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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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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敏怕老爹要生氣, 連忙轉身揩了眼淚,挽過陸高峰的手道:“爹,咱們回家吧!”

陸高峰拍了拍陸敏的肩膀道:“乖, 在門外稍等片刻,為父立刻就出來。”

陸敏最知道父親的脾性, 若是有人惹了她們兄妹,那怕天王老子,他也要打出那家夥的牛黃狗寶來。

她連忙辯道:“爹,我是自己不小心踩空了腳,與太子殿下沒有任何關系, 咱們走吧!”

陸高峰不語。忽而兩手抓起陸敏,直接將她送到大殿外頭,怕陸敏要跟進來,吩咐郭旭道:“煩請郭公公關上大門,我有幾句話, 想與太子殿下私談。”

郭旭連忙關上大門,堵在門前連連揖手:“陸姑娘,還請給我一個面子,在此稍等片刻,好不好?”

郭旭是個膽小如鼠的人, 沒什麽魄力,上輩子雖說跟著趙穆出生入死,但趙穆即位之後,卻沒有讓他執掌內侍省, 只讓他隨侍自己身側,一直都只是個四品少監。

像他這種忠心耿耿的人,只會惟命是從,所以上輩子那毒,肯定是趙穆賜的。

明月高起,陸敏不知自己在趙穆寢殿中睡了多久。她記得三年前在清寧殿的後苑中,她曾短暫的懷疑過趙穆是不是也重生了,但那時她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後來,父親對她說,這世上重生的人不止她一個,最笨的就是像她和餘娘子這樣的,憑著對未來的熟知,盲目的想要改變一切,仿佛踏入黑暗森林中的孩子,大聲的呼喊著,將自己曝露在危險之中。

而真正聰明的人,會把自己隱藏起來,窺伺時機,從而在最關鍵的時候做出對自己有利的改變。

顯然,趙穆是後一種。

上輩子他殺光所有人,最後也不曾放過她,死的時候還要拉她陪葬。如今他重新回來,仍不肯放過她。

陸高峰並不進寢室,站在帷幕外,抱拳道:“殿下,請恕老臣一顆愛女之心。方才你和麻姑在寢宮裏的談話,一字一句,老臣全聽在耳中。

上輩子的事情,老臣未曾經歷過,也完全無法想象你身為皇帝,是如何以愛之名給她十年囚禁的。但既然如今有老臣在,就決不會任由你為所欲為,繼續欺負她。

方才土魯番發來急信,說火州城主烈勒殺我大齊使者,自封天河汗,只怕下一步就要率兵南下。老臣已在皇上面前請旨,三日後便要赴關,麻姑我會帶走。老臣預祝殿下終將登上皇位,穩坐江山。

身為一名武將,老臣會終身執戈守邊關,替大齊守疆劈土。如今禁軍三教頭,臣會誠心誠意替殿下引見,殿下將來果真為帝,還請記得當初興善寺的誓言,永遠不要召我父女入京即可。”

如今的趙穆,肩與陸高峰相齊,雖不及陸高峰有中年人的寬闊厚實,蜂腰螳腿肌肉賁張,卻也不在是當年那個有求於陸高峰,必須仰他鼻息的陰郁少年。

這番話是陳情也是威脅。陸高峰願意讓出禁軍總教頭的兵權,但前提是他會帶走陸敏,而且此生都不會再讓陸敏回京。

以陸高峰的為人,他能說到做到。

趙穆從帷幕後走了出來,鷹目灼灼,對上陸高峰掩不住怒火燃燒的雙眼:“火州城主自封天可汗一事,本宮剛剛也得了消息。陸將軍與烈勒是兩表兄弟,您去守關,只怕父皇不會放心吧!”

陸高峰怒道:“難道太子殿下竟懷疑我的忠誠?”

