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今天的天氣不大好, 將近八點，天色還是灰蒙蒙的, 不見半縷陽光。

肖老爺子喜歡清靜，不喜熱鬧與繁華，老宅挑了幾處選址, 最後落在了A市與D市的交界處, 占地面積廣闊, 以前還是明清時期一位王爺修的避暑勝地, 亭臺樓閣間假山荷池環繞, 春夏秋冬各有其景致。

肖南是在這座老宅裏出生的，直到肖南六歲, 肖父在外置辦了房產, 才帶著甄寶女士和肖南一塊搬了出去。

老爺子定了八點一塊吃早飯, 子孫們都不敢遲到。肖南一家提前了十分鐘到，然而進入廳堂時，裏面已經開始熱鬧了，他們一家是最晚到的。

“三叔三嫂新年快樂。”

肖南風走過來，含笑和長輩打了聲招呼。

甄寶女士笑：“是南風啊, 好些日子沒見, 比鏡頭裏瘦了不少，最近工作忙？”

肖南風苦笑一聲，說：“三嫂您就別擠兌我了, 我那些都是花邊新聞, 沒幾個是真的。”

肖南淡淡地說：“沒幾個是真的, 就是有真的。”

肖南風瞪了肖南一眼：“弟弟，大過年的，不懟我要死嗎？”

肖南淡淡地說：“五哥新年好。”

肖南風把他拉到一旁，說：“我還真怕你不來，又怕你來，”肖家五哥搓著手，說：“你來了爺爺心情不好，你不來爺爺心情也不好，老人家的脾氣可真難伺候。”

肖南不以為意地說：“反正我來不來，老爺子都要生氣。”

肖南風嘆氣：“你上輩子說不定殺了爺爺全家……”

肖南聞言，瞥了眼自家五哥，說：“你這不著調的話要被老爺子聽了，今天你第一個祭天。”

肖南風說：“沒事兒，我祭天了，你就是第二個，我們的三哥四哥在一旁給爺爺遞柴，順帶鼓掌慶祝……”一頓，又說：“對了，你知道嗎？爺爺上周周末去了醫院，說是做常規的身體檢查，叔伯還有大房那邊都緊張得不得了，天天水果補品的過來老宅探望，我看他們明面是探望，實際是來打探爺爺得病沒有……”

他指著心，又說：“他們心都臟，關心的只是爺爺的遺囑。”

肖南冷淡地“哦”了聲。

肖南風又說：“反正我們二房三房都只有我們一個獨生的，大夥兒都沒把我們倆當競爭對手。大房就生怕叔伯那邊跟他們搶家產，叔伯那邊也是有趣，大哥二哥都把爺爺當親生父親一樣，鞍前馬後的，每次家宴看他們都覺得像是一場戲。”

肖南掀了眼皮子，輕飄飄地瞥了下那邊的親戚。

他們一家子進來後，唯一有反應的便只有五哥這一家子，其餘人連個眼神兒都沒給。

他扯了扯唇。

肖家五哥見他興趣寥寥的模樣，也習以為常了，不知道想起了什麽，來了興致，帶了幾分八卦問：“上次你往我的總統套房帶了個姑娘，是哪家的姑娘？還是學校裏認識的？我聽酒店的經理說長得嬌小，你護得跟寶貝似的，弟弟可以的呀，泡妞比撿垃圾有趣多了。不過你千萬別談小明星，爺爺不喜歡，張嘴就是三教九流裏的戲子……”

肖南說：“我的事，老爺子管不著。”

肖家五哥拍手：“很好，弟弟，我就欣賞你這股跟爺爺對著幹的氣勢。”

“跟誰對著幹？”

驀然，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

肖南風面色頓變，一扭頭，果不其然，見到肖老爺子無聲無息地站在了身後。他咧嘴就笑嘻嘻地插科打諢：“我和弟弟在聊天呢，順口提起野葉科技那家公司，他家研發的家務機器人最近上市了，弟弟不也學這個專業嗎？我看那家公司就是不入流的，讓弟弟畢業後開家專業的公司跟他們對著幹。弟弟學習成績優秀，智商高……”

肖老爺子冷哼一聲，說道：“他的智商全拿來頂撞長輩了，進屋十五分鐘，連和長輩打招呼都不會，長得牛高馬大，渾身都是刺。”

甄寶女士不動聲色地推了推自己的丈夫。

肖父輕咳一聲，說：“爸，是我沒教好孩子，回去後我一定好好教育他。”

肖老爺子馳騁商場多年，向來是喜怒不言於色，如今到了花甲之年，也仍舊不減當年威嚴，在家人面前也鮮少露出溫和慈祥的面容。渾濁冷淡的目光落在了肖父身上，便聽肖老爺子沈聲問了句：“聽說你們家裏帶了個女孩兒回去過年？”

