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出現了一道道裂痕，像一幅巨大的幕布被人用刀子胡亂的劃破, 裂痕延展相連, 很快便形成了一塊塊大小不一的洞孔。

空間崩潰了。

碧波開始消失, 破損的天空之後露出了寂靜陰沈的天幕, 四周的景象在迅速的消散，荒蕪的世界一點點一分分浸潤，呈現在了眼前。

“念道破了……”柷焐低語。

崩塌的天地之間, 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黑洞, 奇異而強大的靈力自黑洞中散發而出，可以想象黑洞那一邊必然是少陽之心中又一片神奇的天地。

“丫頭, 趁這片空間還未完全崩塌，快些離開吧。”

無瑕仍舊跪在那裏, 如同未曾聽到般久久不語。

柷焐無奈喚道：“再不走的話會與這片空間一起死在這裏！那個屍怪早就已經消失了, 你現在即便再自責難過也已經晚了，還不如先離開此處另謀他法！”

“晚了……”無瑕低聲道。

柷焐心中升起了莫名的不祥之感, 因為無瑕的語氣並無他想象中的哀傷絕望, 反而是一種陰沈的、幾近於狂亂的陰邪。

“還不晚……還有別的辦法。”

“丫頭，你……”柷焐若有所知。

無瑕霍然起身，廣袖一揮，漂浮在半空中的紫離殿下的身體忽而光亮一閃, 自原處消失。九離流塵月上光芒湧動, 龍影便被吸回法器之內，無瑕收起月輪，化作一束遁光飛入高空中那黑洞中。

黑洞另一邊是一座巨大的石像, 說是石像也不盡然，因為這具石像只有身體軀幹，沒有四肢，沒有頭顱。

僅僅是一座石像的軀幹便撐滿了天地間，這整片空間中再也容不下其他物體。

石像一側肩上有個人盤膝而坐，似乎正在閉目修行。察覺這片空間中有人到來，那人睜開雙目，忽而一怔，站起身來。

“……無瑕……”淡淡的喜悅浮上風子漓的眼底，然而還未曾擴散開，他便註意到了眼前的無瑕周身散發的氣息陰沈而黑暗，十分危險！

“原來你沒事，那就好。”無瑕只用餘光看了風子漓一眼，便飛身落在石像頸部橫切出來的巨大平臺之上。

風子漓的眉峰不禁微蹙，不論是無瑕的神態，還是她充血的雙眼紅得發紫的雙唇與那蒼白的臉色，都讓他升起了一種濃濃的不安。

“你這些天……”

無瑕猶如未聞，打開乾坤袋，被血咒鏈綁著形容憔悴的半面書生跌落在地。無瑕五只成爪一抓，半面書生身上的血咒鏈便松開回到她他手中，化作血水消失。

“多謝……道友……”半面書生小心翼翼的爬起身，退到了一旁。

無瑕沒有理他，地上光芒一閃，昏迷中的紫離殿下出現在了那裏。

“這個人便是我所說那個魂印的本體，我要他魂印下的另一個意識。”無瑕指住紫離殿下，對半面書生清楚說道：“現在就要。”

紫離殿下的本事，當初第三關試煉大比半面書生曾親眼見過，他苦澀的咽了口口水，無奈道：“是……”

無瑕打開乾坤袋，聚魂樽飛出落入半面書生手心，半面書生取出一個與聚魂尊大小差不多的紫金圓缽，十分不舍的看了一眼。

這夢魂尊乃是他花費了兩百年時間煉制而成的珍貴珍寶，但再珍貴的法寶也比不上自己的性命重要。

“道友，小生一人能力有限，還望道友稍後在術法開始後多加幫助。”

無瑕道：“可以。”

半面書生打開自己的乾坤袋，取出一大堆零零碎碎的物品在地上依次排開，然後割破自己的手腕，以鮮血劃下了一個巨大的圓陣。聚魂樽，夢魂樽均置於陣法特定方位，忙碌半天後，他從靈獸袋中取出了一頭黑溜溜的泥鰍一樣的妖獸，割破妖獸頭顱，從中抽出魂魄，以紫極魂火燃燒之，最終那妖獸的魂魄化作了零零碎碎的淡紫色晶石落入半面書生手中。

半面書生將晶石拋出，翻指掐訣，晶石便飛落在陣法中的某幾個位置上，整個陣法忽然亮起，半面書生以法術操控紫離殿下的身體，將他挪入陣眼。

大陣啟動，昏迷中的紫離殿下忽然抽搐了一下，他的身體漂浮起來，眉心亮起了一團紫色的光芒。

風子漓終於察覺了事態的不正常，他上前一把拉住無瑕的手腕，打斷了她正欲施法的動作：“你們到底要幹什麽？”

“你不要管，跟你沒有關系。”無瑕將手抽出來。

風子漓道：“你們要對這個人做什麽？”

