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克慢條斯理的動著手指, 心不在焉的整理著胸前的領帶。

他不想去盧瑟的募捐會。這不是說他怕了盧瑟, 或是不想再管這個針對他的明謀。可事到如今超人已能承認——他不是很想、很有勇氣再次出現在蝙蝠俠面前。

氪星人面對著鏡子，沒聚焦的藍眼睛冷冷地望著鏡中的自己。由於此時他並沒有戴那副用來扮醜眼鏡，所以鏡中的青年實在是俊美奪目，好似穿上了西裝的希臘古神。

似乎也唯有巖石雕成的神明才能如此冷漠、如此性感。但可惜這位‘地球人神’的神色也如巖像般的平靜無波，透著生人勿進、拒人千裏的意味。這時的克拉克·肯特與任何時候都大不相同。並不是肯特與超人式的不同……而是皮膚與肌理、假想與真實的不同。

再怎麽拖延，克拉克也還是沈默的系上了那條青色的領帶。他依舊冷漠的看向鏡中的自己, 看著自己被固定得一絲不茍的黑發, 微微抿住的嘴唇, 冰寒刺骨的雙眼……超人註視著鏡中的好青年，看了一會兒後……突然出手揉亂了自己的頭發。

然後他莫名其妙的笑了起來。似乎是被自己幼稚的行為給逗樂了。但沒笑一會兒克拉克就收了聲。畢竟這並不是真的好笑。他抓起自己的眼鏡，走向了盥洗室。接著超人做了所有普通人試圖打起精神時都會做的一件事：他捧起清水，搓了搓臉。

如果克拉克·肯特是個明星, 那此刻經理人必定要驚聲尖叫了——這世上怎麽會有如此、如此沒常識的人？為什麽這個小傻子要在穿好了衣服後做這種事？！他不清楚自己穿著什麽嗎？他不明白這套衣服比他金貴嗎？！

而事實是，小記者肯特的確並不清楚身上這套衣服的金貴之處。克拉克他不知道這個牌子在幾年前期便只為皇室提供one off專定了。而這甚至都不是價位的問題，就只是——格調。好吧。格調問題。年輕人唯一清楚的是：這是來自托尼·斯塔克的禮物。是只能穿一次的東西…因為托尼下次必定會送他一套新的, 回回如此。

所以是的。憂郁的氪星之子並不清楚托尼·斯塔克花了多久才挑出了這套低調又不失優雅的高定套裝，他也並不知道身上這套衣物的價值甚至超過了上市公司老總的名片。托尼·斯塔克暗戳戳的在體貼裏暗藏玄機, 為他的男孩兒鋪平今夜的采訪之路。而克拉克·肯特也如他所願的並未察覺，理所當然的享用一切……

若是將托尼斯塔克自認識克拉克肯特至今花費的所有精力一一登報，那恐怕連路易斯·萊恩都要驚嘆一聲“難道是真愛！”。可惜兩個當事人都並沒意識到這點，堅持而筆直的走上了彎路。

克拉克被涼水（心理作用涼）激的平靜了不少。胸腔內部的翻江倒海終於漸漸平息。他扒了幾下頭發，最後瞄了一眼時鐘。

——好了。好了。這不是能躲過去的，克拉克。

超人對著自己默念。他戴上眼鏡, 突然回想起昨天他飛回肯特農場時父母暗藏擔憂的目光，和那一桌子他喜歡的食物，以及充滿了回憶的小餅幹……他突然又有點兒喪氣。但喪氣來的快去的也快——因為他還必須要在今天搞清楚一件事呢。這事兒的分量在他心中堪比涅槃鋼濫用的惡果……他還必須搞清楚，埃裏克為什麽會警告他不要出席呢。

於是面無表情的超人踏出大門。這一刻他無以倫比的像是個男人。仿佛已經沒有任何事能將他擊敗了——哪怕是他養兄可能與某個富商的陰謀有勾結。哪怕是他要再次面對布魯斯·韋恩。

好了，不想這個。

……說來好笑，昨晚托尼來了聯系，無比鄭重的告訴他為了不在此刻激怒盧瑟，他只能請奧利弗·奎恩派輛車接他。這樣便能完美回避盧瑟再搞一出“選斯塔克還是選我！”的把戲。

真不愧是天才啊，托尼。

超人邊想邊不自覺的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他‘看’向墻外，準確捕捉到了停在他家巷口的一男一女。這兩人的面容超人都很熟悉，正是盧瑟的好狗莫茜·格雷夫斯與軍火庫羅伊·哈珀。

他們各自守著一輛豪車，氣氛緊張又怪異。兩人的目光都像老道的獵人，不約而同地死死盯住巷口。克拉克從未搬家，而這片社區經歷數年時光也依舊是這片兒遠近聞名的貧民區……所以這怪異的一幕簡直都有點兒黑色幽默的味道了。

