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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節 信報與決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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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事廳,也就是羅開先處理公務的地方。說是廳,其實叫“堂”或者更為合適,因為它的長寬至少有五十步,足足幾百平,最多可以容納百多人聚在一起商議事情,這個房間的舉架很高,斜斜的屋頂開了十多個用於采光的天窗,外窗是厚木板封隔,內窗則是木框並用薄羊皮封口,每日由親兵負責操作打開外窗,天光就可以從屋頂透過,足以保證內裏的照明。

此刻正直上午陽光最明媚的時候,天窗的外板被打開,陽光透過潔白的薄羊皮溫柔的灑下,空氣中的塵埃飄蕩在光幕中,它們細小的身體造成的衍射映亮了整個廳堂。

與兩個信使見禮之後,披著白熊皮大氅的羅開先端坐在專屬於他的椅子上,聚精會神的聽信使的口頭匯報。

斥候營的信使都尉姜恒是個白凈臉的瘦消漢子,說起話來條理分明,“報將主,及至某啟程之前,斥候營內計有五十三人受傷,其中六人重傷,別無戰損,俘獲興州戰士八百七十二人,經辨別,大部為興州馬家附庸,另有收攏逃散平民兩千七百餘人,多為婦孺老幼……”

騎兵營的信使都尉竇廣澤卻是個披散著頭發的粗壯胡子男,說話的時候甕聲甕氣的粗曠有力,“報將主,騎兵營傷二百七十六人,重傷三十一人,戰損十九人,俘獲越八千人,因俘獲過多,尚未分清詳細,岡薩斯將軍派某詢問將主如何安置,馬家人桀驁不馴,是否全部殺掉?”

雖說都是一路培養出來的戰士,但兩營的做事風格已經有很大的不同。斥候營的人心思縝密,人手少了些,卻能兼顧其他,騎兵營的戰士敢打敢拼,論殺伐的執行力是一等一的,唯不同的就是殺伐的果毅掩蓋不住處事的粗疏,這點從兩個信使匯報的不同就可以清晰地察覺出來。

羅開先未置可否地思量了一番,才擡頭問道:“我們的人可曾再次進入興州城?興州城內現狀如何?誰來答我?”

姜恒上前一步,行禮說道:“回稟將主,阿爾克將軍曾派三個伍進入興州探看,今日黎明前,城內王曹兩家已掌控興州內城,雖有零星糾鬥,卻難撼城內大局。因日前亂起突然,馬家之人混亂不堪,根本無法與王曹兩家抗衡,昨日馬家主家棄家奔逃,卻為騎兵營岡薩斯將軍率軍攔截……”

“餘事某來回覆……”竇廣澤同樣上前一步,甕聲說道:“昨日,馬家大隊人馬自興州東門而出,岡薩斯將軍親帥四校人馬攔截,殺敵三千眾,哈斯那校尉生擒敵將馬玄機,問後才知馬家家主馬祖榮早就收買了王家之人做內應,私開興州北門,帶了三百親信向北逃竄,今晨,岡薩斯將軍獲悉派費舍爾校尉率人北逐五十裏……只是,恐難有所獲。”

“嗯……”兩人說得詳細,羅開先沒有親到戰場,也能猜得到其中大概,戰局變成這樣其實沒什麽值得他在意的,包括馬家那個家主馬祖榮,從一開始他就沒把馬家人沒看在眼裏,派岡薩斯和阿爾克兩人出面,不過是為了練兵而已,想清楚了這些,他轉而開口問道:“對於我們,王曹兩家有何動向?”

姜恒搖了搖頭,胡子男竇廣澤站得筆直,甕聲說道:“回將主……岡薩斯將軍命某轉告將主,王曹兩家曾派人傳口信與他,言說王曹兩家會有人到靈州為將主大婚賀喜!”

“哦?王曹兩家的耳目倒是很靈通……”隨口感嘆了一句,羅開先轉頭看了看奧爾基,後者則輕輕搖了搖頭。

“將主……”竇廣澤有些窘迫的抓了抓臉上的胡子。

羅開先有些好笑的盯著他下令道:“何事?說!”

