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手頭上線索不夠，卓諾典前去詢問老陳夫婦案發時註意到的一些事情和他們目前的狀況，這些在對刑辯過程中很重要。

他申請與老陳夫婦會面卻遭到公安機關拒絕，拒絕理由相當簡單，公安機關稱他們對老陳夫婦審訊尚未完畢，不方便會面，主要是拒絕的態度很強硬，要麽直接掛電話，要麽到了極端的情緒聲稱要把他們倆轟出去，連交談的餘地也沒給。

雖然如此，卓諾典從一位刑警口中得知斛管也被抓了。

除此之外，公安機關沒有透露其它信息，開庭的日子越來越近，卓諾典和司馬舟信實在沒有辦法了。

法律規定，辯護人不能同時為同案辯護，必須一人一個辯護人。開庭前兩天，法庭為斛管指定的刑辯律師————顧律師打了電話來。

檢察官稱將會對斛管和老陳夫婦的案子合並審理。

顧律師語氣無奈，且又略有憤懣，也遇到了與諾典一樣的情況————無法與自己的當事人見面。

會面之難，難於上青天，這就是律師界都十分疼惡的一件事，那些新律師以為法律規定了就可以與當事人會面，許多情況都很難，這一方面很考驗律師的綜合能力，事實上也包括人際交往能力。

諾典很清楚被關押後當事人處於外界信息完全封鎖的狀況，而且在審訊中當事人一定要說話，諾典多多少少也擔心他被動說對他不利的供證。

他在選擇當一名律師之前，有一位律師向他開玩笑說，從某種層面來看，辯護人與犯罪嫌疑人的‘會面難’是阻礙法律名義接近正義的拿破侖。

說得很誇張，且又很偏激，字眼中透露出濃烈的主觀意識，現在回想起來，似乎淡了一些。

與顧律師短短的一小時談話，雖然談的都是他的當事人，卓諾典得知了顧律師是一位工作很認真負責的律師，他詢問了諾典許多關於這個案子的細節，想了相應的策略，他告訴諾典刑辯律師的努力可以決定當事人生命的去向。

深夜睡覺前，諾典想起手機裏面的一份錄音，這份長度為一分鐘的錄音記錄了案發時他與賴浩的通話錄音。

檢查後，錄音裏面並沒有出現類似於槍的聲響，假如賴浩是錄像中那個男子，他當時開了槍，槍聲如此響亮肯定會錄進去。賴浩的嫌疑被暫時排除。

司馬舟信談起了斛管，卓諾典倒是讚同孫隊長的看法。

而對於張玉的嫌疑是否真可排除，司馬舟信倒是給諾典帶來了一份錄像，這份錄像就是案發當天晚上的錄像。由於時間不充足，司馬舟信偷偷覆制了部分錄像。

回放時，卓諾典察覺到司馬舟信當時並沒有像張玉述說的那樣，監視時他往大廳邁了兩步又轉身回來了。

那段時間現在看來，張玉不大可能走出房間，又走到客房走道另一邊的窗口爬下去，而事實上能不能做到唯有試過才知道，因為她房間有可能存在通往外界的通道，這種可能性卓諾典還真的考慮了。

他們打算重新返回案發現場。

別墅已被圍上了警界線，警察似乎仍在尋找那名神秘男子的風衣和爵士帽。

卓諾典已接受委托，擁有調查權，卻又遭到警察拒絕，直至等到天黑警察還是不肯讓出半步。

卓諾典感嘆說：“看來不到法庭開審當天，我們根本看不了證據或與當事人會面。”

當他打開車門將要離開時，司馬舟信臉色變了，指著二樓走道盡頭的窗，似乎想到了什麽。

卓諾典也往那個方向望去，他試著問司馬舟信：“我當時聽到槍聲從二樓走道窗口那邊傳來，你呢？”

“我也一樣，”司馬舟信微笑著說，“諾典，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看來我們倆人同時清楚了真相，”卓諾典微笑著說，“我想起了《木蘭詩》，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夜色籠罩了回去的路，公路的樹影被夜風吹得很模糊，諾典閉上眼睛想了以前辦過的案，他想，人生性貪生怕死，可是總有些東西比死亡更有意義，值得他們付之於一切。

某一刻，司馬舟信搖醒了他，對他說：“我總覺得有必要去了解張玉家人死後她的家庭變得怎樣了，張玉是我以前同學，我多少也有些了解她。”

“說起張玉，我倒是記得當時黎前死了她臉上很春風得意，好像完成了一件豐功偉績的事。”諾典看了看手表，在汽車導航軟件上點擊出一個地址，說：“我約了一個人，待會跟我一起見見她。”

