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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師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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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穆頓了片刻, 忽而埋臉在陸敏膝上,輕聲道:“所以,你真的是被關起來了, 那你又是怎麽逃出來的?”

陸敏索性抽噎起來:“我腿腳伶俐,逃出來並不算難。等我趕到竹溪時你已經跑了, 我只找到郭旭二哥,為了不叫我姑母的人追你,我們便假裝他是你,引開了大部分的追兵。”

這是實情,也是陸敏做過最蠢的事情。從陸輕歌的人包圍整個竹溪開始, 趙穆便認為伏兵皆是她帶來的,她還千辛萬苦跑去救他,若不為陸輕歌憐惜她這個侄女,在山崖下找到她後請禦醫專心救治,也許她早就埋骨在竹溪了。

當她改變了上輩子所有人的軌跡, 回頭再看,才發現當烈勒終將稱汗時,誰也挽救不了陸府一府人的性命,陸輕歌當時也是逼不得已。

陸敏一半是裝,一半也是真傷心, 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你瞧瞧,我重新回來一睜開眼睛便跑去看你,想要你活的好好兒的,為此, 還專門懇請我爹殺了我姑母身邊教唆她幹壞事的人,如今她連個孩子都沒有,除了皇上的寵愛,一無所有,可憐的不能再可憐,你放過她,也放過我們全家,好不好?”

趙穆仍雙膝跪著,仰望陸敏梨花帶雨的臉,柔聲道:“乖。既是我對不起你,我會用我的後半生來補償你。你爹和你姑母都不會有事,咱們這輩子都別再分開,你永遠陪著我,好不好?”

他大約是真的痛悔,忽而又埋頭在她膝上,兩肩輕顫。

陸敏暗道這人不會是在哭吧。她的褲子立刻被濡濕,顯然,他是真的在哭了。陸敏伸長脖子,暗道這可真是尷尬。

若她是故意誘他,就會在他死後被拉去陪葬。若她只是失憶,他又想補償她。

她曾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哥哥陸嚴膝下還留有一個孤兒,那孩子無父無母長到十三歲,唯有她是他的親人。就算她曾欺騙過他,他也知道那是在陸輕歌的擺布之下,但他還是要了她的命。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她雖重生了,可上輩子卻是實打實死了的,人死如燈滅,生死又豈能補償。

“那我能回家嗎?我現在就想回家。”陸敏趁著鱷魚掉眼淚,想要哄他放了自己。

趙穆道:“小麻姑,我等了你三年,不想再等下去了。我不會反對陸府的人來探望你,但從此之後,你必須住在東宮。”

所以這所謂的補償,仍還是變相囚禁。

陸敏心說我上輩子怎麽會遇上這樣一個男人,一輩子糾纏還不夠,若再被他關上一輩子,倒不如當機立斷殺了他,橫豎敬帝膝下皇子多的是,無論換成那一個,都不會像趙穆這樣關她一輩子。

她心中已生殺機,雙手越發溫柔,捧過趙穆的臉道:“若你執意如此,我又怎敢不從?”

趙穆一笑,忽而起身,伸指揉了揉陸敏的耳垂,柔聲道:“你的寢室是早就備好的,像在竹溪一樣,就在我那寢殿的裏間,你先在此稍等,我叫彩琴帶幾個小丫頭來給你挑選,留幾個貼身侍用,如何?”

陸敏連連點頭:“好!”

目送趙穆這尊瘟神出門,陸敏長舒一口氣。當初在竹溪的時候,他和她的臥室是分裏外進的兩間,她住裏進他住外頭,若果真他備的寢室與竹溪一樣,那想必仍舊是這樣的裏外兩進屋子。

她今天才第二回入東宮,他就備好了臥室,可見謀機不是一天兩天,或許早在他重生睜開眼睛的時候,就已經準備好要重新將她囚禁起來了,想到這裏,陸敏不寒而悚,想殺趙穆的心,不由又盛了幾分。

陸敏才動了殺人的心思,此時滿腔豪情,恨不能立刻拿鼠藥毒死趙穆,好逃脫他的魔爪。

忽而,殿外一人喚道:“長圭!”接著,便有沈沈腳步聲進了內殿。

來人撩簾子的瞬間,陸敏立刻站了起來。她牙白的裙子上還沾著幾處濡濕,自己也才剛洗過臉,不曾梳頭,發略有些淩亂。

明禧堂前後皆有門,趙穆是從後門出去的,而竇師良則是從前門進來的,前後腳的功夫,倆人也不曾撞到彼此。

趙穆成人之後,敬帝便為其賜字,叫長圭。儲君的字,除了皇帝和國舅爺之外,也沒人敢當面稱呼,所以陸敏並不知道他在叫誰,只快步上前一禮道:“竇先生!”

竇師良下意識皺眉:“小麻姑,你怎麽會在這兒?”

他穿著緋色公服,腰綴鑲金玉帶,紅衣白膚,修挺如竹,顯然是剛從皇宮裏出來的。陸敏上前便問:“竇先生,我父親是否也在宮裏,他可回家了不曾?”

