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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不服來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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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子學看似封閉, 實則匯集了各方官宦子弟,在某些方面又消息最靈通不過。

這日傍晚,舒朗行至各處, 皆能聽到學子們討論十一皇子之事,即便已經有消息說十一皇子被陛下召進宮斥責,依舊有很多學生不相信這個事實, 認定十一皇子是冤枉的。

可見他“小賢王”之名確實深入人心。

舒朗對此並不感興趣,與其擔憂大人物的命運, 還不如想想明日交不上課業要受何等慘無人道的懲罰來的實際。

他不曉得有熱血之人已經開始游說學生,他們要上書,要去宮門口靜坐, 要為十一皇子陳情, 要向陛下諫言。

彼時舒朗和十三皇子艱難的寫完當天課業,好不容易能休息, 結果屋門被人敲的邦邦響, 一聽來人就是個急性子。

十三皇子不滿皺眉, 行動毫不遲疑,一個眨眼便已鉆進被窩, 朝對面身手沒他靈活, 才將一只腳塞進被子的舒朗道:“你去開門。”

舒朗頓住, 他已經不是一兩次在這種事上吃虧了, 可有什麽辦法?十三皇子這身功夫是打三歲開始打基礎,冬練三寒夏練三伏,持之以恒才有如今效果,他想在靈敏度上超越對方, 想想便算了吧。

趿拉著鞋去開門, 心說即便來的是祭酒, 也不能影響他正常上床休息的時辰。可門打開的一瞬,瞧見外面幾人,瞬間想起什麽似的,在招呼人進來的剎那,轉身在十三皇子床頭小聲說了一句:

“快去找祭酒來!”

十三皇子眨眨眼,沒問為什麽,一副被打擾了休息的模樣,罵罵咧咧起身趿拉上鞋,半瞇著眼,煩躁的要去外間解手的狀態。

進屋幾人一肚子的草稿一個字都沒出口,便被他這幅隨時要跟人翻臉的樣子驚住,眼睜睜瞧著他從他們眼前溜走。

舒朗跟沒看見幾人強烈的眼神交流一般,轉身尋了外衫披上,請幾人落座。

此番來了五人,其中兩人坐在舒朗與十三皇子平日用的椅子上,其餘三人排排坐在舒朗的木板床上。

餘下舒朗盤腿坐在十三皇子床上,神情委頓的看著他們,用眼神示意幾人有話快說。

幾人不知為何,被舒朗這麽一安排,感覺哪裏怪怪的又說不上來,其中帶頭之人主動開口道:

“想來今日關於十一殿下之事守光兄已經知曉,十一殿下乃何等君子,往年不論是賑災亦或搶險都親身參與,誓不畏死,以做表率。更遑論平日資助條件困難的學子讀書,幫扶遭受不白之冤的平民洗脫汙名,我等在宴會上請教問題也是平易近人,耐心解答。

試問十一殿下此等心胸,何以做出那種事自汙聲名之舉?一定是有奸人陷害他!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我等熟讀聖聖賢之書,聽聖人教誨的學子,怎能眼睜睜看著奸人得逞,好人無辜落難?”

舒朗半佝著腰盤腿而坐,是一個極其放松的姿態,他像是困極了,艱難睜開眼睛問對方:

“聖人還有打盹兒的時候呢,你就能保證十一殿下肯定不會犯錯?”

那人急了,強調道:

“人生在世誰能無錯?可我敢用性命擔保,在此等大是大非上十一殿下定然是永遠清醒的!”

舒朗好奇道:“聽你這般篤定,想來是有緣由的,我能聽聽嗎?”

自然是能的,他們深夜來此,一是為了說服十三皇子加入他們,若能將十三皇子拉入他們陣營,便是將半個太子陣營也拉入其中。二是奔著榮舒朗而來,榮舒朗此人身份特殊,他父親在陛下那裏地位尤其重要,若能說服他加入他們,也有事半功倍之效。

於是解釋的十分詳細,生怕榮舒朗這個只懂玩樂的紈絝聽不懂一般:

“拋去品性大義不談,單從實際出發,說十一殿下覬覦兵權,想和三皇子打擂臺都有人相信。可說十一殿下缺錢,為了銅臭之物憂心,甚至為此犯下彌天大錯,還叫人抓了把柄,豈不滑天下之大稽?

要知道十一殿下的姐姐可是五公主,五公主富可敵國不是玩笑話,他怎會缺錢花?退一萬步講,撇去那些巴結逢迎送禮之人的孝敬,十一殿下的外祖父乃合水侯,據傳他老人家當年攢下來的身家並不比您祖父慶城侯少,加之十一殿下的舅舅懷化大將軍簡在帝心,又十分寵愛十一殿下這個外甥,哪裏會叫外甥少了銀錢花用?”

