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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毀天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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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驚得呆了,誰也想不到方才還親似兄弟的付無忌竟會偷襲白向天,他究竟意欲何為?一時場中寂靜無語,只餘晰晰瀝瀝的雨點之聲。

白向天發出驚天動地的一聲厲呼,一掌向付無忌拍去,其勢之強,掌勢甫出,氣勁已將地上礪石刮起無數。

付無忌亦是一聲大喝,舍長取短,棄劍舉起雙掌向白向天如山掌勢迎去。

“轟”的一聲巨響,塵土飛揚,氣勁迫得周遭之人遠遠避去,付無忌身形一晃,生生向後退了三步,這次更是讓人驚異,雖說白向天重傷之下,功力發揮不到三成,可憑他方才那驚人武功,僅此三成,連明孤鴻來也未必能應付得這般容易,難道這師兄弟二人皆是深藏不露的一等一高手?他方才若施展真實功夫,哪會被太行山一幹山賊弄得如此狼狽。

付無忌臉色陣紅陣白,忽爾“哇”的噴出一口鮮血,白向天武功之強,實在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相處二十餘年,自己竟然不知他武功如此了得。

付無忌抹了一把嘴角血跡,苦笑道:“師兄武功好生厲害!”

白向天望著付無忌,既是傷心又是失望道:“師弟,你為何如此待我?”付無忌一向是他最信任的人,二人朝夕相處二十餘載,可說比親兄弟還親,竟然趁他不備之時重創於他,實在令他痛心疾首,他此刻身體受傷雖重,卻遠不如心中之痛。

付無忌默然不語,好半晌方道:“人人都想得到的那樣東西,師兄,你可以給我嗎?”

“你在振威鏢局隱忍這麽多年也是為了此物?”白向天緩緩解下背上之物,此物縛得極緊,方才一番血戰,他身上衣衫破損雖多,卻未曾失去。

付無忌微一頷首,沈聲反問道:“師兄隱姓埋名這麽多年,不也是為了這把劍嗎?”

白向天面色慘白,那柄匕首插在他心口之上,若非他功內深厚,護住心脈,早已氣絕,哪能似此刻這般談笑自若。他撫著胸口,暗暗運功調息,心念急轉,思忖脫身之策,口中冷哼道:“那是你之所圖,而非我的目的,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驀地紫氣一閃即逝,十幾個欲趁白向天傷重不支之機偷襲的太行山賊一陣慘叫,便已身首異處,慘死當場。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白向天雖身受重傷,太行山那幫烏合之眾仍非他一招之敵,餘人見得此景,哪敢再生歹念,盡皆遠遠避去,留下一大片空地讓這兩個師兄弟鬥個你死我活,最好兩敗俱傷,他們到時再一哄而上,撿漁翁之利。

付無忌淡淡瞧了眾人一眼,雙目閃過一絲輕蔑之色,回首望著白向天微笑道:“師兄武功之高,實在出乎無忌意料之外,無忌跟隨師兄二十多年,還不知師兄原來是天下絕頂高手!”

白向天仰首向天一陣哈哈大笑,笑聲之中蘊含無限淒苦,原來這二十多年的兄弟情義皆是虛言,真是可笑。

付無忌道:“不知師兄笑什麽?”

白向天冷冷道:“我笑自己有眼無珠,這麽多年把一個畜生當成了兄弟!”語氣一變,又道:“那日小飛告訴我你與西廠中人來往時,我便早該有所防備,只恨我太信任你了,沒放在心上!”

“小飛?”付無忌臉色稍變,似思起極重要之事,反問道:“師兄你一向對小飛青睞有加,那晚借故將小飛趕走難道也是有意為之?”

“不錯!”白向天嘆道:“可惜他有你這麽一個叔叔!”

若是楊飛清醒,聞得此言,定會大喜,白向天將他逐出師門竟非出自真心。

付無忌道:“師兄好厲害的後著!”

白向天道:“只可惜我看不到那一天了!”

