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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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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高峰楞了片刻, 再回頭,從這個方向看過去,趙穆就坐在中間那把交椅上, 他穿著明黃色的緙絲龍袍,同質的緞面布鞋, 因要服喪,鞋面前臉蒙了一圈白麻布,劈腿坐著,雙手微扶椅背,雙目炯炯盯著前方。

雖坐, 卻也是虎躍龍騰之勢。

服哀的百官隨侍於側,顯然陸薇很快就要進來了。

他道:“所以,你認為趙程是趙穆殺的,然後,他嫁禍給了輕歌?”

陸敏點頭, 盡量壓低著聲音:“他早知道我姑母要殺趙程,螳螂捕蟬,他一直隱於暗中,做了那只黃雀。”

陸高峰往後退了兩步,顯然無比痛苦:“麻姑, 趙穆是儲君,帝喪,無論你姑母有什麽樣的野心,爹也只會一力支持他即位。只是我沒想到陸薇會去殺先帝, 弒君之罪,無論陸薇還是我,皆難逃一死。

一會兒爹會去求他,求他看在爹曾擁立過他的份兒上,放你一條生路,若不能,你一定記得自己逃出去。

先皇大行那夜,趙穆請我半夜出兵擁立他,當時,他承諾過,登基之後決不會殺輕歌,你和你姑姑母一起走吧。”

陸敏顫聲道:“爹,蕭妃的死由我姑母一手造成,皇上一直記著那份仇恨。他曾跟我說過,他不會動手殺陸輕歌,因為殺她的人,不是他!

您不明白嗎,宮裏想殺我姑母的人太多,不需要皇上動手,她們就能把她撕成碎片。”

當初,陸輕歌一次次加害於蕭妃,在簪子裏藏信,誣陷趙穆是其舅舅蕭焱的骨肉。逼著蕭氏自裁於敬帝面前,那樣的血海深仇,僅憑她一次次給予趙穆的淺薄恩惠,是無法消解的。

被禁在長春觀中的陸輕歌,落在了太皇太後手中。她這些年賴仰於陸輕歌的鼻息而活,以太後之尊牽就她,順從她,巴結著她,看起來表面上相安無事。

但在宮廷裏的女人之間,這種相安無事下的忍讓所累積的屈辱,比擺到明面上的仇恨還要讓她們瘋狂,她們不會一刀殺了陸輕歌,但肯定會慢慢折磨她至死,而這,恰是趙穆樂於看見的。

隔壁已經在升堂了。

陸敏怕要驚動趙穆,連忙捂上陸高峰的手,柔聲勸道:“爹,無論你還是姑母,現在都應該停下來了,你相信我,我會救你,也會救她,總有一天,咱們大家都能去交趾,而不是我一個人,好不好?”

無論八十老嫗還是三歲頑童,只要有父母在,就皆是孩子。陸敏重生回來之後,又做回了孩子,將自己上輩子盡歷過的所有事情,除了被趙穆囚禁的那一段之外,全都告訴了陸高峰。

陸高峰也曾給陸輕歌透露過一些,但為了保護趙穆,始終沒有告訴過陸輕歌,將來會登上皇位的究竟是誰。

做為一個忠臣良將,陸高峰忠於敬帝,也忠於儲君,唯一所求的,就是全家人的安全。

無論陸敏或者陸嚴,在他眼中都是孩子,他一直沒有放手過,盡心盡力保護著他們,到如今,仍還認為這是自己的事,他斷然搖頭:“麻姑,你只要保護好自己就好,不要惹怒趙穆,也別讓他……”

才十四歲的女兒,還是一朵未綻開的花骨朵兒。陸高峰深知男人稟性,陸敏朝夕伺候趙穆的起居,他想伸手,想糟蹋,不過轉眼間的事兒。

自己千嬌百寵呵護長大的女兒,如今卻眼睜睜看著她落入火坑而無能為力,陸高峰咬牙切齒道:“若他敢不履誓言,總有一天,我要代天懲他。”

陸敏說服不了父親,頗為生氣,忍不住斥道:“你和姑母兩個做了那麽多,最終又怎麽樣了呢?您就信女兒一回,若我救不得你們,叫天打雷劈了我!”

倆父女正在爭執,隔壁亦是重鐐相銬的陸薇已經被押了上來。

她是受過刑的,一件白色囚衣上血斑點點,無精打采叫幾個大理寺的雜役架跪在大堂中央,兩只幹涸無光澤的眼睛掃過坐在明堂上的那個男人,劍眉星眸玉樹臨風,一襲明黃色的龍袍,她咧唇一笑:“您是太子殿下!”

大理寺寺正喝道:“勿視龍顏,低下你的頭,本官問一句你答一句,再亂說話,夾棍伺候。”

陸薇咧唇又笑了笑,還頗有些害羞,垂下了腦袋。

寺正道:“告訴本官,是何人指使你殺的大行皇帝?”