趙穆一笑:“本宮完全相信陸將軍一顆忠君愛國之心,但火州城不過占著土魯番的一座小城而已,擁兵也不過幾萬人,邊關自有將士,陸將軍又何須親自赴關?

若只為帶走麻姑,您也未免小題大作,本宮答應您往後不再見她就是。”

陸高峰抱拳一禮,轉身便走。

只待陸高峰一走,趙穆兩肩一松,深深出了口氣。未幾,傅圖走了進來,站在帷幕外問道:“殿下,陸薇叫陸輕歌的人給劫走了。”

趙穆撕開掖下衣帶,解了那錠藍色的袍子,露出裏面本黑的寬幅中衣,挽起袖管在銅盆中洗手,半晌不語。

彩琴奉了帕子過來,不小心觸到趙穆露在外的手臂,他隨即皺眉。彩琴早知這位主子向來不愛叫人碰觸自己的身體,連忙跪地道:“殿下,奴婢不是故意的!”

趙穆不接帕子,輕甩著水花,閉了閉眼道:“明天趙稷要去西明寺見李靈蕓,想辦法把陸敏約出來,我要見她。”

傅圖在外楞了半天,說道:“可您方才分明答應過陸將軍,從此再不見陸姑娘。”

趙穆氣的咬牙:“你難道是豬腦子?就不能說是別人要見她?”

傅圖啊了一聲,忽而想起方才回東宮的時候,路遇陸府長子陸啟,兄弟幾個叫著要去逛西明寺,大叫道:“現下就有個好機會,我立刻去幫殿下達成!”

雖三年不曾見面,但陸敏和趙稷一直有書信往來。像上輩子一樣,趙稷仍將先娶李靈蕓,因為李靈蕓的父親李密任國之三司使,人稱李計相。

三司使雖官職不高,但掌握全國的鹽鐵,以及糧帛稅賦,是個富到流油的差使。

他娶到李靈蕓,就等於將整個大齊的稅賦全納入囊中。而後再求帝為他賜婚陸敏,就會得到陸高峰一系整個禁軍的支持。

母妃一脈沒有任何支持的趙稷,這輩子仍想利用女人登上皇位。

出了東宮正門,隔壁就是陸府。

陸敏前天夜裏貼的那張天皇皇地皇皇被風吹掉了一半,還剩一半被風吹的烈烈作響。她上前一把撕掉,揉成一團遠遠的扔了。

站在那棵大槐樹下,陸敏仰望夜空細細一彎下弦月,回頭見父親默默跟在自己身後,一生挺撥傲氣,頂天立地的男人,叫兩個女兒折磨的肩膀也有些塌,看起來分外沈重。

她不由歉聲說道:“爹,所謂的前世不過一場夢而已,如今咱們都好好兒的,我忘了它,您也忘了它,好不好?”

女兒長大了,俏生生的模樣兒,就像當年他騎馬出塞,於茫茫草原上,於羊群中一眼看到的那執著牧羊緶的姑娘一樣。

只那一眼,包氏便勾走了他的心,他單槍匹馬,從民風野蠻兇悍的草原部落裏把她搶出來,在兵營裏親自給她洗臉,給她換衣服,到如今他還記得自己是如何耐心教包氏每天洗澡,吃飯不許手抓,要用筷子,言語不通的兩個人,他像養孩子一樣養她,到如今眼看二十年,她生的女兒,比她還漂亮,更難得心地善良,當然,也更招男人喜歡。

女兒已經大到他不能抱,不能攬在懷裏安慰,陸高峰拍了拍陸敏的肩膀,說道:“麻姑,你姑母小的時候向往塞外草原,向往明月天山,曾在十五歲那年跟你二叔一起跑到土魯番,過了整整兩年才回來,爹在想,若你也想出去走一走,爹正好帶你娘回瓜州探趟親,咱們全家一起走,好不好?”

