嘆了口氣，無奈地說：“壯志啊，要說起來，你老舅姓金，咱們姓葉。他們金家的家事，我也不好插手啊。”

“那媽您呢？”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葉壯志索性把話說開了，“您已經打定主意，拆遷的錢都給偉志一家了？”

金老太太的眼神閃了閃，含糊其辭地說：“這個……這個又不是我決定的。是你老舅臨死前親口跟我說，他沒有孩子，房產就留給偉志的……”

見母親把一切都推脫到去世的舅舅身上，葉壯志心寒地說：“我知道了。”

沒錯，他小時候窮怕了，他是在乎錢。

可是比起這幾十萬，他更在意的是他父母的態度。

他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麽他和弟弟都是爸媽的孩子，他們卻可以偏心成這樣。

車裏的氣氛一時間非常尷尬。

三個人全都沈默著，各有所思。

最後還是葉老爺子忍不住打破了沈默：“壯志啊，反正你和秋月現在的收入都還不錯，老金家的錢……就算了吧。不過你放心，爸爸答應你，將來我和你媽走了，我名下的房產和現金肯定讓你和偉志均分。要是分不明白，就把房子全都賣了，換成錢分給你們。”

聽到父親這麽說，葉壯志心中稍感安慰。或許真如葉老爺子所說，他只是因為金家村的院子和地都是金家的，所以才沒插手這件事的。

雖說葉壯志小的時候，葉老爺子在外工作，不經常回家。可是在他心裏，這個從來不打他、罵他，每次回來還都給他帶好吃的的父親，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敬重的人。

除了女兒之外，葉壯志心裏最愛的人就是父親了。

至於母親……

想到自己前幾天還為母親親手做的一頓飯而開心不已，葉壯志就感覺自己像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傻瓜。

原來金老太太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為今天的事情做鋪墊。以老二家和老太太的關系，估計金老太太早就知道要拆遷的事情了，只是瞞著他一個人而已。

想到這些，葉壯志一路冷笑。

把父母送回家後，他拒絕了留下來吃飯的邀請，回到家中。

趙秋月從托管班帶了飯菜回來，放在桌子上。葉蓁蓁母女倆已經吃完了，正窩在沙發上聊天。

見他回來，趙秋月就說：“你沒去你媽家吃啊？飯菜估計都涼了，你自己拿微波爐熱一下吧。”

葉壯志是有些餓了，不過現在，他並不想吃飯。

他走到客廳，看著親密地半躺在同一張沙發上的母女倆，突然很羨慕自己的女兒。

他一個四十多歲的人了，忽然有一種流淚的沖動。

但是俗話說得好，男兒有淚不輕彈。在妻子和女兒面前，他當然不能輕易掉眼淚。

他忍住淚意，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問葉蓁蓁和趙秋月：“你倆在說什麽呢？”

葉蓁蓁一臉哀怨地看著他說：“爸爸，你快勸勸我媽！她想讓我明天就去駕校報名，開始背交規，去駕校練車！我還沒成年呢，考什麽駕照呀！”

不等葉壯志說話，趙秋月就數落道：“你這孩子，前幾年是誰一直吵吵著要讓我趕緊去考駕照的？怎麽到了你就不樂意了？聖人說得好，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啊！”

“那情況不一樣好麽！現在是夏天！是夏天！”葉蓁蓁劃重點，“夏天學車是很容易曬黑的好不好！擦多少層防曬霜都沒有用！我好不容易才捂白的，才不去挨曬呢！”

“你這孩子！你也不想想，你現在不學車，還什麽時候有空學？在北京學車多貴啊？還耽誤你學習。等你寒假回來，你都要出國了，還哪有時間學車？”

聽趙秋月這麽說，葉壯志忍不住插了句嘴：“不滿18周歲也能學車了？”

“可以學，但是不能考。你看看，我都幫她算好了。現在開始學，國慶回來考，這樣她出國之前就能拿到駕照，多合適！而且我聽說，考駕照的價格會越來越高，不如趁著現在趕緊交錢報名，早報名便宜呀！”

葉壯志一聽說便宜，立馬就說：“那趕緊報，明天你就帶蓁蓁去報。”

葉蓁蓁聞言，只得發出一聲無奈的哀嚎。

從小到她，她是既怕爸爸媽媽吵架，又怕爸爸媽媽統一戰線。

因為他們家總共就三個人，要是爸爸媽媽統一了戰線，就意味著她毫無反抗能力，只能乖乖聽話了。

葉壯志坐在沙發扶手上，看著女兒耷拉下來的小腦袋瓜，忽然感到心底一片溫暖。

可是一想到女兒眨眼間就長大了，馬上就要上大學了，他又感到十分不舍。

他嘆了口氣，摸了摸葉蓁蓁的頭發。

在他的記憶力，她還是那個可以坐在塑料澡盆裏洗澡的小不點兒呢。怎麽一眨眼，就長這麽大了？

就在這一瞬間，葉壯志突然覺得自己老了。

……

趙秋月言出必行，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把葉蓁蓁叫了起來，二人一起去駕校報名。

“你看看人家小阮，高三就把駕照考下來了，還沒耽誤學習。”

在她已經完全接受了小阮之後，現在阮林江已經成功地成為了“別人家的孩子”，被用來當做正面教材教育葉蓁蓁。

葉蓁蓁哭喪著臉說：“可他是冬天考的啊，我這是夏天，大夏天……媽媽，我求求您了，我國慶回家一定好好練車，您就別讓我夏天去駕校了好不好？”

“不好！你還想不想出國了？要是不想耽誤出國，就趕緊把駕照給我考下來！”趙秋月不由分說地幫女兒報了名，還把錢交了。

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現在考個駕照，竟然已經要四五千塊錢了。

報完名出來後，趙秋月還在說：“這價格肯定還得漲，早點考完比較劃算！”

葉蓁蓁心想，既然拖延不成，那她只能去駕校當一回天才駕駛員了。

呵呵呵，開玩笑，雖然她已經很多年沒有開車了，但她也是個老司機了好麽！

老司機，絕不翻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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