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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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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上前兩步, 遙問道:“可找到了否?”

兩個內侍搖頭,回道:“回王爺,奴婢們倒是找到了兩個, 但都泡的久了,顯然不是陸姑娘。”

暮色中, 榮國夫人李氏帶著李靈蕓和餘寶珠從橋那頭走過來,李靈蕓見趙稷一身濕衣,上前問道:“王爺您這是怎麽了?”

餘寶珠亦隨步上來取笑:“豫王殿下怎麽瞧著像是剛從水裏出來的一樣,難道您進這池子裏游泳了?”

李氏關心的卻是另一件事:“方才我分明聽見那兩個內侍說陸姑娘,可是有丫頭失足落進水裏了?”

趙稷心緒敗壞, 也不與她們多說,轉身去找人找船,準備連夜搜尋陸敏的屍體。

餘寶珠與李氏幾個站在橋頭上打問了一番,才知是陸敏失足掉進太液池中淹死了,內侍們正在找屍體。

李靈蕓與餘寶珠礙著李氏在, 不敢說風涼話,卻也說不出來的開心敞快,兩個人簇擁著個連連嘆可惜的李氏,轉身往那太液仙境去了。

陸敏一直倒吊在橋柱穹頂上的一方狹窄磚窩之中,隨著傍晚太液池漲波, 混身濕透,直到夜幕盡黑之後,才悄悄潛出後宮,潛回了麟德殿。

她身上本還帶著月信, 又在水裏泡了半日,雖是夏天,卻也凍的混身發抖,到麟德殿後門上時,便見春豆兒端著盞燈,在臺階上坐著。

春豆兒遠遠瞧見陸敏來了,搓著雙手道:“乖乖,謝天謝地,陸姑姑你可算是回來了,奴婢還以為你今天回不來了呢!”說完,她又連忙拍自己的嘴巴:“你瞧我這喪氣話兒說的。”

回到那張窄窄淺淺的小耳房中,陸敏躺在床上,春豆兒便躺在地下。

春豆兒還是個初初入宮的小丫頭,人天真,心也良善,與陸敏在一起幾天,知她身世來歷,也頗能體貼她的酸苦,躺在地上悄聲道:“我就想不明白了,如今皇上待姑姑,算好,還是不好呢?”

陸敏閉著眼睛道:“好,好的不能再好!”

春豆兒搖頭:“不對。若果真皇上想對姑姑好,就該把姑姑接進後宮裏去,單賜一間大殿住著,一溜水兒的太監用著,這於女人來說,才是真正的恩寵!”

陸敏勾唇微微一笑,轉了個身子:“你說的很對!”

春豆兒又道:“要我說,我做了半年多的奴才,平日裏當上一天的差,最盼望的就是回到宮女房,雖是大通鋪,可那地方沒有主子,睜開眼全是一雙兒的奴才,無論白天怎麽苦怎麽累,閉上眼睛睡一覺,也就不累了,白天受的委屈,也就消了。

咱們如今這個樣子,連個歇換休息的地兒都沒有,這樣一間小耳房,又悶又熱又透不過氣來,外人倒是瞧著姑姑能住在皇上的隔壁,是受了無上的恩寵,可一夜又一夜的難熬,只有咱們自己知道呢。”

陸敏又翻了個身,望著頭頂那淺淺矮矮的天花板,心說:就像上輩子在徘徊殿關她十年一樣,這大概就是趙穆自以為是的愛與恩寵吧。

春豆兒有個磨牙打憨的習慣,入睡之後,兩排細牙磨著,憨聲呼呼,陸敏怎麽也睡不著,遂爬了起來。

從後門出了麟德殿,穿過高高的宮墻,月光下隱隱可以看見宮裏最大的道觀長春觀。陸輕歌如今就被關在那裏,不知道是活著,還是已經死了。

閉上眼睛,陸敏能想象到陸府三妯娌坐在一處聊天,說閑話的情景,也能想象到父親獨坐於天牢之中,面壁閉著眼睛的痛苦樣子。

至於四個哥哥去了何處,她暗猜大約是叫陸高峰送到了嶺南,一家一條血脈,那是陸府最後終將活下來的人。

陸輕歌和陸高峰兩兄妹,是兩匹同樣強悍的馬,從三年前就通過她知道烈勒會造反,他們倆人各有主張,逆途而行,最終將陸府帶入了萬劫不覆之中。

縱觀陸府中每一個人,大家都熱愛自己的家族,也深深的愛著自己的家人。可是無論陸輕歌還是陸高峰,皆自以為是,自作主張,好的出發點卻辦了壞事。

至於陸敏自己,她覺得自己是個失敗的重生者。

她改變了很多,比如太皇太後竇氏,本該死在三年前,卻因為她的改變而活了下來。

再比如賢和公主,上輩子因為出言不遜頂撞陸輕歌,被陸輕歌派人推入太液池中淹死了,等撈上來的時候,腫脹的像個兩百多斤的胖子一樣,屍體醜陋到無法辯認。

上輩子,陸敏一直不齒於陸輕歌的手段太過殘忍,殺的人多,雖享受著她無微不至的關愛,卻時時想著要逃離。

等自己被拋入皇宮這座獵場時,才知道東風壓倒西風,是最溫情的比喻。

皇宮是座獵場,每個人是獵物,亦是獵手,相互追逐,沒有什麽我不犯人人不犯我,你不殺別人,別人也會跑來殺你。

當重新被趙穆拘入皇宮,並被拘在這麟德殿中,陸敏才發現上輩子無雨無侵,她出不去,別人也進不去的徘徊殿,實際上是整個皇宮裏最溫情的所在。

“在看什麽,看的這樣出神?”竟是趙穆的聲音。

三天未見,陸敏本是坐在臺階上,順勢便跪在了那大理石的玉階上:“奴婢陸敏,見過皇上!”

