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雄痛呼：“朱師妹！”

“你要來試試救她麽？”無瑕淡淡問道。

戚雄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一下，再次看向無瑕手中模樣極為痛苦的朱若依時, 多了幾分愧疚。

無瑕似乎有絲遺憾, “你若不懼生死定要救她, 或許我還會感念你一顆真心放你一馬, 畢竟那晚你雖在場卻並未對我動手……不過算了。你也來陪她吧。”

話音落下，戚雄便步上了朱若依的後塵，肉體自爆, 元嬰落入無瑕手中, 與朱若依的元嬰束縛在一起。

何素當即便腿軟的坐倒在了地上。方才戚雄自爆就發生在她身邊，未來得及反應間被戚雄的血肉濺了滿臉滿身！以她的修為自是不可能沒見過人死在面前, 但從來沒有像今日般，令她這般恐懼驚駭！

戚雄與朱若依的遭遇, 使得在場參與了千年前那場圍殺的弟子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下場！人群立時混亂, 有的人已經嚇得忘記了十絕塔內空間禁止開啟無法遁出，妄圖跑出去。

“都冷靜！！”

厲飛明聲如洪鐘的大喝。他在這些人間威望甚重, 在此種慌亂的情況下自然而然就成為了主心骨。

厲飛明指住無瑕, 沈聲道：“合力殺了她！”

無瑕看著眾弟子祭出五花八門的法器，緩緩搖頭，“愚蠢的選擇。”

眾弟子的法器與法術集合成威力巨大的攻擊，無瑕不閃不躲, 連防護層都未曾放出直接以血肉之軀去接！眾人咬牙不留餘力的瘋狂攻擊, 成千上萬的法術帶出的光芒一刻不停的閃動，直將無瑕所在之處化作了一片起伏的光海！

不間斷的強力攻擊持續了足足半個時辰，巨大的消耗令眾人接連開始出現疲態, 這時死死盯著光海中心的厲飛明終於一擡手，“停！”

眾弟子膽戰心驚的收手，都在心中期望著無瑕在方才狂風暴雨式的神通轟炸下已經連元嬰都不剩了。至於無瑕手裏的朱若依戚雄兩人，此刻實在沒什麽人有餘力顧及了。

所有人均屏住呼吸註視正漸漸消散的光芒，一邊篤定無瑕即便真的進階了洪幽後期但在這樣的狂轟濫炸下不可能還活著，一邊卻又矛盾的懼怕著什麽。

終於，那處光芒漸暗。

眾人臉上的表情均化作了見了怪物般的恐懼。

只見飛浮的塵埃後緩步走出個人影，那個人，正是毫發無傷的無瑕。

此起彼伏的尖叫聲貫穿了十絕塔內的空氣，混亂的人群後方，厲飛明三人也終於維持不住鎮靜。

“一點傷也沒有……怎麽可能？她……她的修為到底……”烏啼緊緊拽住了月落的手臂，月落素來的處變不驚此刻也蕩然無存！

厲飛明震動低語：“難到……不是洪幽後期？到底……到底是怎樣的修為？”

“你想知道？”

雜嚷人聲中無瑕似乎聽到了他自語的話，頓時一股令在場所有人仿佛觸摸到了死亡的冰冷絕望的威壓充斥了空氣中！令人從靈魂到肉體，全部都面臨崩潰！

“你……你到底……”

無瑕向三人伸出了手，“雖然你們的修為低微如螻蟻，但畢竟身為歸元那個瘋子的弟子，應該不會沒有聽說過……巔峰三境，靈寂玄陽。”

“巔峰三境……靈寂玄陽……”

這是厲飛明在這個世上說出的最後一句話，這句話出口，他的肉體便原地爆開，接著是月落烏啼兄妹，然後是在場眾多靈境界的弟子們……

頃刻之間，一具具身體血肉橫飛，無瑕手裏的元嬰越來越多，後來已抓不住，只好由法術無形的捆綁在一起，遠遠看去像一團在風中不斷變換形狀的烏雲。

碎肉、碎骨與鮮血將這裏變成了修羅場，無瑕卻似毫無所覺，將目光投向了這時出現在走廊上的一個人身上。

歸元真人最小的弟子宋灝林臉色慘白的面對眼前煉獄般的景象，他震驚的看著眾弟子糾纏在一起的元嬰，然後將驚恐又無比憤恨的目光轉向了無瑕。

“罷了，你既然來了，也不差你一個了。”

