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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父親他是大善人(十六)~(完)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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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珍, 我家孩子成績這不上不下的,不知道你們家老裴幾時有空,我帶孩子去你家讓他看看是什麽問題,行嗎?”

“我孩子今年初二, 本來我和我家老李打算咬咬牙,明年送孩子到市裏念書寄宿,可現在看來呀,縣初中也不錯, 你能叫你們家老裴幫忙問問,這明年縣裏整不整實驗班呀?”

……

縣醫院人多, 消息也靈通, 還沒等蘇秀珍打電話去問呢, 就已經有人主動積極把消息送了過來。

上夜班的人四點來接班, 早班的人是四點下班,蘇秀珍還沒換下身上的衣服, 已經被人團團包圍起來,女兒就快中考,丈夫又不在家,她特地和同事調換了班次,近來都上的早班和正常班。

“好,老裴他現在在北京呢, 等他回來就給問。”蘇秀珍也笑呵呵地,滿口答應,待到人們戀戀不舍散去後, 終於松了口氣,過了大半輩子的安逸日子,突然這麽“受歡迎”倒有點吃不消。

她換了衣服,騎上電動車就要去市場,丈夫現在賺錢多,也不像從前“過度”捐錢,家中經濟寬裕,便也時常能給女兒做點好吃的補一補,女兒也不知是中考有點壓力還是苦夏,最近胃口可著實不好,蘇秀珍是變著法的換花樣,輪著煮新菜給女兒吃。

雖然身下是一輛小電動,可騎著頗有點風馳電掣地利落感,蘇秀珍被摩托車頭盔擋住的臉,這笑意也沒停過。

從前人家誇裴鬧春,是說他是個“好人”,善良、大方、為別人著想——蘇秀珍是越聽越氣。

近來別人誇裴鬧春,是說他是個好老師,有文化,教學水平高——她聽著也與有榮焉。

蘇秀珍很快到了市場,她一路買了挺多菜,說來她也變了挺多,要是在從前啊,哪怕手上剛發了工資,她也得一分錢掰成兩半花,天天記賬,為了個幾毛能在市場上蹲到最後,打包撿便宜,而現在,雖然還是總念叨著要持家,買起東西來也不手軟,只要新鮮、質量好,哪怕價格稍高也不猶豫。

關系好的護士前兩天還說呢,她整個人容光煥發,皮膚、精神狀態都好了,蘇秀珍只是笑笑沒說話,這能不好嗎?不再下了班就吵架、不再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不再憂心丈夫何時又把家裏的錢倒騰出去做好事。

沒錢的時候,蘇秀珍哪怕看見那手上生了凍瘡,可憐巴巴的阿婆在路邊賣菜,也咬咬牙不停留,自家還得吃稀飯鹹菜呢,哪來的本事照顧別人?而有餘糧之後……

“阿婆,還剩兩個西瓜,都給我了吧。”蘇秀珍在路邊剎車,太陽還沒下山,烈日灼灼,地上熱氣蒸騰而上,一個阿婆坐在路邊,身下撲著綠色的塑料墊,上頭放著兩個西瓜,黑幹的臉都被曬得通紅。

阿婆手腳還算麻利,很快過秤裝袋,算了錢:“謝謝,謝謝。”路邊不收攤位費,可沒遮陽,曬得人天旋地轉,可這就是生活。

蘇秀珍裝好西瓜往家裏去,就連這兩個西瓜,上頭都熱乎乎的,她得早點到家冰一冰,等女兒回來了,讓女兒吃,消暑!

她輕裝出行,滿載而歸,車上裝得滿當當,好像連車速都減了下來,可還沒到小巷門口,她就遠遠地看見有輛車堵在那,下意識就皺眉,像他們這種小巷住戶,最不喜歡的就是過分霸道、隨意占道的大車,她東西買得多,撐車的力氣不太足,心裏有點郁悶,卻又不想和人吵架。

蘇秀珍糾結著將車加速湊了過去,剛打算同駕駛座的人說話,這車便挺“識趣”地發動離開,可以免去和人交涉煩惱的蘇秀珍松了口氣。

“秀珍。”

聽到人喊,蘇秀珍下意識擡頭,出現在眼前的是明明應該身處於首都的丈夫:“你怎麽回來了?”

