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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上了船就得聽掌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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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一年多重新住進了莊敬殿,李賢很是四下轉了一圈。一來是看看這裏的人有沒有換,二來則是借機消化那個內侍告訴他的事。誰都知道老上官是李治最最信任的宰相,單獨面聖自然是沒什麽大不了的,但是,居然一談就是一個半時辰,連一個服侍的人都沒有,這種情形就很有些可疑了。

莫非老上官是吃了秤砣鐵了心?

雖說夜已經深了,但他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索性披了一件衣服出了寢殿,來到了後殿的荷花池邊。由於已經是初夏,滿池的荷花已經漸漸開了一些,晚風拂面,帶來了幾許若隱若現的清香,卻是淡得很。默立片刻,他忽然頭也不回地問道:“你都安排好了?”

阿芊自忖已經竭力放輕了腳步,想不到還是第一時間被李賢察覺,楞了片刻方才笑道:“殿下果真是好耳力。奴婢剛剛去了飛香殿,又在穩妥人的引導下見著了該見的人。總而言之,從今天開始,洛陽宮中上上下下的風吹草動,都決計瞞不過去。”

“哦?”

李賢轉過身來,盯著阿芊的眼睛看了半晌,眉頭忽地一挑:“倘若父皇單獨召見某人,你也能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麽?”

這話已經是問得露骨了,因此阿芊自是面色微變,最後咬咬牙道:“只要殿下吩咐,以後但凡陛下單獨見誰,奴婢都能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麽。”

倘若阿芊為難地說幾句諸如力所難及的話,李賢興許也就置之一笑過去了;但是,偏偏阿芊言語中的意思表明,哪怕是李治的密談,她也能打探到具體情況。

這代表著什麽?這無疑代表著,他那位老媽在整個洛陽宮中的情報網,已經發展到了一個極其可怕的地步。所幸他這個當兒子的大約還不是老媽攻關的重心,否則他當初那許多密謀,豈不是早就完全露餡了?

好嘛,現如今他就是大樹底下的小樹,先好好借一借這無與倫比的大力吧!

狄仁傑精於邏輯,馮子房擅長外務,兩天配合下來,馮子房恨不得把這麽個天大的人才留著自己使用。無奈李賢明確對他表示這不可能,他也只得放棄了這個念頭,但對狄仁傑也愈加客氣。他不是傻瓜,當然能看出這麽一個人如果有李賢罩著,將來必定是前途光明。

而接到李賢的信,郭行真楞是找了個借口匆匆起程,只花了兩天便趕到了洛陽,加上信使在路上花去的功夫,竟是正好四天。按照李賢的吩咐,他沒有直接找上沛王第,而是知會了洛水河畔的安康樓的胡天野落腳地,這才心中忐忑地在玄都宮住下了。

而就在次日清早,李賢便直接來到了玄都宮,也不和郭行真寒暄,直截了當地問道:“我在信上應該和你說了,至虛觀那個張道人莫名其妙地死了,有人說你和他是俗家表兄弟,平日受了他不少饋贈,這究竟是真是假?我警告你,你別和我打馬虎眼,要是實說,收錢固然是沒什麽大不了,但你要是遮遮掩掩,這事我就徹底不管了!”

郭行真一收到信便心急火燎地趕來,當然知道其中輕重,此時一聽李賢這口氣,他愈發有些慌神。終究他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來來回回走了好些步,終於停了下來,咬咬牙道:“那姓張的確實是我一個遠房表親,擅長於鉆營,所以在中下層官員中間頗有些人緣,至虛觀也是多虧了他方才如此紅火。我是收了他不少錢物,在皇後娘娘面前也美言過幾次。”

還真的是扯到武後身上了!

先前揭出那個張道人是政治掮客,李賢便隱約覺得事情不妙,及至又牽扯上了東岳先生郭行真,他更愈發感到這事的嚴重性,及至郭行真親口承認這些,他幾乎是想要劈頭蓋臉地臭罵這神棍一頓。但好生想想,這事情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武後未必不知道貓膩。

如今緊要的問題是,那張道人之死究竟是什麽原因?

“你到洛陽的消息母後知不知道?”