“岡薩斯將軍……命某問詢將主,是否進駐興州城占了馬家原本控制的南城……”總算把話說出來,竇廣澤長出了一口氣。

“貪心!”羅開先並不奇怪岡薩斯有這樣的想法,這個時候的人對人口沒什麽概念,作為一個統兵之人,攻占敵人的城市才是他們的戰功,只是占領興州並不在他這個主將的計劃之內,“你回去告訴岡薩斯,區區興州城,本將主沒看在眼裏,他只需盡可能多的俘獲人口就是最大的功勞……”

“遵令,將主!”胡子男竇廣澤應諾了一聲,卻不退下,而是期期艾艾地繼續道:“將主,現下俘獲的八千多人如何安置?還請將主示下……”

羅開先恍然,“你回去告訴岡薩斯,擇人分拆俘獲,派人押送回返,午後粟米菲羅會北上與他匯合處置此事……另外,那個馬祖榮抓不到可以隨他去,待明日,戰事務必結束!”

“得令!”竇廣澤再不敢多言,聽命告退。

羅開先把目光轉向另一個信使姜恒,“轉告阿爾克,同樣馬上派人送返俘獲,明日結束戰事,不得戀戰!”

“遵令,將主!”斥候營姜恒也是躬身行禮快速告退。

兩人一走開,奧爾基有些急迫的問道:“將主,為何放過那個馬祖榮?”

“誰說要放過他了?”羅開先打量了一眼奧爾基,解釋道:“馬祖榮北逃,而不是向東逃,目的只能有一個,投靠北方的契丹人,哦,你沒見過契丹人,我也沒見過,這不正好可以試探了解一下契丹人對我們的態度?何況,來到靈州之後,這馬祖榮是我們頭一個敵人,輕易就殺了有些可惜……”

“可惜?”奧爾基真的搞不懂,敵人死了才爽快,有什麽可惜的?

“沒錯,就是可惜!”為了培養身邊人,羅開先也算很有耐心了,“我們遠從萬裏之外到來,眼下周圍的小族畏懼我們,屈服於我們,但是今後呢?待到我們在靈州這裏休養生息過得自在,難免會有人想做點什麽,那些人可不會是之前路上的沙盜或馬匪,他們的腦袋可沒那麽蠢笨,必定會提前打探我們的根底,你說她們會去找誰打探?”

“馬祖榮?”奧爾基試探著猜了出來,轉而又問,“可是,如果馬祖榮找到人支持他,野心勃勃來覆仇,怎麽辦?”

“你腰間掛著刀,不會砍人嗎?”羅開先無奈的抽了抽嘴角,“何況,他主動來覆仇豈不是更好?可以俘獲大把的人口,比如說眼下,東面的煤礦和西面的銅礦都缺人手,如今的萬把人豈不是正好合用?”

奧爾基頓時沒話說了。

……

距離中午還有一點時間,羅開先派人把粟米菲羅這個奴隸管事、李軒這個民務總管、守備營將軍程守如、還有幾處礦區的負責人都叫了來。

等到恭賀大婚的寒暄之後,羅開先開門見山的直接問道:“某記得東面煤礦那裏有多開的地窩子,西面銅礦那裏也有多建的木屋,這次騎兵營與斥候營俘獲超萬人,內有半數婦孺,安排起來可有疑問?”

“將主,我那裏可以安置六千人,若是俘獲按奴隸算,萬多人都給我也能安置下去!”煤礦區的負責人是李家的旁系,名叫李德,四十多歲的他留了一把山羊胡子,說這話的時候一臉的笑瞇瞇。

“將主休要聽這老物胡言!”一旁的銅礦區負責人田保義推了推站在一起的李德,“他那裏只有四百多個地窩子,滿打滿算頂多能容四千人,都給了他還不把人悶在地下悶死!”

