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洞

葉蓁蓁記得她第一次看人打耳洞, 是她上小學的時候，看親戚給她媽媽打。具體怎麽操作的她記不清了, 印象中就是拿了個牙簽捅了進去, 結果竟然沒出血，簡直不能更神奇。

小時候她愛美，一直都很想打耳洞, 還很羨慕那些一出生就打了耳洞的同學。一不會疼，二不會被老師責備。

她呢，只有羨慕的份兒。從小學六年級開始，她就去商場買那種耳夾，節假日偷偷夾在耳朵上, 晃來晃去地對著鏡子自己臭美。

後來她開始不滿於只戴耳夾了。主要是款式太少，她去逛街的時候, 問人家這對耳環能不能換成耳夾, 大多數時候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初二那一年，葉蓁蓁終於下定決心，去打耳洞。她第一次打了兩個，用“槍”打的。給她打耳洞的是個老大爺, 眼神兒可能有點不準，打歪了一個, 有一個有點靠上了。有個朋友勸她, 說讓那個耳洞歪了，等它長死再打一個吧。

葉蓁蓁覺得不行。

打耳洞雖然不疼，但是打完了那幾天很容易發炎, 等耳洞長好的過程其實挺煎熬的。

既然打了，這輩子就先用著吧。

毫無疑問，她是他們班裏第一個打耳洞的。

葉蓁蓁後來想想，覺得自己挺傻缺的，連打完耳洞要有幾天恢覆期都不知道，挑了個周末就去打了。結果周一上學的時候，她不得不在耳朵上戴著一個小銀釘，不然就長死白打了。

剛開始第一天，她僥幸躲過了所有老師的眼睛。結果第二天，就被班主任發現了，叫到走廊裏一頓臭罵不說，班主任還親手拔了她的耳釘，順著走廊的窗戶扔了下去。

葉蓁蓁當時挺生氣的，但是沒有後悔。

她簡直愛美愛到了一個境界。

可能正好是趕上叛逆期，不甘心就此屈服吧。第二天上學的時候，她又換了個透明的耳棍戴。班主任不知道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還是沒看見，沒再說她。葉蓁蓁見一切風平浪靜，便有恃無恐。兩天之後，換了一個黑色的小耳釘，感覺自己酷到沒朋友。

老師雖然不再說她了，同學們的眼睛卻都很尖，尤其是女同學們，紛紛討論起葉蓁蓁的耳洞。有人比較心動的，就跑過來問她疼不疼、在哪裏打的之類的問題，葉蓁蓁一一作答。

不久之後，班級裏就多了好幾個打耳洞的女生。比葉蓁蓁更誇張的是，她們直接戴著閃亮的銀釘上學，頓時把班主任所有的火力都吸引了過去。葉蓁蓁的黑色塑料小耳棍，和她們相比簡直不算什麽了。

葉蓁蓁也不再畏懼老師會隨手拔掉她的耳釘丟掉。先前被老師丟掉的銀釘，是她花五塊錢買的，當時還覺得挺貴呢。現在戴著的黑色小棍兒一塊錢一大包，丟了也不心疼。

因為“法不責眾”的緣故嘛，班裏打耳洞的同學多了之後，老師就顧不上盯著她了。只是有時候談話的時候，免不了要說她幾句，說她是“帶壞班級風氣的罪魁禍首”。對於這個罪名，葉蓁蓁表示很無奈，卻沒有半點羞愧。

甚至說，她還有些小驕傲，認為自己是美的引領者，時尚的弄潮兒呢。

被家長發現，是很偶然的。有一天她和媽媽一起去探望太姥，沒想到太姥姥八十多歲的人了，眼睛卻很尖，一眼就看見了她的耳洞，還說“我們家蓁蓁長大了，還打耳眼了”。然後呢，媽媽這裏當然瞞不下去了。

這麽小的孩子就打耳洞，媽媽當然生氣了。不過媽媽對她的氣，來得快去的也快。到家之前，母女倆就達成了協議，不讓她爸爸知道，否則免不了又是一場家庭大戰。

被爸爸發現，就是媽媽知道後幾天的事情。那晚他們在餐桌上吃飯，爸爸突然放下筷子，特別嚴肅地喊她的名字：“葉蓁蓁！”

葉蓁蓁從沒有覺得自己那麽害怕過爸爸。

不過，爸爸只訓斥了她幾句，就被媽媽攔住了。葉蓁蓁見勢不妙，趕緊放下筷子開溜。第二天開始，爸爸也不再說她了。

甚至在學校裏，她被餘副校長發現，叫去辦公室談話時，餘校長也只是問她媽媽知不知道後，就沒怎麽說她。

現在想想，大人們還是挺愛護她的。畢竟在那個時代嘛，學習好就是王道。只要學習好，似乎一切都可以被原諒。

不信換個學習差、又沒有關系的同學試試。就說餘副校長吧，不整死你才怪。

初三的時候，葉蓁蓁談了兩次失敗的戀愛，又打了兩個耳洞。

那時候很流行一個說法，就是女孩子失戀一次，就要打一個耳洞作為紀念。

下輩子，你未曾了斷的情緣，就會憑著印記找到你。

葉蓁蓁的第三、第四個耳洞不是在耳骨上打的，就是在原有的位置上面打的。那時候常聽人說，在耳骨上打耳洞雖然很酷，但是將來耳朵會變型。葉蓁蓁覺得自己很“理性”，不會做損害自己身體的事情。

