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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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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月半庵的路上, 林芳儀心裏頗為糾結。

庵堂裏的日子清苦,終歸不好和忠勇侯府相比。她方才一見周姨娘,就覺得她比原來瘦了很多。到底是自己的親娘, 她還是很心疼周姨娘的。可想到方才周姨娘氣人的那番話……

林錦儀瞧出她的不對勁來,又好聲好氣地寬慰了他幾句。

“妹妹, 你看今日姨娘的那番話, 你回去後可不可以別同母親和祖母提起?她……她不是要故意冒犯表姐的。”林芳儀愁腸百結, 終於還是想著為周姨娘求情。

林芳儀的表姐,便只有岑錦一人。

她不提,林錦儀倒並未細想周姨娘之前的那番話。此時再回憶起來,周姨娘那句‘這庵堂裏住著那麽個嫁過人的,都想著去攀鎮南王府’, 確實是別有深意。林錦儀立刻想到了因為觸怒了元學士,所以被送到庵堂裏來禁足的元問心。原來, 她竟也在月半庵麽!

聽周姨娘話裏的意思,想來她是在庵堂裏聽了什麽流言蜚語,故而心思更加活泛了。

連蕭潛都扯出來了, 難不成周姨娘也想讓林芳儀去做蕭潛的繼室?

若被蘇氏知道周姨娘敢動這樣的心思,怕是她後半輩子都要交代在庵堂裏了。

林錦儀心思百轉千回, 面上也不便表現出什麽,道:“妹妹有分寸的, 姐姐別擔心這個了。一會兒咱們就該見到王公子了。”

到底一會兒才是重頭戲, 林芳儀也不敢怠慢, 先將周姨娘的事放到一邊, 打起了精神。

月半庵和皇覺寺在兩個山坡上,相隔倒是不遠。兩個地方有路可通,路上還有供人歇腳的亭子。兩家說好碰頭的地方便是那裏。

林錦儀陪著林芳儀到了亭子,讓侍衛先把附近把守起來。

而後便是等著王公子來了。

林芳儀不住地絞著自己的帕子,一方帕子都被絞得不成樣子。

林錦儀也不知道怎麽寬慰她,只能陪著她說說話,分散下她的註意力。

***

皇覺寺禪房裏,蕭潛和方丈相對而坐,兩人一人執白,一人執黑,正在手談。

近些年,蕭潛為豐慶帝辦的事越來越多,手上沾染的血腥也越來越多,他便時不時來和方丈下下棋,說說話,求個心裏的安定。

方丈和蕭潛也有許多年的交情了,一盤棋沒下完,方丈便笑道:“蕭施主今日的棋路大開大合,心境倒是比從前開闊了不少。”尤其是跟幾個月前相比,現在的蕭潛簡直判若兩人。

蕭潛淡淡一笑,道:“失過的東西找回了,因而心境起了些變化,讓方丈見笑了。”

說著話,禪房的門被輕輕敲響,王潼在外道:“王爺,屬下有事稟報。”

蕭潛放了棋子,站起身開了門。

王潼道:“咱們在山下安排的人,見著了王爺的一個故人。”

蕭潛面不改色,“馬上就是八月十五了,京中來上香的人自然眾多。難不成碰見個相熟的,本王都要上去招呼一番?”

“王爺說的是,”王潼應道。他雖然也知道這點小事不必事事稟報,但是他跟了蕭潛這麽久,將他最近的變化都看在眼裏,前頭又得了他的吩咐,要註意忠勇侯府的動向。他總覺得那人在王爺心中應該是不大一樣的。

“來人是誰?”既然出來了,蕭潛便順便問了一句。

王潼道:“是忠勇侯府的二姑娘,現已到了月半庵和黃覺寺中間的亭子裏,似乎是在等候什麽人。”

