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 一分鐘，十分鐘, 又或者是更久。

“為什麽……會這樣？”看著眼前慘烈的景象, 歲歲艱難說出一句話來。

這個地方, 前一刻還熱鬧繁華, 游人絡繹不絕, 如今幾乎連一個站著的人都看不到，滿地滿地的……斷臂殘肢。似乎有僥幸存活下來的人在掙紮求救, 可是她什麽聲音都聽不到，甚至不知道之前震天的聲響，是否還在繼續。

“奚柳……”歲歲目光呆滯的擡起頭, 看向危急時刻將她護住的蒼白少年。

他們認識的時間不算長, 但是初見時，她為他擋下那七道天雷，命都幾乎搭進去了，那時候, 也沒見她哭得這麽絕望。奚柳感覺到, 一種名為心疼的情緒。他動作輕柔的摸了摸她的頭, 而後微微用力，將她摁進自己懷裏，“歲歲別怕, 有我在這裏, 沒事的。”

話是這麽說, 但是怎麽可能不怕？或者更準確的說, 歲歲現在的情緒，不只是單純的害怕，親眼看到世界頃刻之間坍塌，那麽多活生生的人，一下子就沒了……這種感覺……

“為什麽會這樣啊，奚柳？發……發生了什麽？”歲歲問，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

“爆炸。”奚柳說，“不止一處，附近，腳下，高處……多得數不清的炸彈，一瞬間被齊齊引爆。”

他說著話，微微瞇起眼掃了一眼四周，低聲道，“昨天晚上，剛來到這邊的時候，我就有一種說不上來感覺，這座城市，給我一種不安的感覺，原來是出自這裏。”

“昨晚……昨晚……”歲歲聽到他的話，下意識重覆著這個詞，眼中的迷茫一點點散去，名為希望的光浮了上來。

“對，昨晚，昨晚！”

“我可以救他們的，哥哥，麗麗，方老師……這裏的所有人，我都可以救！”她呢喃道。

她習慣了每天睡覺前會進行存檔，昨天雖然發生了意外，但她依舊存檔了。只要讀檔回去，提前將濱河公園有炸彈的事告訴警方，就不會有現在的毀滅性災難！

奚柳不知道她內心的想法，只以為她是接受不了眼前慘烈的真相，他一邊輕輕拍著她的背，一邊低聲說道，“歲歲，不要亂想太多，你不是救世主，救不了所有人。歲歲，你看著我，我可以幫你，雖然救不了所有人，但是幾個還是沒問題的，只要現在還活著的，哪怕只剩下一口氣，我也能救過來。”

“歲歲，告訴我，你想救的人。”

歲歲聞言，擡頭看向奚柳，與他對視了幾秒後，覆又垂下眼眸，雙手卻是輕輕穿過他腰側，在背後交匯，“奚柳，謝謝你，但是……不用了。”

下一刻，時光回溯。

……

眼皮仿佛有千金重，歲歲費了很大的勁，才艱難撐開一條縫。

奚柳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歲歲，怎麽了？是做噩夢了嗎？”

歲歲一時沒顧上回答他的話，匆匆下了床，赤著腳走到陽臺，推開落地玻璃門，從三十二樓看去，城市的夜景盡收眼底，閃爍的霓虹燈，車水馬龍的街道……一座繁華而美麗的城市，或許有些喧囂，但它是活著的，而不是被鮮血所浸染的廢墟。

她回來了，回到災難發生之前，一切都還來得及。

“歲歲，你怎麽了？”奚柳來到她旁邊，側著頭打量她，眼神關切。

“沒……我沒事……”歲歲回過神來，下意識搖了搖頭。略微停頓了一秒，又繼續道，“我去打個電話。”

說完轉身回了屋裏，拿起放在床頭的手機，解鎖後翻出方明遠的電話，直接撥了過去。

‘嘟嘟’兩聲響，電話被接了起來。

“歲歲，怎麽了？”方明遠關切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

“方老師，濱河公園，濱河公園有……”她話說了一半，忽然就停下了。不是被誰打斷，而是她自己說不下去。她因為受到強烈刺激再加上身體強烈的困腦子一直處於一種渾渾噩噩的狀態，現在終於清醒過來，意識到這個消息，根本沒辦法告訴方明遠。

濱河公園有炸彈，引爆後會將那裏整個變成廢墟，這是未來才會發生的事，而現在她身在酒店裏，今天才來到餘澤市，甚至都沒去過濱河公園，根本無從解釋自己怎麽會知道炸彈的事。

