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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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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時代的江敬言,真的是那種特別難搞的家夥。

楊彎是他們班的班長,開學之後要收班費,別的同學都積極配合班委工作把錢交了,但到了江敬言那裏就難辦了。

生活委員根本不敢找他要錢,也不敢忤逆他,有時候甚至都找不到他的人,所以作為班長,楊彎責無旁貸地上了。

當時江敬言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他正在睡覺。

楊彎好不容易逮到他,就敲了敲桌子,把他吵醒了。

他可能有起床氣。

不對,他是一定有起床氣。

他醒過來,瞇眼望向楊彎的時候,楊彎幾乎覺得自己兇多吉少了。

但她可是楊彎啊,打不倒的楊彎,所以她非常給力地頂著大魔王的低氣壓朝他伸出了手:“江同學,交班費。”

江敬言:“……”

他那個時候大概是覺得,世界上居然有如此不怕死的人?

所以他用一種很困擾的眼神看了楊彎好一會。

等楊彎在其他同學驚悚地註視下開始心慌的時候,他才慢悠悠地說了句:“為什麽要交班費?”

“……”這明擺著是拒不合作的意思嘛!

楊彎吸了吸氣,很有耐心地給他解釋:“你之前上學都不交班費的嗎?沒關系,我可以跟你說一下班費的用途。首先,如果我們有班級聚餐的話,可以從班費裏付錢,免去大家再麻煩地去AA。其次,班費還會用來打印覆習材料和作業,而且我們還會有班級活動,布置的裝飾品,做游戲用的道具,這些都要花錢吧?”

生活委員縮在一邊不斷地點頭表示很正確,但江敬言根本不吃這一套。

“首先,我不參加班級聚餐。”他站了起來,高高的個子幾乎完全籠罩楊彎,楊彎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但她又想起自己身擔重任,不能退縮,所以再次往前走了一大步。

江敬言雙手抄兜,懶散地看了她一會,繼續說道:“其次,我可以單獨支付覆習材料或者作業的錢。以及……我不參加班級活動,不涉及到使用裝飾品和道具,那就不用付錢。”

楊彎:“……”他這完全是歪曲事實,不講道理啊。

她真的忍不住了。

怎麽會有這麽討厭的人呢?

可江敬言還有更討厭更過分的在後面。

大概是為了報覆楊彎吵醒他睡覺,他彎下腰,靠近她的臉,意味深長地來了句:“而且,你們對收班費這件事這麽盡職盡責……這筆錢真的會用在你說的那些地方嗎?有誰來監管你們呢?”他挑了挑眉,欠揍地說,“每人一百元——全部學生都交了的話,那個數目,以你的家境,應該還沒見過吧?”他逼近她,“你真地把持得住嗎?”

楊彎的小宇宙完全被點燃了。

她憤慨地把他推開,瞪著他生氣地說:“江同學,我念我們同學一場,給足了你面子,但你不應該說這樣的話!”她紅著眼睛道,“雖然我很窮沒錯,但這筆錢是交給生活委員保管的,至於你提到的監管人員,肯定也是有的!你怎麽能把人想得那麽惡劣?還是你自身就那麽惡劣,哪怕你家境優越,看到一筆錢也把持不住,所以就以為別人也把持不住?!”

楊彎的指責擲地有聲,響徹整個教室,最後還是指導員來了,才把吵起來的這倆人給拉開。

事後,楊彎哭得泣不成聲,孟妮勸她好久:“我都跟你說了千萬小心點,能別和他吵架就別和他吵架,你非得和他吵。”

楊彎氣呼呼道:“我氣不過嘛!”

孟妮嘆息道:“那我問你,你贏了嗎?你贏過一次嗎?”

楊彎哭得更傷心了:“沒有!”

孟妮拍拍她的肩膀:“那是誰給你的勇氣,非得去和他吵架呢?”

楊彎崩潰了:“我先試試啊!萬一我贏了呢!而且他也太過分了!”

這倒是實話,江敬言當時真的很過分。

不過楊彎不知道的是,在他們吵完架當天晚上,難得在夜裏出來走動的江同學,在女生宿舍樓下站了很久很久。

他仰頭望著楊彎宿舍的那扇窗,幾次想要攔下個女生讓對方幫忙叫她出來,卻又都放棄了。

到了最後,宿舍都快熄燈了,他也沒能真的叫她出來。

他是想要道個歉的,白天因為起床氣的事,他真的有點反常。

他不是故意說那些話的,但是……

低頭看看口袋裏的一百塊鈔票,他煩躁地團了顆石子在裏面,瞄準了楊彎宿舍打開的窗戶,連錢帶石子一起丟了進去。

楊彎當時正在陽臺掛衣服,視線被擋著,也沒看見誰扔東西,等她發覺的時候,腦袋已經被石子砸到了。

“痛!!什麽人!!!”

