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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合,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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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兒子是可愛的,可做功課的兒子,就像是頭上頂角的小惡魔,想到這些,裴寶淑不免無奈,她已經下了車,正在翹首等著兒子班級的隊伍過來,學校規定了一個家長等候區,學生們會排著隊過來,到時家長再各自領走孩子即可。

“媽媽!”餘澤一一看到媽媽,就忍不住蹦蹦跳跳起來,雖然和爺爺奶奶在一起也很開心,可是一個禮拜沒有見媽媽,他真的特別特別地想媽媽。

畢竟現在的他,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他和爺爺約好了,要像個男子漢一樣保護媽媽呢!他不在,媽媽肯定特別孤單,沒準還會偷偷掉眼淚呢!

當然,他的這些話是憋在心裏頭自個兒想的,若是坦誠出來,沒準就會受到巨大的打擊,因為他敬愛的外公和媽媽會溫柔地告訴他,這幾天不在,兩個人安安穩穩地享受了血壓不高的溫馨時光,一個備課,一個在房間裏不知道寫什麽,雖然偶爾會想念他在時家裏的熱鬧,可難得的安靜也很不錯。

“不要蹦蹦跳跳的,等等摔了怎麽辦。”裴寶淑一見著餘澤一就笑了,她伸出手拉住了對方的手,牽著他往車的方向去,然後耐心地聽著兒子絮絮叨叨地說起學校裏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

“今天老師要我們選了值日班長,我也選了,還上臺演講呢,每周四的時候,我要上去拿小本本管理同學的。”

“這麽厲害啊?等等給你外公說,他肯定要誇你的。”

“還有呢!我還幫老師去搬了作業,老師誇了我好幾回!”期待表揚的小模樣都在餘澤一的臉上一覽無遺了。

裴寶淑表現得很浮誇,不過餘澤一恰恰最吃這麽一套:“我們澤一現在可真是小男子漢了,樂於助人,真是好樣的。”

已經到了車,餘澤一乖乖地爬到了後座,坐在了兒童座椅上,哼哼唧唧地,像個小豬崽。

“怎麽了,怎麽了?”裴寶淑從後視鏡看了兒子一眼,只覺得好笑,成天還說自己是小男子漢呢,可勁撒嬌起來,可不比別的小女生差。

“媽媽,我有個禮物要送給你。”餘澤一眨著眼,身子一扭一扭地,手藏在後頭,“你快猜猜,我要送你什麽。”

裴寶淑扶額,她就不告訴兒子此時的他就像是市場裏被繩子綁著在努力掙紮的小魚:“會是什麽呢?難道是一百分的考卷?”她看著兒子搖了搖頭以後繼續往下猜,“或者是……小紅花對不對?”有了孩子後,好像大多做母親的,都會被迫激發出戲精本能,還是浮誇風,拿出去會被人說這演技堪稱毀容式的那種。

“媽媽猜的都不對。”餘澤一沒生氣,小心翼翼地從身後掏出了他仔細保護好的禮物,是一朵紅色紙張折的玫瑰,今天下午活動課,老師和他們和他們互動的時候教的,他手意外地巧,追問了老師好多回,眼巴巴地看著,便這麽跟著疊出來了,當然,細節上還是有些粗糙,“當當當,我下午和老師學的,這個是玫瑰花,送給媽媽,我愛你!”

“哇,真漂亮。”裴寶淑立刻仔細地接了過來,小心地抓住了下頭用紙卷起來做的花柄,上頭還貼著兩個邊緣有些粗糙的綠葉,能看出來剪得太大的雙面膠小小的露出來了一截,“謝謝澤一,媽媽特別喜歡!”

她小心翼翼地把鮮花別在了車上:“這樣媽媽就能每天看到澤一送給我的禮物了!”

餘澤一看著媽媽小心對待自己送的花也挺開心,小腿一踢一踢的:“對了媽媽,那外公最近有沒有送你花啊!”他藏好了自己的小心思,裝作並不在意地提出問題。

“嗯?有啊,早上你外公還給我送了幾支繡球花呢。”裴寶淑發動了汽車,準備往家裏去,時間正好,不會讓爸爸等太久。

“是這樣啊……”餘澤一忽然低落,小拳頭握緊,果然,趁他不在的時候,外公偷跑了!