但超人已不再發笑。他一邊調整表情一邊小跑下樓。決定迅速將綠箭的助手從這尷尬的氣氛中拯救出來。其實他並沒遲到，甚至還提前了一個小時——但好吧，看來無論是托尼還是盧瑟都更‘早有準備’，十分了解彼此的處事風格。如果克拉克真是個沒任何超能力的小記者，那乍然見到這兩輛豪車與車前的煞星，恐怕還要傻眼一會兒。

他其實裝作懵懂無知的走出去，然後當著莫茜·格雷夫斯的面踏上奎恩家的豪車。可不用想也知道，脾氣相當火爆的莫茜必定會和脾氣一般火爆的羅伊爭吵起來…動手都不是沒有可能。

克拉克實在沒心情應付這很有可能發生的場景。這並不是出於同情或溫柔，只是單純的、徹底的不耐。他見證過夢中的許多‘自己’對被萊克斯利用、被徹底榨幹的莫茜充滿憐憫——但他並不。他已明白扭曲與掙紮的滋味，克拉克已能理解……被盧瑟這樣對待，也恰恰正是莫茜所渴求、所需要的。

正因如此，他也並不是很想與這女人交流。她和盧瑟的供求關系有點兒像他對布魯斯的壓榨——而克拉克此刻最不想談起這個、面對這個。

於是年輕的超人一來到自家樓下就四處張望了一番，然後便穿著這身高貴的西服堂而皇之地一躍而起，翻進了隔壁巷子。他的敏捷是純然非人的，如果軍火庫能目睹這一幕，必定能確定他的超級人類身份。但幾處老舊的招牌完美的阻隔了他們的視線，令克拉克順利的從斜後方靠近了羅伊·哈珀。

年輕的軍火庫，現在的快手——這名紅發青年腿長腰細，英俊不羈。這時他還在用那雙似藍似綠的眼鏡註視著那條巷子，未滿二十的羅伊未脫稚氣，此刻滿腦子都是要先盧瑟的走狗一步接到要接的人。

他其實都沒搞清楚克拉克是怎麽個‘重要人物’。因為奧利弗·奎恩交代任務時的神色很是古怪，重覆了三遍“你別問”而不自知……這令羅伊確信奧利弗絕不會說，但也成功加重了他的好奇心。讓他下定決心要搞明白這件事。

他沒能發現自己的‘目標’已然悄悄靠近。當超人真的想要隱秘身型，那他永遠都是最難被發現的那個。氪星之子接近了綠箭的助手，然後輕咳一聲。

“嗨！哈珀先生！”

這一聲招呼輕快又熱情，還帶著點兒年輕人特有的小羞澀。這本該是毫無問題的一聲招呼，但卻驚的羅伊·哈珀抖了一抖，他下意識的一擡手，接著又虛握住拳——他想起他不在星城、此時也不是夜色下的街頭。他不是義警快手，他的背上沒有箭囊。此時他一身西服，他是奧利弗的養子羅伊·哈珀。

於是年輕人僵硬的扭過了頭。他的紅發瀟灑的披在肩頭，羅伊的神色再無異常……接著他驚訝的發現面前的青年正是克拉克·肯特，他的‘目標’——什麽情況？為什麽這小子從這個方向出來？這是條沒岔路的巷子啊？而且這家夥是怎麽知道他的名字的？

比他還更驚訝的是莫茜·格雷夫斯。女人瞪大了自己深黑色的雙眼，難得的展露出好像是個人類般的驚容。她一早就接到萊克斯的命令，讓她大可打趴托尼·斯塔克派來的人（但別碰克拉克肯特），‘務必’要克拉克坐她的車過來這邊兒。

莫茜嫉妒而又別無他法，只默默換上了一雙另有玄機的黑手套，打算在動粗中打碎某人的下巴。但這一切的前提都是——她得能接觸到肯特啊？！這該死的掘金男孩甚至都主動拉開奎恩的車門了……難道他和哈珀認識嗎？

雖然沒人會回答莫茜的疑問，但答案其實是：不。

不過這並不妨礙羅伊的行動。‘目標’如此配合實在是替他減輕了不少壓力。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在白天就打女人……呃，女罪犯。

未來的軍火庫見肯特主動拉開了後座的車門，便也立即打開駕駛座，鉆進了車內。剛剛還與他們保持著安全距離的莫茜實在追悔莫及。她慌了神，但還是立刻跑了過來。好在羅伊也是經驗豐富，上車後安全帶都來不及系便馬上倒車，接著耍了個在巷子裏很難實現的高難度漂移，加速揚長而去。

“……呼。”

羅伊長噓了口氣，接著才有點兒莫名的發現自己竟然如此緊張。其實莫茜追車的舉動真的十分異常，令他有了在與人交手的錯覺。年輕人嘆完了氣便又覺得有點兒不好意思。他先系好安全帶，然後才掩飾似的開口了：

