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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深夜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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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清桓向來是能取直道則絕不多拐一個彎的,最是不齒行事齷齪還引以為傲的敗類,聞言在地上繞了好幾圈,磨牙道:“上梁不正下梁歪!蛇鼠一窩,沆瀣一氣,狼狽為奸,一家子都夠惡心人的!”

他也不知是有多看不起那群靠“皮肉生意”發家進階的貨色,石斛雖然性情偏激了些,卻不是不識好歹,覷了他一眼,覺得他這會兒的表情十分瘆人,便下意識地把嘴閉緊了。

葉清桓連著罵了好幾句,才終於想起正事來,皺眉問道:“按你說的,你那幾個同伴都是前天夜裏中了邪門秘術,才毫無反抗之力地被抓走的?”

石斛道:“正是。若非我正好心血來潮獨自去逛夜市,恐怕便和他們一塊中招了。”他從懷中掏出一張傳訊符:“這是我回客棧發現房內無人之後四下搜索,在床鋪底下發現的,是川谷危急關頭留下的示警。”

葉清桓大略讀了符上留訊,轉手遞給姜雲舒:“你也看看。”

他的手舉了一會,沒見人來接過符紙,轉頭就見姜雲舒臉色隱隱發白,不知為何好似有些神思恍惚似的。

葉清桓便想起她已經有好一會沒出聲了,問道:“怎麽回事?”

姜雲舒被他驟然加重的語氣驚醒,連忙收斂了恍惚神色,捏了捏眉心,笑道:“沒事沒事,可能是困了。”

葉清桓十分不耐煩:“少跟我扯淡!”

姜雲舒的假笑就僵在了臉上。

半天,笑意被揭下去,一種近乎於壓抑的情緒漸漸浮上來,她輕嘆道:“真沒什麽事,就是聽石斛說起方家,讓我突然想起來小時候的事情,有點兔死狐悲罷了。”

葉清桓狹長的眼角微微向上挑起,原本讓人感覺淡漠的眉眼頓時鋒利起來,聲音卻冷冰冰地壓了下去:“兔死狐悲?”

姜雲舒回避不開他逼視的目光,只好苦笑道:“我小時候差點被賣到一戶人家做妾——說是做妾,其實就是個生死不由自己的玩意。那家人也跟方家似的,品行不端,又好像和修士有什麽關聯,當地官府管不了,所以……”

她說到一半,驀地發現葉清桓手背的青筋都爆了出來,便覺出不對,硬生生把最後半句“才能橫行無忌”給咽了回去。

葉清桓在外人面前通常不茍言笑,可即便如此,也從未像此時一般,整個人仿佛都籠罩了一層森冷的肅殺之氣。

良久,他才生硬地吐出來兩個字:“找死!”

姜雲舒聽他連音調都變了,聲音硬得像是馬上就要崩裂開,便知道他是動了真怒,連忙把自己那點不合時宜的傷春悲秋憋回去,打岔道:“師父,話說回來,川谷和辛夷他們既然是前天夜裏才被抓走的,可能現在還沒什麽事,咱們是不是先給門中傳個消息……”

她說到一半,被葉清桓冷著臉瞪了一眼,忍不住縮縮脖子,往後蹭了半步。

葉清桓只覺胸口像是憋著一團火似的,氣不打一處來地罵道:“躲什麽躲!我還能生吃了你不成!”

姜雲舒完全摸不著頭腦,不知道他是在生哪門子的氣,但還是老老實實地挪了回去,嘀咕道:“你倒是吃啊,我又不是不讓,明明是你自己下不去嘴……”

石斛旁聽了半天兩人離題萬裏的對話,見葉清桓發怒,正在替姜雲舒擔心,卻沒想到接下來聽到這麽一句,不由呆了呆,完全摸不著頭腦了。

還沒等他思忖明白,就聽葉清桓餘怒未消似的說道:“今夜我便去方家——你那是什麽樣子!我又不是去和他們比誰更不要臉,難道還能輸了不成!”

姜雲舒滿臉為難,遲疑道:“可是你的傷還沒好……方才不是還說胸口疼?”

想了想,又嘴賤地補充:“再說了,方家做的那些皮肉生意,萬一你要是不小心失手了……我這不是擔心麽……”

葉清桓怒道:“有什麽好擔心的!老子要是能栽在那種蠢材手裏,還修個屁的仙,趁早不用活了!”

