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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狗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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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豺從上海來到山水華門,魏端公一眼就喜歡上了,說比他那條天價半買半搶來的山東滑條還要精神,其實就外表來看黑豺只是只不起眼的土狗,骨骼框架不大,也沒呲牙咧嘴的架勢,到了陳二狗腳邊只顧著搖尾巴,但魏端公是從實踐到理論都無可挑剔的大行家,相狗有術,雖然喜歡得緊,但也沒大煞風景地跟陳二狗購買,只是試探性詢問能不能讓黑豺跟山東滑條交配產崽子,陳二狗沒一口拒絕,說要先瞅瞅那頭滑條,黑豺也到了該生崽子的年紀,傳承了兩百來年的張家寨守山犬不能在陳二狗手裏斷了,不過如果那據魏端公說能單獨攆死野豬的山東滑條品相根骨不行,陳二狗就算折了魏端公的面子,也不會糟蹋黑豺,這是他僅剩的幾根底線。

黑豺來了,最高興的當然是張三千,這個六七歲就懂得挖草根煮野菜養活自己的孩子沒啥大虛榮心,但還是有些小孩心性地喜歡帶著黑豺巡視小區,仿佛黑豺在這裏那裏撒過幾泡尿後,這座高檔小區就能成了他跟黑豺的領地,張三千最喜歡偷偷讓黑豺跟小區一條狼狗和一條金毛狹路相逢,那兩條狗往常賊囂張,一見到路人就狂哮,等黑豺來了後就徹底焉了,嚇破了膽,跟被閹割的公狗一樣沒了脾氣。

魏端公豢養的那些狗則一頭頭發了情就想拱黑豺,每次都落得被黑豺咬住脖子狠狠掀翻在地的地步,嗚咽求饒,黑豺咬一次,魏端公就喜歡一分,堅定了要讓它跟養在鐘山高爾夫別墅裏的滑條交配的決心,不知道是不是愛屋及烏的緣由,魏端公主動提出來要讓陳二狗幫他飼養三條剛重金買來的好狗,英國大靈提,陜西細犬,還有一條格力,魏端公買狗很註重血統,也喜歡養出它們的野性和桀驁,陳二狗甚至想也許貴賓犬到了這個男人的手裏最後都會拼命咬人,魏端公沒什麽要求,就讓陳二狗往狠裏養,敢咬人,能逮兔子,越不像家狗越好。

“這三條畜生養好了,對你有額外好處。”

魏端公終於要離開山水華門一段日子,也正常,他這種怎麽看都像手掌騰挪間便翻雲覆雨的人物沒理由蟄伏在這小地方,整天陪著陳二狗聊狗談風水侃人生,連陳二狗都覺著離譜,坐進轎車前,魏端公如此神秘兮兮對陳二狗拋出了魚餌,他相信陳二狗肯定會上鉤。

魏端公給了陳二狗別墅的鑰匙,跟原本就替他養狗的兩個家夥一起工作,但半點沒提工資的事情,這讓陳二狗有點小小的失望,錢這東西,多多益善,魏端公不說,陳二狗當然不可能白癡地索要。但魏端公給他制造了這個機會,陳二狗還是很打心眼感激,能踏進這棟奢華別墅的大門,是個很不錯的開端,好的開頭是成功的一半,陳二狗不會浪費每一顆他碗裏的飯粒,更不會浪費任何一個到手的大機會。

讓王虎剩去市區幫他買了一大疊養狗的專業書籍,陳二狗開始通宵達旦地狂啃,把世界上有名一點的犬種都研究了一個透,別墅內住著的兩個養狗專業人士一個叫王宏斌,一個叫鄭少華,因為陳二狗沒搶他們的飯碗,對陳二狗還算客氣,加上這年輕人似乎跟魏爺關系不淺,他們的客氣中便難免帶了幾分忌憚,再說陳二狗拿到了鑰匙進了別墅經常幹完了自己的事情後就幫他們幹活,不求回報,一見面就彎腰遞煙一口一個王哥鄭哥,還主動把外賣包下,偶爾魏端公打電話來詢問進度,陳二狗還不忘見縫插針替他們說上幾句好話,兩人心裏那叫一個舒坦,何況這年輕後輩特懂事,謙虛,他們誇誇其談自吹自擂的時候一定很配合地加以肯定和欣賞,關鍵是他們覺得這年輕人笑得不虛偽,做事做人都實誠,肯吃虧,於是他們沒過一個星期就願意把一些養狗的訣竅傳授給陳二狗,畢竟大家是在幹一個沒有競爭的活,你養你的阿拉斯加,我養我的陜西細犬,涇渭分明,主子出手也闊綽,王、鄭兩個人不知不覺就依賴上陳二狗的無所不為無所不做,買煙買酒送外賣,還有聽他們牢騷講黃段子陪他們玩點牌九骰子,輸錢的當然大多是二狗,每次數額都不大,輸也就七八十的樣子,但蚊子再小也是塊肉,而且王、鄭兩個還能時不時去陳二狗窩裏蹭幾頓飯,讓王虎剩大將軍聊點風水相術,或者求王解放聊些床上的風流韻事,那日子,倍兒有滋味。