“我不能回來嗎?”裴鬧春滿臉茫然地反問。

“可以是可以。”蘇秀珍看過會議邀請函,明明還要挺久結束,“會議提前結束了?”

裴鬧春已經走了過來,幫著扶車,蘇秀珍也順勢下來,走在一邊:“沒結束呢,我提前回來。”

“提前回來做什麽。”蘇秀珍說他,念念叨叨地,“這樣的機會可不多,能多結識人,也能了解最新的知識,錯過了多可惜。”

“不可惜。”裴鬧春推車挺輕松,兩人並肩走進小巷,“哪有什麽比我們初晴重要,都快中考了,我這個當爸爸的,怎麽能缺席呢?”

蘇秀珍想說裴鬧春因小廢大,可自己心裏著實也覺得女兒更重要:“回來也挺好,我畢竟書讀得不算多,讓我輔導、陪讀什麽的,也做不來,還是有你在安心。”

“這幾天我會挺忙,有幾個采訪、還得去吃幾頓謝師宴。”

“那沒事。”蘇秀珍笑道,“該工作就得好好工作,這不也算得上工作的一種嗎?”

“學校那邊會發點獎金,教輔加印的錢也快打過來了。”裴鬧春邊思索邊說,“咱們倆公積金都挺高,這兩年房價已經開始漲,我想著到市裏用我們的名字貸款買個套房,等女兒畢業了過戶給她。”這件事他算挺久了,要不是學校和教育局那邊有獎金,他估計還得等上一等。

蘇秀珍一腳已經邁入了房,她回頭:“錢不留著了?”

“留著幹嘛?”

“做好人好事,給你的學生們捐錢呀?”

裴鬧春笑:“不了,錢賺得多了,捐的自然也多,出版社那邊一直在安排,這再窮不能窮孩子,我們的女兒不也是寶貝嗎?”他研究了挺多法律問題,才知道這個時代婚姻法的“公平”,他可不敢像同事說的存首付到時候讓女兒帶過去,這女人還是得有自己的一套房才有底氣!

若不是他錢不多,他甚至想給女兒買到首都去那!

“好了,快進來,你休息休息,我煮晚飯,你就等你的寶貝女兒回家好好陪她做作業吧。”蘇秀珍打趣的進了屋,背對丈夫的臉上全是釋然輕松的表情。

丈夫能把女兒放在心尖尖上,可比什麽都要她開心!

裴初晴今天格外大方,請高燕在學校門口喝了五塊錢一杯的珍珠奶茶——她看著高燕喝。

“要不我給你買一杯吧?”高燕被看得不自在,這明明是被請客,怎麽這麽難受呢?

“不啦,我要回家,我媽會給我煮大餐呢!”裴初晴擺手,從小媽就教育她不能亂吃路邊食品、喝這些,再說她也沒零花錢,習慣了便也不太愛喝。

“我爸來了,你快回去吧!”高燕遠遠地瞅到自家的車,輕拍了好友一下,“幫我恭喜叔叔!”

“好!”裴初晴言笑晏晏,目送好友撲到父親身邊撒嬌,往回家的方向走。

今天一整天,她的心都雀躍著,腳步也隨著歡快的心情一蹦一跳地,在註意到路人有些奇異的眼光後,忙紅著臉低下頭,乖乖一步一步走。

她恨不得馬上到家,給爸爸打一個長長的電話。

忽然她心情又有點低落,可惜爸爸不在家,沒法當面慶祝。

她小小的心裏,悄悄地長滿了願望,她想考學校第一、縣裏第一,給爸爸也出次風頭,這樣和爸爸名字掛在一起的是她,就不是別人了。

要知道今天下午,學校外頭的LED已經開始展示,爸爸和兩位狀元的名字並列在一起,聽說過兩天,連宣傳板、橫幅都要布置上了呢!