何況賢妃娘娘放在那兒也不是擺設。

這麽簡單的道理,怎的就沒人願意多想一步呢?

舒朗看著眼前幾人,覺得對一個人的濾鏡,真的能蒙蔽他們的正常思維,叫他們忽略很多客觀存在的事實。比如十三皇子對太子殿下,比如眼前幾人對十一皇子。

他擡起眼皮道:“你說的那些人確實不缺銀錢,可合水侯有兒子有孫子,內有無數族人等著照料,外有一堆從戰場上退下來的殘兵等著他養,他會把銀錢全部留給外孫嗎?

同樣的道理,懷化大將軍也是有妻有子,外甥再親近,他也不至於不顧家人死活,將家產全部留給外甥對吧?那麽最後能落到十一殿下手裏的又能有多少呢?”

這種傻叉事,估計也就只有榮伯爺能幹得出!

舒朗指指桌邊的茶壺,等那人給他倒一杯茶潤潤喉後,接著道:

“依表相看,十一殿下確實不缺銀錢花用,沒必要頂著風險做那種事,可你們誰敢保證,十一殿下手頭就一定富裕嗎?十一殿下門下號稱三千門客,全都是奔著他的賢明去的,說法雖誇張,但一二百人總有的吧?養那些人吃穿宴會應酬不花錢嗎?

十一殿下每年黃河水災,南方旱澇災,各地蝗蟲災,甚至疫病過後的搶險,重建,施粥,逝者撫恤金,哪樣他沒參與?這樁樁件件,哪個不需要大筆銀錢?”

可以毫不客氣的說,在這種事情上,十一皇子搶著做了半個朝廷能做的事,可不得賢明遠揚嘛!

耗資巨大,要是那些錢從國庫出,戶部侍郎都要胸悶氣短和皇帝別扭好些日子不願講話。

要養他的賢名,就是個填不滿的無底洞。一旦開始便無退路,若他哪日拿不出銀錢支持他的善舉,他的賢王人設便隨之崩塌,之前所做一切努力全部化為飛灰。

單從十一皇子的來錢渠道看,有多少家底兒都不夠敗的。

說十一皇子不缺錢,怕是今天舒朗聽到的最大笑話。

對面幾人面面相覷,顯然來之前從未有人想過這一層。

幾人明顯開始動搖,最終還是打頭之人咬牙道:

“即便如此,還有五公主在,不到萬不得已,十一殿下沒必要做這種事!十一殿下辛苦籌來的銀錢在五公主那裏恰似九牛一毛,相比於和親姐姐伸手借錢,誰都不會傻到冒著風險和旁人做生意吧?”

舒朗終於睜眼瞧了對方一眼,說實在的,他察覺到對方眼裏對十一皇子的濾鏡正在破碎,眼下不過是強撐著最後一口氣罷了。

剛好,十三皇子還沒回來,他還需再拖一拖時間。

於是換個姿勢將腿舒展開,緩緩道:

“百姓無知,認定五殿下富可敵國,能隨心所欲也就罷了,我們這樣人家出身,怎的也跟著人雲亦雲?

幾年來百寶閣逐漸從小小西街蔓延到整個大景,進而輻射周邊小國,內裏方方面面哪樣沒有陛下允許甚至支持可以做到?百寶閣的哪次拓展不是伴隨著相應的朝廷政令推行?二者相輔相成,造就了如今名揚四海的百寶閣。

是,五公主確實功不可沒,她想調動幾萬兩甚至幾十萬兩銀錢對她而言輕而易舉,她有這個資格。可十一殿下此次事件牽連到了京城半數百年老字號,幾十萬兩扔出去連個響兒都聽不著,諸位捫心自問,五殿下真能不動聲色的做這個主嗎?”

幾人再次沈默。

有人堅持卻又似顧忌什麽,小聲反駁道:

“可十一殿下是五公主的親弟弟啊,將來十一殿下……那五公主也能……若將來那個位置不是十一殿下,五公主又能得了好?還不如平日傾盡全力支持十一殿下,待將來……什麽都值得了。

眼下冒風險出點銀錢幫十一殿下渡過難關又如何?親姐弟相互輔佐,難道不比外人更可靠嗎?”