長安雖好,畢竟不是故鄉。包氏離家太遠,生氣鬧別扭的時候沒有娘家可回,只會坐在窗前癡望窗外那輪明月。

離家十五年,他也該帶包氏回趟故鄉了。

陸敏隨即明白過來,父親是怕她會受到趙穆無止盡的糾纏,想帶她遠遠離開京城。

她點頭道:“好!”

父女倆要回家,走到了大門上,陸敏忽而問道:“爹,那我哥哥的學業怎麽辦?他明年還要參加秋闈考舉人了。”

陸高峰停了片刻,忽而哈哈大笑:“就他那半瓶墨水,一個秀才都考了三年,我不止望他考舉人了,跟我到邊關做個火頭兵吧。”

陸敏亦笑。竇師良那樣好的良師,也沒有開發出陸嚴的智慧來,他都十七了,卻依舊還是小時候的沒心沒肺,無論多大的事情,轉身就忘。

轉身的功夫,他和幾個兄弟勾肩搭背從外面而來,四個堂兄弟肩比齊高,見了陸敏,齊齊叫道:“麻姑,麻姑!”

陸敏甜甜叫道:“啟哥哥,明哥哥,中哥哥!”

陸嚴大手揉了過來:“還有我了,你敢不敢叫一聲嚴哥哥?”

陸敏隨即飛腳掃過去,嚇的陸嚴跳腳便躲。

“可著勁兒歡吧,哥哥,爹說了,明年秋闈你不必參加,舉人也不必考了,他要帶你去做火頭兵了!”

陸嚴楞了半晌,痛拍額頭:“果真?”

陸敏笑道:“果真!”

陸嚴想上戰場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連翻兩個跟頭,躍進院子跑了。

陸明和陸中兩個追了進去,唯有大哥陸啟未走,陪著陸敏。天太熱人們總不願意早睡,陸啟手中一把扇子,一直在給陸敏扇涼風。

他問道:“不知道大哥有沒有榮幸,能請小麻姑一起逛回林子?”

月光下小麻姑臉笑成朵花兒一樣:“大哥為何要這樣說?”

陸啟長長一嘆。陸府四兄弟唯他生的最俊朗,貌比潘安,與他父親陸高羊一樣,也是個溫和性子。

他道:“我們的小麻姑長大了,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要嫁人,唯一的妹妹,哥哥舍不得你嫁人,趁著如今還未許人,多陪陪哥哥不好嗎?”

身為陸府長子,上輩子陸啟其實死的最早。

趙穆攻入長安城的時候,是他和傅圖兩個開的城門,傅圖活了下來,成為天子近臣,他卻被守城的禁軍亂箭射死在城門上。稱帝後的趙穆厚葬了他,也放過了整個陸府。

也恰是因為他的原因,趙穆才沒有追究陸輕歌的罪,放任她逃回陸府,誰知她卻一把火把一家人都給燒光了。

再看陸府這一家人,父親是禁軍總教頭,一心為天子守城門。二叔為右丞,醉心農桑,畢生的心願就是年年豐收,戶戶都有糧米滿倉。三叔跟隨二叔,也是個勤業愛民的父母官,兄弟償一個個朝氣蓬勃,兩個叔母更是溫柔可親,府中幾乎沒有閑言事非。

如此齊全富裕的一個人家,上輩子卻全都葬身於一場大火之中。

好在這輩子不會了。

行至棗林中,高高的棗樹上比雞蛋還大的和田棗沈甸甸掛在枝頭,陸啟躍了幾躍,始終夠不著棗,還是陸敏躍上枝頭,摘了幾枚下來給他。

陸啟接過棗,苦笑著搖頭:“瞧瞧,哥哥想摘幾枚棗給你,還要你自己爬上樹去把它摘下來,也罷,借花獻佛獻給你,明兒陪大哥去個地方,好不好?”

陸敏咬了口脆生生的棗兒,問道:“何處?”

陸啟伸手在她頭上揉了一把道:“不遠,就是西明寺,記得穿漂亮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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