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祥作為公訴方證人出庭作證，即使被創翼宣布永久性開除了，他仍然想重新找機會回去創翼工作。

而這一次出庭作證被董祥當成了機會，他告訴自己作證的時候，仍然以創翼的利益為主，一旦涉及到可能損害企業信譽的訊問，應當謹慎作答，凡是留給自己一條後路。

在社會輿論方面，這種尷尬的身份烙印註定董祥的出庭所代表的不僅僅是個人，在某種程度上也代表了創翼的面子。

卓諾典絲毫也猜不到公訴方讓董祥出庭的目的。

審判長詢問了董祥年齡、職業等信息之後，公訴人對他發問：“被告人袁百乎是你同事？”

董祥回答：“以前是，他跟我同在一個辦公廳。”

公訴人問：“你跟被告人袁百乎的關系如何？”

董祥回答：“會打招呼，後來被調走了沒聯系。”

“你被調走還是他？”

董祥把創翼公司《院線電影放映技術改革》前後講了清楚，說：“袁百乎因為公司采取我的意見而對我懷恨在心，所以他選擇在電影放映場所強奸殺人。如果人死在影室裏，那他毀的不止是我的職業，還有我的人生。

殺人這件事與創翼公司關系不大，只是我和他的個人恩怨，出事之後我其實很想跟他講有什麽沖我來，甚至殺了我也可以，但是請放過創翼、放過我一向努力追求的事業，同時我也很感謝創翼6年前給我的機會，很抱歉不能完成任務。”

袁百乎聽了後，茫然地朝著天花板苦笑。

公訴人舉起了莊軍上半身照片，問：“創翼前董事長的孫子莊軍你認不認識？”

董祥說：“當然認識，我跟他偶爾一起打籃球，平時也聊得挺多。他是前董事長的孫子，將來就是創翼的董事長了。”

公訴人舉起載著董祥提供的用戶數據的案卷，問：“從你提交的這些數據，該互動電影最後一個選項之前不久，莊軍坐在袁百乎旁邊。數據是否真實？”

董祥回答：“當然真實，這是給我們內部研究、改進觀影人員體驗用的，又不公開，不存在造假必要。”

公訴人問：“被告人袁百乎座椅按鈕檢驗出莊軍的指紋，即案發前莊軍按下了袁百乎座椅的按鈕。證人怎麽看待這件事？”

董祥回答：“莊軍在電影放映前不久警告我千萬不要讓袁百乎進電影院。”

“為什麽？”公訴人問。

“莊軍說袁百乎近來情緒不太好，可能什麽事也幹得出來。我以為想得多了，莊軍則不同意，並表示盡一切可能監視袁百乎，必要時阻止。”董祥說。

林正荷對審判長說：“莊軍按下被告人座椅按鍵的理由是為了阻止被告人對更多人進行故意傷害。

根據用戶數據，當時幾乎沒有觀影者選第二選項，選了第二選項將落入第三影室。被告人殺人動機明確，以致死被害人為意圖。”

馬擇飛聽了後，掩住了麥克風對卓諾典說：“莊軍讓袁百乎下去的目的就是救楊菲紫，董祥為什麽說了謊？”

“剛才他暗示袁百乎案發前存在精神方面的問題，意圖把所有罪責從創翼和他身上全部攬收至袁百乎身上。”

卓諾典獲得了向董祥發問許可，他對董祥說：“你從創翼提取的用戶數據具體包括哪一些？”

董祥回答：“劇情樹形分支圖、觀影調研報告、年齡與選項喜好關系圖、還有觀影人員座位變化記錄。”

對比從林主管取得的用戶數據，董祥多了“座位變化記錄”。

卓諾典說：“我也有用戶數據，而且比公訴方詳細了一些。”

董祥說：“那根本不可能，用戶數據只有這麽多，多出來的都是假的。”

卓諾典手裏掌握的用戶數據多出來的是座椅錄音和座椅安全帶解開、扣合的時間。

馬擇飛說：“證人董祥，這份數據是創翼技術部林主管給我們辯護律師的，你已不再是創翼工員，恐怕知道的不多吧。”

