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湖對岸吹來的風很大， 草一陣陣湧動，綠波蕩漾。

佟婭穿著及膝裙子，坐下來只蓋到腿根往下一點，兩臂露著，風一吹，真冷啊。佟婭下意識搓了搓手臂， 梁默原放下交疊的兩條長腿，站起來， “進屋吧。”

佟婭站起，隨他進屋。

坐著坐著就忘記時間， 梁默原看了眼手表：“去許嘉澤家蹭晚飯去， ”他拿了外套和鑰匙， 不忘解釋說：“他家阿姨做菜很好吃。”

他每次說完一句話，再對她解釋一句，怕她聽不懂， 這個真的很體貼。

佟婭跟在他後邊，梁默原特意放緩步子，等她走上。

剛才她註意到開放式廚房一塵不染的， 他很少開火，廚房這東西只是當作擺設一般的存在。

“平時梁先生也常去許家蹭飯嗎？”她覺得從他嘴裏說出“蹭”字非常好玩，帶笑問道。

“平時我外面吃的比較多。偶爾才去他家蹭一頓，老是做電燈泡要被人家嫌棄。”梁默原說著含笑看著她， 那笑裏總有點別樣的東西。

佟婭還在想“那今天怎麽……”，不由問出口， 說到一半，結合他嘴角揚起的不可名狀的笑意，頓時紅了大半張臉。

偏這人還要解釋一下：“今天不一樣，我不是一個人，做電燈泡的有兩個，他們不會說什麽。”

做電燈泡的有兩個……這話怎麽聽怎麽不對勁，佟婭陷入在“自作多情”的自我矛盾中，腦筋轉不過來，只管自己低著頭走路，學鴕鳥把頭埋進土裏的架勢，差點撞到前面的障礙物，梁默原將她肩膀一扣，帶進自己懷裏，佟婭渾身一震，整個人僵硬的像塊木頭，就那麽一瞬不瞬地睜大眼睛瞧著他。

“看路。”梁默原低低的嗓音，眼睛看著她傻呆呆完全木掉的眼瞳，無限柔情。此刻佟婭完全沈溺在震驚和呆怔狀態，來不及回味梁默原這眼神中包含的深意和溫情，手掌心緊張的冒汗，腳底軟綿綿的，她扶了把墻，困難道：“梁先生，能不能不要靠我那麽近，我有點缺氧。”

耳邊輕而低的一聲笑，富含男人磁質的嗓音，“好。”梁默原放開她，退開一步，“我去車那邊等你。”說完轉身走，阿布沒跟梁默原走，而是留在佟婭身邊，擡頭瞅著新主人，又看看那邊走遠的老東家，眼裏寫滿疑惑。

佟婭這才敢正視梁默原已經遠去的背影，第一次覺得自己好慫。

但真的，抖的好厲害，心也跳的好厲害。佟婭捂住可憐的小心臟，彎身緊緊擁抱住阿布，埋進它的毛發裏，“阿布，我真的好慫啊，梁先生會不會取笑我？”

阿布斜著眼睛看看她，表情有點呆萌，好像在說：“你瞎說什麽大傻話？”

手機響，佟婭接起，聽到梁默原的聲音自那邊清晰傳來，隱隱帶著點笑意：“還要抱多久？”

他看到了？

佟婭有點囧，站起來，四下裏一張，果然梁默原站在不遠處的車邊上，對她招招手，“過來。”佟婭趕緊應了聲，小跑過去，阿布小火箭似的沖過去，到半路發現佟婭沒跟上，折回來接她。

梁默原從後車廂拿出一袋狗糧，拿給佟婭看，“它能吃一個多月，吃完我再給你送過去。”

佟婭點了點頭，心想，梁先生這是打算把阿布徹底交給她養了？

她認真地看包裝袋上的說明文字，進口的，保質期也就最多兩三個月，不宜久置。不過吃一兩個月沒有問題，養寵物是一筆很大的開銷，尤其是純種的，不可能一直吃狗糧，就像人不可能只吃壓縮餅幹充饑，狗糧只能當作零食填充，正餐還得吃肉。而且寵物和人必須分開吃，高熱高鹽，狗狗受不了，必須吃的清淡。好在農貿市場的肉不貴，佟婭每天放學後順路去一趟采集也方便的很。

她有點期待暑假的來臨，這樣就可以每天帶阿布去公園遛彎，不必每天呆在小房子裏都悶壞了。

梁默原和佟婭臨時過去，把許氏夫妻打了個措手不及，好在時間還早，連忙叫人多買了幾個菜，讓阿姨準備晚餐。

湯蜜最近在備孕狀態，吃食很克制，家裏補品一大堆，整個房子都充滿了一股濃濃的中藥味，還好佟婭並不排斥，梁默原也沒有說的。

“我跟你說哦婭婭，”湯蜜拉她過去坐，“我看的那個中醫特別好，你下次如果有需要我帶你去他那裏看。”

佟婭笑笑，抿了口茶，她連對象都還沒有一個呢，現在說這種事未免太早。

“對了，你今天怎麽會和默原在一起？還一塊兒上我家蹭飯，告訴我，你和他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麽我們不知道的事情？”湯蜜附在佟婭邊上咬小耳朵，非逼著她說出個一二三四五不可。

佟婭被逼的沒法，只好如實道出。她和梁默原確實沒有什麽，湯蜜眼裏像有什麽，再幹凈的關系都撇不清。湯蜜見她和和氣氣的，也不催了，嘆了口氣，還是那句話：“好朋友送你到這裏，你自己把握住吧。”