“師兄既知已無幸理,就讓無忌送你一程吧!”付無忌言及此處,右手一引,手中已多出一把長劍,不知是哪個死鬼所遺,僅這麽一手淩空攝物的功夫,付無忌的身手足已擠身江湖絕項高手之列。

付無忌手中長劍一陣輕顫,向白向天胸前要害疾點七下,他劍勢未發,七道劍氣已破空而至,正是三絕門三大絕學之一的“追魂劍法”中的那記“七劍追魂”,不過此刻使來較之他平日高明百倍。

“原來師弟也是暗中藏拙!”白向天虎目稍現異彩,一聲冷哼,左手撫胸,右手向付無忌長劍迎去,他的手中似若無物,可與付無忌長劍相交,竟然發出“鏘”的一聲輕響,那柄百練精鋼被生生削去一截。

付無忌喃喃道:“蟬翼劍,果然是蟬翼劍,師兄終於肯讓無忌見上一見了。”言罷一聲長嘯,眨眼功夫,自前後山路掠出數十道人影,個個黑衣蒙面,身形佼鍵,絕非泛泛之輩,決計不是太行山這幫烏合之眾可比,白向天心下估量,即便自己絲毫無損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山巖之後的三人藏得頗為隱密,一時也無人發現,倒是楊飛舊傷覆發,昏了過去,讓蘇花語和南宮燕心急不已,眼下形勢急轉,自己若被他們發現,拖著如同死人的楊飛,只怕插翅難飛。

“很好,很好!”白向天虎目環視四周,仰首狂笑道:“原來師弟早有打算,這一路上,好深的心機啊。”

付無忌微笑道:“師兄過譽了!”忽爾臉色一變,高喝一聲:“殺!”手中半截斷劍陡地碎作無數暗器,聚而不散,形成鬥大的圓盤向白向天激射而至,那圓盤丈許見方,恰好將白向天罩在其間,若白向天側身閃避,倒也不難,不過如此一來,必落入太行山山賊及一幹黑衣人合圍之中,可若是不避,這些暗器又急又密,何人接得過?

白向天既未接也未避,只見他右手蟬翼劍一挽,那由斷劍聚成圓盤好似被一股大力牽引,改變方向,一個不少的向付無忌反卷而去,唯一不同的是,去勢更疾,發出一陣嗚嗚的破空之聲,他再一變招,掠過數丈虛空,手中那柄宛若無物的蟬翼劍後發先至,已探到付無忌胸口。

付無忌似已早知那些暗器不能奈何白向天,氣機一變,雙膝忽然一折,身子向後平倒,白向天劍勢雖然落空,那些斷劍卻如長了眼睛,方向再變,向平躺付無忌襲去。

付無忌武功亦是了得,未見他有何動作,身子違反常理的原勢平平滑退三丈,只聞得一陣“叮叮鐺鐺”之聲,那些斷劍碎片射在堅石地面之上,竟個個入石半尺,驚人之極。

白向天讚了一聲好功夫,與付無忌激鬥起來,他本欲速戰速決,趁著那些黑衣蒙面人尚未解決太行中人之前除去付無忌,可過了幾招,才知此乃一廂情願,雖說自己重傷之下,發揮不到先前三成,對付江湖上一絕頂高手亦無問題,付無忌此刻的武功,較之原來只怕高上不止十倍,他為了蟬翼劍隱忍如此多年,實在不易。

二人在此激鬥,場中情勢已變,那些太行山中的強盜還不知這聲“殺”字是他們的催命符,只見那些黑衣人雙手紛揚,飛出無數寒光,向那些太行強盜射去。

那些太行山山賊大多武功平平,平時濫竽充數還可以,遇上這些武林高手,哪能濟事,雖有防備,眼見暗器射來,卻避之不及,紛紛中招,那些寒光一閃即沒,只聞那些太行山人一陣慘叫,倒下一大片,個個面色泛黑,眨眼便已氣絕,可見毒性之劇。