想事情時時間過得很快,裴初晴心裏的小九九糾結完後已經到了家,她遠遠地看見家中的燈亮著,心中便安穩很多,知道回家就能吃到熱乎又豐盛的飯菜,這顆心也被填得滿滿當當。

裴初晴像陣小旋風般抓著書包帶沖進了屋,她人沒到,聲音先氣勢蕩蕩地殺到:“媽!媽!我回來啦!快餓暈啦!”幸福就是回到家,有人等,有美味的飯吃!

“回來啦!”男女二重聲重疊在了一起,廚房那和沙發那同時有人往門那看去,眼神溫柔。

“飯這就好,先等等,要不太燙了。”蘇秀珍繼續進去忙活。

裴鬧春脫下眼鏡,微瞇著眼:“初晴,回家啦。”

裴初晴先是一呆,特別激動地沖了過去,一下撞到爸爸懷裏——還有點疼,不太好意思地搓搓頭:“爸,你回來啦!怎麽那麽快就回來呀,不是說得半個月嘛!”聲音裏頭全是撒嬌勁。

“我啊……”裴鬧春聲音帶笑,“我這不是回家來陪我們小公主考試嗎?難得重要的考試,怎麽能缺了我呢,對吧?”

按理,裴初晴應該挺懂事的說些什麽自己能行、媽媽陪著呢之類的話,可此刻她看著爸爸,眼睛裏全是快樂:“爸爸天下第一好了!我好開心!”

“那我呢?”蘇秀珍端著菜從裏頭出來,故意開玩笑。

“媽媽也天下第一好,媽媽和爸爸一樣好!”她立刻大聲補充。

“小滑頭,就知道糊弄你媽媽!”蘇秀珍虛點兩下自家愛拍馬屁的女兒,“好了,快過來吃吧,我打個飯就行。”

“我去幫忙!”裴初晴高高舉手,將包往沙發上一放,拉了爸爸一把,“爸爸快一起來吃。”

“好,這就來。”

……

和高考相比,中考的壓力並不算大,可對學生及家長而言,都算是大事。

這幾天,裴鬧春和蘇秀珍兩個,幾乎是天天圍著女兒轉,反倒是中心的裴初晴,鎮定自若,沒什麽壓力,還反過來安慰爸媽。

考試當天,裴鬧春和蘇秀珍兩個不約而同起了個大早,外頭天還是黑的,房中的燈一起亮起,二人均是眼下青黑,躡手躡腳地出了屋,坐在沙發上不敢發出動靜,生怕吵了女兒。

裴鬧春還未經歷過這種特殊的體驗,到了這個時代,反倒做了一回不太到位的陪考家長——瞎緊張,他看著同樣困得頭暈眼花又睡不著的蘇秀珍忍不住想笑,這等到女兒高考,估計兩人就是一夜一夜地睡不著了。

時間自是一分一秒地流淌,到了時間,裴鬧春便自覺去準備早餐,蘇秀珍到房間裏把被子拆開又折上,緩解壓力,其實他倆心裏都門清,女兒是穩穩地能直升高中部,可只要看到孩子這段時間的努力勁,當家長的就會忍不住跟著緊張起來,希望她的努力有所回報。

裴初晴睡了個安穩覺,也就是在考前一天,她才結束了挑燈夜讀,睡眠充足精神好、心情也不錯,換好了衣服剛出門,她就發覺爸媽倆都在客廳裏,一個看天、一個看地,就是不看她,裝成這早起和她沒什麽關系的樣子。

她是個很配合的“演員”,沒拆穿爸媽倆,吃過飯乖乖地跟在了後頭,準備出發去考試,原本校長要借車,裴鬧春生怕女兒緊張,便約了出租,三人上了車,便往目的地去。

考點很近,好像剛上車就到了目的地,學校門口已經熙熙攘攘地裝滿了人,老師、學生、家長、保安,人頭湧動。

“爸。”裴初晴正要進去,忽然停住腳步,回頭喊了一聲。

“怎麽了?”裴鬧春開始在心中覆習他準備的《放松100招》,決心為女兒排難解憂。

“等到我全考完了,你答應我一件事唄?”

