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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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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正值春暖花開時。

地處偏南的秀水村早早的開始了春耕, 到了這會兒,多半活計已經進入了收尾階段。有些家裏壯勞力多的人家, 更是在前兩天就徹底忙完了。當然,特例還是有的,像老朱家這樣, 壯勞力雖多,可地也比一般人家要多的, 哪怕緊趕慢趕的, 大概還得再幹個兩天。

朱母老早就盤算好了,剩下的活計壓根就不牢她費心, 擺小食攤兒所需要的全部東西早已備齊,只等著明個兒一早就出攤賺錢。

說真的, 哪怕朱母很清楚對於莊戶人家而言, 地裏的收成才是最為重要的, 可在經歷過賺快錢後, 饒是她都有些按捺不住想出攤的心思。盤算著,反正家裏的壯勞力多,完全可以種地出攤兩不誤的, 她索性就由著自己了。想想那鯛魚燒,味道反而在其次, 模樣實在是太討喜了。他們這一帶因為臨水的緣故,魚被賦予了不少美好的寓意, 想也知道這玩意兒一露面, 必是格外受歡迎的。當然, 滋味也很重要的,不過那就要看二兒媳婦的了,想想她那手藝,應當是不成問題的。

正美滋滋的想著今後的事情,朱母忽的聽到一陣熟悉的喊叫聲,下意識的擡頭往發聲處望去,只一眼她的好心情就被破壞殆盡了。

她才誇了二兒媳婦呢!

瞧瞧!!

遠處奔來一人,速度極快不說,還一面跑著一面大聲呼救,不是她那糟心的二兒媳婦又是誰呢?

“娘啊娘啊!救救命……娘!!救命啊啊啊啊!”

假如說南方女子弱柳扶風,那麽眼前一坨只能是狂風驟雨。哪怕平心而論,寧氏那長相挺不錯的,可配上她那臺風過境般的狂奔姿態,保準兒沒人會在乎她長啥樣兒。

朱母煩死了,丟下手頭的活兒,插著腰怒罵道:“你又咋了?才安生了兩天,咋又……行了,沒人追你,停下來!”本以為是寧氏搞事溫氏又在收拾她了,可仔細一看,根本就只有寧氏一人撒丫子狂奔在田埂上,“咋了,說!”

寧氏就跟個老風箱一樣呼啦啦的喘著氣,好半晌才半翻著白眼的道:“救、救命……大嫂大嫂她要打死豬毛……救救豬毛!”

“她沒追上來!……啥?豬毛?”

“快!快去救救豬毛,大嫂要把豬毛打死了!快啊!快去啊!娘你再慢點兒,豬毛就……”寧氏快嚇哭了,好在朱母雖未反應過來,隔得不遠的大郎聽到了,也顧不得細問情況,趕緊跳上田埂,往家裏奔去。

不多會兒,朱母等人也回過神來,急急的往家裏趕。

……

王香芹覺得自己可能是個假的農村人,她上輩子是從小在農村長大的,也常見到小夥伴們因為各種淘氣被父母收拾的,事實上她也挨過罵,誰還不是從熊孩子過來的?可打孩子也得有個分寸吧?在聽到那陣淒厲的慘叫聲後,她跟三嫂一起沖到了大嫂房門口,親眼目睹了一幕幾乎同大義滅親沒啥兩樣的殘暴畫面。

大嫂溫氏發瘋似的先給了豬毛啪啪兩巴掌,又將豬毛提起來,沖著他那屁股蛋子就是劈裏啪啦一頓狠抽。偏因為最近幾日天氣轉暖,豬毛身上的衣服比冬日裏少了很多,哪怕離了有幾步路,都能清晰的聽到巴掌拍在肉上的啪啪聲。

豬毛一開始都嚇傻了,及至疼了起來,才哇的一聲哭出來,邊哭邊嚎,那聲兒起碼也能傳出個幾裏地。

王香芹和三嫂先懵了一下,隨後趕緊進屋拉人。可溫氏也是打小幹活的,平常勁兒就不小,氣狠了簡直就是大力女金剛。妯娌倆一齊拉人,楞是沒能將母子倆分開,當然,主要也是不敢太用力,怕傷到孩子。

幸好,過不了多久救兵就趕到了。

大郎先進了門,制住了溫氏後,王香芹趁機將豬毛抱出了屋外,差不多這時候,朱母也趕到了,還有跑得一頭汗的二嫂寧氏。

豬毛哭得嗷嗷叫喚,被王香芹放到地上時,立馬撲到了朱母懷裏:“奶!奶!哇嗚嗚嗚!奶啊,我娘要打死我!奶!”