“這裏再無旁人,起來說話!”趙穆說道。

陸敏磕頭謝過恩,站了起來,垂首斂胸,兩手側叉於腰,恰是宮婢們慣常見主子的姿態:“皇上是要歇息,還是沐浴?”

趙穆往後退了兩步,三天不見,陸敏穿著宮婢們穿的那種綾面半襦衣,及膝,下面穿著純白色的闊腿褲子,月光下玉色的面龐深埋,唯能看到飽滿的額頭,這叉腰禮的姿勢千篇一律,恰是那些宮婢們常有的。

他皺眉問道:“你怎麽了?”

陸敏連忙道:“無事,只是皇上來的太突然,奴婢未曾防備,有些吃驚。”

趙穆又默了片刻,仍覺得陸敏不對勁兒,卻又說不上那兒不對勁。

相對沈默了半天,陸敏問道:“皇上可是要歇了?”

趙穆不語,轉身進了後殿。陸敏跟在身後,進殿先往香爐裏抓了一把香料,蓋上蓋子壓勻,便進隔間去搬那沈沈的浴缶。

她雖身高長了,畢竟才十四歲的少女,骨質仍還纖細,力氣也不足,費力搬出張藤編朱漆描金的浴缶來。

這東西太大,尋常也要兩個內侍才能搬得動它,她費了好大的勁才搬出來。

陸敏將它放在臥室中間的毯子上,擡起頭,便見趙穆看鬼一樣看著自己。

奴才們是不能直視主子的臉與眼睛的。陸敏深記著這一點,所以一直都未擡頭看過趙穆,此時看他,長發披散,黑袍下唯有明黃色的中衣,腳上亦不著襪,顯然已經洗過澡了。

她連忙又將那浴缶搬起來,搬進了隔間之中,再進來拆開被子,便來替趙穆解衣。

“我不在的這幾日,你睡在何處?”趙穆伸著雙臂問道。

解了僧衣,下面是明黃色的中衣,衣上有淡淡的清香,顯然也是他方才新換的。

陸敏道:“隔壁那間耳房,是奴婢的住處。”

她疊好衣服,轉身放在面對那張床上,準備呆會兒抱進隔間去。見趙穆躺到了龍床上,略站了站,忽而想起還有件事兒未做,遂又進了隔間,取了那只夜壺出來。

這時候趙穆已經閉上了眼睛。

陸敏在床前站了片刻,先整個兒壓熄了香熏爐,再取過銀撥子輕輕壓滅各處燭火,抱著那夜壺歪在了臥室門前的地毯上。

這也是春豆兒教她的。做為女婢,在皇帝入睡之後,要睡守在臥室的門上,夜壺要抱在懷中,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在皇帝用的時候,保證它帶著溫度。

“為何不上床睡?”趙穆問道。

陸敏咬了咬牙,起身躺到了對面那張陳設頗為簡易的床上,懷裏仍還抱著那只夜壺。

又過了許久,趙穆忽而咬牙道:“把那東西扔了,我夜裏從不用夜壺!”

陸敏於是又將那只夜壺放回了隔間之中,回來躺到了龍床對面那張小床上。

形如鬼魅一般,輕微的動響,踩在毯子上一點聲音也無,忽而一把,他伸手抓住她的腳踝。陸敏裝做驚訝,啊一聲叫:“皇上,您嚇到奴婢了!”

趙穆摸到陸敏的右手,並肩躺在她身側,聲音甜膩到陸敏全身都起雞皮疙瘩:“這是朕的皇後!”

陸敏以為他又生了禽獸之心,連忙道:“奴婢方才搬浴缶的時候,好像傷到筋了,好疼!”

趙穆於是放了她的手,唇卻湊了過來,先在她耳垂上一點點的舔著,舔腥的貓兒一樣,舔夠了又尋到她唇上,舌尖輕輕的劃著。

陸敏攥著兩只手在胸前,屏息等他舔夠了,勸道:“皇上,快睡吧,您明日還要早朝呢!”

趙穆心有不甘,但畢竟陸敏還不過個十四歲的小姑娘,若非當日情急,也不該與她做那等事。他埋頭在她耳側悶了片刻,轉身回了自己床上。

次日一早四更便起,趙穆起床的時候,便見陸敏並不在床上,而是在臥室的門上歪著,正睡的香沈。

他在她腳邊站了片刻,自床上取了床被子下來替她捂上,轉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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