蕭潛瞇了瞇眼,不悅地看了他一眼,“那你為何不早上報?”說罷也不等他回頭,蕭潛已經回到禪房和方丈告辭。

王潼的額頭忍不住冒了細汗。他是越發不明白他家王爺了,明明剛才還說這點小事不值當稟報,呵斥了自己兩句,怎麽眼下……

蕭潛出了皇覺寺,才發現這日寺外人山人海,香客摩肩接踵,下山的路都被堵了起來。不少人都被滯留在了門口。

他對王潼使了個眼神,王潼便心領神會帶著一眾侍衛前去開路。

侍衛都有武藝在身,蕭潛又一看就知道身份非比尋常,百姓倒也不敢放肆,紛紛退讓開來。

一番疏通後,下山的路終於被重新打通。

蕭潛正準備下山,王潼提留著一個衣衫不整的書生到了他的眼前,說是這書生方才被擠在人群中,險些糟了踩踏,被他順手救起來的。

蕭潛定睛一看,這書生倒是有些眼熟,一時卻想不起來是誰。

那書生朝著蕭潛作揖行禮,道:“學生王若愚見過王爺。”卻是個認識蕭潛的。

蕭潛淡淡地點了點頭,將京城中有來往的文官在腦子裏過了一遍,終於想起來眼前這人是王翰林的兒子。從前在場面上見過幾次。

“你要下山?”蕭潛開門見山地問。

王若愚點了點頭,面上略為赧然地道:“書生有要事,卻被人潮堵在了這裏,也和一幹小廝走散了。”

“那你跟上吧。”蕭潛道。說罷也不理他,徑自走了。王若愚趕緊快步跟上。

下山的路和去往林錦儀所在的亭子是同一條,但半路上確實岔開的。

蕭潛走上了岔路,發現王若愚居然還跟在自己身後。他看了王若愚一眼,眼神裏帶著詢問。

王若愚便解釋道:“學生也是要前往黃覺寺和月半庵中間的涼亭,和王爺是一路的。”可並不是為了攀關系而故意跟著的。

蕭潛眼神一閃,面色也冷了下來。那個林錦儀所在的涼亭?很好,她居然選在這裏私會外男麽?

王若愚也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只是覺得面前的蕭潛看自己的眼神冷得跟刀子似的,心下不由忐忑起來。

蕭潛不發一言地轉過頭,繼續往前走去。他倒要看看,她能當著自己的面,和這王姓書生做出些什麽來?!

***

林錦儀陪著林芳儀在涼亭裏等了快半個時辰,都沒能等到人來。

林芳儀愁眉深鎖,忐忑地看著林錦儀問:“王公子是不是不來了?他是不是……”是不是瞧不上她了?

林錦儀搖搖頭,拍了拍她的手背,寬慰道:“姐姐莫要多想,或許是寺廟人都多,又或是半路上出了些岔子,耽擱了功夫。咱們也不急在這一時,再等等便是。”他們的婚事兩家大人都說好了,就差下定了,王公子怎麽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缺席。

正在這時,守著路口的侍衛快步過來稟報道:“兩位姑娘,人來了!”

林錦儀面上一喜,道:“趕緊請過來。”

侍衛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未幾,一行十幾人便出現在了亭子外。

林錦儀定睛看去,只見一個身穿天青色直綴的身影走在人群最前頭,她面上的笑容也僵在了臉上。蕭潛?他怎麽來了?!

蕭潛面色不善地帶著王若愚等人進了亭子。

林芳儀站起身行禮,順帶拉了一把楞在原地的林錦儀。

林錦儀這才回過神,對著蕭潛福了福身,垂著頭道:“見過鎮南王。”

蕭潛不冷不熱地‘嗯’了一聲,不客氣地在找位置坐了下來。

林芳儀也是摸不著頭腦,今日不是她來相看未來夫婿的嗎?怎麽位高權重的鎮南王出現在這裏?

她沒有見過多少場面,當下更為緊張,話都不敢說了。

到底還是林錦儀老成些,她開口詢問道:“王爺今日怎麽有雅興來這裏?”

蕭潛當然不好說是奔著她來的,便扯謊道:“本王在這裏有些事,恰好遇到了被人潮阻滯在皇覺寺裏的王公子,便一路護送他過來了。”

林錦儀閉口不言,心中冷笑道:堂堂鎮南王能來這寺廟庵堂之地有什麽事?他又不是個信奉鬼神的,多半是為了元問心而來吧!