陸薇的脖子和兩只手是串在一起的,由銅枷鎖銬著。她伸手在那繡跡斑斑的鐵鐐銬上劃著圈兒,搖頭道:“沒人指使我,人也不是我殺的,我不過是摸到把匕首,不小心戳到他而已,是他自己撲上來的。”

寺正轉身去看趙穆,大約是想看他如何裁斷。

趙穆卻轉眼去看坐在自己身邊的達太傅。達太傅是趙程的外公,年近七旬,所以皇帝特地恩賜他坐著聽審。

達太傅冷哼一聲道:“還能是誰指使的?定然是陸高峰。陸高峰與陸輕歌狼子野心,想夥同烈勒顛覆我大齊的江山,早已不是一天兩天,審這樣一個一問三不知的傻丫頭又何用?把陸高峰和陸輕歌提來,扒他們的皮,抽他們的筋,暫首示眾,曝屍三日,滿門抄斬,如此,才能慰我大行皇帝在天之靈!”

群臣亦隨即附合:“正是,陸高峰身為禁軍教頭,陸輕歌為後,陸府一門,皆是奸佞,若非他們,大行皇帝怎麽可能死?

他們犯下如此滔天惡罪,理當誅九族。”

這時候竇師良出列了。他道:“大家稍安勿躁,陸薇行刺大行皇帝,是不爭的事實,但是否陸高峰指使,卻有待商榷。

前兩日,大理寺在皇宮外抓到兩個人,其中一個自稱是陸薇的母親,我覺得其中或有詭異,便命人將他們帶回了大理寺,今天,他們也在禦史臺,聽聽他們說的,大家或許對於陸薇刺死大行皇帝一案,會有新的看法!”

兩個中年人,一男一女。男人一瞧就是個普通人家的家奴,模樣兒蜇蜇蟹蟹,遠遠瞧見陸薇便哭著叫道:“我的薇兒,你可受了苦了否?”

那婦人略胖,一雙三角眼兒,雖戴著枷鎖,亦是一臉呆滯,跪在那兒的同時,隔壁的陸高峰輕聲說道:“這是三丫,陸薇不是說她死了嗎,她怎麽還活著?”

非但三丫是陸高峰認識的,那個中年男子,他也認識,那是他們陸府在漢中府的家奴,名叫旺兒。他看看旺兒再看看三丫,忽而明白過件事兒來。

原來,當初他頭一次赴邊關時,當天夜裏和父親吃酒,因為吃醉了,回房的時候是這三丫扶的,次日一早見三丫躺在一邊,自然而然以為自己那天夜裏睡了三丫,後來,三丫便聲稱有了他的孩子。

陸高峰與三丫一絲感情也無,但為著自己酒後亂性,遂把三丫打發回漢中府後,每個月派人送銀子過去,卻從未去漢中府看過三丫,再後來,陸薇來京,說三丫已死,他也沒有過多過問,以為那三丫是真的死了。

今天一看三丫和旺兒兩個同時跪在那兒,而旺兒還口口聲聲叫陸薇女兒,陸高峰才明白過來,原來自己是戴了個綠頭巾,將近二十年,是在替別人養女兒。

且不說陸高峰與陸敏兩個在隔間為此而驚訝。

大堂中大理寺卿問那旺兒:“你說陸薇是你的女兒,可有證據?”

旺兒嗨了一聲道:“不瞞官老爺說,當初我與薇兒她娘皆是陸府家奴,無媒而和,有了她之後,薇兒她娘為了日子好過一點,故意訛了我們陸府大爺一把,本是想叫大爺多給點銀子,往後好有個靠山,誰知大爺從此便將薇兒認成了自己的女兒,每月都派人往漢中府送錢。

草民也是個窮人,出府後無了謀生。,巴望著女兒能有一份好日子,所以這些年裝聾作啞,一聲未吭過。幾年前將薇兒送到京城之後,我們倆口子也跟到了京城,靠薇兒接濟過著日子,誰知晴天霹靂一樣,她突然就被下到天牢了,草民此來,只為懇求官老爺,無論她犯了多大罪,草民願以上相抵,求你們放過她就好!”

陸薇十分蔑視的掃了旺兒一眼,又瞪了他一眼道:“屁,瞧瞧你那又臟又邋遢的樣兒,還敢自稱我爹,陸高峰才是我爹,不信你問我娘。”

三丫跪在那兒,磕頭如搗蒜:“官老爺們,無論什麽罪,罰我們兩口子就成,求求你們放了我家薇兒,求你們啦?”

當初三丫誣賴陸高峰酒後亂性,以致懷上陸薇,孩子生下來之後,也一直生活在漢中府。陸高峰除了送銀子,對她母女不聞不問,所以這事兒竟然瞞了將近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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