“不用等考完,爸爸什麽時候都答應!”裴鬧春滿口同意。

“拉鉤?”裴初晴的手在半空中搖了搖,裴鬧春便將手伸了過去,和女兒定下約定。

“爸,媽,我會加油考試的哦,你們先去找個地方休息,別曬著了。”臨要進門,裴初晴還沒忘交代。

“好好好,爸媽等等就去休息。”蘇秀珍立刻同意,扯著丈夫往後退,揮手看著女兒進門,“明明才中考呢,就這麽緊張。”她自己也覺得好笑。

“總是這樣的,當父母,不就是為孩子瞎操心嗎?”裴鬧春跟著笑,他對裴初晴倒是挺放心,可這操心啊,總也少不了。

……

考試說起來長、過起來短,站在外頭等待的家長度日如年,教室裏頭的孩子認真答卷,當最後一門考試的鈴聲響起後,初中三年的答卷也就這麽畫上了句號,無論考好考差,都已經是過去式。

裴鬧春和蘇秀珍遠遠看著,說實話,他們真還沒自帶在人群中捕捉女兒的功能,鐵門裏頭,全是人,高高低低、胖胖瘦瘦,裴鬧春看得眼睛都疼了,還是沒找到女兒。

很快,鐵門便打開,孩子們一個接一個地出來,臉上都是汗,嘴上念念叨叨,隱約能聽見說要對答案的,還有高喊不聽、不聽我不聽的,各式各樣。

“爸,媽!”夫妻倆聽到了女兒的喊聲,循聲看去,果然看見了裴初晴,她蹦蹦噠噠地要出來,讓剛放松的夫妻倆心又緊張起來。

“別蹦!慢點走,慢點走!”裴鬧春扯著嗓子。

蘇秀珍則兇巴巴地:“不知道好好走路啊,不許跳了!”

現在這人多的樣子,萬一一摔,出點什麽事後悔都來不及!

聽見爸媽叱責的裴初晴立刻做乖巧狀,慢條斯理地走了過來,眨著眼暗示,不敢率先說話。

裴鬧春頭一個心軟,笑出了聲,替女兒撥開都是汗的劉海:“熱壞了吧!”

沒想他這動作,一下讓裴初晴緊張了起來,迅速地將自己被分開的劉海順了回來,頗帶怨念:“爸,你不知道女人的劉海是不能動的嗎?”當代少女的憂慮,就是禿頭,開始註意個人形象的她,對這劉海看得可珍貴。

“切,你怎麽就女人了。”蘇秀珍斜眼看她,懶得罵。

“初晴,你之前說考完了要爸爸答應你一個要求,你想要做什麽呀?爸爸保證完成!”裴鬧春立刻幫著轉移話題,故意學著電視上警察的口氣,嚴肅地說。

裴初晴仰頭看著爸爸:“爸,我可以去給你的老師掃墓嗎?”她提出了她的要求,她長大後,媽就開始和爸天天吵架,她從未去“看”過爸爸口中那個,改變了他一生的老師。

裴鬧春楞了楞,看向了妻子,蘇秀珍沒吭聲,默默地點了點頭。

“行,爸爸帶你去,看過了再回家。”裴鬧春知道妻子不介意後,立刻答應。

“那,我們出發?”裴初晴獲得勝利,比了個小V。

“嗯,出發!”裴鬧春沒忍住,伸手掐了下女兒總算有肉的臉蛋,迅速地背過身去,帶路叫車。

……

陵園的位置在郊區,一路暢通無阻。

裴初晴跟在爸爸身後,繞來繞去,上坡又下坡,她都沒搞懂爸爸是怎麽找到的路,這左右長得簡直是覆制黏貼。

這是一座位於寺廟的陵園,綠化很好,骨灰位是放置於一整面靠墻的位置,已經有主的位置,上面鑲嵌著石板,石板上用不知什麽技術印刷上了照片、生卒年月的信息,兩側還粘著微型花瓶,香爐則是公用的大香爐。