這段時間來,幾乎每天,裴鬧春都會和孫子分開給裴寶淑準備點小禮物或是小驚喜,倒不用花多少時間和金錢,有時是一張滿分的考卷、有時早餐時的一盤她小時候最喜歡吃的包子、有時是花、有時是畫著大大愛心的小卡片……

裴鬧春堅持的,便是每周到當地的一個批發花卉園那去買一次花,一次買個一周的分量,加上路費,統共花不到五十,這些花一般都在被整理枝葉後插到了家裏的花瓶裏,或是悄悄地放到了裴寶淑的床頭,或是要她帶到學校裏放在辦公桌裝飾,每回看見,都要裴寶淑心情很好。

餘澤一心裏,也隱隱地生出了點和外公互別苗頭的想法——事實上他著實是很委屈的,外公自己去買花,從來不帶他,還不讓他動陽臺的小花,根本就是吃醋媽媽更疼他嘛!他便開始了自己的漫漫手作之旅,有時是在給媽媽寫賀卡的最下面畫一朵花,有時是找些包書皮剩餘的包裝紙,剪出一朵朵小花黏在一起,今天他還學會了新技能,折紙版玫瑰花,總之外公用真花,那他就用心意取勝。

也正因為家裏這兩人的努力,裴寶淑幾乎每天,都能從早笑到晚——當然,幫澤一看作業時除外,笑口常開的她,看上去竟是比從前要年輕了許多,絲毫看不出是個剛受了老公出軌被迫離異打擊的女人。

……

“外公,外公,你想我沒有!”餘澤一也算是口嫌體正直,嘴上一直碎碎念著外公的壞話,可還沒到家,腳步便越來越快,蹦蹦跳跳地拿著從媽媽那要來的鑰匙,開了門便沖了進去。

“喲,我們澤一回來了。”裴鬧春穿著一身粉色碎花小圍裙,正從廚房探頭出來,一看到孫子來了便也喜笑顏開,張開手,然後一把把這小子抱了起來,“嗯,外公稱稱……重了,在你爺爺家吃了可多好東西了吧?”

“哪有!沒有重!”餘澤一努力吸氣,試圖收回自己好像確實有了一丁點的小肚子,他還不懂,單靠這麽吸氣是無法減輕自己重量的道理,“我才沒有吃什麽呢!”

“好好好,你沒有。”裴鬧春抱起餘澤一來很輕松,故意加速沖到了廚房裏,忽然在高空中加速的興奮感,要餘澤一忍不住激動地叫了起來,“來看看外公給你們做了什麽大餐!”

裴寶淑在外頭看著,笑著搖了搖頭,她最擔心的,便是在和丈夫離婚後,餘澤一的人生中缺失了父親的角色要如何補足,可父親的存在要她很是安心,無論是在出去旅游時,還是回家之後,父親都像是一座偉岸的山,要人能依靠。

“哇,有我最喜歡的糖醋排骨呢,外公你真好!”廚房裏頭正是一片熱鬧,餘澤一早就忘了剛剛他在心裏發下的要和外公冷戰一小時的諾言,親昵地貼著外公的臉蹭來蹭去。

“好了好了,爸,澤一,該來吃飯了!”裴寶淑笑著進去,開始幫忙打飯,她的一聲令下,要裴鬧春迅速地放下了餘澤一,也開始端菜、端湯起來。

餘澤一能幹的不多,不過還是能負責碗筷的,他殷勤地跑前跑後,把碗筷放好,然後乖乖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等著飯菜。

裴寶淑也已經落座,他們家的習慣是除非有人不能來,要不都是一家子坐齊了才開飯,她看父親老不來,忍不住開口:“爸,你怎麽還不來吃?在幹嘛呢?”她很奇怪。

“打湯的勺子呢?”裴鬧春迷茫著臉,正在廚房裏打轉,“我記得我剛剛就放在這裏來著!”

“外公,勺子在這呢!”餘澤一眼神最尖,他一下找到了失蹤的勺子,正放在湯鍋裏,“剛剛你端湯過來的時候,湯勺就在裏面了!”