楊彎捂著額頭趴到窗邊朝外看,宿舍樓下一片安寧,什麽都沒有。

她無奈地收回視線,到屋子裏找到了砸到自己的東西——和石子揉成一團的百元大鈔。

“錢?”楊彎困惑地蹲在那思索半晌,才恍然大悟。

這個學校裏“欠”她錢的人就一個。

該死的江敬言……

真的很該死。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該死的家夥,現在能對著她說“你親我一下我就不生氣了”——你能想象那畫面多恐怖嗎?

收班費的事在楊彎的記憶裏,只是不久之前發生的事,她望著眼前態度三百六十度大轉變的男人,突然有點想膜拜這七年裏拿下這家夥的自己了。

“你認真的?”楊彎憋著氣道,“不是開玩笑?”

說實話,江敬言現在有點想逃跑。

天知道他剛才說出那句話時用了多大的勇氣。

他其實是個感情內斂的人,要不是碰上楊彎,要不是……要不是她……

真是丟死人了。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硬著頭皮說了句:“認真的。”

楊彎盯著他那張嘴,確保他說得就是她聽見的那幾個字,完全沒有錯誤之後,她為難了。

“這……”她一臉矛盾道,“這不太好吧,我們沒那麽熟……吧。”

最後這個“吧”,還是看見江敬言又開始臉黑的時候才加上的。

“看來你一點道歉的誠意都沒有。”江敬言白著一張臉,隱忍地說,“是你自己說一定會做,如果你要食言,我也沒意見,但你也不會得到你想要的了。”

她想要啥啊!

她只不過是想讓他別再生氣了而已!

回來的路上的確是她做得過分了。

哎……這可真是自作自受。

天人交戰了好一會,楊彎才揚起眉眼,苦著臉說:“那……那只能親臉。”

江敬言不知想到了什麽,竟也沒有拒絕。

……什麽叫竟也沒有拒絕,這可是她的初吻,親臉也是親了,他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楊彎氣自己慫,又氣自己居然腦抽地答應了。

她皺著眉,一點點靠近坐在她身邊的男人。

當她的唇距離他的臉不到五厘米的時候,她停住了。

好緊張。

下不去嘴怎麽辦。

心臟撲通撲通地跳,感覺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好擔心她會猝死。

江敬言的臉側對著她,好似在方便她親他的臉頰一樣。

他的臉真好看啊,表情嚴肅的時候,更加具有魅力了。

算了。

咬咬牙就過去了,不就是親一下臉嗎!

楊彎抿抿唇,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直直地朝她腦海中存儲的他臉的位置親過去。

變故就發生在這一瞬間。

在楊彎的唇即將接觸到江敬言的臉頰時,江敬言突然轉過了臉,和她面對面。

於是……

楊彎的唇,就那樣毫無準備地印上了他的唇。

冰冰涼涼的,很柔軟,像喜之郎果凍,帶著好聞的味道。

這觸感一定不是臉頰。

楊彎倏地睜大眼睛,正對上江敬言含著些許笑意的眸子。

而她的唇,不偏不倚地貼著他的唇,他們連呼吸都交織在一起。

……………………

他怎麽可以這樣!

怎麽可以不守信用!

這可是她的初吻!

楊彎委屈極了。

可是……可是她沒想到趕緊撤開。

她完全呆住了,不可思議地望著那雙熟悉又陌生的眸子,如果不是臥室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打開了,她可能還僵硬地維持著那個親吻的姿勢。

楊媽媽也沒想到自己不敲門就進來會看見這樣的一幕。

她手裏握著門把手,尷尬地望著飛快分開,恨不得隔個幾十米遠的小兩口,輕笑著說:“哎呀,你們親熱怎麽也不鎖門呀!”

楊彎臉頰紅通通地捂著嘴巴:“……我們沒有親熱!”

“行了,倆人嘴巴都擱一塊兒了,我又不是瞎子,這難道都看不出來嗎?”楊媽媽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那個,敬言啊,吃飯了,下樓吧。”

江敬言尷尬地站起來,眼觀鼻鼻觀心地越過丈母娘快步下了樓,臥室裏只剩下楊彎和母親。

楊彎非但沒有因此松一口氣,反而更不自在了。

“您幹嘛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楊彎站起來,也想下樓吃飯,楊媽媽沒阻攔,和她一起下去。

“看來我和你爸是白擔心了,你以為我倆今天為什麽過來?”楊媽媽翻了個白眼說,“還不是想來看看你有沒有哄好敬言,擔心你們小兩口繼續鬧別扭嘛。”

楊彎賭氣道:“我為什麽要哄他?他就是個騙子!”騙她初吻!

