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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五章 盛夏日的加班茶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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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季節對於窮人們來說很好過,大不了光膀子搖蒲扇,滿頭大汗的時候用一桶井水沖個涼,僅此而已。比起大冬天缺衣少食四壁漏風,這點苦頭算得了什麽?然而,對於有錢人家來說,夏天卻遠遠比冬天難過。

冬天冷了可以生火,可以裹上厚厚的絮袍皮襖,可以在馬車中燒上炭爐子,更有錢的甚至還能夠在廳堂的四壁設立銅柱,裏頭燒上炭火。但是,驕陽之下卻是躲沒地方躲,藏沒地方藏,即使冬季藏冰無數,這夏天還是不夠用。這需要齊齊整整出現在大家面前的官員就更不用說了,官服雖說采用的是上好的絲綢和紗,但在這種炎熱的天氣裏卻仍舊不透氣。

按照李賢的本性,他恨不得在東宮裏光著膀子辦公。無奈作為親王在家裏還能來這麽一套,作為儲君卻是休想,因為虎視眈眈盯著他的人太多了。雖說整間屋子裏擺著十幾個碩大的冰盆,但空氣中仍然彌漫著一股燥熱。

這天氣的燥熱再加上人心的燥熱,足以讓他熱得發瘋,恨不得摔了所有東西,一頭紮進洛陽西苑那些冰涼的水中去游個泳。但事實和想象終究有無限差距,此時此刻在鳳目冰寒的武後面前,他只能一把把使勁擦汗。

“母後,這父皇興許只是說說而已……”

“說說?他當初覺得長孫無忌一人獨攬大權,那些所謂的托孤重臣沒一人把他放在眼裏的時候,也不過是枕邊和我發的牢騷,但結果如何?”

武後的話沒有一絲溫度,在這炎熱的夏天裏更是冷得像冰似的。自從當上了皇後,她幾乎是一帆風順,就是李義府貶官去職,也沒有動搖她的根本;那次的饜鎮風波也在關鍵時刻嘎然而止;至於李治和她的親姐姐私通,這種更是可以容忍的小事。

她不能容忍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放權,安安心心當一個只管後宮的皇後……不,應該是太上皇後!

“賢兒,難道你也和別人一樣,認為我不該掌權,應該安安分分呆在後宮當一個賢妻良母?”

這句赤裸裸的質問讓李賢為之一呆,心裏隨之苦笑不止。這要是他點點頭,說老媽你確實應該好好當賢妻良母,這武後會聽他的麽?這權力本來就是最誘人的東西,甭說他平常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恨不得撂下所有負擔,可真要是讓他當一個什麽權力都沒有的閑王,他也是不肯幹的。這權力太大了麻煩,但沒有一丁點權力也絕對不行!

“母後怎麽會這麽想?牝雞司晨不過是那些腐儒之言,這天地初開之際,原本就是以女人為尊,更何況母後原本就有經天緯地的才幹,埋沒於深宮豈不可惜?”一個反問就讓武後面色霽和,李賢卻知道這話並未足夠,“要我說,父皇只是因為退位而覺得心裏失落,想要母後多陪陪他,僅此而已。”

雖說這話原本不該一個兒子來說,但李賢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撂出來。果然,武後一聽到這種說法,那眉頭立刻緊緊蹙起,緊跟著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是說,我可能忽略了你父皇?”

不是可能,是一定!雖說李賢很想這麽說,此時也只能微微點頭,其他的讓老媽自己去想。人家說後宮粉黛三千人,但如今他老爹的身邊就只有他老媽這麽一個,這僅有的一個雖說是解語花不假,但卻還得把大部分的精力撲在國事上,試問一個男人怎能不寂寞?這就和女強人的家庭始終不會和諧一個道理。

兒子點頭保持沈默,武後面上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微妙,忽然站起身來在李賢的頭上拍了一巴掌,旋即轉身就走。這一連串動作讓李賢楞了好一會兒,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只見自己的老媽已經推開門揚長而去,也不知道是聽進去了還是沒聽進去。

“這年頭孝子還真是難當!”

李賢嘆了一口氣,這當口,恰好抱著一堆文書的李敬業走進來,聽見這自言自語,腳下立刻就是一個踉蹌。好容易站直了身子,他就將一大疊東西重重地放在李賢面前,沒好氣地努了努嘴:“這大夏天的,出的事情也特別多,山南那邊發了大水,河東旱災,劍南那邊時有吐蕃人騷擾。這都是政事堂合計之後報過來的,今天之內就必須有答覆。”

李賢的額頭上原本就是油光光一片,驟然聽到這麽一檔子事,他不禁瞪大了眼睛:“今天?開什麽玩笑,太陽馬上就要落山了,這不是催命麽?”

“誰讓你剛剛一直在當孝子來著?”這話別人不好說,李敬業卻不管三七二十一,敲打了再說,“我說你這個兒子也當得太道地了,太上皇和太上皇後的私事你也管,難不成太上皇後真的當你是萬能的?反正這是今天的工作,待會你要是完不成,保不準郝老頭會親自過來督工,你自個看著辦吧!”

