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無瑕猜對了。

那背影舞動著手杖做完一系列奇怪的動作後，噪嚷的念咒聲戛然而止。背影轉過身來，露出一張蒼老幹瘦的臉。對面的族民也都擡起頭看過來, 盡是憧憬與期待的神色。

無瑕沒有掙動, 冷冷看著他們, 老者舉起手杖高呼了一句什麽，便見天空中雷鳴電閃, 一道雷光劈下斬斷了吊著木臺的麻繩, 木臺瞬間往深不見底的裂谷中墜落！

一片光芒從裂谷下方噴湧出來, 直貫天際, 像一只巨大的手掌將空中密布的雷雲都撕裂！無瑕在那光芒中看不見任何事物, 卻聞裂谷上那老者與族民們開始興奮的歡呼著她聽不懂的語言。

光芒蔓延上了小木臺, 小木臺從四個角開始熔化, 無瑕見此用力想掙開束縛，而那藤條般的植物卻越縮越緊！

就在整個木臺都被融化掉的時候，那光芒蔓延的趨勢一頓，隨即一個屬於年輕男子的冰冷聲音十分虛弱的響起：“……為何你會有天妖環？”

“……你是誰？”無瑕問。

聲音沒有回答, 那光芒將無瑕包裹住, 帶著她急速下落。

不知下降了多久，光芒散去，無瑕發現自己站在一處冰冷的地方。往上望去，唯有茫茫漆黑。

這裏似乎是裂谷谷底，四周圍繞著嶙峋巨石，生長著幹枯的野草，地上有一些河道幹涸後遺留的痕跡。

一條光束閃爍著像一尾游動的小魚往前方飄去，無瑕若有所知，跟在那光束後面，走了許久，那光束將她帶到一座一人高的石碑前，便消失了。

這石碑形狀古樸，上面刻著蝌蚪般細小又古怪的文字，連珈蘭都看不懂。

無瑕正感疑惑，方才那聲音在這空曠的地方再次響起：“你可知上面刻了什麽？”

無瑕剛伸出去的手猛地收回，擡頭四望，沒有看見任何存在。

她謹慎道：“不知。”

“上古時期妖與魔聯手重傷於吾，魔搶走了吾的天妖環！小輩，你與魔是何關系？”

“魔……”無瑕想起鑄魂宗飛龍郡分部的地下密室中昏睡的人，那個人才是天妖環的上一個主人。她記得當時珈蘭看見那個人，非常震驚。

此刻珈蘭很平靜，沒有表現出任何反應。

無瑕道：“……你是天妖？”

“回答吾的問題！”聲音流露出不悅。

無瑕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你說的魔。那個人失去了部分魂魄陷入沈睡，我是從他手上取走的天妖環。”

“魂消魄散……哼！報應不爽！吾再問你，天妖環為何通靈？”

無瑕微微蹙眉。

這聲音八成就是天妖環的主人，她再拿糊弄毒婆子那套來敷衍明顯不智。如今她一點自保能力都沒有，這聲音光憑方才熔化掉木臺的本事都能滅殺她！

於是無瑕將天妖環通靈的前因後果仔細說了一遍。

聲音聽了她的話陷入長久的沈默。

許久之後，聲音開口：“小輩，你知道你為何會被扔下裂谷，以及東靈古戰場究竟是什麽地方麽？”

“裂谷上那些人……應該是天妖信徒，而東靈古戰場……就是上古時期妖族與天妖族大戰的地方，對麽？”

聲音驀然憤恨：“不錯。上古時期，吾率領天妖一族與妖族大戰，因卑劣的魔介入，與妖聯手將吾擊殺！天妖族群龍無首，被妖族圍殲，終至一族滅絕！”

無瑕心底有些震驚：“那麽你是……”

“吾乃天妖族王。”

天妖族王，這是連朱小姐查閱的眾多古籍上都沒有記載的存在。

事實上，不知是朱小姐身為人類能夠搜集到的資料有限，還是天妖被滅得太幹凈這個種族已不為人知，關於上古時期天妖族與妖族的戰爭根本沒有任何詳細記錄。

若這聲音是天妖族王，那麽他口中那個妖，指的應該就是三千都眾妖族之祖——祖妖！若鑄魂宗飛龍郡分部沈睡的神秘男子真的就是與祖妖聯手擊殺天妖族王的魔，那麽那個男子竟是從上古時期活到了現在！

無瑕想到這裏，無法不認為這很荒謬。

人界連超越化神期的存在都沒有，不論是人、妖、魔還是其他界外種族，化神期之下不可能擁有那麽長久的壽命，即便是化神期也不可能。

那個人，應該只是從別處得到了天妖環而已。可是天妖族王似乎又對那人的身份很肯定……

正在無瑕糾結間，天妖族王的語氣已經恢覆了最初的冰冷虛弱：“小輩，吾與你做一個交易如何？”