“大夥小心,這些暗青子有毒!”太行山幾名武功較高之人疾聲高呼,連聲令下,不過為時已晚,一幹黑衣人停手之時,他們已死了半數之多。

餘下之人見得此景,已然心神俱喪,只顧逃命,他們人數雖眾,哪還是這群黑衣人對手,他們選在這個地方對振威鏢局下手,本是看中地利,只需前後一堵,敵人插翅難飛,孰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此刻倒斷了他們自己的去路,成了甕中之鱉,束手待斃。

不到盞茶功夫太行山之人便被殺得一幹二凈,其中不少受逼不過跳下懸崖,只見方寸之地盡是殘肢斷臂,宛若人間地獄,南宮燕聞了血腥之氣,心中作嘔,又大吐特吐,將先前果腹的幹糧盡數吐了出來。

蘇花語輕撫著她後背,柔聲道:“小燕子,你無甚大礙吧?”

南宮燕被雨水一淋,俏臉愈加蒼白,輕咳幾下,搖了搖頭,低聲道:“沒什麽事,多謝蘇姐姐關心!”稍凝心神,反問道:“蘇姐姐,咱們怎麽辦?要不要幫楊飛的師伯的忙?還是出手……”她已從蘇花語口中得知場中一人是楊飛最敬重的師伯,一人是他的親叔叔。

蘇花語道:“眼下情勢不明,一個是他師伯,另一個是他叔叔,咱們哪個都惹不起,若冒然出手,只怕徒然送命。”

南宮燕道:“也只好這樣了,不過楊飛他……”

這時楊飛呻吟一聲,醒轉過來,南宮燕大喜過望,抱著他道:“楊飛,你沒事吧?”

楊飛搖搖頭,輕輕掙開南宮燕,凝神望向場中相鬥二人,一個是待他極厚的白向天,一個是他視若親父的付無忌,自己到底該當如何是好?他思及此處,原本迷迷糊糊的腦袋更是頭痛欲裂。

這時那些黑衣人為毀屍滅跡,用化屍水將太行山的那些賊人屍首一個個化去,流出屍水被雨水一沖,頓時立時一幹二凈,瞧得沒見過什麽世面的三人咋舌不已,眼下只餘振威鏢局的那十幾具屍首擺在山道之上,不知這些人意欲何為?

楊飛低聲道:“咱們若是被他們發現,只怕會殺人滅口。”他們所藏之處雖然隱密,但此處高手眾多,難保無人察覺。

蘇花語點頭道:“楊飛所言即是,為今之計,咱們還是避為上策!”

南宮燕皺眉道:“蘇姐姐,你不是來奪那蟬翼劍的麽嗎就這麽走了……”見楊飛狠狠瞪著自己,後面那句“白來一場”哪還說得出口。

“就怕有人下不了手!”蘇花語一瞬不瞬的望著楊飛輕聲道:“何況事有可為不可為,咱們惹不起付無忌那夥,也打不過楊飛師伯,所以……”她猜知楊飛心意,言語中對付無忌自然也不大客氣。

楊飛垂下頭去,低聲道:“你放心,我不會要你幫我師伯的。”

蘇花語稍露笑意道:“那好,咱們走吧,不要那什麽蟬翼劍了!”

楊飛奇道:“你不想弄清你的身世了嗎?”

蘇花語道:“身世可以慢慢的查,又不急在一時,要是為了此劍把命送了實在劃不來。”

楊飛欲言又止,嘆了口氣,黯然道:“咱們走吧,希望他們尚未察覺,另生變故!”

這時場中激鬥二人已分出勝負,白向天蟬翼劍虛晃一招,一直撫臉的左掌忽出,穿過付無忌重重掌影,擊中他的肩頭,將他生生震飛開去。

這一掌用上他的全部內力,付無忌即便不立斃當場,一時半刻也無再戰之能。

那些黑衣人紛紛亮出兵刃,將白向天圍在正中,纏鬥起來,白向天重傷之體,以一敵多,竟然不落下風,蘇花語看得暗暗心驚,白向天到底是何人物,武功如此了得,生平僅見,又為何甘心自居區區一個小小的振威鏢局總鏢頭?