“他與你素不相識，你插手此事作何？”無瑕道。

“素不相識……”風子漓緩緩搖頭，“不，絕非素不相識！他與你一樣，都是與我的過去有關的人！不止如此，第一次看見他時我就感覺到了我與他之間有切割不斷的關系！”

無瑕豁然震怒：“他早已將你從真魂中割離！你與他早就已經沒有半點關系了！”

“所以……我是他的一部分真魂？”風子漓輕聲道。

無瑕惱怒的轉開了臉，不回答他。

“那麽你們現在要做什麽？要殺了他？”

“我要把他從我這裏奪走的人找回來！憑什麽顏緋月就註定了要消失？憑什麽紫離殿下一蘇醒顏緋月的意識就要被取代？我偏偏不信天！不信命！哪怕是逆天而行，我也要把顏緋月找回來！”無瑕厲聲道。

“顏緋月……顏緋月……”風子漓的臉上出現了明顯的迷茫與困惑，他不禁擡起手抱住了頭，有許多混亂的東西充塞了他的腦海，像是洶湧的海浪在磅礴的擊打著那一層薄薄的屏障，似乎就要在海浪的沖擊下被撞破了！

“顏緋月……紫離殿下……風子漓……我與他們……我與他們原本是同一個人……”

似是有一條燃著火的光線將他腦海中的許多畫面與人們串聯了起來，那被他遺忘了的一幕幕反覆翻卷在腦海中，最終相連做一卷長長的沒有間隔的畫卷！

“你……要以紫離殿下的性命來換回顏緋月？”瘋子離震驚。

無瑕並不否認，手上法印結起。

風子漓再次狠狠拉住了她的手：“不可以！”

“你放開！”

“你有想過珈蘭前輩的感受麽？她不會原諒你的！”

“又有誰想過我的感受？你放手，別逼我對你動手！”

風子漓定定註視她一刻，問她：“你一定要這麽做？”

無瑕赤紅色的雙眼看著他，堅定而清楚的回答：“不論付出何種代價，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夠阻止我。”

風子漓與她相視許久，松開了她的手，“好。”

無瑕懷疑的看了看他，未曾言語，陣法對面半面書生額際已經冒出冷汗，急需法力支援。

正在這時，風子漓向陣法方向邁動了一步。

“你要做什麽？你還想阻止我？”無瑕憤怒道。

風子漓腳步不停，淡淡說：“我不阻止你，我幫你。”

“幫我……”

“你是否已經做好了失去一切的準備，只為了能夠尋回顏緋月？你是否已經有了付出一切代價的覺悟？”

無瑕為她突然問出這個問題怔了怔，隨即堅決的道：“絕對。”

“那麽，”風子漓停步，回身看來，“就把我的真魂還給紫離殿下吧。”

“什麽……”無瑕本就蒼白若雪的臉龐這一刻更加沒有血色，她似乎瞬間明白了風子漓的打算。

風子漓平靜的對她說：“雖然我不知你們要用什麽方法讓顏緋月的意識蘇醒，但是我很清楚一個魂印是不可能供兩個意識同在的。紫離殿下缺少一半真魂，魂魄受損，他根本堅持不到施術完畢。所以把我的真魂還給他，讓他的魂魄完整，顏緋月才有可能回來。”

這番話令對面的半面書生臉上出現了明顯的心虛。無瑕不需質問他，便已知道了答案。

“你……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無瑕失聲對風子漓道。

風子漓看著她：“我很清楚我在做什麽。反而是你，你真的已經下定決心，只要顏緋月能夠回來，天地萬物你都可以犧牲了麽？”

無瑕知道這是考驗，逆天改命違背天道，在這條道路上充塞著無數的考驗。她若堅持要走下去，必須鐵石心腸，這世上萬物包括她自己，全部可以拿來利用，拿來犧牲。

她所守護的東西，需要她犧牲一切、摧毀一切去換取。沒有絲毫僥幸存在，她無法將任何人藏在僥幸之下！

風子漓正以自己的性命讓她認清這個事實，讓她看清楚她所選擇的那條路。

“我……”無瑕的身體不由自主顫動起來，環繞著她周身的那黑暗邪惡的氣息似乎突然被什麽東西所痛擊著，慌亂而無措，“我可以……我可以！”

風子漓深深的看著她，“那你還在懼怕什麽？不要再猶豫了，既然你決定踏出這一步，那麽就從我開始吧。”言罷，他轉身向陣法中走去。

無瑕看著他的身影越來越遠，看著陣法的光芒一點點將他淹沒，她的身體劇烈顫抖著，不覺間攥起的手心已鮮血淋漓。

犧牲……利用……

今日是紫離殿下，是風子漓。明日呢？是珈蘭，是白煊陸吾？是她自己？

陪伴她千年的夥伴們，數次救她於危難的夥伴們……她要親手將他們一個個送到死亡的鐮刀下，踩著他們的鮮血鋪就的道路……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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