裴鬧春這才走出來,看見那勺子松了口氣:“我說呢,找半天沒找著!”他拍了拍自己的腦門,“我這腦子,丟三落四的,連這都記不得了,人老了,不中用了……”

“說什麽老呢!”裴寶淑聽著刺耳又難受,拉著父親落座,“你這才六十出頭的人,剛退休呢,現在政府都還經常號召著要延遲退休呢!你忘了,就那李老師你的同事,到現在還在家裏開小飯桌呢!怎麽會老呢!”

事實上人當然是會老的,以往父親看上一晚上的文章都不會疲累,現在每看一會,就得擡高老花眼鏡,滴點眼藥水,揉揉眼睛,兩鬢的頭發也開始有些發灰、發白了。

“六十了,也得服老。”裴鬧春嘆了口氣,“這老胳膊老腿的不說,就這腦子,也不好用了。”他低頭喝著湯。

“丟三落四是很正常的,你看看我?”裴寶淑指著自己,“我今天早上在上課的時候,忽然想起來自己手機不見了,要不是上課立刻開始找了,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課,我收著課本,手往兜裏一摸,這才發現我的手機就在兜裏,所以你看,我不也忘嗎?這哪有說什麽老不老的!”

“嗯。”他看上去依舊很低落。

“外公吃點肉。”餘澤一看出來外公心情不好,往他碗裏迅速地夾了塊肉,“多吃肉身體就好了。”

裴寶淑低著頭,筷子撥弄著飯,卻一下都沒夾起來:“還有這人老了,器官肯定多少會退化,要不我們不都是神仙了?這很正常……”

她沒註意到,自己翻來覆去地說了好多回“很正常”,一方面,她心裏明白,這一切是正常的表現,可另一方面,她的心裏又格外痛苦,這種正常的表現,往往意味著你愛的人在變老,在靠近死神的路上。

“沒事,吃飯,吃飯。”裴鬧春擠出笑,這一家子,又很快恢覆成了平常那樣,熱熱鬧鬧地吃飯,然後熱熱鬧鬧地聚在一起,幹起了各自的事情,熟悉的作業交響曲也在家中準點響起,至於結束是何時,那就要看餘澤一的努力了。

今天晚上,裴鬧春提前回到了房間,他靜靜地關了燈躺上床,開始呼喚那個也許並不會回覆的009,他的神情有些恍惚,三個月的時間,已經差不多到了,今天在忘記湯勺在哪的時候,他立刻心裏一咯噔,很是恐慌,這和女兒舉的例子其實挺相似,只是他總覺得,代表著某種信號。

[009,你在嗎?這個世界,我會和原身一樣,忘記一切嗎?包括系統,包括我自己,包括原身的回憶?]

他等了很久,以為不會有回音,009卻忽然出現:[會,但是為了避免宿主過度陷入劇情,且出於人身考慮,病情不會發展到嚴重不能自理的程度,每天會提供約一個小時的蘇醒時間,讓宿主恢覆清醒的意識。]

裴鬧春聽懂了009的意思,系統對這個世界,進行了某種程度上的修飾,他的病情,是不會像原身那樣嚴重,甚至連生活都不能自理,可是遺忘……遺忘真的很可怕,裴鬧春只要想到,也許某一天,他會忘了自己是那個未來人裴鬧春就覺得有些瑟縮,這倒不是他膽小,只是人類在面對“抹殺自我”時,與生俱來的畏懼感。

[在未來,還有類似阿爾茲海默癥這樣的疾病嗎?]裴鬧春不禁疑惑,他非醫學專業畢業,對這些疾病並不算特別了解。

[很遺憾的告訴你,有。]009的機械音不知為何變得縹緲起來,[人類,作為智慧生物,身體中的奧秘超乎所有人的想象,永遠在試圖解決難題,可永遠也有新的難題出現,就如人類沒法永生一樣,哪怕試圖將他們克隆覆制,那也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人了。]

它的聲音聽起來很低落:[我有位前輩告訴過我,我們這樣的智能生命,某種意義上是永生的,可人類不是,無論再努力,壽命一定是有限度的。]

[好的,我明白了。]裴鬧春突然挺遺憾,自己當初沒有選修醫學,畢竟未來治病有一半已經全靠智能診斷,一般人哪怕半點生活常識都沒有,也能在智能機器人的照顧下活得很好,[所以我必須接受遺忘嗎?]