許久,付無忌緩緩爬了起來,喀了幾下,抹了抹嘴角血絲,盯著白向天手中那柄蟬翼劍,眼中厲芒倏現。

白向天忽然一聲悶呼,小腹被人擊中一掌,他漸感力竭,望望愈加昏暗的天空,心中暗嘆時不與我,昔年縱橫江湖之時,何曾想過會落到今日這般地步,難道今生再也不能再見霜兒一面了嗎?白向天思及此處,鋼牙一咬,陡的一聲大喝。

這時蘇花語三人好象看見天下奇景,瞪大眼睛,一臉不敢置信的神色。

整個空間,天上的雨,地上的巖石,皆化作紫色,白向天手中如若無物的蟬翼劍亦透出淡淡的紫氣,看似奇慢無比的在虛空中畫出一道完美的弧線。

每畫得一寸,白向天身上便爆出一聲輕響,蟬翼劍上紫氣亦濃得一分,及得響到一十八聲,那柄薄如無物的蟬翼劍已化作一柄紫劍,劍尖忽的無風自鳴,發出一聲輕響。

一名黑衣人大喝一聲,刀勢如山,向白向天斬去,也未見白向天有何動作,忽見蟬翼劍輕顫一下,一道紫氣激射而出,撞在那名黑衣人單刀,只聞他慘叫一聲,全身罩上一股紫氣,立時化於無形。

“這是什麽武功?”付無忌倒吸一口涼氣,心念電轉,忽爾想起一個傳說,心頭大震,急急大喝道:“天下第一禁招毀天滅地式,白向天想兩敗俱傷,大夥快退。”所謂的禁招是指那些威力過大,太過歹毒,有傷天和,被武林各門各派禁用的招式,而有天下第一禁招的毀天滅地式是何威力,更是無人得見。

那些黑衣蒙面人聞言大驚,疾退如電,唯恐避之不及,此式傳自劍神趙獨行,乃以生命之火,引天地之氣,聚於劍上,產生人力不可為之的巨大威力,據傳趙獨行當年僅僅一個起式,還未發揮十分之一的威力便削去一座小山,數百強敵眨眼間灰飛煙滅,只因此招太過霸道,極耗壽元,趙獨行用過一次後便宣布不再使用,為何白向天會用此禁招,人人懷著老大一個疑問。

一幹黑衣人還未退遠,白向天劍式已發,蟬翼劍劍尖所指,一道紫氣射出,那經受無數年風吹雨打的堅石路面劃出一道長達數十丈的裂痕,深不見底,數名黑衣蒙面人遂不及防,連慘叫之聲亦未發出,便被斬作兩截,掉將進去。

僅此一劍之威,何人能擋,這還能算武功嗎?眾人駭得魂飛魂散,哪還不使出吃奶的功夫四散逃命,只有付無忌受傷之餘,皆之被白向天氣機鎖定,逃走不濟。

“天下竟有如此武功?”楊飛喃喃念道,心中卻在想為何白向天不傳授於他。

白向天滿臉殺機,嘿嘿冷笑,蟬翼劍再揮,這次卻是平削,一陣爆響,眾人所處這座小山山頭被生生削去,化作碎石滾落下來,又有十餘人躺避不及,死的死,傷的傷,掉落懸涯。

地下傳來沈重的轟隆之聲,蘇花語心中一凜,白向天這一劍已牽動地脈,她無暇多想,一手抱住正自發呆楊飛的粗腰,另一手換起失魂落魄南宮燕的玉臂,奮力掠起,她輕功極是了得,這番全力施為,竟帶著二人掠起二十餘丈,在空中望去,在轟隆聲中,這座小山山頭已然塌了一半。