甄寶女士說：“是朋友家的孩子，爸媽不在本地，我看她可憐，便把她帶回家過個年。”

“是嗎？”

甄寶女士說：“是的，那孩子品性兼優，跟阿南還是同個學校的，成績優異，為人善良乖巧，怪惹人憐愛的。”

肖老爺子沒繼續多說，讓大家入座吃早飯。

餐桌是定制的圓桌，能容納三十個人，上面還有一個巨大的滾盤，擺滿了各式各樣的中式早點。肖老爺子患有糖尿病，飲食都是在醫生和營養師精心炮制的獨家一份，整整齊齊地擺在肖老爺子的面前。

大房一家把老爺子周圍的位置都占了，噓寒問暖的，很是孝順。

肖家大哥還時不時拍下肖老爺子的馬屁，雖然肖老爺子沒什麽表示，但也不像對肖南那般開口就是斥罵。肖南一家跟肖家二房坐在了一塊，離老爺子頗遠，安安靜靜地吃著早飯。

對於肖老爺子的斥罵，肖南沒任何感覺，大大咧咧地喝著豆漿啃著油條，時不時還塞進幾個肉包。

過了會，肖南的手機震動了下，卻是來了條消息。

他瞄了眼，是譚明的，便也沒多看，繼續吃早餐。

又過了會，他的手機再度震動了下，又來了條消息。他的眼角餘光一瞥，見到“茶茶”兩個字，登時放下筷子，打開手機。黎茶茶問他大概什麽時候回來。

肖南回了句——老爺子五點半就要吃晚飯，吃過晚飯差不多七點，到家應該八點左右。

黎茶茶回了句——哦哦。

肖南這才順便去看了下譚明的消息。

譚明——南哥，我想了一整晚還是決定告訴你。昨天晚上我女朋友給我透露了一個事，和茶茶師妹有關的，但我女朋友沒有細說，只神秘兮兮地說，讓南哥你這幾天一定要多註意下茶茶師妹的情緒。

看見“情緒”二字，肖南神色頓變，又問了譚明幾句，只可惜譚明從他女朋友嘴裏也挖不出什麽來。

肖南仔細一想，頓時覺得今早黎茶茶神色就有些奇怪，躲躲閃閃的，還帶著幾分不自然，和往日不太一樣。他給黎茶茶發了條微信，問：你在做什麽？

黎茶茶過了快二十分鐘才回覆：睡回籠覺。

肖南瞇瞇眼。

……不對勁，黎茶茶今早起來精神奕奕的，怎麽看都不像是需要睡回籠覺的模樣。

肖南越想便越擔心，一轉眼又覺得自己不該把黎茶茶一個人留在屋裏。畢竟昨天是她十八歲生日，今天是她十八歲的第二天。他昨天有仔細觀察，她父母壓根兒沒來過電話，只在微博裏假惺惺地發了生日祝福，今天留她一個人在家，萬一觸景生情……

肖南風探過頭來，看了眼微信，說了句：“大概什麽時候回來？回來……”一頓，似是想到什麽，驚詫地道：“難道三嫂口裏的乖巧善良的女孩子就是你的女朋友？”

肖南風聲音刻意壓低了：“行啊，過個年把女朋友都帶回家了，現在心急如焚想走人是吧？”

肖南難得沒有否認。

肖南風：“叫我一聲哥，我幫你。”

肖南半點猶豫都沒有：“哥。”

肖南風：“下次我要什麽花邊新聞惹爺爺生氣，你替我挨罵。”

肖南：“成交。”

肖五哥立即捧腹大叫：“啊，我的胃病又犯了！痛！痛！痛！弟弟，趕緊的，背我上車，去醫院打個點滴。”

肖南：“哥，你撐著，我背你。”

肖五哥又氣若游絲地說：“爺爺，我打完點滴立馬回來陪您過年。”

肖南扛起肖五哥迅速往門口奔去。

等上了車，肖南面無表情地說：“演技太浮誇，胃痛，你捂住小腹是幾個意思？”

肖五哥調整了下車內的座椅，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才懶洋洋地說：“爺爺火眼金睛，哪能不知道我是裝的？我開了個口，你陪我演了一出戲，暫時成功出了來，後面挨罵挨打等回去再說唄。瞧著叔伯和大房那邊諂媚的嘴臉，我待著就不舒服，還不如回去抱我的小美人姐姐，明華路的十字路口放我下來，弟弟你自個兒回去抱你的溫香軟玉。要是老爺子那邊通知我回去挨罵的話，我喊你，你得來救場啊。兄弟一場，有罵一起挨！”

肖南很義氣：“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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