把王、鄭兩個伺候舒服了,陳二狗也就可以安心養狗了,順便從他們嘴裏撈出點魏端公的底細,這個世界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更沒有無緣無故的付出,陳二狗那麽斤斤計較蠅頭小利的刁民,付出這麽多,自然要求回報,只是他的回報沒讓王、鄭看明白,那兩個人是一個月能拿五千塊占點小便宜就可以安安心心一星期嫖娼一次一個月必去聲色場所大肆揮霍一次的人物,陳二狗不敢說他們沒有鴻鵠之志或者不求上進,人心隔肚皮,也許誰都有不可告人的故事,陳二狗忙著往上爬,沒工夫憤世嫉俗或者冷嘲熱諷,他不能不忙,在王虎剩看來純粹就是自己找抽找罪,在魏端公別墅看到了大魚缸內的紅龍,就又埋頭研究這種魚類的習性和餵養,別墅裏油煙機壞了,熱水器不中用了,窗簾斷了,他都要小心翼翼摸索,一定要琢磨出一個原理,為此陳二狗桌子上的書越來越厚,越來越雜,王解放對此一直很不理解,刨墳盜墓或者勾搭有婦之夫哪怕入不了下九流,是下三濫的勾當,做起來也大快人心,哪怕是惡名昭彰,也比做些打雜修理工的蠅營狗茍來得舒暢太多,他個人感覺二狗完全可以跟著小爺做點大事情,指不定兩三年就能一鳴驚人,何必在這裏受鳥氣,不過這話王解放不敢跟王虎剩說,怕挨揍,只能爛在肚子裏。

魏端公有四個女兒,其中一個二十三歲,一個剛到十四歲沒幾天,她們會趁魏端公不在山水華門的空隙去別墅玩樂,喊上死黨閨蜜,三五成群,年紀不大但大多數都有車,架勢很大,讓陳二狗一個小保安很羨慕,這群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孩子,真他娘的一個個活在了蜜糖罐子裏。

剛到十四歲的女孩叫魏冬蟲,她姐叫魏夏草,冬蟲夏草,一想到這個陳二狗就忍不住想笑,心說魏端公這大人物還真是對女孩不待見,取名字都這麽懶。魏冬蟲每次見到陪狗玩的陳二狗都莫名其妙大發雷霆,一有機會就拿陳二狗出氣,不是取笑嘲弄,就是尖酸挖苦,還會制造帶點人身攻擊的惡作劇,有些時候讓那些差不多年齡的同黨都覺得玩過了頭,陳二狗惱火歸惱火,但面子上一次都沒讓那小閻王過不去,這畢竟是她老爹的地盤,而且她之所以不放過他,可能很大部分上是把對她爹的怒氣轉移發洩到陳二狗頭上。陳二狗很冤枉,但沒辦法,誰讓他是魏端公手下最軟的一顆柿子,魏冬蟲再囂張跋扈也不敢在郭割虜頭上動土,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陳二狗每次都會擠出一張笑臉,燦爛到讓魏冬蟲自己都覺得過意不去最後不得不善罷甘休,但往往是收斂了兩三個星期,她千金小姐的刁蠻脾氣就會覆發,然後又帶著一批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紈絝到山水華門吃喝玩樂外加折騰陳二狗,估計偶爾見到過魏冬蟲幾次的張三千連殺了她的心都有了。

魏夏草稍微好點,偶爾在別墅開聚會,對陳二狗都不聞不問,瑣碎雜事幹好了不誇獎不感謝,辦砸了出洋相了也不痛罵不白眼,總體來說就是她從沒拿正眼瞧過這位給她老子養狗的年輕人。