蘇花語瞥準一處較為安全的平地,運轉內息,玉足輕點,憑空借力,竟跨過百丈虛空,提著二人掠了過去,輕輕巧巧的落在地上。

白向天周身皆亂罩在濃郁的紫氣之中,望著滿臉絕望,束手待斃的付無忌,仰天一陣狂笑,蟬翼劍劍勢一變,如山劍氣斬去。

“不要……”楊飛驚魂稍定,見得此景,欲行阻止,卻發現聲音到了喉間,怎麽也發不出來,付無忌畢竟是養育他八年的叔叔,見他有性命之危時怎能視若無睹,可自己若出面說情,又對不住待己極厚的白向天。

就在此時,天際忽然閃過一道電光,結結實實的劈在白向天的身上,他悶哼一聲,蟬翼劍脫手飛去。

白向天重傷之餘遭此重擊,生機已絕,這招毀天滅地式哪還施得下去,或許老天也認為此式有違天和,故而出手懲誡吧。

眼前閃過一道黑影,離他最近的付無忌勉力提氣掠起,將蟬翼劍接到手中,一掌擊出。

周遭紫色盡褪,白向天雙眼圓瞪,喃喃道:“天絕我也,天絕我也!”付無忌一掌擊來,他不閃不避,正中胸口,原本插在他心口之上的匕首穿胸而過,帶出一道血箭。

白向天悶哼一聲,身體飛出數十丈之遙,墜下涯去。

“師伯!”楊飛輕功無師自通,飛掠如燕,眨眼已至涯邊,伸手欲拉住白向天,卻連衣襟也未抓住一絲半點,只聞得空谷回音。

楊飛呆了一呆,身後傳來異響,他回過頭來,卻見付無忌滿臉獰笑,一身殺氣的冷冷望著自己,他手腳冰涼,心中駭然,驚道:“叔叔!”

“去死吧!”付無忌蟬翼劍斜刺而來,楊飛堪堪避過,胸口忽然一痛,垂首看時,付無忌的左掌無聲無息的襲至。

以楊飛的武功,本不至於如此輕易被重傷之下的付無忌擊改,只是他一向敬重付無忌,心中連還手念頭亦無法生起,更虞論動手,付無忌使出如此卑鄙招數,他避之不及,被打個正著,“哇”的噴出一口血霧,身不由己的往懸涯飛去。

付無忌看看手中蟬翼劍,心中那絲悔意旋即被滿腔狂喜掩去,想及畢心心願終於達成,不覺哈哈大笑起來。

耳邊風聲呼呼,楊飛眼見離牛頭馬面越來越近,嚇得魂飛魄散,正欲大叫吾命休矣,腰身好似被什麽東西緊緊束住,他擡首向上望去,卻是蘇花語將他抱住,另外一支手多出一條白綾,攀在懸涯邊際。

楊飛體內五臟六腑似欲翻轉,他驚魂稍定,垂首望望下面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對蘇花語苦笑道:“你這是何苦來哉?”眼下二人命懸一線,涯上全是敵人,只需斬斷白綾,下場亦是一般。

蘇花語滿目柔情道:“你若喪命,花語茍活人世還有何意思?”她今日已是再出此言了。

楊飛心神激蕩,緊緊抱住蘇花語溫軟的身體,柔聲道:“那就讓我們做一對同命鴛鴦吧!”言罷扯去白紗,細細瞧她絕世容顏,似要將她的容貌深刻腦中,他瞧了半晌,又吻向蘇花語的香唇。

蘇花語輕輕閉上美目,右手一輕,她自知白綾已被斬斷,心中暗嘆,散去上縱直氣,反手抱住楊飛,趁著生命的最後一刻與情郎熱吻起來。

“楊飛,蘇姐姐!”南宮燕持著劍痕好不容易殺至涯邊,已是傷痕累累,探首望去,哪還看得到二人的影子,她心如刀割,回首狠狠瞪了付無忌一眼,銀牙一咬,抱著劍痕跳了下去。

芳魂已逝,人影已杳,付無忌瞧著手中的蟬翼劍怔立半晌,忽聞身後一名黑衣人沈聲道:“這孩子就是楊飛嗎?”