按照卓諾典的請求，書記員開始播放袁百乎座椅的錄音材料，剛開始還能聽到袁百乎的聲音，接下著全部都是一種奇怪的聲音，這種奇怪的聲音在席的聽著感覺很熟悉，卻一時想不起來。

僅僅放了15秒，公訴人卻發言反對繼續播放，對卓諾典發問：“辯護人究竟放到什麽時候？”

“放到案發前後，”卓諾典說，“這是我方當事人在觀影期間睡覺發出的鼻鼾聲。請審判長核對案發時間與鼻鼾聲結束的時間。”

鼻鼾聲持續著，剛開始有些人偷笑，有些人忍笑，甚至袁百乎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在席的人雖看不透案子來龍去脈，但一件事可見易知，被告人剪去指甲、強奸時用了避孕套，是有意逃跑的行為，但仍然淡定坐在座椅上觀看屍體，不符合常理。

一個多小時過去，鼻鼾聲一直沒有中斷。審判長核對了時間，錄音還錄進了警察叫醒袁百乎的聲音，法院認為應做聲紋鑒定。

卓諾典作了無罪辯護。袁百乎的案子盡管法院沒有當庭宣判，而聲紋匹配成功只是遲早的事情。

10天以後，法院作了無罪宣判。袁百乎被無罪釋放。

卓諾典開車送袁百乎回去時，袁百乎看上去很疲倦，他卻連眼也沒眨，車窗外被夕陽染成蒼黃一片，此景令他感到失落之極。

“以後怎麽打算？”卓諾典問。

袁百乎說了一個字：“走。”

“去哪？”

“不知道，”袁百乎說，“我怕總有一天會像他一樣。”

“你指誰？”

“李律師啊，”袁百乎說，“自己一直堅信、一直為之嘔心瀝血的期望被徹底摧毀，那種感受說不出。”

卓諾典的面容一下子冷漠了，問：“他還活著？”

袁百乎說：“不清楚。他放棄了所有人。”

“為什麽？”

袁百乎說：“他去調查被媒體稱為‘亡靈醫院9連環’的案子，你本來協助他，為什麽突然飛到國外？”

卓諾典沒有說話，汽車到達了袁百乎家。

離開時，袁百乎說：“不管你當初什麽原因，千萬不要因為這件事自責就好。他有你這樣的學生值得引以為傲。”

宣判幾天之後，卓諾典接到了舒子力的電話。原來，警方對前創翼董事長的死進行重新調查，判定為他殺。

應舒子力的邀請，晚飯後卓諾典來到一所桌球室，與舒子力打了兩場桌球，同時告訴了他發生在電影院影室的案子具體細節。

卓諾典表示仍然不明白為什麽楊菲紫最後選了第二個選項。

舒子力問：“誰才有資格提前觀看電影？”

“導演、編劇和後期制作作為該電影制作參與人必然提前知道。”卓諾典說。

舒子力問：“影片第一個選擇，為什麽楊菲紫大發脾氣呢？”

卓諾典楞住了，立刻放下球桿，打開手機又重看了影片的第一選擇。

在男主角起來的時候，記憶殘片匯成幻覺的交加，形成了一幅幅閃爍圖象。

“這些閃爍圖象是不是楊菲紫發脾氣的原因？”

卓諾典檢查了座位變化記錄表，得知劇情一分為二時，閃爍圖象只出現其中一塊屏幕上，楊菲紫並沒有面向出現閃爍圖象的那一面。

盡管如此，閃爍圖象影響到觀看另一塊屏幕的觀影人員。

影片一共出現了三次閃爍圖象，分別是第一選擇、第三選擇、最後一個選擇之前，閃爍圖象內容都是主角的記憶殘片，出現之前主角都會用手捂住頭，然後屏幕出現選項。

卓諾典觀看了位置變化記錄表，發現楊菲紫作的三次選擇都避開了這些閃爍圖象，最後才落入第三影室。

因此，卓諾典提出了一個假設：“閃爍圖象的出現會導致楊菲紫感到不適。”