一陣兵荒馬亂後,朱母抱著大孫子,惡狠狠的瞪著溫氏。

溫氏是被大郎從屋裏拽出來的,這會兒哭得比豬毛還要大聲,發髻淩亂不說,身上的衣服也沾了不少東西,看著分外慘烈。

朱母見她哭得都說不出話來,就看向其他幾個兒媳婦。

“娘,我什麽都不知道,就看到大嫂在打豬毛,我一害怕就沖出去找你了。”

“我坐在屋檐底下縫衣服,就聽到大嫂在屋裏叫了聲兒,然後四弟妹也過來了,我和她一起進屋攔下了大嫂,可怎麽也攔不住。”

“……三嫂說得對。”王香芹覺得自己好像沒啥可以補充的,事實上她到這會兒還是懵的。

朱母見其他人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問懷裏已經漸漸止了哭聲的豬毛。可豬毛被嚇得不輕,只知道反反覆覆的說他娘打他,再不就是說屁股疼。他面上的兩巴掌其實還好,就是臉頰微紅,屁股蛋子就受罪了,回頭一準兒得腫起來。

最終,還是哭得不行的溫氏自個兒說了緣由。

雞飛蛋打!

確切的說,是溫氏想盡一切辦法弄來的五十枚受精雞蛋,全碎了。據她所說,她本來就跟前頭幾天一樣,例行在屋裏給雞蛋翻面,就聽到豬毛在外頭嗷嗷叫喚,她想出來問問咋了,結果卻跟豬毛撞了個滿懷。本來嘛,撞個滿懷最多也就是坐個屁股墩兒,問題不大的,可誰叫那會兒溫氏剛好站在雞蛋前頭。被豬毛狠狠的一撞,她整個人仰面摔倒在了雞蛋上,壓碎了不少雞蛋,剩下沒被壓到的也被撞飛了出去。

五十枚雞蛋啊,就這樣全部碎了,無一幸存。

溫氏當時就瘋了。

哪怕這會兒她稍稍冷靜了點兒,一想到方才那慘烈的一幕,她再一次忍不住嚎啕大哭,邊哭邊拿手拍地,絕望到恨不得以頭搶地。

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後,在場的人皆一陣沈默。

溫氏這是流年不利吧?

其他人都沒立刻開口,豬毛也因為溫氏那高亢尖銳的哭聲被嚇得一個勁兒往朱母懷裏縮,唯獨二嫂寧氏小聲逼逼了一句:“不就是幾個雞蛋嗎?至於把孩子往死裏打嗎?”

朱母瞪她一眼:“你給我閉嘴,幹你的活兒去!”

寧氏縮了下腦袋,麻溜兒的竄進了竈屋裏。

見最愛逼逼的兒媳閃人了,朱母又看向其他倆人,三嫂秒懂,抄起她的針線籮筐就往屋裏走,王香芹也借口去看豬崽子,往隔壁去了。

沒一會兒,就有小孩兒在外面喊她,王香芹出來一看,是個小孩子,問他咋了,才知道前幾日她有心找人來幫著打豬草一事,被二嫂嚷嚷出去了。問了那孩子是老朱家長房的,一起玩的還有很多,她就說了收購豬草的價格,還交代了要盡可能選嫩的,新鮮的。

目送那孩子離開後,王香芹繼續收拾豬舍內外。

外頭倒是沒啥,最多也就是空地上略有些不大平整,她倒是有心給弄平坦些,可盤算著回頭說不定還要多蓋些豬舍,索性歇了這份心,只每日過來拿大笤帚掃一遍,看著幹凈清爽了自個兒的心情也能跟著好。

裏頭那就講究多了,早先她是沒想到自己會一口氣買那麽多小豬崽,還想著初期能夠偷一把懶。這要是依著原先的計劃,就養五只小豬崽的話,一間豬舍就夠了。可眼下,五只變成了三十只,她根據各個豬崽的身體數據,分別安排到了七間豬舍裏,正好前頭跟六郎學會了寫數字,就拿了紙寫好後,糊在了相對應的豬舍外。

豬舍其實可以分為密閉式和敞開式的。他們秀水村的豬舍多半都是敞開式的,朱母原先在後院就搭了個極為簡易的豬圈,弄了個茅草頂,通風換氣倒是不愁了,就是完全不保暖。好在,朱母也不擔心這個問題,她每年開春後才捉豬崽,在隆冬來臨之前就賣了,價格上可能會吃點兒虧,倒也省心省力。