望著那至少二十多個卷軸,李賢的面色簡直比吞了黃連還要難看。然而,最讓他上心的還有李敬業的警告。想來也是,他這個當兒子的給老媽排憂解難是應該的,可那種私生活的事貌似確實不歸他管。等等……李敬業怎麽知道武後此來何事?

這下子,不管什麽交情不交情,他的面色一下子變得極其難看,盯著對方就是一陣死瞪。無奈這一招對於別人都還能奏效,李敬業卻偏不吃這一套,反而嘿嘿笑了一聲。

“太上皇後雖說厲害,卻不能禁絕人言。這內內外外已經有不少風聲了,都說太上皇和太上皇後鬧了別扭,今早陛下和皇後去問安的時候,太上皇還給了那兩位臉色看。六郎,你今天大約沒去過貞觀殿吧?”

他今天早上貌似是沒去過貞觀殿,因為他在半道上遇上了準備去西內苑劃船散心的老爹……等等,這麽說老爹老媽鬧矛盾的事情已經鬧得人盡皆知了?

一瞬間,李賢只覺得頭大了。他倒不擔心如今這種時節那一對夫婦會鬧出什麽離婚……不,應該是廢後的重大事件,但不管怎麽說,父母失和總歸是莫大的麻煩。有道是大臣吵架,鑼鼓喧天;他老爹老媽這一吵架,那就是國無寧日了。

“餵,我可提醒你,現在已經是快酉時了!”

李敬業一句提醒,李賢很快從無限的擔憂中叫回了神。望著堆積如山的公文,他只得認命地開始奮戰工作。當然,李敬業也沒有把他丟在一邊不理會,搬了個錦凳便在一旁幫忙。而在他的監督下,李賢想要當蓋印機器的夢想也自然而然落了空。

這一天,李賢一直忙到黑燈瞎火的時候方才將這些事情統統忙完,站起身伸懶腰的時候,他的肚子亦不爭氣地咕咕直叫。李敬業剛剛嗤笑了一聲,卻不料仿佛是為了應和似的,他的肚子也大叫了兩聲。於是,兩個人你眼望我眼,最後齊齊哈哈大笑了起來。

“來……來人,快上點心!”

笑完之後,李賢亦沒有忘記先填飽肚子。一聲令下,外頭立刻響起了一個吆喝,下一刻,程伯虎就端著一個大大的盤子興沖沖地跑了進來,把東西擱下就笑瞇瞇地說:“剛剛陛下過來,帶了這些,見你們正在忙就先回去了,這些正好給你們倆填肚子!”

李賢不等東西放穩就拿了一塊綠豆糕往嘴裏塞,順便捧起那碗粥喝了一大口。這東西還沒咽進去,他就聽到了程伯虎的解釋,這一驚非同小可,差點沒嗆出毛病來。這李弘送東西表示關心很正常,但是,這家夥剛剛來過卻又悄悄走了是什麽意思?

一瞬間,他陡然醒悟過來,現如今他又不曾監國,這些亂七八糟的決策工作,關他屁事!想到這裏,他蹭地一下站起身,沖著李敬業怒目以視。

“別看我,這都是你的皇帝五哥的意思,和我一丁點關系也沒喲!”李敬業舉起雙手,一臉的無辜,“就因為這個,我都耽誤了回去陪嬌妻愛兒,伯虎也是一樣,不是只有你一個倒黴!陛下說了,能者多勞,如今內外謠言這麽多的時候,就該讓人家知道你這個儲君也是有擔待的!”

李賢才不相信這種鬼話,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兄長,肚子裏有幾根花花腸子他會不知道?他惡狠狠地抓起一個饅頭重重咬了一口,忽然覺得又有幾分不對勁——這東西招牌式的難吃口味,貌似是出自他家的某個母老虎之手……

此時此刻,他終於怒發沖冠了。死李弘,壓榨他的勞動力也就算了,竟連慰勞品都是借花獻佛!這哪裏是宮中禦膳房的手藝,分明是他家那幾個婆娘做的點心!剛剛那塊綠豆糕也就罷了,這饅頭裏頭也不知道是否擱錯了什麽料,簡直比毒藥還難吃!

就在他氣怒的時候,李敬業和程伯虎也一人抓了個饅頭,猶如餓虎撲食一般狠狠咬了一口。還來不及咀嚼,兩人的面色就僵在了那裏,面色比苦瓜還難看。

這是什麽慰勞品?難道是謀殺麽?

修文坊那座豪華大宅第裏頭,蘇毓正在手把手地指點賀蘭煙揉面團。後者滿手滿臉的面粉,心中卻是樂滋滋的——這學會了湯羹之後第一次做點心,送給皇帝哥哥試吃之後,就可以讓自己的夫君嘗一嘗了!

她哪裏知道,頭一回做點心的試制品,如今已經躺在了東宮那三個人的肚子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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