無瑕淡聲說完，宋灝林的身體便也在原地爆開，元嬰成為了那團烏雲中的一員。

一聲壓抑的恐懼低泣在萬籟俱寂中響起，就像是一根尖針似破了靜止的空氣。

何素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嘴，哀求又絕望的看著無瑕緩緩向她回轉頭來。

然而令她不敢置信的是，無瑕僅僅是用毫無情感的雙眼掃了她一眼，便如同沒看到她般，回身擡步而去。

無瑕一步一步踩在眾人的鮮血匯聚而成的河流上，腦海中出現了一副景象。那是一千多年前她來到大歸元陽宗那日，看到宋灝林那一眼時，腦海中驀然出現的一幕。

那一幕與剛剛發生的事情，嚴絲合縫的重疊了。

這個世上或許真的存在著命運。

命運，不論如何反抗，如何逃避，如何努力……最終，仍會在無數的偶然與必然交錯下，走上既定的軌道，通向早已劃下的結局。

那就是命運。

是她……痛恨卻又無法擺脫，無法改變的命運。

十絕塔底，直通整片鏡天界最底部——冥河之地。

打坐中的歸元真人猛的張開雙眼，欣喜若狂的自語：“她回來了？”

如同印證這句話，由鮮血與陰邪怨氣組成的世界中，破開了一條空間裂縫，空間裂縫中邁出了無瑕的身影。

“真的是你！”

歸元真人狂喜的神色，在看見無瑕身後漂浮著的大團濃雲那刻驀然滯住。她看清楚了那些被綁在一起滿面痛苦之色的元嬰，臉色立即變得陰沈！

“你居然……！”

“千年未歸，弟子方回到師門便為師尊備了一件大禮！師尊可還喜歡？”

無瑕的手在那團濃雲上輕輕一點，被束縛在一起的元嬰禁聲術解除，頓時恐懼的尖叫與向歸元真人求救的聲音便充斥了寂靜的冥河之地。

“弟子特意保留著這些同門的靈智，帶他們來看看他們夢寐以求的冥河之地，也算是在他們死前讓他們如願以償。除此之外，雖然師尊對他們不見得有半分真情實意，但畢竟大歸元陽宗的精英幾乎都在這裏了，他們一死，你這麽久以來建立的這靈界第一大派便也要跟著分崩離析，想必多少心中還是不好過的。”

無瑕平淡的話語成功令歸元真人素來溫和平靜的臉上，流露出了極度的震怒與憤恨。

“當然，他們的作用也就這麽一點兒了。”無瑕打了個響指，那團濃雲便驀然一爆，那些元嬰頃刻間便煙消雲散，連魂印也不留。

歸元真人面色鐵青，“好，你很好！”

“師尊的稱讚，弟子可當不起。”無瑕擡手指住歸元真人，“閑雜人等解決完了，現在……輪到師尊你了。”說完，強大的氣息毫無保留便爆發了出來！

歸元真人瞬間血色盡失，不可置信：“靈寂玄陽！區區千年，你竟會已經……！”

無瑕的雙眼微垂，在心中回想了一遍這個問題。

其實她的修為為何增長如此迅速，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失落崖上她僅是玄合期的修為罷了，但自離開失落崖後至今一百多年，她的修為卻在時刻暴漲著！竟一路跨越過玄陽期玄陽後期巔峰進入巔峰三境，然後超過天極玄陽，沖入了靈寂玄陽，並且直到現在還在不斷的增長著！

修為的快速暴漲並不一定是好事，有時，這也意味著身體的過度消耗，這些日子她已經明顯感到，她的壽命似乎又縮短了，她已等不到原本的大限之期，結束……大概就在這兩三個月間了。

在這剩餘不多的幾十日中，她要去把所有的賬都了結。在她的修道之路上，為她刻下深重痕跡的大歸元陽宗與歸元真人便是其中之一。

尤其是歸元真人。

無瑕這一生，親緣情緣寡薄，因此一旦遇上真心以待的人便會加倍全心的回報。例如當初的蕭書雲明清靈夫婦。

無瑕這一生真正拜過三個師父，前兩個分別為太玄山的結丹修士白翎仙子與三千都三清門的築基修士紀筠淩，這兩人沒有教授過她半分，反而均想殺她性命，其實在她心中，從未將這兩人當做師父尊敬過。