付無忌點點頭,倒轉蟬翼劍,遞到那人手中道:“此劍勞煩大哥帶回去。”

黑衣人稍覺愕然道:“那你呢?”

付無忌面無表情道:“小弟還得返回長安打理振威鏢局。”

黑衣人道:“你已達成目的,為何還不回去?小小一個振威鏢局還值得你留念嗎?”

付無忌搖頭道:“我的任務只完成了一半,還不能回去,何況……”下面的話他並未道出,他的眼神卻熱切起來,二十多年的光陰,他從一個不到二十的少年變成年已不惑的父親,他的家已不是蜀中的那個家,而是有著他妻兒的振威鏢局。

黑衣人似乎不解其中之意,怔了一怔,嘆了口氣道:“好吧,為兄先回去了,你好自珍重!”

付無忌望了他手中蟬翼劍一眼,點了點頭,黑衣人揮了下手,片刻間一幹黑衣人走得幹幹凈凈,只餘付無忌孤寂的身影遙望涯底。

不知過了多久,付無忌回過神來,嘆了口氣,正欲離去,卻聞遠遠傳來馬蹄之聲,他心中一動,呻吟一聲,倒在地上。

半晌,來騎已近,馬上卻有兩人,一男一女,付無忌竟然都認得,女的是梅蘭,男的是鐘敏,不知為何,二人並未喬裝。

付無忌面色慘白,滿身血汙,氣息奄奄,倒在屍叢之中,見梅蘭一臉驚色,下馬探望,陡然叫道:“妖女,都是你!”

梅蘭莫名其妙道:“付鏢頭,我是梅蘭啊,你不認得我了?這裏發生什麽事了?為何這副慘狀?白總鏢頭呢?”除了幾具死狀可怖的死屍外,她已一一看過,並無白向天的蹤跡,只是那道長長的裂痕,好似利劍所致,可天下有誰人武功如此了得。

付無忌雙目噙淚,喃喃道:“師兄墜落懸涯了!”忽然似回光返照般,跳將起來,指著梅蘭顫聲道:“要不是你這妖女勾引楊飛,指使於他,他會背叛師門,引著敵人前來劫鏢,殘殺同門?”

“什麽?劫鏢?殘殺同門?”梅蘭芳心大亂,急急道:“楊飛來過這?那他的人呢?”

付無忌跌跌撞撞的拾起地上一把斷劍,指著梅蘭,恨恨道:“那小賊已被我師兄殺了,屍首也被我拋下懸崖了。”

梅蘭腦中“嗡”的一聲,喃喃道:“楊飛死了,楊飛死了!”

付無忌瞥了馬上的鐘敏一眼,他還不知鐘敏武功盡廢,心有忌憚,冷哼道:“妖女,今日饒你一命,改日再找你算帳。”言罷,抱著地上一名振威鏢局弟子的屍首痛哭起來。

梅蘭怔立半晌,失魂落魄上得馬去,由著鐘敏馭馬,飛馳而去。

待其去遠,付無忌方擡起頭來,老臉浮起一絲詭異的笑意。

※※※

短短半個月功夫,振威鏢局所保之鏢蟬翼劍在太行山被劫一事便已傳遍江湖,振威鏢局一行除付無忌饒幸逃得一命外全軍覆沒,至於究竟是何人劫鏢說法不一,有人說是黑道第一高手厲方邪,有人說是太行群盜,還有人說是……