原來老師的名字叫做蘇建勇。

裴初晴在心中反覆地念叨了這個名字兩次,石板上有對方的照片,看起來和爸爸的氣質有些像,清瘦,帶著眼鏡,文化人的模樣。

“這就是爸爸的老師。”裴鬧春替女兒介紹,他為了怕觸及妻女的曾經不太好的回憶,幾回過來祭祀,都是自己找中午的空閑時間過來,擦擦灰、上柱香、放點花。

時過境遷,心境已然不同,蘇秀珍看著這石板,忽然沈默著轉頭離開。

裴鬧春有些尷尬地攬住女兒:“沒事,讓你媽去散散心。”他的恩人可不等於妻女的恩人,沒這麽強迫道德綁架的,只要他自己心中始終記掛著老師就好,他生怕女兒去攔妻子。

“我知道的。”

裴初晴面對著石板閉上了眼睛,雙手合十,念叨了起來。

“蘇老師,謝謝你讓我爸爸有錢讀書,改變了他的生活。”雖然是閉著眼,可她忽然忍不住皺了皺鼻子,“雖然,他後來變成了一個有點討人厭的好人……”

“我以前有點討厭做個好人,可現在想想,幫助人的心是沒有錯的,爸爸的人生被改變了,他也在努力改變別人的人生,今年他讓縣城好多人考上了好大學,你知道了會很開心吧?爸爸肯定不會和你說這個……”她念念叨叨地說個沒完,從爸爸的“改邪歸正”、說道爸爸的“學術成就”、再到現在教輔書鋪貨後的“桃李滿天下”,嘰嘰喳喳說個沒停。

終於說完,為嘮叨的自己感到了幾分心虛,裴初晴不太好意思,紅著臉,又忽然想起了什麽,好奇地問著爸爸:“爸爸,這裏是你給蘇老師選的地方嗎?”

裴鬧春點點頭:“蘇老師當年沒留下什麽錢,也沒有家人,只能寄在殯儀館,後來我攢了點錢,就把他遷過來了,這裏風景好,老師心情也會好吧。”他忽然意識到,原身不正是走上了蘇老師的道路嗎?就像一個循環。

“那……”裴初晴有些遲疑,“那其他人想要看蘇老師怎麽辦?”爸爸說過的,蘇老師幫了很多人。

裴鬧春沈默了一會:“當年蘇老師生病、下葬的時候,還是有一些人會來的,現在畢竟久了,大家也有各自的生活……”他沒說完,言下之意挺明確。

“可是大家不感謝他嗎?”裴初晴咬唇,這和她想的不一樣,不過很快,她意識到她身邊確實有類似的事情發生——這麽些年,爸爸幫助了那麽多人,逢年過節,上門的人也不多啊?她委屈又生氣,替爸爸和蘇老師抱不平。

“傻孩子,世界上哪有那麽多道理?”裴鬧春失笑,“感謝歸感謝,探望歸探望,如果每一次幫人都要記掛著別人回報,那大概世界上沒幾個人可幫了。”

他這話其實有些安慰女兒的成分,失落嗎?確實有些失落,可無論是他還是蘇老師,幫助別人更多的是為了內心的慰藉、幸福感、成就感,這些精神上的回報,已經彌足珍貴。

“爸爸幫人的時候很開心,我想蘇老師看到我能延續他的意志,也會覺得幸福的。”裴鬧春聲音溫柔。

“是這樣啊……”裴初晴還是忍不住嘆氣,大人的世界,比她想的覆雜好多。

“哪裏接水?”後來突然傳來他們倆都熟悉的聲音,是裴鬧春的,父女倆同時回頭,只見對方手上拿著幾枝花,一把香,又不知道在哪變來的一個空塑料瓶。

“看我幹嘛?”蘇秀珍皮笑肉不笑,“來幫忙啊!”