“嗯，好。”

這時候，許嘉澤和梁默原走進來。

“蜜兒，我們家釣魚竿放哪兒了？”許嘉澤問。

湯蜜一面問：“你們要魚竿幹什麽？”一面走去儲物間，許嘉澤跟在她後面，“我和默原要去對面河裏釣魚，你倆一塊兒來麽？”聲音隱在墻壁後面。

客廳裏又剩了他倆。

梁默原走過來，拿起桌上泡好的茶葉水喝了一口，喝完放下杯子，看向正低頭玩手機的佟婭道：“去釣魚嗎？”

她仰起臉，白的透亮的一張小臉，淺淡的笑意掛在唇角，小小的梨渦特別甜美可愛。

“好啊。”她收起手機站起來。

梁默原插著手等她走過來。許嘉澤拿著兩根釣竿出來，湯蜜跟在身後。許嘉澤分給梁默原一根，走在前面，湯蜜則挽著佟婭的手跟在男人後面走出屋門。

這裏有一條人工河，養著很多魚，供附近的居民娛樂。他們找到一個稍微僻靜且陰涼地方，佟婭和湯蜜在旁邊看著。

河裏有魚。湯蜜指著水中央吐泡泡的小魚說：“那裏那裏。”

許嘉澤掛上餌，將魚線拋出去，浮標輕輕落在水中央。阿布低著頭亂嗅，到他們放魚餌的罐子邊停下，腦袋伸進去，梁默原見狀，把罐子挪開，阿布跟著罐子跑，要吃魚餌，佟婭幹脆把罐子抱在懷裏，蠢阿布一頭拱進佟婭懷裏，弄的佟婭束手無措，梁默原釣魚的心思都沒了。

“阿布。”他叫道，語氣很嚴肅。

阿布大概感覺到主人生氣了，依戀不舍地擡起頭，沾了滿臉的魚餌。

梁默原又好氣又好笑，“過來。”他朝它伸了一個手指勾了勾，難的不是和顏悅色了。

阿布知道錯了，像個做錯事的孩子，連尾巴也耷拉下來了，可憐巴巴地挪到梁默原邊上。

“坐下。”他手指朝下點了點。

阿布兩腿一軟，跪了下去。狗眼睛黑汪汪的，特別可憐。

“知道錯了嗎？”

狗尾巴搖了一下。耷拉著腦袋。

“阿布，你這樣很沒禮貌。去，跟佟小姐道歉。”

阿布低著腦袋，到佟婭旁邊，腦袋蹭蹭她的腿，乞求得到原諒。

看到這麽可愛的阿布，佟婭心都軟化成一汪水，哪還有不原諒的理由，蹲身摸摸它的頭，“阿布，沒關系，我不生氣的。”

阿布腦袋蹭蹭佟婭的手心，討好味十足。

湯蜜不嫌事大，揶揄梁默原：“看默原訓狗，完全可以想象若幹年後他怎麽訓兒子的。”她故意用肩膀頂頂佟婭，“不錯哦，很有一套。”

佟婭能說什麽，她只能保持微笑。

蜜汁微笑。

然後聽到梁默原幽幽來了一句：“我比較喜歡女兒。”

“哎喲餵，”湯蜜誇張地叫了一聲，“那萬一不小心生了個兒子怎麽辦？”

佟婭低著頭和阿布嬉耍，假裝沒聽見，餘光卻瞥見他似乎朝這裏看來，語氣裏帶一絲無奈的甜蜜：“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這句話像有意說給她聽似的。

一定是她想多了。

飯後，四個人閑來沒事打牌。

湯蜜和許嘉澤夫妻檔，另兩個燈泡組。結果夫妻檔慘敗，兩只大燈泡賺鼓腰包。中途佟婭家裏來電話，湯蜜幫忙接了，佟爸爸佟媽媽叫的對面暈頭轉向，就這麽輕易幫著瞞混過去。佟婭打破長久以來早睡的習慣，玩到深夜才和梁默原回去。

佟婭家有十一點門禁，好在今天有湯蜜的幫忙，父母那裏說的過去。

夜色靜謐，車子在樓前停下。佟婭擡頭，家裏的燈還亮著。

“到這裏就好了。今天謝謝你了，梁先生。”佟婭解開安全帶推門下車。

“等等。”梁默原按住她的手，“先別動。”安靜的氣氛裏，異樣的悸動感，佟婭的心懸在喉口，彭彭彭的。看著他下車，走到她這邊，開門，比了一個請。

佟婭受寵若驚。

下了車，梁默原並沒有馬上關門。兩人面對面站著，頭頂的月光輕柔地鋪灑，像一層輕薄的紗。

迷人的月夜。

他想親吻眼前這個姑娘。

不是在這裏，不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他的女人，她的初吻，應該在更浪漫的時刻。

男人忍住了。

“佟婭。”這名字像從唇齒間碾轉百遍，認真清晰的，他牢牢註視她的眼睛，那裏幹凈純粹，“我明天要出國一趟。可能我們要有一段時間見不了面。”

“去哪裏？要多久？”佟婭想也沒想的脫口問出。

“一個星期左右，芝加哥。”

佟婭點了點頭。

就此分別。連擁抱也沒有。

佟婭牽著阿布走進樓道口時，一個漆黑的身影像一道幽靈晃出來，嚇得佟婭差點要抱住阿布。

“送你回來的人是誰？”聲控燈隨著聲音亮起，佟婭聽清了，這是母親趙枚的聲音。

她的個媽呀，比鬼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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