舒朗聞言笑瞇瞇點頭。

這人看似有理有據,其實已經被他繞進去了,對方已然承認此次事件就是十一皇子圖財所致的前提下,開始琢磨著如何能叫五公主心甘情願幫十一皇子出錢平息商家的怒火和損失。

他不僅不會提醒這點,還要再提醒對方一件事:

“我想兄臺可能沒搞清楚一件事,或許在你家,姊妹是需要無條件支持男丁上位的,只有家族男丁在朝堂上立住腳,姊妹在娘家和婆家的日子才好過,這點即便在皇家也適用。

可五殿下不同,她參與朝政的時間甚至比十一皇子還早,她為朝廷立下的功勞無人可置喙,她就是百寶閣的一塊活招牌,她不需要在十一皇子背後默默付出以求將來謀一個好出路,她自身的光芒無人可掩蓋!

你憑的什麽認為,一個能以稚齡一手將百寶閣發展至今的人,會毫無原則,毫無怨念,甚至冒著惹怒陛下的可能,動用原本要送進國庫的銀錢,去無條件支持十一皇子?”

難道不是誰更討她歡心,她便去支持誰嗎?是皇子們求著她支持,而她看著只親近太子而已。

當然這點不用他詳說,相信幾人也能想明白。

若不然京城也不會有無數男男女女為五公主傾倒,一聽說五公主要擇婿,高門公子們先私下殺了個七進七出,宮心計輪番上演,至今已經剔除了好幾波競爭對手。

她本身的長相和身後的價值,足以叫人瘋狂。

若不是時局所限,舒朗感覺五公主才是太子的最大競爭對手。

幾人訥訥,其實他們此舉,未必真如他們所說那般一心為公,人都有私心,不過世人論跡不論心罷了。

發現榮舒朗根本不是他們想的那般好忽悠,那些他們拿來說服自己,也說服他人的言論,在榮舒朗跟前全然失效。非但如此,榮舒朗看似渾渾噩噩,卻懶懶散散將他們駁的啞口無言。

一人開口時聲音有些恍惚,不知是在問誰:

“你口口聲聲全是利益,難道五公主和十一殿下身為親姐弟,二人之間便沒有純粹的親情嗎?”

舒朗聽見外頭動靜,下床伸個懶腰,面上甚至連嘲諷都沒有,邊往門口走便道:

“易地而處,你能生出幾分純粹的親情?”

話落,猛地打開門,和外面的人視線對上,露出個燦爛的笑,還不忘朝身後補充一句:

“我曉得幾位有救助十一皇子之心,可至今還未與我說今夜最大的實話。

比方說,諸位一開始便認定了五殿下與十一皇子姐弟情深,關系親厚,五殿下是因近日隨太子去江南道巡查,鞭長莫及,才叫十一皇子如今陷入風波難以脫身。

眼見著五殿下要回京了,你們賣力表現,或能在五殿下跟前得兩分青眼也說不準,打的是這個主意吧?”

門外,祭酒面無表情聽完此番話,扒拉開舒朗這張叫他上火的臉,身形出現在屋內幾人眼裏。

身上直冒冷氣,淡淡朝幾人掃了一眼,只說了句“隨我來”,轉身便走。

他真的,對榮舒朗這個學生又愛又恨,是輕不得也重不得,叫他心裏對自己也有了幾分惱火。

不過眼下所有惱火全都有了去處。

還未走出院門,舒朗便聽祭酒寒聲吩咐王司業:“速速召集所有師生,在聖人像下集合,老夫有話要說!”

丁點大的事,朝廷還未有定論,這群學生竟然想糾結人手去宮門口靜坐!這是幹什麽?這是在拿國子學所有師生的前途威脅聖上!這是把十一皇子往絕路上送!

這群沒腦子的東西!

祭酒身影匆匆離去,十三皇子嘿嘿一笑,跟小狗似的在床上嗅了幾下,才踢了腳下鞋子往被窩裏鉆,嘴裏嘟囔:

“還算懂事,沒叫不相幹之人沾染本殿下高貴的床褥!”

舒朗就知道這人事兒精一個,早防著他無故發難呢。

打著哈欠將掛在角落的衣衫扔過去,自個兒也慢慢整理好衣袍,催促道:“起來了,沒聽見祭酒方才說甚?”

十三皇子憤憤的用拳頭捶床,咬牙道:“叫本殿下逮住機會,定要好好叫帶頭鬧事的長長腦子!”

這他娘的都什麽事兒啊?他和祭酒司業在外頭聽了半晌,連榮舒朗這種紈絝都明白的事,那些人被豬油悶了心,蒙住眼睛帶著同窗就往死路上沖?

作者有話說:

舒朗:你說清楚,什麽叫我這種紈絝都明白的事?難道你以為自己境界有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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