她碎碎念:“門口都是黑店,這樣的花,外面一只才一兩塊,這裏就要五塊往上,這香質量也一般,居然還賣得死貴。”蘇秀珍瞪了裴鬧春一眼,“牛拉到北京還是牛,就不知道提前說一聲,讓我準備準備?”

身為始作俑者的裴初晴不好意思地縮了縮脖子,殷勤地湊過去,媽媽長媽媽短的,幫起了忙。

在蘇秀珍的利落動作下,蘇建勇的靈位煥然一新,裴鬧春平日裏沒照顧到的邊角都清理得幹幹凈凈,兩側整齊地插上了黃色、白色的小花和一只搭配用的綠葉植物,香爐上也插了香,香煙裊裊升起。

蘇秀珍閉眼,不嫌臟,跪在地上拜了拜,念念有詞,聽不清在說什麽,裴初晴和裴鬧春也被對方雷厲風行的操作所操控,乖乖地跟著拜了拜,說些話才起身。

天色漸晚,陵園旁寺廟的僧人都走了出來,寺裏的報時鐘在被擊打後反覆回蕩,發出沈悶又悠長的響聲。

“明年清明的時候,記得喊我來,不知道我記憶力不好啊,不說我哪裏記得。”

“好。”

“你剛剛有沒有和蘇老師說說,讓他保佑你好好念書,成績越來越好。”

“有有有,我和蘇老師說了,讓他和裴老師一起幫我保駕護航,讓我考出新風采。”

一時沈默,蘇秀珍終於破功,笑出了聲,沒舍得打女兒,打了裴鬧春一下:“就你皮,都跟你爸學的。”

啥都沒做、滿臉茫然、真的無辜的裴鬧春,今天依舊默默地承擔起了好男人的責任,為女兒背鍋,一馬當先。

三人的身影在落日的餘暉下被拉長,又在遠處交合,緊緊地貼在了一起。

這個暑假,蘇秀珍特地調休請假,和丈夫一起陪著女兒出去旅游,這也是一家人第一次一起離開小縣城,他們去了小鎮游湖坐船、去了高山做纜車、去了景區人擠人,還沒兩周,正要繼續的行程,就被打到裴鬧春和蘇秀珍手機裏的電話給打斷了。

“餵,裴老師,恭喜啊!你們家初晴是今年的縣中考狀元,快回來吧,這記者急著采訪,都找到了我辦公室,縣教育局還說要發獎金呢!你放心,學校也發!”電話那頭的陳校長挺開心,他們學校拿縣狀元倒不是第一次了,可以只扣了三分的成績拿狀元,這倒是第一次!

蘇秀珍院裏的同事電話也來了:“秀珍,你們家初晴是縣中考狀元,還不快回來準備個什麽謝師宴的!我們都排著隊等著去你家搶教學經驗呢!記得讓我們看看狀元長啥樣!”

兩人先是歡天喜地地搓了女兒好幾把,而後對視一眼,得,沒法子,只能回家,旅游過後再補!不過這甜蜜的煩惱,他們可恨不得再多來幾次!

兵荒馬亂的暑假,一家人輪著忙活,等到總算應付完記者,癱在家中的三人看著彼此,說出了一句讓人想打的欠揍話:“看來這考太好,也不是什麽好事!”而後笑做一團,等緩過著勁,裴鬧春一拍腦門,想起了重要的大事,拉著累得不行的妻子殺到市裏,迅速地選定了位於市中心的覆式套房,看著房本,兩人都挺滿意,終於為女兒的未來人生再上了一重保險,完美!