從那之後，她就沒再打過耳洞了。

四個足夠她浪了。

從初二那年起，他們家的經濟條件漸漸好了，葉蓁蓁的零花錢也多了起來。她買了許許多多的耳環、耳釘，一個首飾盒都裝不完。

當然了，價格大多都不貴，質量也都一般般。

上大學後，葉蓁蓁發現自己的行李多的要命，每次搬家都是一種負擔。她開始欣賞極簡主義的生活方式，基本上是一直往外扔，再沒有買過什麽新首飾。

不過偶爾，她會有些懷念自己非常狂熱地想要打耳洞的時候。那種偏執或許不夠理性，但是非常青春，非常熱血。

人越長大，越難對一件事情提起熱情。

葉蓁蓁現在就是這樣，打耳洞、戴耳釘對她來說，都是無可無不可的事情。只是想到漫漫假期，可以有時間用來恢覆和護理，她就去打了。打完兩個耳洞出來，才想起忘了先和爸爸媽媽溝通一下。

比起像以前一樣被發現、再被罵上幾句，葉蓁蓁決定主動坦白。

她先給爸爸媽媽群發了一條短信，說明自己打了耳洞的事實，以及她對自己先斬後奏的歉意，最後表示希望他們能輕點罵她。

媽媽的電話很快就打來了，毫無疑問地，劈頭蓋臉地罵了她一頓，說她怎麽小怎麽能打耳洞。

葉蓁蓁就說有的同學一出生就打了，外國人也有很小就戴耳環的。

媽媽說她犟嘴，又是劈裏啪啦地一頓說。

葉蓁蓁只好裝可憐，說自己備戰中考太壓抑了，想找個渠道放松一下。

媽媽聽了，態度一下子就軟化起來。畢竟葉蓁蓁中考前的壓力多大，沒有人比趙秋月這個做母親的更清楚了。

她嘆了口氣，說：“那你也不能跑去打耳洞啊。這哪是好孩子做的事情？”

“媽媽，您說什麽是好孩子，什麽又是壞孩子呢？我不偷不搶，只是自己愛美而已，我傷害到誰了麽？”

“呃……”趙秋月發現，她竟然無言以對。“別讓你爸知道，他知道了肯定不能輕饒你。”

“我已經發短信告訴爸爸了。”見媽媽不再批評她了，葉蓁蓁偷笑了一下，“不過爸爸怕浪費電話費，應該不會打電話來罵我吧……”

果然，如葉蓁蓁所料，葉壯志一直沒有給她打電話。回到家後，爸爸才開始說她。不過鑒於昨天的“陪護”事件，葉壯志可能覺得自己有點太過分了，所以今天一直隱隱有些捧著葉蓁蓁的意思。見妻子也幫女兒說話，葉壯志就只是象征性地教訓了她兩句，就沒再多說什麽了。

晚上，葉蓁蓁把自己打耳洞的事情分享給了她的好基友們，齊子初和陸蘭琪紛紛表示佩服她的勇敢。當然，她也說給了小阮哥哥聽。

小阮知道後，第一句話卻是問她：“疼不疼？”

葉蓁蓁對著手機笑了一下，說：“不疼，真的好神奇呢。不過今天開始得註意了，耳朵好幾天不能沾水。”

“那你要小心，不要發炎了。”

“嗯！”

先前因為葉蓁蓁要中考的緣故，兩人已經很久沒有好好聊天了。現在難得葉蓁蓁有空，兩人不知不覺中聊了一個多小時。想到什麽說什麽，就算是沒營養的話題，也不覺得尷尬。

“小阮哥哥，你會不會覺得我這麽小就打耳洞不太好啊？”

葉蓁蓁想到媽媽今天說她“不學好”的話，忍不住這樣問小阮。

“不會啊。”電話那頭，小阮認真地告訴她，“從第一次見到你開始，我就覺得你是個不一樣的女孩子。在那麽喧囂的教室裏，你還能認認真真地彈自己的琴，好像沒有一絲雜念，真的令人印象深刻。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你和別人不一樣。”

葉蓁蓁有些不好意思：“是麽……那個時候我又黑又胖來著。”

“有麽？我不記得了。”他無比真誠地，說出最動人的情話，“蓁蓁在我眼裏，一直都是最美的。”

“……”要不要這麽直接啊！

自從表白後，小阮哥哥簡直放飛自我了啊有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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