直至付無忌宣告江湖,眾皆嘩然:劫鏢人乃梅花山莊及天香宮,她們勾結振威鏢局受美色所迷的叛徒楊飛,裏應外合,將鏢劫走,而楊飛也被白向天一掌震斃,掉落懸涯,屍骨無存。

這個說法疑點雖多,不過既是楊飛的親叔叔,亦即振威鏢局新任總鏢頭付無忌當面釋清,照理應無虛言,振威鏢局上下更是信誓旦旦,跟梅花山莊誓不兩立。

還好此鏢的鏢主已亡,無人索討,否則光這趟鏢的損失便是十個振威鏢局也賠之不起。

這些日子武林最熱鬧的地方莫過於梅花山莊了,此次劫鏢的兩大疑犯天香宮和梅花山莊,天香宮地處天山,天山連綿千裏,無人知道天香宮到底在什麽地方,何況還有個傳聞武功深不可測的天香宮宮主蘇水盈,而梅花山莊所在一問便知,梅花山莊莊主天下第一美女梅雲清的武功恐怕沒有她的容貌那般厲害,兩下取舍傻瓜也知道要去找梅花山莊的麻煩,即使搶不到東西,去瞧瞧天下第一美女也不枉此生,何況梅花山莊是名門正派,被她們捉住也不至於送了小命。

連日來上梅花山莊的武林人數不下數百,有些交情投貼拜訪,沒交情的暗暗潛入,更有甚者準備聯合起來攻入梅花山莊,不僅搶了東西,還可擄到天下第一美女,人物兩得,不過這個念頭打算一下可以,真的實行起來只怕會犯武林公怒,畢竟歷代梅花山莊莊主連任天下第一美女,交情廣布天下,而且梅花山莊是名門正派,一旦遭此大劫,那些名門正派因為道義不會袖手旁觀。

所以來者全是前兩種人,而梅花山莊莊門前的那片梅林成了他們最大的阻礙,那片梅林依五行八卦,生死相克之理所建,一入林內,便若進了迷宮,大多直著進,橫著出,闖入莊門者廖廖無幾。

就是這幾個也被梅花山莊中人輕而易舉一一打發,被人客客氣氣的請了出來,連天下第下一美女的面也未瞧上一眼。

更多的是那些明知奪劍無望,偏偏滯留不走,湊熱鬧的家夥,天天在莊外喊著要見天下第一美女,還有好事者弄來鑼鼓大敲大鬧,讓人不得安寧。

“煩死了,煩死了!”喊煩的不是梅雲清,而是她身畔的一名秀麗少女,名叫梅蓮,與梅蘭同屬梅雲清的兩名貼身侍婢之一,雖然莊外那些人弄的聲音傳入莊內已是微不可聞,可任誰想到外面有這麽一幫家夥也不會舒服。

梅雲清癡癡的瞧著窗外,虛虛應道:“我都沒說煩,小蓮你煩什麽?”

梅蓮嘟著嘴道:“小姐,外面那幫家夥整天吵吵鬧鬧的,還不煩啊?”

梅雲清回過頭來,微笑道:“你有什麽辦法把他們弄走?”

梅蓮賊賊笑道:“這個好辦?讓小蓮到莊外水源放些毒藥,將他們都毒死算了。”

“胡鬧!”梅雲清嬌臉一沈,叱道:“那豈非與天下人為敵?”

梅蓮苦起俏臉道:“那小姐你說該怎麽辦?”

梅雲清道:“只要弄清楚為何振威鏢局的付無忌要將此事栽到咱們頭上,再將事實真相大白於天下便成了!”

“小姐!”梅蓮白眼一翻,靠在梅雲清身上有氣無力道:“能這樣就好了,我們現在被困在莊子裏面,出去一下都不行,再說了,那個付無忌既然敢把這個黑鍋讓我們背,就不怕被揭穿,他是現場唯一的活口,他說了我們幹的,別人當然認為是我們幹的。”

梅雲清將她扳過身子,著她老老實實坐好,這才道:“所以我們現在只有靜觀其變,外面那些人要鬧就讓他們鬧吧,他們還不會一把火把梅林燒了。”

梅蓮柳眉一豎,高聲道:“燒梅林,他們敢,不怕本姑娘把他們手給剁了。”忽思起一事,押低聲音道:“小姐,會不會是那付無忌私吞了蟬翼劍,把罪名嫁禍到咱們頭上。”她這一突發奇想,倒八九不離十。

“這個念頭我也想過!”梅雲清頗為讚許的瞧著梅蓮道:“只是付無忌私吞了蟬翼劍的話,那白向天難道不聞不問?”