……

中考後的這個暑假,裴鬧春堅決沒讓女兒去補課,好好休養生息甚至還跟著爸爸玩了幾盤游戲的裴初晴收了心背著包去了學校,高中部和初中部在同一片,她還沒進大門,就遠遠地看見自己的照片和狀元學長學姐並列在一起,先是有些害羞,卻又格外鬥志昂揚,再過三年,她會讓自己的照片還待在這——誰讓做夢不犯法。

進了校園,便是撲面而來的熟悉感,高燕原本要去市裏念書,被知道縣高中成績提高的父母留在了縣裏,她美滋滋地沖到好友身邊,兩人又分在了一起。

“初晴,你爸爸會不會是我們的班主任?”高燕眼睛明亮,水汪汪地,“到時候我們是不是會被練習題淹沒,不知所措?”

“不知道呢。”裴初晴試圖從爸爸口中拷問答案,不過對方只是保持神秘不說,事實上她想了想,總覺得爸爸當班主任有點怪怪的——更別說老爸的那些題目了。

“我也很為難。”高燕摸索著下巴,裝作沈思,“如果叔叔做班主任,我沒準能有靠山。”她故意嘿嘿笑兩聲,“當然,也有可能因為和你關系太好,帶壞你,被叔叔打一頓。”

“哪有,我爸才不會打人呢!”

“哼哼,你居然在意的是我說叔叔打人,難道不應該說我才不會帶壞你嗎?”高燕裝作生氣,和好友追追打打,一下趕散了好友的緊張,二人挽著手一起進了教室,打算爭取做個同桌。

教室裏大半是熟悉面孔,一進去,就開始熱熱鬧鬧地打起了招呼,報到沒發課本,大家只能靠聊天打發時間。

在同學們期待的眼光中,外頭的老師走了進來,是位頗為和善的中年老師,他簡單地做了個自我介紹,姓鄭,是畢業班下來的老師,裴初晴下意識松了口氣,卻又癟著嘴,這自家老爸明明不來,還不老實和她說,太壞了!

跟著鄭老師進來的,還有好些個同樣穿著校服的學長,他們幫忙搬了一疊一疊的書,到裏頭來。

鄭老師笑起來,肉都擠在一起,帶著些圓潤的可愛:“同學們也知道,今年我們學校在高考時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好成績,這都離不開咱們裴鬧春老師的殷勤教導。”他忽然停下,環顧一圈,“對了,同學們應該都認識我們的王牌老師,裴鬧春老師吧?”

“認識!”同學們一個喊得比一個大聲,本校學生,自是早在裴鬧春教輔的陰影下瑟瑟發抖,外校學生,也已經收到了基本科普,早就知道了對方,還有不少把眼光放到了裴初晴那,促狹地笑笑。

“那就好。”笑面虎鄭老師點了點頭,“裴老師呢,他在學校承擔重要的教學任務,一般是負責畢業班的,等到咱們升到高三的時候,裴老師會負責幫忙安排我們的教學計劃。”他能看到學生們松了口氣的模樣,繼續往下通知,“當然,雖然裴老師現在不能對我們平時教學進行指導,但他也會一直陪伴著我們。”

學生們有些不祥的預感,下頭傳來稀疏的說話聲。

鄭老師彎下腰,拿著自己帶來的美工刀,隨手劃開了兩疊書的繩子,露出了印得老大的“裴鬧春”三個大字:“從高一開始,由咱們裴老師一手編寫的教輔就會陪伴著大家九門功課同步學,同時,裴老師還會協助各個老師幫忙完成月考、期中、期末考卷的出題,務必讓同學們提高成績。”

學生們哀嚎成一片,嘴巴不情願,心裏還是明白這其中的好處,都讀到了高中,誰不想去個好大學呢?