郭行真剛剛實話實說之後,就擔心李賢驟然翻臉,如今見其反應還算平穩,他立刻松了一口氣:“皇後娘娘如今尚在安胎,我三天前剛剛入宮做過一次法事祈福平安,忖度這幾天大約不會有事,所以我就急急忙忙趕了過來,只是對娘娘說洛陽有個好友相召,幾日就回去。”

聽說武後不知,李賢先是皺了皺眉,但眉頭很快舒展了開來。不管怎樣,事情還是控制在一個小範圍內,短時間內不虞驚動深廣,沒必要擾得人人都知道。當下他立刻命張堅去洛陽縣衙傳話,不到半個時辰,馮子房和狄仁傑便匆匆趕了過來,一看到郭行真,兩人分別露出了古怪的神色。尤其是馮子房,就差沒露出崇拜的目光了。

狄仁傑提出單獨問郭行真幾句,李賢自然不會反對。而眼見那兩人進了旁邊的小室,馮子房便走到李賢身邊,不無佩服地說:“郭行真這個東岳先生赫赫有名,別說普通大臣,就是皇親國戚也未必支使得動,如今竟是日夜兼程趕過來的,殿下真是好大的面子!”

“這樁案子很有可能有些折騰,老馮你得有個心理準備。”李賢沒理會馮子房的恭維,很是鄭重地提了一句。見這一位瞬間面色刷白,顯而易見勾起了心中的恐慌,他便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此番有狄大人在,算是為你分擔了不少,你不要怪他喧賓奪主就好。”

隨著案子的深入,馮子房自是隱約感覺到這案件古怪得很,因此李賢這話雖然駭人,但他還是堅強地挺了下來,甚至還用孟子的話在那裏安慰自己。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他娘的,反正他已經是上船了,凡事不聽掌舵的怎麽成!

“狄大人確實是一員能吏,有他幫忙,我高興還來不及,怎會埋怨?”

聽馮子房這麽說,李賢暗讚他識相,便又不著痕跡地暗示了幾句。王漢超韓全是無巧不巧撞上了一件大事,這才因此升官升得賊快。這樣的機會是可遇而不可求,他如今還需要馮子房這麽一個人打理一些瑣碎事務,短時間內自然不能讓這家夥一下子升入中樞。

沒看他老媽都在設法拉攏中下層官吏麽,更何況是他?

不過頓飯功夫,狄仁傑便和郭行真一起出了那小室。前者固然是面色凝重,後者更是面如土色,也不知究竟討論了一些什麽。見到馮子房和李賢,郭行真心不在焉地客套了幾句,旋即借口旅途勞頓匆匆出了房間。此時,四道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狄仁傑面上。

“這案子應該只是普通的兇殺,沒有經過太多謀劃。”

短短一句話讓李賢和馮子房同時松了一口氣——只要不是和政治搭邊的謀殺,或是諸如此類的勾當,無疑都是能夠接受的。

“根據剛剛東岳先生吐露的情況看,他最後一次收到張道士的信是十天前,其中並無異狀。而我審問了至虛觀上上下下的道士,都說張道士從十天前開始,行蹤有些詭異,似乎在躲避著什麽,而與此同時,觀內到晚間就常常有風吹草動,由此可見,尋仇的可能性很大,而一個服侍張道人的道童聲稱,十幾天前曾聽到張道人和人爭吵,那個人自然是嫌疑最大。”

李賢雖然不善於破案,但畢竟曾經看過很多離奇古怪的破案故事,聽到這裏便忍不住問道:“那麽井下的呼救聲是怎麽回事?”

這一次卻是馮子房代答:“差役昨天在至虛觀附近的一個荒屋發現了一件沾有青苔的衣服,另外道觀的一處墻頭有攀爬痕跡,甚至還留了一些血跡,所以說,在打撈屍體之前,或是有人救援,或是自己設法,總而言之,發出呼救聲的那個人搶先逃了。”

“差役正在調查張道士交往的那些人,只不過大多是些朝廷官員,實在有些棘手。”即便是狄仁傑,此時也露出了一絲難色,“那些人一聽張道士死了,全都矢口否認和他有什麽往來,不得不說,這第一批前去調查的差役,還是差了些火候。”

這話一出,他立刻覺得有些失言——人是洛陽縣衙的人,如今洛陽令馮子房就在旁邊,這不是指桑罵槐說人家的部下是飯桶麽?

他正想解釋兩句,卻只見馮子房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道:“我這新官上任,下頭的差役還不能如臂使指,自然是不中用的居多。”與此同時,馮子房便在那邊苦巴巴地看著李賢,那樣子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馮子房的言下之意是什麽,李賢哪裏會不清楚。他本想安慰幾句,忽然只見狄仁傑的炯炯目光鎖定了自己,頓時心中叫糟。這幾天上竄下跳,他竟是忘了狄仁傑是個絕頂聰明人,一開始還能相信他的鬼話,但久而久之,不發現破綻才是怪事!

果然,在這當口,狄仁傑忽然笑道:“周小弟,你年紀輕輕,辦事卻如此得體,真是令我佩服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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