他只覺從見到這長相不男不女的“舊識”之後,一肚子氣就沒消過,莫名的煩躁感讓他幾乎忍無可忍,十分想找個人消消火,便嚴令姜雲舒:“你給我老老實實在屋裏等著,敢到處亂跑惹出亂子來,看我不揍得你連你娘都不認得!”

說完,便一刻也不想在此地多待地拂袖而去。

姜雲舒沒敢頂嘴,卻連忙跟在後面偷瞄了一眼,見他只是回了房間,便猜測他是因為傷勢未愈,故而要趁著入夜之前打坐調息,心裏忍不住又添了幾分憂慮。

她猶豫許久,直到夜色漸深,終究還是叩響了隔壁的房門。

“師父,”她望著葉清桓依然蒼白清瘦的側臉,莫名地就有些不安,說了幾句廢話之後,終於忍不住了,“你能不能把那對珠子再給我一顆,萬一你……我怕到時……”

她語無倫次的,都不知道究竟想說什麽了,忍不住暗暗唾棄自己沒出息,眼前卻忽然閃過一線微光。她趕緊淩空抓住,發覺正是一顆透明的琉璃珠。

葉清桓皺著眉頭把另一顆珠子系在自己手腕上,嫌棄道:“這破玩意你也天天念叨著,有點出息行不行!你要是喜歡,回頭我給你再弄個新的玩,這個我看著就煩,你最好能扔多遠扔多遠!”

姜雲舒對這對珠子的來歷一知半解,加上自己的猜測,大致補出了個“定情信物因為種種變故未能送出,以至於日後睹物傷懷”的俗套故事。可十分奇怪地,她卻並未對這對珠子產生什麽反感,聽葉清桓這麽說,反倒笑了:“不用新的,我就喜歡這對。”

見葉清桓臉色立刻又沈了下來,她便撫著手心的透明珠子,委委屈屈地輕聲道:“師父,你可能不知道,當初在地底秘境之中,若不是這顆珠子,我可能早就堅持不下去了,更等不到你來。”

葉清桓面色霎時一遍,瞳孔緊縮:“怎麽回事?!”

姜雲舒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笑道:“其實這樣也挺好。”她拈起紅線,瞧著底下綴著的琉璃珠微微晃動:“我知道這種珠子要耗費極多心血才能煉成,根本不是隨隨便便的玩物,或許你看到它們就會想到自己犯過的錯,可對我而言……”

她略微停頓了一下,驀然想起了死寂之中唯一的那一點光明和溫暖,輕輕搖了搖頭:“我不在乎這東西原本不是為我煉制的,我也不在乎你過去心裏的人是誰,我只知道,它救過我的命,而你當年也並沒有把它送出去……”她伸出手,抵在葉清桓胸口:“而現在,只有我離這裏最近!”

姜雲舒一如既往地大言不慚,毫不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有失矜持。葉清桓很想避開她的手,然後再嘲笑幾句,可那纖細的掌心是如此溫暖,竟讓他忍不住有些失神。

他精神一緊一松之間,心神便差點失守,有那麽一瞬間幾乎就要把那夢魘一樣的心障給拋到腦後去了。

可這時窗外忽然傳來更夫敲響的梆子聲。

突兀的響聲一下子把葉清桓從那些過於溫暖的錯覺中驚醒。他眼底恍惚之色驟然散去,往後退了一步,淡淡道:“我走了,你老實點,別瞎折騰。”

姜雲舒似乎有點意猶未盡,卻難得乖順地點頭答應:“好,師父千萬小心。”

葉清桓微一嗤笑,晃了晃手腕上系著的琉璃珠子,身形已消失在門外。

他走得輕松,被留在客棧等待的人心情卻要難掩焦急。

即便猜測到葉清桓應當較尋常同境界之人強上不少,可一想到他可能面對的對手不僅是兩名結丹修士,還有一大批助紂為虐的散修,更是連地形也不熟悉,姜雲舒就覺得心裏連一刻也靜不下來。

而這種難以言表的焦慮,在午夜過半的時候終於達到了頂峰。

子時已快要結束,葉清桓已出去了兩個多時辰,卻依舊沒有回來。

石斛傷得不清,早已睡下,姜雲舒沒了事情可做,便從一開始的每隔一刻鐘過來瞧瞧,改成了寸步不離地守在葉清桓的房中等人。

房中燈油即將燃盡,火光忽明忽滅地閃了幾下,爆出微弱的響聲。

像是要應和這聲音似的,窗外也忽然響起細小的碎響,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在一下下輕輕叩著窗欞。

而房中葉清桓布下的防禦符咒依舊安安靜靜的,並沒有被觸動的跡象。

姜雲舒精神一振,撲到窗口,急忙推開窗子,嘴裏還念叨道:“可急死我了!師父你怎麽這會兒才回……怎麽是你?”