梅蓮爭辯道:“說不定白向天就是察覺到了才被付無忌推下懸涯的!”

梅雲清道:“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振威鏢局的其他人也死得幹凈凈啊?”

梅蓮道:“一定也是付無忌殺的!”

梅雲清道:“這些人不少是他的徒弟,還有楊飛還是他的侄兒,付無忌為何要冒這麽大的險殺死這麽多他親近的人設這個陷阱?常言道虎毒不食子,付無忌一向視楊飛如若親子!”

“這個……”梅蓮忽轉過話題道:“小姐,你是不是還在想那個楊飛?”

梅雲清神色一黯道:“不要再提那個人了!”害得她還不夠,活著讓她傷心,死了更讓她不得安寧。

“好,不提,不提!”梅蓮憤憤道:“怪都怪那個付無忌,什麽人不好賴,全賴到我們頭上,要是哪一天本姑娘火大了,本姑娘一定……”她話未說完,梅雲清便狠狠瞪了她一眼,後來之言只得生生嗯了下去。

梅雲清叱道:“一個姑娘家了沒個樣子,將來如何嫁得出去?”

“喲,小姐,你都快成我娘了!”見梅雲清滿臉怒色,梅蓮吐吐可愛的小舌頭,裝作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道:“小蓮要一輩子服侍小姐,永遠不嫁人!”她的身世同梅蘭不同,她雙親皆是梅花山莊下屬,生了一個女兒,便送入內莊培養。

梅雲清不由“撲嗤”一笑,旋即沈臉道:“裝模作樣!”

梅蓮情知梅雲清並未生氣,厚著臉皮央求道:“小姐,那個楊飛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你說給我聽聽好不好?”

梅雲清怔了一下,反問道:“你怎麽對他這麽感興趣,是不是想嫁給他?”

“小姐說到哪去了?”梅蓮俏臉一紅道:“人家是想看看小姐的未婚夫是何等人物啊?”

梅雲清嘆了口氣道:“他是個普普通通,平平凡凡,找個地方隨便一抓便是一大把的那種。”

梅蓮奇道:“那小姐你看上他什麽了?”

“因為……”梅雲清沈吟了一下,方道:“因為他是一個無賴!”

梅蓮失聲道:“無賴?”這個楊飛到有趣得緊啊!

梅雲清勾起思緒,幽幽嘆了口氣,不再答她。

許久,只聞得一陣叮鐺之聲,窗口飛來一只通體潔白的信鴿,梅蓮一聲歡呼,解去信鴿腿上所縛密函,放走鴿子,本欲打開密函,想了一想,還是交給了梅雲清。

梅雲清打開瞧了一眼,嬌軀一顫,險些坐立不穩,還好梅蓮見機得快,將她扶住。

梅蓮這才敢去瞧密函,卻見上面寫著:查實,落崖,必死。她想了一下已知其中之意,說的不就是那個楊飛嗎?小姐表面裝作對那個楊飛漠不關心,內裏卻派人暗暗調查。

梅雲清只覺自己的心好似被一股大力撕成兩半,痛苦難受之極,裏面好象有兩個聲音在互相交戰:“你不是很討厭那家夥麽?”

“我雖然討厭他,可沒想他死啊!”

“他一死你不就不用嫁給他了!”

“我沒說我不想嫁給他!”

“那你是愛上他了?”

“誰說的?”

“小姐,小姐!”梅蓮見梅雲清面色陰晴不定,頗為擔心的喊了兩聲。

梅雲清回過神來,凝定心神,強顏笑道:“有什麽事?”

梅蓮滿臉關切之色道:“小姐你沒事吧?”

梅雲清搖頭道:“我沒事,你不用擔心!”言罷,不覺回覆原來的那個姿勢,又擡首癡癡的望向窗外。

梅蓮心知她思念情起,不好多言,靜靜的伺立一旁。

不知過了多久,梅雲清秀麗的臉廓布滿淚痕,喃喃自語道:“你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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