可王香芹不成,她想做的是長久買賣,因此打從一開始就弄了個封閉式的豬舍,有墻有門窗有屋頂,用朱母的話來說,比窮人家住的屋子都不差了。

早先,在豬崽子入住之前,四郎就將豬舍裏裏外外都打掃了個幹凈。可豬崽子們入住後,需要的可不僅僅是幹凈。

系統能幫她進行溫濕度的調節,但衛生工作還需要她自己處理,倒是可以在清掃幹凈以後,進行深度消毒,以預防幼豬生病。

因此,王香芹每日都需要徹底清理豬舍,可以說在飼養豬崽子的階段,最為重要的除了保暖之外,就是這衛生消毒了。還好,對她來說,這些都是幹慣了的活兒,哪怕她上輩子事業做大後就不太管這些瑣碎的事情了,可重新撿起來後,居然還有一種懷舊感。

唯一麻煩的是,上輩子的豬舍裏到處都有高壓水槍,可眼下別說這麽方便的東西了,她就是想要喝水,都得去河邊或者水井。盡管四郎每日裏幫她挑了水過來,可仍舊是不方便,她琢磨著,要麽回頭買兩口大水缸擺在外頭,要麽就幹脆打口水井。

忙活了好一陣子,王香芹瞅著快晌午了,這才匆匆洗了手鎖了門,轉身回了家裏。

其實,幹了這半天活兒,她都忘了早先發生的事情。說白了,這年頭父母打孩子都不算什麽稀罕事兒,再說豬毛只是哭得慘烈,大嫂也沒真的把他打出個好歹來。

萬萬沒想到,她才剛走到院壩上,就看到溫氏立在堂屋門口的檐下,充滿恨意的盯著竈屋方向。而二嫂寧氏則躲在竈屋門後,只露了半個身子,嚷嚷著說不關她的事兒。

“咋就不關你的事兒?豬毛剛才說了,是你不給他吃的,他才沖到屋裏找我的。就是你!都是你的錯!你賠我雞蛋!賠我雞崽子!!”

寧氏不樂意了:“誰不給他吃的了?你問問豬毛,今個兒上午他吃了多少個鯛魚燒?紅豆味的兩個,豆沙餡兒的兩個,蛋黃餡兒的一個,還有個我試驗的板栗餡兒的!他一上午就躲在竈屋裏吃吃吃,吃了好多個,一直吃不停。我這不是怕他吃多了撐著嗎?再說這不是離午飯也沒多久了嗎?我、我就給他拿走了……”

“不然,回頭他要是真的吃撐了,吃出毛病了,你還不打死我啊?”

這番辯解當真是有理有據,就連當事人豬毛聽著都沒辦法反駁,他隱隱是覺得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兒,可……

“豬毛你說,是這樣嗎?”朱母問大孫子。

“吃……我吃著呢,二嬸嬸搶走了我的魚燒。”豬毛委屈的揉了揉眼睛。

溫氏氣道:“她打你了沒?她罵你了沒?豬毛你說,娘給你做主!”

豬毛驚悚的看了他娘一眼,又瞅了瞅一臉慫樣兒的二嬸,果斷的搖頭:“二嬸嬸搶了我的魚燒,娘打了我,娘罵了我……娘老兇老兇的,我屁股疼。”

“我問你她打你罵你了沒?”溫氏沖著豬毛就是一通怒吼,豬毛被嚇得瑟瑟發抖,本能的狂搖頭。

眼見連兒子都不站在自己這邊,溫氏氣過了頭,又開始撒潑:“我不管!反正得叫她賠我的雞蛋、我的雞崽子!她不是發財了嗎?她有的是錢,叫她賠我!要不是她,我的雞蛋……我的蛋啊啊啊啊啊啊!”

溫氏想著之前寧氏為了平息事端,主動拿錢出來買酒買肉,她覺得要個賠償也容易,畢竟真要算起來,雞蛋確實不算貴。可她沒想到的是,這次寧氏說什麽都不幹,就連朱母都不站在她這邊。

哭也哭了,鬧也鬧了,一想到這麽多雞蛋都碎了,自己的發財夢也跟著碎了,溫氏整個人都不好了。

連衣服都沒換,她直接回屋躺下了,只覺得頭疼胸悶哪哪兒都難受得慌。大郎喊她吃飯也不去,豬毛倒是恢覆得快,到底還是個孩子,吃過午飯就跟著竈臺跑出去玩了。眼見家裏人都各忙各的去了,溫氏從窗戶裏看到了一切,氣得眼淚直流,恨恨的拿手捶床沿。

不多會兒,朱母冷著臉推開了溫氏那屋的房門:“我可以借錢給你養雞,不過得算利錢,就按著縣城錢莊的算法。還有,我答應給你出本錢,你就不準再瞎折騰。聽明白了嗎?”

