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開冰箱，雙手從冰箱裏棒出一束白色玫瑰花，來到書架前，打開了通往地下室的門，然後從花束中折出其中一支玫瑰，隨後又折出另一支。

黑暗中，卓諾典和尹詩又什麽也沒見到，夏白康大概在裏面呆了十五分鐘，他出來時手裏只捏了一團剛才盛放玫瑰的塑料包裝紙。

地下室門被關上以後，卓諾典和尹詩又無論怎麽折騰也無法開啟，地下室門的機關似乎只有夏白康才曉得。

雖然門沒能打開，尹詩又倒是松了一口氣，知道父親為了保護她說了很多次謊，父親的謊言並不可怕，那反而是一層無形的保護罩，而自己的不惑與探尋終將刺穿這層保護罩。封鎖於地下室的東西與面具的秘密好像不那麽重要了。

她對卓諾典說了一聲“謝謝”，各人回到了各人的房間。

幫助他人解決人生道路上的疑問，卓諾典自然很欣怡，租住的最後一天他收拾好了行李，打算晚上再走。

下午兩點整，卓諾典正在自己與自己下圍棋，敲門聲響起，這次，尹詩又穿的不再是那條灰黑破舊的“工作服”，而是一件鮮亮的淺綠色連衣裙，戴著一頂牛仔帽，提了個手提包，三分帥氣，七分柔美。

“怎麽樣？”她問。

“好看啊，認不出了，”卓諾典說，“你要出去玩？”

尹詩又點了點頭，說：“告訴你一個小秘密，我今天很可能會碰見媽媽，我得穿好看點。”

卓諾典很困惑，問：“她不是……”

尹詩又說：“沒有，她在福利院上班。”

卓諾典問：“你怎麽知道？”

尹詩又側擡頭往上望，幾天前那位皮膚黝黑的住客出現於樓梯口，他住5樓，是個60歲左右的男子，身體壯碩，胡須黑中帶白。

卓諾典小聲說：“這事你告訴你爸和看電視的阿姨了嗎？”

尹詩又說：“沒有。”

卓諾典問：“你真的放心跟他去？”

尹詩又說：“當然放心。”

“為什麽放心？”卓諾典明確感覺到這件事的蹊蹺。

“他知道很多事情，”尹詩又說，“你覺得這樣不好嗎？”

“我爸經手的案子我都當故事去看了，好像很多東西並不是我想象中的童話故事，”卓諾典拉住她的手堅決地說，“要去的話，我跟你一塊去。”

尹詩又想了想，說：“好吧。”

她知道這樣做會有風險，但如果不敢承受，那麽連見母親一面的機會都沒有。

夏白康一早就出去了，李小珍在房間看電視，沒人註意他們仨人離開。

“你跟她是同學嗎？”男子問。

“算是。”本該由卓諾典回答的問題，尹詩又回答了。

卓諾典問：“怎麽稱呼您？”

“你管我‘鐵銅’就好了，”鐵銅先生說，“老朋友給我取的別名，我很久前打鐵的，現在是運貨，都是硬的活兒。”

卓諾典問：“那您怎麽會認識她母親的呢？”

“前一年春節，我們運大米進福利院，福利院一個女的委托我順便把她房間的壞冰箱運到外面垃圾場，我打開冰箱一看，裏面塞滿舊衣服，還有一個相框，框裏的玻璃碎了，女主人照片後面有一張三人全家福，”鐵銅先生指著尹詩又說，“她爸在裏面，她長得更像她媽媽，面孔很精致。”

卓諾典笑著點了點頭，說：“好吧。她現在還在那工作嗎？”

“應該在吧，她很負責，”鐵銅先生說，“我倒車的時候，一個孩子站車後邊，車離孩子有一米多距離，她勸我下次倒車見到孩子們一定要先疏散。”

尹詩又聽完了，笑著說：“她挺喜歡小孩。”

出租車停在城市的一個角落，它遠離了汽車人來人往的喧鬧聲，福利院正門頂造銀色十字架刺向夜的臨暮。

鐵銅先生仰望天空，說：“福利院原本是教堂來的。”

按規定，訪問福利院一定要門處衛做訪問登記，門衛不僅問清楚他們仨人的目的，而且跟隨了他們進去。

一路上，他們見人就問，跟隨著所指的一個又一個拐向，終於，鐵銅先生停於晚讀的教室，指著站於黑板講課的女老師，對尹詩又說：“是她，葉舞心。”

“你們要等下課才能進去。”門衛說。

“沒關系，我可以等。”尹詩又眼紅紅地踮起腳尖，用手擦著窗上的灰塵，想把那張臉記清楚。

“什麽時候下課呢？”卓諾典問。

門衛聳了聳肩，說：“不確定的，有時1小時，有時上兩小時的課。”

葉舞心把糖果分給答對問題的孩子，課堂上和諧的氣氛像家庭一樣美滿。

門衛見到他們欣慰的神情，說：“這些孩子除了值日，沒有其它活幹，可是人多值日，輪幾個星期都輪不到自己。”

“說起來，你們家的活就你一個人……”鐵銅先生越說越小聲，知道說了不該說的。

尹詩又似乎沒有聽見，只是一直踮起腳尖看裏面，窗上起了霧氣，她擦了一遍又一遍。

終於，孩子起立了，該是下課的時候，葉舞心正在收拾課桌，尹詩又此刻心跳加快，似乎在害怕。

鐵銅先生對她說：“放心去吧，她一直在等你。”

尹詩又點點頭，進了課室，對她說：“請問您是葉舞心嗎？”

葉舞心側頭看了看尹詩又，轉回頭擦黑板的動作一下子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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