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服

“嗯, 聖誕節快樂！”學校門口不是說話的地方，兩人就沿著路燈, 在附近慢慢地走著。“我給你買了聖誕禮物, 不過有點大，今天沒帶來學校哦，等周六上課再給你。”

“謝謝！”江宇昂說著, 在距離學校兩百米左右的一棵大樹下站定。

葉蓁蓁也跟著他停下腳步，她看著眼前的這棵樹，心不在焉地想著，上次她和小阮演戲，讓姜旭光死心的時候, 就是站在這棵樹下呢。

這是一棵有故事的大樹，見證了多少少男少女青澀又真誠的心事呀。

“這是我給你準備的禮物, 希望你喜歡。”

葉蓁蓁道謝接過, 正打算放進書包裏，就聽江宇昂問她：“不打開看看麽？”

“你不介意的話。”葉蓁蓁說著，就開始拆禮物的外包裝。

盒子不大，包裝也很好拆。打開一看, 原來是一條水晶項鏈。不得不說，小江同學真的是直男審美, 項鏈五彩繽紛的, 看起來很是閃耀，不過並不是葉蓁蓁很喜歡的款式。

有點太花了。

不過葉蓁蓁看得出來，這項鏈應該“價值不菲”。起碼在他們這個大多數同學“兜比臉還幹凈”的時代, 這項鏈肯定花了江宇昂不少零用錢。

“喜歡麽？”

“嗯，謝謝你，我很喜歡！”

“蓁蓁，其實我……”

“啊，不好意思，等一下啊。”葉蓁蓁說著，從兜裏掏出震動的手機，是呂爍蘭打來的，“怎麽了？”

“你們說完了沒有？要不要帶他一起來吃飯？”

晚上聚餐的飯店就定在距離學校不遠的地方，是個不大的蒼蠅館子，不過味道很不錯。走路十分鐘左右就到了。呂爍蘭餓了，剛才看見江宇昂來，就和來接她們下晚自習的齊子初一起先去點菜。

葉蓁蓁猶豫了一下，看了江宇昂一眼。

江宇昂會意，問她：“你有事情？”

葉蓁蓁點點頭。

“那我不耽誤你，我再說幾句話就走。”

葉蓁蓁就告訴呂爍蘭，自己一會兒就過去，他們要是餓了就先吃。

兩人都說不，堅持等她來了再一起動筷。

葉蓁蓁只能說她盡快。

掛了電話，江宇昂繼續剛才的話題，“其實我有話想問你。”

“嗯？”

“有一回周六下課，我看到阮林江和萬坤來接你。”

“嗯？”

“他們兩個裏面，有人是你男朋友麽？”

“啊？”葉蓁蓁搖搖頭說：“不是啊……”

江宇昂松了口氣的樣子，說：“那就好。”

葉蓁蓁覺得他這麽說簡直犯規。

這三個字和直接表白有什麽區別麽？

“你大老遠的跑過來，就是為了問我這個啊？”

“不是的，蓁蓁……其實我……我一直都……對你很有好感。”江宇昂斷斷續續的，終於把這句埋藏在心裏許久的話說了出來。

他向來直爽，可是今天難得忸忸怩怩的樣子，看起來青澀又純情，“只是我上次問你喜歡什麽樣的男生時，你說的條件，我似乎不夠符合。”

他站直了身子，告訴她說：“我一直想等長到一米八再跟你表白的，不過現在還差兩厘米……希望你不會太介意。”

葉蓁蓁原本一臉尷尬，聽到這裏，忍不住噗嗤一笑：“那你為什麽等不及了？”

“因為我聽你說，你打算去長青讀高中。”江宇昂深吸口氣，為自己打氣。既然已經說到了這裏，就沒有中途停下來的道理，“我一想到將來很難再見到你，就忍不住了……我以前一直以為，我們會一起考上一高的。”