“你覺得她剛剛想做什麽？”羅伊的語氣略帶調侃。“真是嚇了我一跳……盧瑟式的熱情，對不對？多少有點兒讓人吃不消。”

他的本意是想肯特能就著‘盧瑟’這個話題和他聊一聊。未來的軍火庫此刻未經風雨，對這類很可能不痛不癢的八卦也感到十分的好奇。他從後視鏡偷瞄肯特的神色……接著驚訝的發現對方竟是一臉陰沈。

“她會揮拳，努力打碎你的車窗。”克拉克喃喃自語一般的回答著。“如果你大驚失色，那她就會趁機把你拖出車窗，狠狠給你鸛骨幾拳。”

——這大有可能。克拉克也很驚訝自己竟能模擬出莫茜·格雷夫斯做這一套動作時的邏輯。這女人一定會非常生氣、非常慌張。因為她‘出錯了’，她竟然差點兒讓肯特跑了。這會害她完不成萊克斯的命令……而為了萊克斯的命令，她一定、一定、一定會用那雙藏著指虎的手套打羅伊上很多拳，以此確保這次任務的完成。以此消除險些失敗的恐懼……

這令超人感到了些許惡心。聽他這麽說的羅伊也怔了一怔。由於肯特的形容太有邏輯性也太合理了，羅伊甚至開始懷疑他是不是見過盧瑟的手下這樣做——難道這小子和他猜的不同，不是同時‘招·惹’了盧瑟和斯塔克。而是招惹了盧瑟，然後被斯塔克保了下來？

但他的胡思亂想並沒能持續很久。因為克拉克·肯特很快振作起來，強迫自己不要再想那個女人——女人、女人，總是如此強大又如此軟弱。如此折磨他又因他受到折磨——克拉克露出微笑，打起精神主動與羅伊攀談起來。

說來有趣。其實羅伊·哈珀是個很叛逆也很不走尋常路的英雄。克拉克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恐怕今年剛滿十八的羅伊應該還在當奧利弗的助手，英雄名應該還是‘Speedy’。克拉克幾乎從沒見過這個世界的次世代英雄們，從沒有過助手的青年超人慢慢將話題轉到了身為羅伊養父的奧利弗身上。

這一路可以說是相談甚歡。還是那句老話，克拉克想討人喜歡時總是很容易的。

於是羅伊直到到了會場都沒意識到自己想打聽的事其實什麽也沒打聽出來，反倒是自己家的八卦被克拉克知道了不少。雖然沒一件強料，不怕被這星球日報的記者拿去當成頭條題材，但這並不妨礙克拉克在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中拼湊出奧利弗·奎恩的形象。

拉開車門前克拉克就與羅伊交換了私人號碼，羅伊覺得他是個好記者、好青年，很願意多這麽個朋友。而克拉克在走下車的瞬間便屈起了手指……情不自禁的想要苦笑。

——奧利弗·奎恩。星城的綠箭，現代羅賓漢……一個好人、好父親、好丈夫、好英雄……這位在他發狂的某個夢境裏，因完全不值的理由慘死他手的英雄，即將活生生的出現在他面前。

超人苦笑連連。

萊克斯盧瑟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他的陰謀還沒正式開始，便已成功的傷害超人很多、很多次了。

氪星之子默默的登上層層臺階。由於他沒擡頭，於是也就沒註意到這棟建築物其實含鉛，他很不該這樣沒頭沒腦的前進。因為進去了他也不能通過‘看’來找到托尼·斯塔克。但好在本來就不知道這小青年有這一技能的某人早有準備。

越過長長臺階與長長安保的克拉克·肯特終於來到了大廳。超人面無表情的擡眼觀察，只發現了遍地的名流與保鏢。但還沒等他的迷失感超出三秒，一個明顯帶著某人特征的機械音便響了起來：

“哎呀。”

一個圓筒型、銀白色的機器人接近了他。如果有《托尼·斯塔克制造史》這本書的忠實書迷在場，一定會告訴迷茫的肯特先生：這是斯塔克在高二那年為了一場有漂亮姑娘二制造的迎賓試驗機，能端茶倒水，還會唱歌……

但此刻心情格外覆雜的超人並不清楚眼前的這個半人高、酷似有腦袋的垃圾桶的玩意是個什麽……直到這機器人嘲笑似的說出了第二句話。

“怎麽又不開心啦？”

作者有話要說：  寫到最後一句突然意識到……克拉克應該是我筆下最不攻的攻了。

不過也對。他畢竟還沒開竅。

一切家事塵埃落定。我是想通過更新來證明自己能夠堅強的……結果昨天還是被5000字的論文擊倒了。今天這章算是有些伏筆在吧。糖也都是隔空糖。

不過下章開始應該就是高能連連啦～很想寫的人終於要出場了！

求一波留言。會有紅包的。上一章留言應該是歷史最低（捂臉）你們冒個泡泡給我聽吖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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