本來魏冬蟲手法算不得高明的人身攻擊,和魏夏草沒太大實質的不屑一顧都打擊不到陳二狗半分,但當這兩個極端不對眼的富家公主一碰頭,世界大戰就一觸即發,差點沒把夾在其中的陳二狗炸得外焦裏嫩,這一天是魏冬蟲生日,於是拉了一大幫子十五六歲的小兔崽子來山水華門瘋玩,恰巧魏夏草要辦一個主題是巫婆和魔法師的假面舞會,兩大幫子人將近三十輛車差點沒把別墅擠塌,魏冬蟲不肯走,魏夏草也不願意讓步,兩夥人一個樓上一個樓下,王、鄭兩個王八蛋早溜出去嫖妓了,剩下陳二狗一個上下樓忙碌跑腿,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兩個圈子都融入不進去,都不招人待見,卻偏偏走不開,就這麽煎熬著。

唯一讓陳二狗欣慰的就是這兩個大小姐帶來的女伴中不乏美女,魏冬蟲帶來的都是妖艷的小蘿莉和清純的小公主;據說是南大高材生的魏夏草帶來的都是知性的半熟女,加上這個舞會主題對陳二狗來說很詭異,巫婆?看著一個個衣著暴露春光在乍洩和含蓄之間欲拒還迎的年輕女人,臉上目不斜視的道貌岸然,其實偷偷咽著口水,滿腦子淫穢念頭,有了性愛經驗的爺們就是如此,再想剎住車做個單純男孩就難了,說實話真論臉蛋,還真是魏冬蟲那個無法無天的小瘋婆娘最俊俏,沒辦法,誰讓她有個傳聞當年是南京第一美人的娘,只是她的狂野不羈氣質破壞殆盡了她原本可以讓小男孩驚為天人的容貌,這一點魏夏草就聰明成熟很多,她不算漂亮,但很有大家閨秀的氣度風範,一笑一顰都含蓄卻不拘謹,不愧是跟著母親在政府大院熏陶長大的妞,是當之無愧的舞會兩個焦點之一。

還有個焦點是個青年,臉蛋,氣質,身材都沒得挑剔,總之就是帥到足夠讓花癡們尖叫,然後一個個恨不得立刻搬出一張床以身相許,這男人要私奔她就私奔要孩子她就立即折騰出一個孩子,他一身質地昂貴的席地白袍,繡有陳二狗不明就裏的古怪圖案,果然和巫婆們很般配,他無疑是最出彩的一名“魔法師”。說實話陳二狗很羨慕也很嫉妒這種男人,家裏有錢有勢有背景也就算了,偏偏長得還很讓男同胞們洩氣,更加可惡的是看得出來他不膚淺,即使是個二世祖三世祖,也是個有內涵的公子哥,陳二狗半蹲在樓梯上一邊感慨一邊郁悶,心想幸虧小夭不是張兮兮那種見到帥哥就恨不得脫光他衣服審美的個性。

一想到張兮兮,陳二狗也有些唏噓,他也不懂那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她看起來輕浮空洞,沒有底蘊,而且勢利虛榮,可說心裏話陳二狗雖然談不上有好感,但起碼並不討厭她,因為相處稍稍多了點,確定她哪怕是個花癡,也不是招人厭的那種。

“狗奴才,死哪裏去了?!”

就在陳二狗偷偷流著哈喇欣賞環肥燕瘦多姿風情的時候,一個尖酸聲音貫穿一樓和二樓,魏冬蟲站在二樓樓梯口,叉著腰俯瞰蹲在樓梯中央的陳二狗,一臉讓旁觀者冷到骨子裏的怒氣,女人本就是條陰柔的蛇,咬人一口,就更冷了,陳二狗對狗奴才這個魏冬蟲強塞給自己的綽號也沒轍,在樓下一群男女的玩味眼神中拍拍屁股起身上樓替魏冬蟲辦事,想要趁早賣個乖息事寧人,魏夏草瞥了一眼後就懶得再理會,她第一次見到這個沒骨氣的男人就沒興趣,她崇拜她老子魏端公那種男人,不喜歡一個一見到她就後背傴僂陪著笑臉的家夥,所以她寧肯對司機郭割虜生出一點敬意,也不願意給陳二狗半點好臉色,就在她準備轉頭陪一圈閨中密友聊八卦的時候,聽到一陣倒抽氣的噓聲,擡頭一看,原來是氣頭上的魏冬蟲笑容陰森地把一杯果汁潑向了陳二狗,倒了他一臉,然後那男人竟然也不跳腳大怒,只是抹了把臉,依舊微微弓著身子上樓去做些沒出息的事情,魏夏草冷笑道:“還真是個狗奴才,一輩子奴顏婢膝的賤命。”

門口一個剛踏進別墅的人撞見了這一幕,很快轉身離開,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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