[是的,即使是在未來,你也有可能會出現類似的病癥。]009說話的腔調忽然變得感性,[人類之所以像是奇跡,便是因為難以覆制,生命有且只有一次,後悔的事情不能再重來,丟失的記憶也很難再被找回。]

[好的,謝謝你的解答。]

[沒事,今天是免費咨詢:)]009在最後還開試著開了個玩笑,可裴鬧春卻笑不出來,他好像聽懂了009的意思,卻又好像沒有聽懂。

“遺忘,也有可能是必然嗎?”他伸出手,在空中一握,什麽都沒有抓到,松開手也是如此,空空如也。

關上的燈重新被打開,裴鬧春披著外套坐到了書桌前,打開了本子,開始奮筆疾書些什麽,既然一切很快就要開始,那不如早做準備。

……

“好了好了,你個小懶蟲,都多大的人了,怎麽還因為賴床被我抓起來鬧脾氣啊。”裴寶淑無奈地搖了搖頭,伸出手掐了掐兒子的臉蛋,餘澤一今天早上像個毛毛蟲一樣,在床上鉆來鉆去,死活就是不肯起來,最後她沒辦法,只能把被子一掀,強行把人給挖了起來,現下這孩子啊,正在鬧脾氣呢。

餘澤一滿臉怨念:“明明是媽媽你自己起早了,我還可以再睡五分鐘的!”他房間有鬧鐘,他才不是故意賴床呢,而是想要多睡幾分鐘,媽媽才不懂這幾分鐘是最幸福的了。

“好,我給你道歉,對不起,不過咱們早起才是對的,你看外公比我們起早了那麽多,還準備了好多好吃的呢!”她指著桌上的麥片、面包這些,“爸,你早上沒出門?”裴寶淑忽然有些疑惑,昨天早上爸爸還說,今天浩天回來了,他要到樓下去買浩天喜歡吃的水煎包呢!

“……”裴鬧春出著神,忽然回神,“沒,我想吃麥片也挺好的,就沒出去。”他單手插在兜裏,緊緊地抓著一個昨天晚上才手工做好的小本子。

裴寶淑端詳了父親片刻,又忍不住問:“你昨晚沒睡好嗎?臉怎麽有點腫?”每回爸爸只要是睡不好,臉就會立刻浮腫起來,眼睛看上去都有些凹陷,今天就是如此。

“嗯,有點失眠。”裴鬧春埋頭,暫且錯開女兒的眼神。

“那等下我們出去了,你可千萬要再睡一會,中午我盡量早點回來煮飯,你就在家裏休息好嗎?”裴寶淑擔心地交代著,人過了五十,各種毛病就來了,什麽痛風、糖尿病、高血壓……各種各樣,有的老人甚至一天吃的藥就能裝個半盒子,爸爸雖然一向身體健朗,可也不能不防。

“好,我等下就休息。”裴鬧春沒擡頭,事實上他在撒謊,等等他就打算要出去了。

裴寶淑和餘澤一都不是慢騰騰吃飯的性子,兩人如風卷殘雲,一下就把飯吃得幹幹凈凈,他們倆各自拿上背包,一個準備上班,一個準備上學。

“阿寶。”裴鬧春叫住了女兒。

“嗯?怎麽了爸?”裴寶淑站定,“是要帶點什麽嗎?中午你有什麽想吃的?”

“沒有,是這個,你帶去學校插著,配昨天的花,好看。”裴鬧春從旁邊的桌上拿出了一個小袋,裏頭放著塊花點給的蓄水海綿,上頭插著幾枝勿忘我,是紫色的,開著花,枝條纖長。

“好,我帶過去插在辦公室的桌上,肯定好看,謝謝爸。”裴寶淑笑得很甜,把花小心地端正拿好,揮了揮手,“那我帶浩天去學校了!”