溫氏猛的從床上起身,一個勁兒的點頭答應:“好好,我都聽娘的。”

對溫氏來說,這才是峰回路轉,至於算利錢,她也沒辦法了,生怕自己貪心太過,惹得朱母不快,這事兒又給黃了。而朱母也同樣很無奈,她算是看出來了,溫氏鐵了心想幹私活賺錢,真要死掐著不讓她幹,她能讓家裏所有人都不痛快。

……

沒兩日,老朱家的小食攤兒再度開張了,而溫氏也想方設法的買了五十只雞崽子。她倒是還想買受精雞蛋,可鄉下地頭要雞蛋都得提前說的,一時半會兒真的弄不到這麽多。再一個,她現在對雞蛋有了很深的心理陰影,反正朱母已經答應出本錢了,索性就多借了點兒,想著等雞養大了開始生蛋後,還錢也更容易點兒。

與此同時,三嫂給全家人做的春衫也都完成了,只是眼下這時候,少有人會買繡花荷包,鞋墊子倒是有人買,價格卻實在是低得很。她思來想去也不知道該從何下手,回了一趟娘家後,仿佛下定了決心一般,袖著東西去豬舍那頭尋上了王香芹。

“四弟妹,我知道你聰明,就想托你幫我拿個主意。你看,像我這樣的繡活兒,能賺錢嗎?”

王香芹剛打掃完豬舍,本來想伸手接過三嫂手裏的東西,聽得這話後,反而不敢接了,只喚她展開來瞧瞧。待三嫂展開之後,她才愕然發現,竟是一副精致的祥瑞繡紋圖。

哪怕王香芹上輩子只繡過十字繡,可她看過的好東西卻不少,這繡工怎麽說都該是上乘的,哪怕古代繡娘手藝好,就三嫂這手藝起碼在這十裏八鄉絕對是數一數二的。

繡活,那是必須經過專門訓練的。哪怕古代女子人人都會縫制衣裳,可縫紉跟繡活可沒啥關系。就王香芹的記憶裏,鄉下婆娘最多也就是會在鞋面上繡朵花,像那些在她上輩子近乎絕跡的女紅繡活,在小地方壓根就不存在的。

“三嫂,這是你繡的?”王香芹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心裏卻愈發狐疑起來。

她猶記得,妯娌裏頭屬大嫂溫氏娘家的條件最好,包括她在內的剩下三人,家裏都是普普通通的。甚至二嫂和三嫂娘家可以說是很窮的,尤其是三嫂,曾經還跟她說過,嫁到老朱家後才終於不用餓肚子了。這樣的人家,居然會擁有這麽好的繡工?

三嫂收了繡圖,低著頭盤算了一陣,這才道:“我娘家的情況,四弟妹大概知道些吧?我娘是個瞎婆娘,也不是全瞎了,只是看不清五步開外的東西。那是因為她年輕忙著做繡活熬壞了眼睛,以前她是在縣城裏的富戶家裏當繡娘的,主家刻薄,見她手藝好,就逼著她天天點燈趕工。等她眼睛不行了,就將她攆了出來。我爹家貧,上了三十歲還沒娶著媳婦,經人撮合,就娶了我娘生下了我和弟弟。”

“她也不想讓我幹這個,只是見我天賦好,就教了我一手。可就算這樣,我娘還是不願意我走上她的老路,哪怕當繡娘賺錢不少,她也不讓我去。教我這個,也是擔心有朝一日吃不上飯了,有門手藝傍身,總歸餓不死。她還叫我瞞著,只說比一般人做得好點兒就成,縫個衣服又不會怎樣的。可我……”

“你們都在掙錢,連大嫂都養上雞崽子了,就我啥也沒有,啥都不會幹。就尋思著找你拿個主意,反正我娘是被主家害成那樣的,我小心點兒,只白日裏做活,天黑了就歇工,不會有啥問題的。”

“四弟妹,你說呢?”

三嫂一臉期待的望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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