而歸元真人不同。盡管當初她來到大歸元陽宗拜歸元真人為師心存私念，但那三聲響頭卻是磕得無比虔誠，在她心中是真正將歸元真人當做師父尊敬著。哪怕在魂林中發現歸元真人有異，她也不斷自欺欺人或許只是巧合。

真因為曾經真心相信真心崇拜過，在一切大白後才更加憤恨。

思及此，無瑕不禁自語：“早在你殺掉阿旺的時候，便該知道你我之間只能存活一個！弒師？很久之前我也做過。看來我這一生，註定沒有師徒緣分……”

歸元真人不認命，迅速掐訣施法，瞬間祭出上百種犀利法寶，又馬不停蹄的展開一層層防護法術擋在身前，似乎恨不得一口氣把她這幾千萬年壽命中學來的東西全部施展出來！

無瑕不言不語，靜靜等著她將準備工作做完，歸元真人忙碌了好一陣，實在做不出什麽了，這才氣喘籲籲的隔著厚厚的防護層與各式各樣的法寶看向無瑕。

無瑕問道：“準備完了麽？”

歸元真人的臉色在這一刻慘白到了極點。

無瑕緩緩擡步，掌心下方紅光浮動，一枚小小的散發著赤紅色光澤的月輪旋轉著出現。

失落崖上縛魂成功的那一刻，九離流塵月靜靜地再次進階了。第五階的九離流塵月，仿佛與她的心境相呼應，散發出了鮮血般赤紅色的光芒。

再次進階的九離流塵月比從前強大了數倍，而且生出了新的神通——炎月蝶。

小小的月輪升起，一化三，三化五，五化七……分化為九九八十一過後仍舊不停歇的繼續分裂，幾乎將無瑕的身影淹沒在了一片火炎的海洋中。

無瑕似乎忽然想起了什麽，淡聲問道：“你就是……‘暗’？”

歸元真人明顯在這句話中震驚了。

無瑕緩緩點頭，擡起手，輕輕點在身前一個轉動的小月輪上。

“少陽前輩，‘陽’，以及那個為自己取名蒼宵的家夥，都已經隕落了。你死之前能夠聽到這個好消息，想必欣喜若狂吧。”

霎時，所有的小月輪化為了一只只揮舞著翅膀的赤紅色小光碟，歸元真人——亦或是‘暗’——她自太古之前至今，長達幾千萬年的漫長人生的最後一刻所看到的景象，便是湧動的赤紅色光碟形成了一片血紅的海浪，蕩海拔山向她翻覆而來。

幾刻之後，無瑕回到了空無一人的十絕塔中，離開十絕塔往山門的方向飛去。

山門附近一片狼藉，方才被震倒在地的弟子們三三兩兩坐在地上調息，人群間君南漠與蘇跖正在低聲勸慰滿面蒼白神志似乎也受了影響的何素，在場除了他們三個與低階弟子們外，還有幾名洪境界或靈化後期巔峰的修士，這些人乃是其他幾名歸元真人座下弟子們。

曾與無瑕有過一面之緣的易寒不見身影，若他並未出門在外的話，想必已遭了歸元真人毒手，被拿去轟擊冥河之地下方的封印了。

何素是十絕塔中唯一的幸存者，其他幾名高階弟子都已經從她那裏聽說了十絕塔內發生的事，據是驚駭不已。這個時候，君南漠似是若有所感，擡頭望向高空。

蘇跖喚他“七師弟？”也仰首望去，豁然滿面驚恐！

只見天空之上，不知何時出現了無瑕的身影！

“十、十四……”蘇跖未能叫出口，方才聽何素描述感覺還沒有那般強烈，但此刻親眼看見他清楚感覺到眼前的無瑕早已不是千年前大歸元陽宗當中那個性格孤冷的女子！

君南漠眉目覆雜，半刻過後，藤起身似乎想去無瑕面前，蘇跖慌忙將他拉住：“七師弟，別過去！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十四師妹了！”

大歸元陽宗眾弟子或是懼怕或是戒備或是憤恨的盯著高空，然而令人意外的是，無瑕只是看了他們一會兒，忽然一拂袖，化作遁光離開了。

長空中唯獨留下一句冰冷語音——

“歸元真人已為我滅殺，自今日起大歸元陽宗解散，今後不許任何人以此門名義行事半分！違者格殺勿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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