一高就是第一高中，L區本地的區重點，是L區的孩子們所能選擇的最好的學校。

葉蓁蓁前世也是從一高畢業的。

“哦，這樣……”聽了他的話，葉蓁蓁也變得吞吞吐吐起來，不知道該怎麽說。

這場表白，被她強行推遲了很久。

她本以為江宇昂少年心性，很快就會淡忘她。在新學校裏認識新的女生後，就會喜歡上別人。

可是他沒有。

而且這一次，看得出他是下了很大決心的，看起來出乎意料地堅定。

葉蓁蓁感受得到他的真心。

突然之間，她就特別不忍心。不忍心對他像對其他人一樣冷淡，用客氣而冰冷的言語將他拒絕。

見她不說話，江宇昂繼續說道：“蓁蓁，其實一高挺好的，以你的成績，在一高肯定遙遙領先……當然了，我知道我現在沒有權力要你留下。所以我想，如果你執意要去市區讀高中……我也可以從現在就開始準備，和你一起考長青。”

如果江宇昂分不清自己的身份，斷然要求葉蓁蓁留下，葉蓁蓁可能還會果斷一點拒絕他。

可是他說，如果她堅持要走，他也可以和她一起去……

葉蓁蓁突然覺得腦子特別大，亂成了一團麻。

她的理智無法思考，就只能順從自己的心。

她的內心深處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她不能答應。

因為……因為她和他在一起學習的時候雖然感覺很舒服，可是兩人討論學習以外的話題時，她對他並沒有怦然心動的感覺。

雖說很多人都是在以“合適”而不是“心動”為前提下走入了婚姻殿堂，可他們現在才十幾歲。葉蓁蓁覺得，能夠頂著家長、學校、老師各方面的壓力早戀，一定要有足夠的少女心來支撐這段感情。

而她對他並沒有那種感覺。

那麽現在的問題，就是怎麽說服他放棄，還能夠在最大程度上減小對他的傷害了。

“你說對我有好感，是因為什麽？”

江宇昂一怔，但很快就答道：“六年級的時候，所有人都放棄了我，任由我自暴自棄。只有你拉了我一把，把我罵醒。”

“那只是舉手之勞而已，你用不著記這麽久。”

“可是我想記得！我想一直記得你的好，我也一直在為了你而努力！”

葉蓁蓁沈默了一下，低聲說：“我跟你說過的，我暫時不想談戀愛，我想專心學習。”

“我知道的！可是……蓁蓁，咱們試一試，你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你說你喜歡學習，我們可以一起學習啊。”

他和姜旭光最大的不同就在這裏了。

如果說葉蓁蓁拒絕姜旭光，是因為他除了長得帥個子高，除此之外一無是處的話……那麽小江，小江是真的很好。學習好，人品也不錯。起碼葉蓁蓁有信心，只要她不讓他碰自己，他就一定會尊重她的選擇。

葉蓁蓁是真的有點動心了……

不是對異性的那種心動，而是在考慮江宇昂所言的可能性。

兩個人一起學習，一起互相鼓勵，聽起來似乎真的是一件挺不錯的事情呢。

要不要像他所說的，和他試一試？

反正初戀失敗了也沒什麽關系。

反正他現在表白了，他們怎麽都退不回原來的關系。

可是……

她終究還是做不到啊。

她是曾經對他心動過，可那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

現在她只把他當成朋友，一個學習道路上的夥伴，而不是喜歡的人。

她不能違背自己的心意，做他的戀人。那是對她自己、也是對江宇昂的不公平。

“我……”

葉蓁蓁剛要開口，忽聽不遠處有人叫她的名字。

“蓁蓁！”

葉蓁蓁下意識地回過頭去，不由一怔。

“小、小阮哥哥？你怎麽會在這裏？”

阮林江還沒來得及回答，隨後走過來的萬坤就說：“我翹了晚自習，拉他來陪我找蘭琪的。來的早了一會兒，就先到你們學校看看，沒想到這麽巧遇到你們。這位是江……江同學吧？”