方明遠是很喜歡很喜歡她沒錯，但是他不是傻子，有自己的原則。退一萬步來說，他就算不用證據也相信她說的話，但是濱河公園那麽多的炸彈，一兩個人根本解決不了，勢必要動用警方的力量，這樣一來作為消息提供者的她，就會進入到警方視線之中……

會被懷疑的。

“歲歲，你還好嗎？”方明遠喊她的名字，大概是因為她突然不說話，還沈默這麽久，他的聲音帶了一絲急切。

歲歲的思緒被拉了回來，“我在，沒事，方老師……”思考了幾秒，她接著說道，“我……我就是做了一個噩夢，一個人有點害怕，就給你打了電話……抱歉，這麽晚打擾你了方老師……”

方明遠那邊又問了幾句，確定她是真的沒問題後，柔聲安慰過她，道了晚安，這才掛了電話。

“歲歲，我能感覺到，你有事。”跟方明遠打電話的時間裏，奚柳也從外面進到了屋裏，就坐在床邊上，看著歲歲。

“告訴我，我來替你解決。”他說，伸手拉了歲歲的手，讓她坐了下來，“你知道我身份的，在我面前，不需要有任何顧忌。無論什麽事，你都可以跟我說的，歲歲。”

奚柳是妖怪，是這個世界上的異類，這是一個大得不能再大的秘密。在這個前提下，就像他說的那樣，人類的事，根本算不了什麽。歲歲哪怕是殺人放火了，對他來說，都只是小事一件……

但問題是，她所需要做的事，不能用常理來看待。

……不，不能這麽想，冷靜，歲歲你要冷靜！冷靜下來，思考接下來該怎麽做！

歲歲深吸一口氣，努力梳理自己繁雜的思緒。

方明遠那邊暫時不用去考慮，但是只靠她自己，一時之間也是辦不到的。思來想去，唯一能幫上忙的，似乎就只剩下奚柳了。

歲歲側頭看向他，認真想了一會兒後，嘗試著對他開口，“奚柳，我……我做了一個夢，夢到震天的聲響，伴隨著尖叫與哭喊聲，世界在我眼前崩塌……我還記得事情發生的地方，就在濱河公園，那邊有炸彈。……我知道這是個夢，但是，太真實了，我心裏很不安……”

“奚柳，你能不能……陪我去看看？”歲歲下意識握緊了手，被套都被抓皺了。

“好。”奚柳沒問什麽，也幾乎沒有猶豫，直接就答應了。

他可以因為歲歲一個電話就從寧蕪連夜趕來，也能因為一個夢陪她出門一趟。其實無論是猜測也好，夢境也罷，不需要任何理由，只要她開口，他就不會拒絕。

……

兩人到了濱河公園，時間已經過了十二點。公園裏雖然還亮著燈，但幾乎看不到什麽人了，冷冷清清的，跟白天完全是兩個樣子。

歲歲四下看了一圈，完全看不出什麽異常。這是很正常的，她畢竟只是普通人一個，要是能讓她一下子就找到了，才有鬼。她停下腳步，嘗試著回憶之前的事，想要從記憶中尋找到有用的信息。

這時候，奚柳突然開口，“還真有炸彈，而且很多，到處都是。”

歲歲聞言一楞，繼而反應過來，奚柳是妖怪，比她這個普通人厲害不知道多少倍，肯定能找到炸彈的位置。

“奚柳，奚柳，你能把它們全部都找到嗎？”歲歲急切的問。

“能啊。”奚柳點頭。

“那……那能拆掉嗎？”歲歲又問。

奚柳遲疑了兩秒，語氣不太確定的回覆，“不好說，我以前也沒拆過這東西，要試過才知道。”

歲歲聞言，沈默了。

如果是其他事，試試沒關系，但是這個……一旦出了差錯，將會導致可怕的後果。

“歲歲？”奚柳叫她。

歲歲回過神來，與奚柳對視幾秒，而後視線轉而看向四周。反反覆覆幾次後，她咬了咬牙，開口問道，“奚柳，你能不能，拆一個試試，假如錯了，就控制住不讓它不爆炸？”

“可以。”奚柳點頭。

“那拜托你試試！”

奚柳帶著歲歲找了最近的炸彈，動手之前，他跟歲歲打了聲招呼，“我開始了。”

歲歲一邊盯著他的動作，一邊選定了最近的存檔，如果出了什麽意外，她就直接讀檔！

奚柳開始拆炸彈了，拆掉了表層偽裝後，露出真實面目……

“轟隆——”毫無預兆的，震天的聲響從四面八方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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