“你這廝莫要胡話,冬月之前,我那裏又改了百多個礦坑做地窩子,怎容不下憑多人?”李德的山羊胡子翹了起來。

“兩位……”羅開先擡手止住了這種無謂的爭吵,“如此看來,安置萬多人毫無問題,某這裏有兩個要求,首先,不能因為他們是戰俘就苛待他們,尤其是婦孺,若有人管不住下半身,某可以派憲兵幫忙割了他第三條腿!”

聽他說的詼諧,與會的幾個人臉上都露出莫名的笑意,只不過有的人大笑,有的人悶笑,還有的人……苦笑。

話一出口,別人如何想,羅開先是不理會的,他接著說道:“第二,兩位勇於擔責沒錯,但要記住,量力而行,寒冬將至,收攏如此多人並非簡單易行,某不想聽到任意一處有凍死餓死人的消息,即便他們是戰俘,可有疑問?”

“沒有,將主!”主將羅開先說得嚴肅,兩個管事人迅速收了臉上的笑意,挺直了身體恭聲答道。

話說一分,點到即止,羅開先也懶得贅言,轉向葛邏祿人說道:“粟米菲羅,戰俘的管理暫時與奴隸等同,他們的管理依舊由你總責,人手你自己調配,如何?”

“隨時等候您的命令,尊貴的將主!”粟米菲羅如今忠心得很,他現下就管著近萬奴隸,比之當初行商歷險好過太多,雖說沒有銀錢收入,但吃用從來不愁,非但沒瘦,反而胖了許多。

最後是安全防衛問題,羅開先看向了程守如。

沒等他開口,這個識趣的漢子就說道:“將主,我會在每處加派一千人駐守,防止戰俘作亂!”

“派千人加防倒是足夠,不過不單是防止戰俘作亂!”羅開先搖了搖頭,暗道,這個程守如倒是肯做事,卻總是腦子裏缺一拍,這樣的人只能做將才,卻難以獨擋一面。當然,這種想法是不能直接說的,他補充說道:“更要註意的是戰俘內部的關系,一萬多男女老少,彼此間有甚麽糾葛全然不清,一旦有所糾鬥,人命死傷尚是小事,損失的是我靈州營地的名譽!如此多人,僅憑軍法處憲兵的震懾是不夠的,故程兄你選人駐防時可要仔細了,非心思縝密果決之人,絕然不能用之,切記!”

程守如恍然醒悟,大謝不提。

有了羅開先的話,李軒作為統籌之人也便心中有數,對別人來說,多了萬多人可能是累贅,但對眼下的靈州來說,哪怕是諸事不便的冬天,也能做太多的事情了。

待到眾人離開,僅剩奧爾基在場的時候,李軒低聲問羅開先,“……三郎,前日我去後勤營斯坦那裏查點,發現存糧僅夠眾人進食三月,如今又多了萬許人,你……那你那裏存糧可足?”

羅開先拍拍李軒的臂膀,同樣低聲回應道:“軒兄有心了,目下存糧足夠十五萬人食用至明年七月,但為將來計,待諸事齊備,某要偷閑走一次宋境……”

“購糧?”

“此為其一,河西此地風土尚好,周邊小族偶有耕作,卻僅夠自家吃食,尚不能保我靈州吃用,諸老謀劃來年春作,但來年耕作能否自足卻讓人憂慮,為長遠計,也需多兩項備選之策。”仔細琢磨著用詞把話說完,羅開先又補充道:“何況趙宋與北遼究底如何,也需要某去親眼一觀,這不僅是存亡之慮,也是發展之需!”

“三郎……”李軒沖著羅開先低了低頭,擠出兩個字,卻怎也說不出下文。

面對這等忠事之人,羅開先也不想聽什麽感慨讚佩之詞,隨又說了些話就把人趕走了事。

只是,待他覺得能空閑一會兒的時候,卻發現奧爾基並沒有離開,反是心事重重的滿面愁容,這可不像身邊這個親兵頭子以往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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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好像末尾不說兩句,就少了很多反饋,這書算是萬裏馬拉松到半途,真有些舉步維艱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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