一位身穿格子布服裝的長發女人站在那棟大豪宅的門口，她是黎前的妻子，何英。

為了不發生誤會，卓諾典一見面就向何英表明了他的意圖————在五個人當中查出真兇。

何英則看出了卓諾典另有意圖，她竟開門見山對諾典說：“你們應該調查到張玉了吧？他不在了，我說出來也沒什麽。”

卓諾典點了點頭。

何英說：“黎前一直記得她，她是多年以來的噩夢，可是黎前還是把她留下了，她工作態度很好，從不會遲到。”

“難道黎前真的……”

何英說：“無論怎麽說當年他都做錯了，錯在沒能及時阻止司機，事後又沒去報警，只解雇了以前那位司機。”

“司機姓名是？”

何英說：“他已經不在了，那種人醉駕多了有這種下場我一點也不感到意外。我可以告訴你他的地址以便你們去核實這個人。”

與她黎前妻子告別後，司馬舟信走路慢了一些，他開口問諾典：“你信剛才那人？”

卓諾典說：“有必要去核實，不過我大概可以猜到結果，你再回想一下那張10年前的報紙，張倩向警方述說的證詞。”

司馬舟信拿出手機重新查看了報紙一遍，他驚訝地說：“這是十年前的真相啊。”

第二天醒來，卓諾典開了手機後他突然從床上翻出來，打電話告訴司馬舟信：“真有趣，賴浩和張玉都給我來了一條內容相同的郵件，我還想去找他們呢。”

午時夏風吹拂柳絮，卓諾典特意選了湖邊作為與張玉的會面地點，一所茶餐廳愜意擺在湖邊，估計來這裏的人都喜歡呆在安靜的環境。

“卓律師，出庭作證是不是要簽署文件，你有帶來嗎？”張玉一來就把手提包拍在旁邊椅子上，口頭卻又很有禮貌。

“別急啊，簽字也得坐著吧？”卓諾典品了一小口茶，攤開手掌示意她坐下來。

張玉坐下來說：“我趕時間，黎前出事了，我必須重新找工作，過半小時要面試。”

卓諾典說：“不省得這點時間，我經常來湖邊飲茶，這邊山水相逢多好啊。”

“你廢話太多了，省著點多好啊？”張玉已經離開了椅子，身子還未挺直。

卓諾典對服務員說：“來杯茶奶，加兩個茶葉蛋。”

張玉聽完後身子停住，轉而緩緩坐下來，望著卓諾典的眼睛時她感到很困惑。

“謀害黎前的兇手是你，是這樣嗎？”卓諾典說時表情很平靜。

“那又怎麽樣？”張玉閉著眼睛說。

卓諾典說：“你判了重刑，你的母親一定活不下去了。”

“你一個外人知道什麽？在她的眼裏，我一直只是我姐姐的附屬品，毫無意義。”張玉說。

卓諾典說：“一副麻將，缺了誰都不再是麻將，更何況一個家庭生來就骨肉相連。”

張玉突然站起來，雙手拍撞桌子，盛放茶葉蛋的陶瓷杯碟滑倒撞碎在地上，她說：“這種大道理有種你去跟我媽說！”

茶餐廳內，客人開始陸續往這邊望去。

卓諾典說：“你母親就在這裏。”

張玉看到茶餐廳內一個老女人坐著輪椅，輪椅上方掛了吊針，司馬舟信把她緩緩推出來，老女人臉容越來越清晰，張玉眼神驚恐地望著那邊。

“黎前並非十年前撞死你父親和你姐兇手，你仔細回想一下，你所記得的那個人當時坐的位置，我從報紙上看到你的證言。”卓諾典把十年前的報紙遞給她。

張玉說：“當時他在後座，難道……”

卓諾典說：“開車的並非黎前，而是一個經常酒駕的司機，他已經因車禍不在了，上天幫了你。黎前還因此事炒了他，黎前妻子告訴我十年以來他都在惡夢中度過。”

張玉明白過來後，她又望了望漸漸靠近的母親，說出兩個字：“不該。”

“我看了那天晚上的錄像，司馬律師監視你他從頭到尾都沒有走神，你對警方說了謊，承認自己殺了黎前，要是這種想法演變為現實而非事實，不僅可以給巨卓抹墨，重要的是，你可以在你母親————你唯一在世的家人面前證明自己很有用，因為你以為這樣做可以證明你是她的女兒，難道你畢生不都在找這種感覺嗎？”卓諾典微笑著眼睛卻濕潤了，“她已經知道自己錯了，去吧。”

梅蘭雨從輪椅起來時差點摔倒，張玉撲上抱住她，兩人失聲痛哭，梅蘭雨在她的耳邊說：“女兒，回家吧……回家。”

司馬舟信看著她們，露出了安定的笑容，他說：“諾典，你幫了她們。”

卓諾典卻說：“游戲尚未結束，雌兔仍藏於雄兔之中，要認出並證明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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