裴寶淑還記得,從前學校裏組織要買婦女節花束的時候,她去過幾回,花店老板通常都會推薦在康乃馨之類的花中插入幾根滿天星、勿忘我作為點綴,才不會太單調,那時她對這花的印象是“點綴品”,可爸爸這麽一收拾,一把拿著,竟熙熙攘攘地很是可愛,吸引人。

“外公再見!”餘澤一也乖乖地和爺爺揮揮手,送花什麽的他才不嫉妒呢,昨天他送媽媽的玫瑰花現在還在車上插著呢。

“再見!”裴鬧春揮著手,看著兩人的身影一點點地消失,把門關上,他手往兜裏掏,拿出的是一本大概只有手掌大小的冊子,旁邊用圓環訂著,一頁一頁的。

頭一頁,寫的是裴鬧春的個人情況及家庭地址,下頭還寫著女兒的名字和電話號碼,配上了一句“如若走失,煩請送回,必有重謝。”這也是未雨綢繆了,萬一丟了,沒準遇到好心人,就能回家了。

第二頁,則是裴鬧春昨天晚上,根據網上能搜索得到的檢測項目,試著測試自己,並一項一項地抄寫下了情況,密密麻麻地,後頭還有自述,寫了他這幾天,是如何發現自己記憶力減退,狀況不太對勁的,希望醫生幫忙診斷,是否出現了阿爾茲海默癥。

再往後,是裴鬧春寫的自己今天的日程——說來好笑,他現在連原身記憶裏小時候吃過的一塊糖是什麽牌子都想的起來,可卻對剛發生的事情一晃眼就忘。

事實上裴寶淑並不知道,今天早上他不是起得早準備,是特地調早了鬧鐘,怕自己忘了什麽,果不其然,他一醒來,站在廚房半天,怎麽都想不起來今天要準備什麽,後來像是無頭蒼蠅般團團亂轉,看到了麥片和面包,便只能這樣簡單準備,直到現在,他還依舊想不起來,他有沒有答應過女兒要準備什麽樣式的早餐。

更別說,他特地燒好了開水,以為沒燒,又重新按了一回,恍恍惚惚,若不是打開蓋子看了一眼,沒準水燒幹了都不知道。

他穿著的是胸前有小口袋的襯衫,那兒別著一根筆,裴鬧春立刻拿起來,往後頭翻了一頁,寫了備註:燒水時記得打開看看,確認沒有燒過再燒,每天要準備什麽飯菜提前記好,不要忘記。

然後站在客廳中的他,深深地嘆了口氣,那種拼命想都想不起自己忘了什麽的感覺,真的,非常可怕,裴鬧春甚至不敢想,當真的忘記一切,忘記自我後,“我”還是“我”嗎?

不過現在也顧不得這些,他很快拿起了手機,按著日程表上要求的打起了電話,時間緊張,他想要盡量在中午前回來。

電話那頭很快接通,年紀大的人睡眠都少,一般都早起,裴鬧春的兩個妹妹,還有早上晨練的習慣,不是打太極就是扭秧歌,五點多天還蒙蒙亮就都起了。

先接到電話的是裴大妹,她正在煮著飯:“大哥,什麽事?我在家裏呢,嗯,你要我過去一趟?行,幾點?……七點半?那麽早過去幹什麽?你要看病?”她連手裏的刀子都放下了,坐在了外面客廳的椅子上頭,神情越來越嚴肅,“你是說……你覺得自己老年癡呆了?”

“好,沒事,你千萬別自己一個人出門,等我到那再說,你也別打電話了,你交代不清楚,我和二妹說。”裴大妹心急火燎地掛斷了電話,手緊緊地握著,人到了老,就要服老,對於老年病,沒準他們比小醫生知道的還多,身邊癡呆的、中風的、癱瘓的各種各樣的老人從來不少,可人就是有這麽個壞毛病,好像沒發生在自己身上,就會覺得這東西距離自己很遠。

“大姐!”裴二妹喘著氣,剛帶完舞回來,手上還帶著一堆器具,“沒事,我不忙,你說!”她喘著氣喝水,表情越來越差,最後那些東西一股腦都掉到了地板上他都沒發現。

“好,我就去!我就去!”

七點剛十分,家裏的門鈴就響起了,裴鬧春一打開門,他看到的就是眼睛紅紅的兩個妹妹,他笑了:“哎呀,哭什麽,不嚴重,怎麽就哭了呢。”

裴二妹抽噎著:“你別嚇我,年紀大了忘記事,不是很正常嗎!咱們去看醫生,你可別自己嚇唬自己!”

“好,你放心,大妹你別怕啊。”

裴大妹拿在手上的手包直接落了地,一串眼淚直接湧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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