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生二胎這件事， 和佟婭相比，梁默原的抵觸更大一點。第一，生小孩很受苦，張令儀在飯桌上說的那席話裏，只有一句他聽進去了：舍不得佟婭受那罪；第二，他還存著一些私心。

同床共枕這些年， 他不說，佟婭大概也能猜到如許。嘆口氣， 手放他大腿上，輕輕揪了一把：“你啊。”帶著寵溺， 又不可言說的情意。

梁默原側頭看了眼她， 眸光流轉， 嘴角彎起一點。

一秒鐘哄好。

梁默原發車。

他對孩子不如佟婭那麽喜歡，也並不討厭。喜歡女孩多於男孩。曾經和許嘉澤坦言，如果有女兒， 會往狠裏寵。但現在，他卻覺得有田田一個就好了。不想再要有人來分擔他老婆的愛。他自然不會把這些想法告訴佟婭，有時候自己想想都覺得幼稚的可怕。但愛上一個人的感覺就是這樣， 他自認為還算理智的人，偏就在這件事上面不肯妥協。

但生活在這個大環境裏，很多事情由不得自己，身邊的人說的多了， 有時候也會想，是不是應該再要一個。但這種念頭出來， 不消一秒就給趕跑了。對傳統的養兒防老，他深感不解，也不能接受。孩子要有，但真的不需要太多，很早以前他就想過，如果第一個是女兒，那最好，是兒子的話，他也認了。不管怎麽樣，只要是他和佟婭生的孩子，都好。

後來有次促膝深談，她開玩笑道：“你就不怕跟我過膩了？”

他輕輕刮一下她挺翹的鼻子，信誓旦旦的：“不會。”

他眼裏的動情和堅定給了她力量和感動，淚光漣漣。她是這樣容易感動的人，他是這樣喜歡她。

他捧起她的臉，捏捏那沒有什麽肉的臉蛋，笑容在光下氤氳開去：“哪怕以後，我們都變成白發蒼蒼牙齒都掉光了不能走路的老太婆老太公，我依然還會像現在這樣，”他緩慢而深情地凝視著她，抓起她的手放在胸口，“牽著你的手，永遠不放開。”

梁默原說起情話來，讓人無力招架。

然後那天晚上……情到濃時……就有點沒把持住自己。悲劇的是，佟婭一個多月之後才發現自己懷孕了。

梁總還能怎麽辦，只好聽天由命。

但是既然有了，就好好對待。整個孕育的過程，和第一胎相似卻又不同，艱辛卻也樂趣橫生。後來佟姜失蹤，孩子的出世稍稍帶來一點慰藉，梁默原從此事之中也開始反省過去的那些觀點是否正確。慢慢有了想法上的改變。

女兒的名字叫糖糖，梁先生的取名法則是：取爸爸媽媽姓氏的一部分，就變成t ang，糖。

佟婭哭笑不得。好吧，老公高興就行了。孩子們的大名她還得好好想想，由不得他胡鬧。

梁默原：我這哪是胡鬧，我這是有依據的。

糖糖出生不久，宋昭楠家的小胖妹也出生了。兩人前後相差一年，稍大一點之後，整天跟在田田哥哥屁股後邊打轉。

胖妹隨她爹，又傻又搞笑，但其實鬼點子特別多。相比較而言，佟婭的那兩個就實誠太多。尤其是糖糖，打小就是個美人胚子，繼承了她爹的大長腿，能歌善舞的，天賦聰穎又溫和，這幾點都隨了佟婭。梁默原喜歡這個女兒不得了，寵上天也不管。

為這事，佟婭講了他好幾次，他依舊我行我素，放任自我，幹脆和宋昭楠比誰更寵女兒的戲碼，然後順便打擊一下沒有女兒只有兩個兒子的許嘉澤。許嘉澤欲哭無淚，每次都被虐的沒話說。

但是說起來，要論傻缺程度的，梁默原自然比不過宋昭楠的。

有一次，為了逗五個月大的胖妹高興，宋昭楠把女兒騎在脖子上。登高望遠，胖妹咯吱咯吱笑的跟軟骨動物似的，一高興，沒墊尿不濕的光溜溜的小屁屁一泡尿一個響屁孝敬她爹，拉幹凈了自己還覺得分外爽快，揮舞著小拳頭跟個上前線打仗的小士兵。

宋昭楠只覺得後脖涼津津的，那濃濃的尿騷味，順著脖子後頭往下淌。頓感不妙，一邊扒拉胖妹下來，一邊問：“寶貝，你對爸爸幹了什麽，怎麽這麽涼快？”

一旁的佟姜笑的人仰馬翻，站都站不住了，一邊把胖妹抱下來換褲子墊尿不濕，一邊還不忘取笑老公：“就應該讓她多尿你幾回長長記性。”

