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諾典前去跟檢察官打了一聲招呼，檢察官握住卓諾典的手，說：“卓律師，多謝糾正。”

“你也很盡職，當今的社會秩序靠法律工作者維護，互相糾正才能進步。”卓諾典說完，雙手呈上血字照片對檢察官說，“您看看這個，筆跡暫時無從可對，我沒有作證據提交。”

檢察官看了照片立刻從卓諾典手中奪過來，手抖著找了眼鏡，戴上去，問：“筆跡對不了什麽意思？”

卓諾典解釋了一遍，並說：“李大昕以前是被害人俞格蘭的老師，不知他記不記得俞格蘭。”

這時，檢察官的電話響了起來，通話近一分鐘，他神色焦慮，掛了電話緩許久，說：“賽車手套裏側發現血跡，暫時不知是誰的。”

卓諾典頗為吃驚：“之前司法鑒定的結果算什麽？”

“說是裏側沾上的血量太微，被遺漏了，”檢察官說，“如果杜子良無辜的，血跡自然不是他的，你應該放心才對。”

卓諾典用手戳著血字照片，說：“我比較在意筆跡能否對得上。”

“你在意的或許我能告訴你結果——李大昕剛送舒羽芊回去，下山怎麽又見著舒羽芊？”檢察官說，“我比較在意手套裏側血跡能否對上杜子良的血跡。”

卓諾典點了點頭，說：“至少得問李大昕。”

“行，我這就去問。”檢察官撥開鎖屏，按了免提打給李大昕。

李大昕的出租車已接了客，他不耐煩地對檢察官說：“我說咱們國家肯不肯出臺一條規定。要求證人出庭作證請務必支付除交通費、住宿費、生活費、誤工補償以外的辛苦費？”

檢察官說了一聲“好”，掛了電話，然後對卓諾典說：“這個李大昕一下子成了你們的證人，還要求我們支付辛苦費。”

卓諾典拿出筆和白紙：“沒事，您把電話號碼給我，晚上我請他喝酒。”

卓諾典從法院大門走出來，見到司馬潘始、司馬舟信、陳碟麗三人在一起談話，杜子良則在公路旁的火龍果樹下發呆。

陳碟麗仍然心裏不平衡，她並不知道站在火龍果樹下的是不是殘害她女兒的兇手，那天司馬舟信解釋了很久，顯然，她並不全信——萬一他就是，那又怎麽辦？

陳碟麗離開了兩父子，獨自往大馬路邊緣走去，走著走著，她捂口而泣，跑了起來，10米、100米、1000米，她終於停下，對著荒蕪貧瘠的世界大吼了一聲，她恨自己當初沒有能力給予女兒離開往外發展的條件，如今連兇手的面具也無從可知。

她爬越了欄桿，此刻，司馬舟信才追趕過來，看到陳碟麗站在馬路中心，眼看一輛大貨車正以高速向她駛去。

司馬舟信立刻拿卷起路旁一根竹竿，攔在車與陳碟麗之間，大貨車的司機註意到馬上減緩了速度，剎車至停止的瞬間，車頭已抵達陳碟麗的胸前。

司馬舟信才松了一口氣，把她拉到安全的地方，一邊喘氣一邊說：“等兇犯逮到了，你再考慮這回事，命只有一條。”

陳碟麗沒有說話，往回家的方向走。

法院外，司馬潘始前去對卓諾典說：“無罪辯護之外，你對兇犯身份好奇不？”

卓諾典坦然地回應：“已經不好奇了。”

“因為你知道。”司馬潘始語氣肯定地說。

“早應該知道，”卓諾典向他遞了根煙，“這案子令我感到陌生的是殺人動機。”

“我習慣抽竹筒了，”司馬潘始輕輕推了遞煙的手，說，“只有在那環境長大，才會深谙動機。俞格蘭三年級輟學，陳碟麗有困難從來不開口。”

晚上，酒吧門口。等候許久的李大昕終於出現，卓諾典像上次一樣提前定酒，這一次還預定了座位。

卓諾典提起公文包，把過塑的獎狀放在李大昕面前，說：“我跟你以前的校長談過了，你當班主任的班級正好也是獎狀上寫著的班級。”

李大昕看了看獎狀，眼紅了，說：“是啊，俞格蘭，我印象很深。這三好學生的獎狀不是頒給她的。”

“那是頒給？”

李大昕說：“前三名，我當教師那幾年，學校限定每個班三好學生名額僅三位，獎狀只有三好學生一種。俞格蘭一直班裏前十名，就是因為數學不夠優秀，總分評不上前三。”

卓諾典問：“那她的獎狀哪來的？”

“偷來的，”李大昕說，“我看她偷，讓她拿走，雖然我不明白為什麽她特別想要一個名額，但我總覺得她在完成一項……一項任務——可以這麽說。果然，我教她的第二年，她退學了。”

卓諾典終於明白，貼在土墻上的獎狀存在的意義——是一個辛勤的求學之子拼命渴望得到父母認可的見證。

都知道知識改變命運，卻忘記他們到底需要靠什麽去獲取知識？

卓諾典說：“你當教師好還是當司機？”

“教師，”李大昕回答，“只可惜那一年，我剛娶的老婆在外邊的工廠出事了，之前她在這做過環衛工，但工資太低了。”

卓諾典把自己的酒推給他：“今晚碰酒，別開車。”

李大昕說：“晚上沒客人，我平時就點了半杯菠蘿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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