王若愚也在這時候上前對著林錦儀和林芳儀拱手,道:“學生王若愚見過兩位姑娘。”

林芳儀的臉上迅速染上了紅暈,偷偷掀了眼皮看了他一眼。

王若愚的衣冠已經整理好了,但身上卻有不少褶皺,想來應該是在山上被人擠出來的。他耳根也有些發燙,面前站著的是她未來的妻子呢,也不知道眼下自己這窘況被她瞧了,會不會心生不滿。

林錦儀可以把蕭潛當空氣,卻不能不理王若愚,此時便笑道:“王公子路上辛苦了,快坐下歇歇腳吧。”說著便站起身,將林芳儀身旁的位置讓了開來。

王若愚自然是想跟未婚妻說說話的,可蕭潛在場,他一時也有些難辦,不由看向蕭潛。

蕭潛面不改色,“讓你坐你就坐。”

王若愚這才有些緊張地在林芳儀身邊坐下了,兩人只隔了半個身位。林芳儀的臉頰就更紅了。

按照林錦儀設想的,王若愚來了,她便該功成身退,尋些由頭走開,讓他們二人私下說說話。可眼下半路殺出了蕭潛這個程咬金,八風不動地往那兒一坐。她都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了。

蕭潛也不傻,看到林芳儀和王若愚兩人面紅耳赤的模樣,也猜到了王若愚此番不是為著林錦儀而來。心下一松,他站起身道:“聽聞這附近桂花開的極好,林二姑娘可願陪本王去走走?”

林錦儀當然不願!可她卻必須給林芳儀和王若愚兩人創造獨處的機會。

當下她便也站起身,笑容略有些僵硬地道:“早就聽聞落青山上景色極美,一直未有機會細看。王爺既有雅興,咱們二人便就此同行。”

林芳儀略顯不安地看了過來,林錦儀對她點了點頭,示意她要把握好機會。

***

落青山上花草繁茂,景色宜人。

林錦儀卻沒什麽心思欣賞這山上的美景,只亦步亦趨地跟在蕭潛身後。

蕭潛負著雙手閑庭漫步,如同走在自家王府的花園裏一般自在。

兩人沈默了許久,蕭潛才開口道:“林二姑娘今日是陪著令姐來的?”

林錦儀便答道:“家姐和王公子婚事已定,家裏長輩安排了這次見面。多虧了王爺相助,王公子才能順利下山。錦儀在這裏謝過王爺。”

蕭潛彎了彎嘴角,看林錦儀垂著頭目不斜視、故作恭謹的模樣,便想逗逗她,“論起來,二姑娘還要喊我一聲‘表姐夫’,咱們本是一家人,你在我面前也不用這麽拘謹。”

他自稱了‘我’,以示親近。林錦儀卻並不領情,聽蕭潛居然用自己已故的前身來攀關系,只覺得一口氣堵到了嗓子眼。

她不由冷笑道:“王爺此言差矣,表姐已經故去。咱們總用侯府已然跟王爺已然沒有半點關系。且錦儀聽聞,王爺已經有了續娶之心。不論是元家的大姑娘,還是岑家的二姑娘,可都不跟我們忠勇侯府沾親帶故。”

這個不禁逗的,一句話就發毛了。蕭潛故作深沈地點了點頭,“姑娘這話倒是不錯。只是我確實有了續娶的對象,但既不是元家的姑娘,也不是岑家的姑娘……反倒是跟你們忠勇侯府有莫大幹系。”

和他們忠勇侯府有關系?忠勇侯府在京城可沒有親眷。林錦儀也警醒起來,擡頭道:“我們侯府可高攀不上鎮南王府,且我們家就我和大姐姐兩個女孩兒,大姐姐婚期近在眼前,我同王爺就更無可能。”

“怎麽你就和我沒可能呢?”蕭潛看著她,目光灼灼。

林錦儀偏過頭,一時確實不知道該怎麽說。她能說什麽呢?說自己便是從前為他厭棄的岑錦?

躊躇再三,林錦儀才緩緩開口道:“家母已為錦儀想看好了人家,所以……”

“你許了人家?”蕭潛截斷了她的話頭,神色顯出一絲兇狠,“什麽時候的事?”

林錦儀被他這氣勢嚇住,但話已出口,雖然是臨時編的,此時卻還得圓下去,“就是最近兩個月的事情。”

太後壽宴後,蕭潛就被豐慶帝派往江浙一帶徹查鹽稅,最近的兩個月,恰好是他不在京城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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