宋昭楠哭唧唧，上樓換衣服。

再稍大一點，到了學齡期，不忙的時候，梁默原會親自去幼兒園接女兒，順道再拐個彎把下班的佟婭和兒子接回家。學校門口的商鋪特別多，賣冰糖葫蘆的，棉花糖的，各色小吃，香味飄的十裏大街都能聞到。糖糖眼饞，伸著小指頭要吃冰糖葫蘆，梁默原二話不說，停了車就下去買，買兩根回來，一根給哥哥，另一根給妹妹。

這個時候，田田就會老沈地說：“爸爸，我不愛吃甜的，都給糖糖吃吧。”

糖糖開心地接過，卻被媽媽拿走了一根。佟婭溫柔地捏捏女兒粉嫩的小臉蛋兒，笑道：“冰糖葫蘆吃多了，容易蛀牙，你看你裏面的牙齒都黑了，一點都不漂亮了呢。”

糖糖趕緊閉上嘴巴。

“還想吃嗎？”佟婭晃了晃手裏的冰糖葫蘆，引誘道。

糖糖使勁搖頭，把自己手裏的那根也送出去，“這根也算了吧。”又看看哥哥，忽然像悟到了什麽，“哥哥好狡猾啊，怪不得哥哥的牙齒這麽好。”

佟婭的目的達成，心滿意足地看了眼前面的後視鏡，恰好和司機的目光撞到一起。

和他一起久了，她也被教化成了一只小狐貍。

梁默原瞇了瞇眼，嘴角彎起淺淺的一道弧。

等再大一點兒，田田展露了他在繪畫方面的天賦，這個時候的妹妹無比崇拜哥哥，包括胖妹也是。佟姜和宋昭楠只有一個孩子，胖妹一個人在家怪冷清的，雖然爸爸疼媽媽愛，但是這和兄弟姐妹之間的感情到底不一樣，所以一放假就溜去找田田哥哥和糖糖玩。

梁默原家離市區遠，坐車要花費一個小時左右，胖妹被佟姜訓練過幾次，車是會坐的，但孩子畢竟還小，不放心她在外面游游蕩蕩的，所以很多次都是宋昭楠送過去的，早送走，晚上接回，還能偷個清閑，和老婆過過二人世界。

再說到綠毛。

這是一只龜。到底幾歲了，佟姜也不知道，只知道這只是宋昭楠從小養到大的，出國那幾年也一直帶在身邊，比他的命還有寶貴。

綠毛很懶很懶，現在是愈發的懶了，除了宋昭楠每天整點餵食時間，幾乎看不到它的頭探出龜殼。小時候，單蠢的胖妹總以為她爹供了一塊大石頭，石頭上面長著青草，趴在那兒不動的時候，身體被草覆蓋，基本上看不到它的真身。

而且那“石頭”真的……很大。

他爹為了養這塊寶貝“石頭”，弄了個池子，養幾條魚啊蝦啊，搞的和海洋生物館一樣…綠毛無聊了，就追著那魚蝦跑，綠色的毛在水裏浮蕩，很是神奇。常常，胖妹一盯就盯一天。

不過絕大多數時間裏，綠帽都是安安靜靜趴著的，唯一能看到動的就是長在它殼上面飄來飄去的草。後來，為了不浪費這個池子的空間，宋昭楠又往裏面扔了幾條觀賞性金魚，結果，沒過幾天，那魚一條都沒有了——全進了綠毛的肚子裏。

後來胖妹才在書上看到這是一種動物，叫綠毛龜。而且聽說非常非常名貴，一般都在海洋館裏才看得到，她每天都能在家裏看到，感覺非常有意思，那種自豪感油然而生。後來她又聽媽媽說，綠毛的年紀比她還要大，以及媽媽第一次幫爸爸養綠毛的時候，以為綠毛要死掉了，差點哭了。不過還好，爸爸後來回來告訴媽媽，綠毛只是在睡覺，沒有死掉。

於是，在胖妹幼小的心靈裏，對綠毛產生了一種別樣的感情。她傻乎乎地問佟姜：“那我是不是應該叫綠毛叔叔呀？”

佟姜忍俊不禁，“可以呀。”

按輩分排，說得過去。

但宋昭楠一直沒提過綠毛的由來。佟姜也不覺得奇怪，他家畢竟在他們讀書那會兒就已經那麽有錢了，要什麽沒有。便就沒有問過他。

只那年宋志昂周年忌辰，他忽然提了一嘴：“說起來，我爸唯一留給我的東西就剩下綠毛了。”

佟姜一楞，看向他。

他沒說什麽，低身在墓碑前拜下三拜。隨即的，佟姜也沒有追問，抱過胖妹，讓她叫“爺爺”，叩了三個頭。

後來佟姜想，即便真相大白，宋昭楠不是宋志昂的親生骨血，但在他心裏，父親的地位無可取代。他沒有說耀君，只說綠毛，此點便可看出。在他心裏，親情占了大半吧。當年他把骨髓捐給楊寄耀的時候，他心裏是放下仇恨了吧。

只可惜，只是放下而已。

那道疤痕，大概永遠彌補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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