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諾典告訴嚴怡在公安機關證據尚不足的情況下，過分擔憂是不必要的。

嚴怡剛邁過門檻，她丈夫略顯冷漠地說：“那兩個女的死了，你辦公室又染她倆血跡，你到底怎麽想的？”

“她倆偽造作品，應該有人想除掉，”嚴怡說，“如果誰看我不順眼，那他肯定對新?漢城杯大賽有意見。”

為了對其餘參賽者進行排除，卓諾典詢問尹詩又：“大賽輪流上臺展示作品期間，參賽者誰離開過大眾的視線？”

尹詩又說：“參賽者可以到處走。”

卓諾典問：“作品展示完了意味著頒獎即將開始，萬一缺席怎麽辦？”

“展示完了，評委之間還要討論和匿名投票，這個流程用時規定是半小時以上、兩小時以下，”尹詩又說，“事實上那時候其餘參賽者都離開了，胡雯在天橋出現時，參賽者一個我都沒見到，就只有我一直呆在舞臺後。”

卓諾典才想起他自己也離開了，這樣一來，所有參賽者都不存在不在場證明。

一個星期以後，嚴怡以為已經等到了事情的平伏，卻在她上早班剛踏進公司門口被公安機關押至刑事拘留。

卓諾典得知嚴怡被公安機關采取強制措施是當天下午三點半，嚴怡的母親趕來域山律所簽署委托書。

卓諾典給了她一杯白開水，順便問了一句：“您怎麽來的，她丈夫郭致忠沒去接您嗎？”

嚴怡的母親說：“前幾天離婚了，婚後他倆性格也不是很合適。”

卓諾典說：“郭致忠咬緊這個時候離婚呀。”

嚴怡的母親眼睫毛沾著淚：“患難見真情。”

嚴怡是大賽主持人，巧合的是她被刑拘當天，所有參賽者及助手臨時接到頒獎通知便立刻趕到公司，無一缺席，他們面對面坐於展示廳的沙發上，坐了半小時一直都沒人開口說話。

只是，柳雪茵不屑的眼神打破了死氣沈沈的氣氛：“總會有人為了公道，奮不顧身。”

戴著夾棉護耳帽的老生看了她一眼問：“在說啥呀？”

小生解釋：“老爺爺，說的是嚴怡，實在忍不住胡雯掠奪別人作品就動手了。”

“別瞎說！”老生把夾棉護耳帽蓋在小生的臉上，說，“小孩子管那麽多。”

“您都不明白所以我就解釋……”

隔著那棉帽，小生的聲調越來越小。

老生一來氣，是下決心要狠狠教訓小生一頓。此時，卓諾典站了起來說：“為公道奮不顧身我也是，但我不相信嚴怡對胡雯行兇。展示自己的作品之後，各位都去了哪？”

冼小鐘感覺不對：“警察剛審完，輪到你啊？”

卓諾典緩緩走到冼小鐘背後，說：“嚴怡直系家屬在我律所簽了委托書，我也不是審，你想說就說。”

冼小鐘靠著沙發打了個哈欠，一副挺舒適的樣子，說：“我看電影，用手機。也沒誰看見，也不用跟你解釋。”

小生看著冼小鐘和柳雪茵：“我去廁所了，走之前看到老爺爺一個人在望馬路，《鵑紅絕》的兩人在爭吵。”

冼小鐘本想對小生開罵，視線卻轉向了老生，輕輕地說：“你做口棺材說不定能拿冠軍，回家又可以躺。”

老生記起有多少次得到評委們的肯定卻又在公布結果時感到絕望之極，他忍不住站了起來，一邊咳嗽一邊說：“關你屁事！”

“好了好了！”尹詩又也站了起來去扶老生，“負責人要來了，先不要吵。”

氣氛又回到了一片死沈，負責人卻果真來了，正是那天刁難嚴怡的老評委，他的老人斑吞沒了臉的四分之一，人卻依然精神飽滿，面容帶笑。

展示廳內，攝影師二馬早已準備完畢，所有評委也都到了場。

評委們公布了匿名投票情況：

《鵑紅絕》0票

《茶啡子》2票

《反向油紙傘》4票

《繡花高跟鞋》1票

見到這些投票結果，卓諾典吃了一驚，胡雯缺席資格自然被取消了，怎麽還能得一票？相比之下《鵑紅絕》卻一票也沒拿下。

等老評委來了，卓諾典前去詢問他。老評委笑了，當著其它三位評委的面對卓諾典說：“我也覺得很神奇啊，投票還投出了花樣。”