無瑕一時並未接口。以她現在的狀況，天妖族王若要殺她易如反掌，她想不通她有什麽值得交易的價值。

珈蘭輕聲道：“這不是天妖族王本尊，只是與海鬥城那天妖殘魂差不多的存在。我暫時不太清楚他為何會比那天妖殘魂強大那麽多，但我想他應該無法離開這裂谷，或一旦離開就會滅亡。”

無瑕聞言道：“前輩請說。”

“吾知道你靈力被禁，吾可以助你恢覆全部靈力，且收服裂谷上吾的信族。你為吾做一件事，當幻月念城開啟之時，將吾帶到其內的幻月神殿！”

幻月念城這個地方無瑕在東靈古戰場外就聽那幾個老怪提了好幾次，言語間不難發現，那裏才是那些老怪本次一行的最終目的地。

那究竟是個什麽地方？居然連天妖族王都要到那裏去？

沒等無瑕旁敲側擊幻月念城的信息，天妖族王主動解釋起來：“幻月念城是一座意念幻城，千年開啟一次，其內兇險無比。不過你有吾相助，活著成功抵達幻月神殿的幾率將比任何人都更高！”

這天妖族王倒也耿直，清楚告訴了無瑕那不是個安全的地方。但同時他也很強硬，沒有給無瑕拒絕的機會，接著便道：“你若不答應，吾現在便殺了你！”

無瑕原本還有點猶豫，這下完全打消了，心道既然一開始就沒有給她回絕的餘地，何必美其名曰交易？

“晚輩有一事不明。這裂谷上有眾多天妖信族，前輩為何不讓他們帶你過去？”無瑕問道。

天妖族王大笑起來，四方回音震蕩。笑完之後，他譏諷的說：“小輩，你以為吾現在以何種形式存在？你以為這裏是什麽地方？”

無瑕到處看了看，最後盯住那石碑，忽然想到個可能。

“嘿嘿……吾由殘魂凝聚而出，這裏，正是吾的衣冠冢！”

果然如此。無瑕看向石碑上的文字，想必那就是天妖族古文。

天妖族王道：“當初那卑鄙的妖與魔聯手將吾滅殺，吾的元神崩潰，真魂粉碎四散……這支信族先祖在此為吾建立衣冠冢，全族數代誠心供奉膜拜，那信念將吾一縷即將消散的殘魂呼喚至此，漸漸凝聚，千萬年延續，吾才有了今日的力量。”

無瑕有些不可置信，只是信仰的力量竟然能夠讓趨於消散的殘魂凝聚並恢覆靈力。這時珈蘭說道：“你不要小看信念的力量，此為念道，別說令殘魂這種有形之物凝聚，更可無端生出無形之物！據說大神通修士的念道，甚至可以自生出一界天地道法！”

“……簡直太不可思議了！”無瑕感嘆，幾乎無法讓自己相信她的話。

“吾因這支族民歷代供奉而凝聚，棲身於此衣冠冢，雖然吾恢覆了分毫法力，但這些族民的信念無法令吾更加壯大！除非吾獲得更強大的力量，否則根本無法離開這裏。而你手上通靈的天妖環，便是吾力量的來源！”

無瑕明白了。

海鬥城中那天妖殘魂曾自爆後化為靈體進入天妖環，或許這便是眼前這天妖族王所謂的力量來源。除此之外，天妖環對天妖族王而言，似乎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天妖環無法脫離無瑕的手腕，這個任務全天下真的只有無瑕能夠完成，她沒有選擇的餘地，答應了。

那光束再次出現，游動著沒入無瑕手腕上的天妖環中，同時，無瑕感到自己體內被禁住的靈力噴湧而出，充盈了全身。

無瑕牽動靈力在體內循環一周，沒有任何阻礙。

她放心的呼了口氣，問珈蘭：“回夢幻念與意念幻城到底是什麽？”

“意念幻城與夢回上古原理相同，均屬於回夢幻念的一種情況。山石草木有靈，而時間無形卻有序，某些地方的山石草木靈氣旺盛，便會在某些契機下出現阻礙時間流動的現象，這種現象的表現便是曾經在這些地方發生過的事會被重現。夢回上古大概是那片戰場發生的那片大地重現出來的，而那幻月念城……既然千年便會開啟一次，我猜想應該是那座城本身有玄機！”

無瑕蹙眉，“回夢幻念……為何神州大陸從未聽說過？”

“回夢幻念是仙界都很少發生的奇跡，因為發生的要求與契機都太苛刻了！無數人界妖界中，都不見得有幾界會出現回夢幻念，這小小人界有兩個已經算是驚天奇聞了！這還是要歸咎於東靈古戰場這個地方與外界隔絕，生靈稀少靈氣流散不如外界嚴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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