萬坤和江宇昂一起玩過一次，不過隔得有些久了，他不是很確定對方的名字。

表白到關鍵時刻被人打岔，江宇昂其實挺郁悶的，但是良好的修養讓他忍了下來。他打起精神，笑了一下說：“是的，我叫江宇昂。”

“好久不見、好久不見！我是萬坤。”

江宇昂點點頭：“知道，我記得你。”

“蓁蓁。”

另外兩人寒暄的時候，阮林江又叫她的名字。

“嗯？”

“吃飯了麽？”

“還沒……蘭蘭和子初正在附近的小飯館等我呢。”

阮林江低眸定定地望著她，低聲問道：“可以帶我一起去麽？”

“啊？可以吧……反正大家都認識……”她想呂爍蘭他們應該很樂意讓葉蓁蓁帶他去的。

不，是肯定。

而且……他這樣子專註地看著她，簡直就是犯規啊！

她能不答應麽！

“那好，”阮林江看了眼一旁的江宇昂，又看向葉蓁蓁，用幾個人都能聽見的音量說：“要一起去麽？”

他這話說得巧妙，看似是在問葉蓁蓁，征求她這個“主人”的意見，實則不動聲色地表明了一個事實——他和葉蓁蓁是一起的。

這樣一來，江宇昂更像是被男女主人招待的客人。

如果是平時，江宇昂可能還不會怎樣。可是今天，他突然感覺特別煩躁，臉色立即就變了。

剛才面對萬坤時擠出來的笑容，從他麥色的面龐上悄然退去。江宇昂不答阮林江的話，而是看向葉蓁蓁，將她往旁邊一拉。聲音雖刻意壓低，語氣卻近乎逼問似的說：“蓁蓁，你和他到底是什麽關系？”

江宇昂雖然性情爽朗，但很少和她有肢體接觸，更別提像今天這樣動手拉她。

葉蓁蓁對此有些不快，但轉念一想，他也是在乎自己才會這樣，也算情有可原。所以她沒有計較這些細枝末節，只是回答他的問題：“算是朋友關系吧。”

“算是？”

“嗯。”

江宇昂沈默了一下，有些艱難地問：“他喜歡你吧？是不是？”

葉蓁蓁不說話。

或者說不知道怎麽說。

這個問題的答案，她不知道。

她不想自作多情，所以慣於壓抑自己的感情，就像她當年對江宇昂一樣。

哪怕因為不確定而錯過，她也沒膽子戳破這層窗戶紙。

葉蓁蓁知道這是個毛病，但她就是沒這個膽子。

想起當初……

葉蓁蓁突然想到一件事。

一個事實。

“不說小阮哥哥怎麽樣，其實……如果當初你沒有和彭雨彤走得那麽近，或許我會喜歡你也說不定。可你明明知道她和我不對付，還一直沒有在我和她之間表態……”

江宇昂一怔：“可我只是把她當成普通朋友啊！”

“可我和她是敵對的關系，你應該知道的。”葉蓁蓁苦笑了一下，說：“或許是我對另一半的要求太高了吧，我不希望那個人有任何的搖擺不定。我希望他能自覺地在我和別人之間做出選擇，而不是經我提醒。你沒有給我足夠的安全感，所以我不放心，不放心讓自己喜歡你。”

江宇昂有些急了：“蓁蓁，我會改的！我不會再理會她，只要你開心！”

葉蓁蓁搖頭：“小江，在喜歡一個人之前，你要有獨立的人格才行。我不希望依附於別人，也不希望你依附於我。你說你一直在為我努力，我很感動，可我更希望，你的努力是為了你自己。”

江宇昂楞住了。

他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嘴這麽笨過，似乎怎麽都說不過葉蓁蓁。

他向來知道她懂得很多道理，可是從未想過有一天，這些道理會用來說服他。

說服他放棄。

阮林江和萬坤站在一旁，偶爾能聽見他們的對話，卻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

小阮等不及，走過來在葉蓁蓁身後低聲提醒：“蓁蓁，齊子初他們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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