另一名評委走到攝影師二馬旁邊，拿著二馬手中的鏡頭蓋掩住攝像機鏡頭，說：“既然出了花樣，只能這樣。”

卓諾典聽完後，輕輕地說：“原來，《旗袍之翼》能拿冠軍也不是完全沒道理啊。”

“你都明白了，”老評委以調侃的語氣說，“玄統名氣算很大了，但搞文化創作的個人普遍不是缺錢就是缺時間，打起官司都費勁，法律對知識產權保護也仍然不到位。假如你碰到玄統這樣的人，給他打個折也無妨啊，律師。”

卓諾典點了點頭，他知道老評委認出了他的身份。

冼小鐘和柳雪茵的臉色自然不用說，其它參賽者都不敢回頭看他們。

尹詩又拿了二等獎，第一個走上舞臺，老評委對她說：“姑娘，你什麽時候開始喜歡調飲品？”

尹詩又說：“從小就喜歡了，我打算以後開連鎖店，如果可以。”

老評委點了點頭，說：“《茶啡子》能調出更多口味咱們就簽了吧。”

尹詩又從未想到，她只由興趣而去參加的比賽給了她一筆意外而豐厚的收入，對於像她這樣年輕的女孩，比錢更有用的是名氣，她兩者兼得。

老生在接過獎杯的瞬間才覺得自己老了，獎杯的重量使他的腰彎下了不少，抖擻的雙手承接著從淺褐色眼睛滴下的熱淚。

小生也哭得不成樣子，他想起許多年前老生牽著他的小手來參加人生中第一次新?漢城杯比賽，那時候他的個子還不到一米。

“看得出小生多麽渴望老生拿一次冠軍。”尹詩又對卓諾典說。

“要知道以往比賽第一名與第二名從來只有一票之差，”老評委微笑著說，“《反向油紙傘》的設計準確闡釋了‘傳統文化既要傳承，又應與時俱進’的思想，其實用性可圈可點。漢城正因為有你這樣的人存在能使民族文化創新生生不息。”

老生接過老評委遞給他的麥克風，最後說：“人活一輩子總得有一次為理想的奢侈瀟灑一回。我終於在身體能扛住獎杯的年紀拿到了冠軍。”

頒獎完畢了，天空的晚霞染予大地一片黃金，老生與小生沿著日落的方向走去，卓諾典望著他們模糊的背影，仿佛見證了一片殘象，那種殘象極其吃力地支撐起一座古老的文化之城。

尹詩又挽著卓諾典的肩膀說：“找時間咱們去旅游，慶祝一下。”

“先辦了嚴怡的案子吧。”卓諾典從接觸幾名參賽者至現在為止，他的警覺性幾乎沸騰了。

前一段時間，他告訴馬擇飛律所缺幾張椅子，馬擇飛買是買了新漆好的櫻桃木椅子，也不是二手貨，但質量粗糙劣質，隱約發出一股難聞的味兒。

那種味與疑似兇犯逃離的窗臺下聞到的很相近，而卓諾典剛才接觸幾名參賽者時，也聞到了。

與嚴怡會見之時在頒獎典禮往後一個星期，卓諾典和司馬舟信已做好了一切準備。

隔著冰涼的鐵柵，嚴怡卻隱隱發出苦笑，卓諾典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而開口第一句是告訴嚴怡她母親來過律所了。

“我知道，”嚴怡回答，“卓律師有一件事我瞞了你，胡雯和李研純是我殺的。”

卓諾典看著她的眼睛，問：“怎麽殺的？”

“到了時候你自然會知。”

嚴怡突然發狂似的笑，如同變了一個瘋子，獄警只好把她強行帶走。

會見卻一下子中斷了，離開之前，一名獄警輕輕地對他說了句“離她遠點吧。”

聽上去似乎是一句滿懷誠意的告誡。可是，嚴怡一直以來意思很明確——人不是她殺的，外界完全不清楚審問過程到底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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