竇師良入東宮,是想搬趙穆去說服敬帝,懇請他放陸高峰出宮。他以為陸敏也是來求趙穆的,大約還受了趙穆欺負,叫趙穆惹哭過,頓時怒火中升,伸手便拉過陸敏的手:“走,先回你們陸府,咱們再慢慢說。”

趙穆既敢當面拘她,定然早就做好了跟陸高峰翻臉的準備。陸敏未打招呼自然不敢就這樣走,她掙脫手問道:“竇先生,我爹究竟怎麽樣了?他還能出宮嗎?”

竇師良道:“請右丞陸高羊辭官的聖諭,只怕已經送入你們陸府了。因為皇後娘娘的原因,皇上一直在等陸將軍親自遞上辭呈,若他不遞辭呈,皇上應該會直接下旨,撤他的職。”

陸敏又問:“那我爹辭了嗎?”

竇師良搖頭:“自我離宮時,還不曾。”

他忽而想到些什麽,自袖囊中掏了掏,掏出枚平安扣來,遞給陸敏道:“入宮之前,你父親說估摸今天自己出不了宮,要我將這枚平安扣帶給你,他言,你拿到平安扣,便知道他的意思。”

烈勒稱汗,竇師良暗猜陸高峰是想用這平安扣的方式,給妻女報個平安,遂又補了一句:“以我的揣度,皇上只要陸將軍的兵權,並不會要他的性命,畢竟皇後娘娘還頂在那兒,你們不必太擔心。”

陸敏接了過來,這是花青種的翡翠,分內外兩扣環,以銀璉相綴。翡翠中綠色分布不規則的,皆稱花青種。這枚平安扣內環上的綠色脈絡,極為肖似一片樹葉,天下再難找到與它相同的東西。

看到這枚平安扣,陸敏立刻臉色慘白。

三年前,當陸高峰從陸敏口中得知火州終將分裂,烈勒會稱汗之後,一方面剪斷了陸輕歌胡作非為的手,殺掉她身邊的賈嬤嬤與賈士成等人,並為了能說服火州繼續臣服於大齊,還曾短暫出征,當時,就是為了去說服舅舅哈烈,讓他不要傳位給第七子烈勒。

哈烈親厚中原,曾對陸高峰拍著胸脯保證,自己絕不會傳位於第七子烈勒。

雖然有了舅舅的保證,但是計劃不如變化,為防上輩子的悲劇重演,陸高峰與陸敏商量過之後,根據陸敏的建議,派親信在山高皇帝遠的嶺南做起了生意,經過這三年,已經積累起不小一份家業來。

當時二人商議定,若萬一有一日烈勒突然稱汗,全家人不得不退時,便由陸敏帶著這枚平安扣,直接去找陸高峰的手下,京兆府城門校尉於力。身為城門校尉,他統領長安城八座城門上所有的門吏與兵馬,即使是在深夜,也可以放人出城。

當陸高峰最初做這個決定時,陸敏也曾心中暗誹,覺得敬帝算不得明君,陸高峰不該於暗中那麽盡心盡力的幫他,但後來慢慢就明白了,忠君忠義,就是無論那個君王是誰,他都會忠心耿耿。

君王有錯,他會力諫,也會努力修正那錯誤,但那怕有個未蔔先知的女兒,他也絕不會憑此而起取而代之的心,或者早日投機於那未來的君王,以換取一份長久的富貴。

從知道將會有變故的那天開始,他做了自己所能做的,現在要用自己的死,來換陸輕歌出宮,換整個陸府孩子婦孺們的平安。

情況遠遠比陸敏想象的要更糟,她二叔陸高羊應該已經在著手準備逃了,大約今天午夜,陸輕歌就會被帶出宮,她也必須在午夜之前回到陸府,全家人才能一起逃出去。

七月的暑天,一出大殿便是一股熱浪迎面撲來。

傅圖是個粗人,又兼不甚愛洗澡,到了這種天氣,身上的味道總要熏的趙穆皺眉。

為陸敏挑小丫頭是件芝麻大的事情,只需要交待郭旭一聲就完了。趙穆之所以出來,是因為傅圖回來了。

趙穆刻意帶傅圖走到相連前後殿的穿堂處,讓他站在下風口,這樣,風可以帶走他身上的汗腥氣。他問道:“皇宮裏情況如何?”

傅圖道:“陸薇被皇後送到了薔蘼殿,屬下暗猜她的心思,怕是想拿陸薇討好皇上。”

陸薇是他前幾日還愛到恨不能立刻娶回家的姑娘,趙穆瞧他談起陸薇一臉平靜,驚問道:“你竟不生氣,不傷心?”

傅圖忽而抱臂,苦笑道:“陸薇並不知道陸輕歌要把她送給皇上,還以為今夜前往薔蘼殿的,會是二皇子,我瞧她看起來很高興。”

薔蘼殿是蕭妃生前的住處,敬帝閑時,總會去那一處走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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