楊媽媽瞪了她一眼道:“趕緊閉嘴吧,不是你媽我說你,你可真能作,放著好日子不過,非得要折騰,今後可不準再說這種話了,要不然我……”

她的威脅還沒說完,兩人就已經到了一樓,楊爸爸正在和江敬言說話,江敬言現在看起來情緒穩定了不少,至少可以正常言談微笑了。

楊彎恨恨地瞪他一眼,走到餐廳坐下,悶頭吃飯,也不吭聲。

楊爸爸看見女兒這樣,有點擔心地說:“囡囡怎麽了呀?哪裏不舒服嗎?怎麽氣色那麽差?”

楊彎用筷子戳著米飯道:“沒什麽,被小狗咬了一下而已。”

江敬言正在吃東西,一聽這話便被嗆到了,不斷咳嗽起來,難得的非常不優雅。

楊媽媽立刻去給他倒水,餐廳裏就只剩下他和楊彎,還有楊爸爸。

楊爸爸不知道在樓上發生了什麽事,還在擔心女孩被“狗”咬的事情,憂心忡忡道:“被狗咬了?那要打狂犬疫苗的呀!你什麽時候被咬的?打針了沒有?”

楊彎擡眼瞟了瞟面紅耳赤的江敬言,嘟囔道:“就剛才咬的,不用打針了,是家犬。”

“家犬”江敬言終於等到了丈母娘的溫水,他直接喝了一大杯,借此來掩飾自己的憤怒與尷尬。

楊爸爸依然在哪壺不開提哪壺:“家犬也不一定就安全呀,還是要打針的,你先別吃飯了,爸爸現在就帶你去打針。”

楊爸爸站起來想去穿外套,真的打算帶女兒去打疫苗,了解一切的楊媽媽狠狠瞪了一眼閨女,然後一把按住了楊爸爸的肩膀,把他按回了椅子上:“你給我坐下!別瞎攙和了!”

楊爸爸還不氣餒:“怎麽叫瞎攙和呢霞姐?囡囡被狗咬了呀。”

江敬言直接放了筷子:“我吃好了,你們慢慢吃。”

他站起來頭也不回地往外走,楊爸爸納悶地望了一眼,又被楊媽媽揍了一下。

“都怪你個死老頭子!你怎麽就那麽能拖後腿呢!”楊媽媽瞪著眼睛看還在偷笑解氣的楊彎,“還有你!敬言不吃你也別吃了,還好意思吃飯,真是個笨丕!(川話笨蛋的意思)”

楊彎被奪走了美味的飯菜,只能懨懨地下了桌。

她灰溜溜地回到了客廳,以為江敬言去了樓上,所以不敢上去。

但江敬言其實沒有回樓上。

他去了車庫。

並且很快就回來了。

還帶著一大疊的資料。

楊彎看看被他用資料堆滿的桌子,又看看他本人,他十分平靜地說:“這是孟妮給你準備的資料,你好像忘記拿回來了。不過沒關系,我幫你搬回來了。”他低低沈沈道,“好好看吧,楊彎,你的雜志社還在等著你回去主持大局。”

楊彎:“……”完了。

這下真的完了。

他要做的事肯定不像他說得那麽簡單,他肯定是想報覆她剛才在爸媽面前說他是家犬。

以前的江敬言已經死了,現在站在她面前的,已經是鈕祜祿·敬言了。

楊彎直接抱住了身後的母親,帶著哭腔道:“媽媽我怕,我要回家。”

楊媽媽一把將她塞進沙發裏:“回個爪子家你回,老實坐著,讓你幹什麽就幹什麽。”

楊彎又開始呼喚父親:“……爸!”

楊媽媽再次把她抓回了沙發上:“喊爸也沒用,你爸走了,連夜走的,站票。”

就站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不敢說話瑟瑟發抖的楊爸爸:“……”

楊彎癱在沙發上,仰頭望著坐到了她對面,已經開始幫她翻資料的男人——顯而易見,江敬言這個男人如果鐵了心要覆仇,那可比面對一個師的兵力還要可怕。

所以到底為什麽要惹他啊!

啊!我這該死的,無處安放的,勇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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