舒子力則提議詢問楊菲紫的家屬，卓諾典說：“我是袁百乎的刑辯律師，真相未白之前，怕造成楊菲紫家屬誤解。”

舒子力點點頭，說：“等我消息。”

他們很快再次聚在一起，舒子力從楊菲紫家屬中得知了一個驚人的事實——楊菲紫身患羊癲瘋。

家屬透露，楊菲紫看見閃爍圖象羊癲瘋會發作，如果不能及時搶救，羊癲瘋隨時可以奪走她的生命。

這樣一來楊菲紫落入第三影室的原因水落石出，顯然，兇手只能是該影片的導演或制片人。

次日，舒子力以刑警的身份帶著幾名屬下與黃導見面，卓諾典也一起前去。

剛開始，黃導裝糊塗。舒子力的語氣不再像剛開始那樣友好了，黃導演才說：“莊媛臨時讓我這麽剪輯的，在電影未放映前兩天。莊媛是本電影最大的投資者，權力最大。”

“胡說！”舒子力說，“莊媛怎麽知道楊菲紫患羊癲瘋的事情？”

卓諾典對黃導演說：“你告訴她的吧？”

黃導演點了點頭：“是我，我和莊媛當了好幾年朋友，偶爾會一起吃頓飯，楊菲紫曾經跟我合作，拍戲的時候羊癲瘋發作。我跟莊媛無中意聊過楊菲紫的事。”

舒子力對卓諾典說：“僅憑黃導的一面之詞，實在逮不著這條大魚。”

卓諾典問：“你知道莊軍和楊菲紫的關系怎麽樣？”

舒子力說：“楊菲紫的手機微信上經常和莊軍聊天。”

“莊軍可能知道楊菲紫身患羊癲瘋的事情，”卓諾典說，“應該突擊搜索莊軍家，證明莊媛殺人的直接證據可能還保留著。”

莊軍家也就是前董事長的豪宅，前董事長死後，只有莊媛持有該豪宅鑰匙，帶著他們走入長廊，奢侈的收藏品沿左右兩側一直鋪向客廳。

進入客廳，一扇門通往前董事長的臥室，一扇通往莊軍的房間。

莊軍的房間像被人翻過的很多次，床單，床墊，枕下淩亂。

卓諾典彎腰從地上撿起了馬擇飛夾的洋娃娃，洋娃娃背後的封鏈早已被拉開，沒有任何東西，卓諾典伸手戳進棉花內，從棉花中間摸扯出了一疊拍立得相機的相紙。

相片被逐張翻看，血腥的畫面訴說著前董事長如何被莊媛持鐵鉗殺害。

莊媛當場被扣上手銬，舒子力對她說：“你殺了你爸，有什麽意思？”

莊媛面無表情，說：“我還不知道有這個人呢，他真牛逼，害我生活在那種狗不拉屎的地方二十幾年，我媽死的時候才告訴我我爸是創翼董事長兼大股東。”

那天莊媛拿著鑒定書拜訪豪宅。被質問後，前董事長承認了父女關系。莊媛一怒之下，拿鐵鉗重擊前董事長後腦。

這一幕與之前他們對話的內容正好被楊菲紫拍下。

莊媛的DNA與湯姆福特口紅檢驗出的DNA匹配無誤，她承認了楊菲紫和莊軍系其買兇所殺。

案結之後，馬擇飛對卓諾典說：“你怎麽知道相片被藏洋娃娃裏面？”

卓諾典說：“電影最後一個選擇時，莊軍座椅的錄音出現衣服拉鏈的聲音，是洋娃娃的拉鏈。莊軍恰好在這時候得知莊媛要對楊菲紫動手。”

馬擇飛說：“楊菲紫拍了照片，也沒見她勒索莊媛啊。”

“是啊，她沒有勒索，只是保留了相片，然後在電影放映那天把照片給了莊軍，”卓諾典說，“楊菲紫等莊軍長大的時候才寄了照片，目的或許是警醒莊軍必須提防莊媛，她可以為奪走財產而不擇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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