出現在她面前的,並非葉清桓,反而是個令她始料不及的人。

來人仿佛就那麽憑空站在空無一物的窗外似的,裹在瘦小身體外面的寬大袍袖灌滿了夜風,像只布糊的燈籠般可笑地鼓起來,襯得她那張滿是皺紋的尖瘦臉龐更加幹癟蒼老。

而她枯如雞爪的手裏,還提著白日裏那只小壇子。

她也似乎有點驚訝,但隨即就對著大吃一驚的姜雲舒咧嘴笑起來,細長的眼睛在堆疊的皺紋後面亮得異常。

“小姑娘,既然擔心,怎麽不去瞧瞧?”

老嫗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狡猾笑容,像是對待情人一般憐愛地撫摸了幾下手中的酒壇:“你在這幹等的工夫,說不定你那寶貝師父已經掉到方家那兩個小東西的陷阱裏頭了喲。”

姜雲舒被說中了心中隱憂,不禁咬住嘴唇,扶在窗框上的手也不自覺地扣緊。

可她只短暫地沈默了一會,便無視老嫗的誘惑,輕笑道:“我相信我師父,他既然說會平安歸來,我便在此等他。”

她瞧見老嫗目光一凝,方才那種饒有興味的神色漸漸褪去,便又說道:“倒是老人家你沒事半夜來找我做什麽?可別說是擔心我師父出事,好心帶我去找他。且不論我這點斤兩能幫上什麽忙,你若真是那般好心腸,為何不自己去將我師父和被方家擄掠之人帶出來,卻來敲我的窗戶?”

老嫗的神色便更沈了幾分。

姜雲舒毫不畏懼,笑瞇瞇地總結道:“要讓我猜,恐怕是老人家您有什麽自己想做卻沒法做的事,這才想到了我,偏偏還不樂意欠我的人情,便東拉西扯的想要騙我出去——我才不上當呢!”

她在姜家如履薄冰,什麽疑慮都藏在心裏,人前一面、人後一面地過了六年多,自覺隱藏心思的功力即便算不上爐火純青,也差不了太多。此時雖然心中憂慮不減,可一旦強打起精神應對,便硬是讓人看不出什麽破綻來。

窗外的老嫗見哄騙不成,倒也沒生氣,只是輕輕哼了聲:“小丫頭年紀不大,心眼卻不少!”

抱怨完了,探手將姜雲舒推開一點,一閃身從窗口進了房間。

房中禁制仍然絲毫未被觸動。

姜雲舒心底暗驚,方才確信這來歷不明的老嫗果然修為要遠遠高出葉清桓,更遑論她自己。

可她面上卻仍是毫無芥蒂的笑容:“老人家,其實我也不是不想幫忙,不過我這個人雖然看起來不靠譜,可答應別人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你看,我既然答應我師父要老老實實在客棧等他,除非這樓塌了,我就絕不會走出去一步的。要不然,你的事情若是不急的話,不如等明天我師父回來之後,我先問問他許不許?”

她滿口三不著兩的胡扯,兼之一會端茶一會倒水地好不殷勤,實際上,卻連自己說了什麽都沒往心裏去。

老嫗也不急,笑吟吟地坐在椅上聽著。

過了小半刻,她才摸了摸從不離手的小酒壇子,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說道:“唉,人老了,記性便不大好。老太婆剛想起來,在那方家作怪的,可不僅是那兩個結丹期的小東西,還有我一個不成器的徒弟,若是沒料錯的話,她應當已經結成元嬰了吧。”

姜雲舒滔滔不絕的胡扯戛然而止。

老嫗笑瞇瞇地瞧著她,眸光卻暗沈沈的:“我那逆徒當初被逐出師門倒也不是因為別的,好像是……好像是將好幾個同門師兄弟當作爐鼎以助修煉,事情敗露之後又殺人滅口。小姑娘,我看你那寶貝師父年紀輕輕的,長得還算不錯,修為更不錯,說不定還挺合我那逆徒的胃口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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