高燕忍不住捅了捅裴初晴,低聲道:“初晴,你爸真是與我們同在啊。”

裴初晴瞥了眼好友,她怎麽感覺對方想說的是“陰魂不散”呢?不過倒也沒錯,她爸爸的“惡”勢力真是無處不在,牢牢地籠罩著他們。

不過即使做同樣的教輔,她也不會輸,她可是裴鬧春的女兒。

……

三年後的裴初晴,完成了她當初的心願,在父母的陪伴照顧中,成功奪得當年省理科狀元,考入水木大學。

而彼時的裴鬧春,他的教輔事業已經做得風生水起,憑借連續三年的高分高考狀元,屢次賣空、反覆加印、逐年翻新,還沒多久又給女兒攢了一套房。

出版社那頭幫忙存的公益基金數額飛升,在出版社的協助下,裴鬧春開始在全國各地投資建設蘇建勇希望小學,蘇建勇的生平,也隨著小學的建立逐漸為人所知,他的名字鐫刻在校門口的招牌之上,即使歲月流逝,都能被人銘記。

北城縣中學在當地、以至於全省打下了名號,甚至還出了一系列的《北城密卷》、《北城考卷匯集》、《北城必做一千題》……以一個落後縣城的身份,聞名全國。

裴初晴進入水木大學後,展現了驚人的商業天賦,她擅長運用擁有的資源,裴鬧春和蘇秀珍早早為她準備下一筆不算太小“嫁妝”,她選擇用錢生錢,開辦公司,以學校為基礎,輻射全國,畢業後第三年,公司在業內已經打出名聲,第六年,成功上市,她沈迷發財,無心戀愛,裴鬧春沒打算攔著,卻發現那位“前男主”不見身影,他和蘇秀珍拐彎抹角試圖關心下女兒,卻反過來被徹底說服,選擇了在身後為她搖旗吶喊。

畢業第十年,裴初晴總算遇到了那位“男主”,兩人都各自有了自己的集團,棋逢對手,惺惺相惜,成熟後才走到一起的他們,倒是不像從前般虐戀情深,誤會重重,有的只是水到渠成,攜手前行。

裴鬧春從未插手過女兒的事業安排,也沒勸導過女兒做慈善,在他看來,這本是自己的自由,他這個當爹的自己做,可以正確的引導女兒,哪有非要女兒做慈善的道理。

可反而是這輩子,裴初晴格外主動,她選擇了和父親一樣的模式,以集團的名義捐出百分之二十到三十的利潤——取決於當年的經營情況,既保留了適當的自我財產,也延續了父親和蘇老師的路。

年近四十的她,愛情事業雙豐收,膝下也有了個可愛的女兒,她在國內收入名列前茅,被譽為慈善第一人,也成為當代女性成功的標桿,同年她接受了電視臺的采訪。

主持人問她:“你認為你現在的事業成功嗎?”

裴初晴坐在沙發椅上,姿態優雅,輕笑:“我認為還不夠成功、”

主持人很震驚:“你怎麽會這麽想?”她和觀眾都猜想,接下來應該會得到一個類似不知家富、不知妻美的答案,卻沒想到對方說的還真是有理有據。

她狡黠地笑彎了眼:“因為我到今天為止,還沒有超越我爸爸的名氣。”

“令尊是……?”主持人小心詢問,她從未聽到裴總家境驚人的消息啊?

裴初晴笑著開口:“我爸是裴鬧春。”

得,破案了。

這下臺上臺下,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點頭。

在那時候,人到七十的裴鬧春退休返聘,堅守崗位,依舊在北城中學兢兢業業地教著書,繼續著他的教學傳奇——當然,也繼續成為孩子們的噩夢。

主持人忍不住大笑出聲:“您還說得真沒錯,國內現在上到六七十、下到十歲,估計沒有不知道裴鬧春先生名字的人!”她豎著大拇指。

裴初晴笑得恬淡:“所以我還得繼續努力,任重而道遠嘛!”

這一集訪談,超越了電視臺訪談節目收視率的最高點,也就是今天,許多裴初晴的同齡人才認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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