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西中學的隊長是耿喆，這場比賽的關鍵人物卻是前鋒莫野風。

求知中學的隊長同樣是門將，布挺。但是在李靈心目中這場四分之一決賽的關鍵人物卻是臧劍——而且似乎一直就是臧劍。

他想通了，防守肯定要比進攻困難，畢竟一個被動，一個主動。他根本不需要擔心如何攻破耿喆的十指關，只需要讓臧劍全力進攻就是了。對方肯定也在煩惱如何防住臧劍呢。但臧劍是隨隨便便就能防住的嗎？李靈對於自己的前鋒有著近乎球迷般的迷信。

於是這些天的訓練中，李靈基本上放棄了練習防守，而是全心撲在了訓練進攻套路上。他要把石頭+臧劍這套一高一快鋒線配置發揮到極致。

至於防守嘛，他認為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只要自己球隊攻勢夠強，那麽就能徹底壓制對方的進攻。

只有楊煒對這個安排有些不滿，但他只是一個助理教練，和李靈提出過一次之後，被李靈一通訓斥，就再也不敢提了。盡管如此他，他的心裏還是認為“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是一種誤讀，只在某些特殊場合有效，卻不能在所有情況下都通吃。

也許楊煒這個人骨子裏很保守，他還是覺得先穩固防守在談進攻保險一些。靠進攻壓制對方的防守看上去固然讓人熱血沸騰，極有氣勢。也能贏到看臺上的那些人喝彩。但是如果圍著攻卻不能進球怎麽辦？攻勢洩下來就一潰千裏嗎？

沒有穩固防守支撐的進攻無非就是空中樓閣，沙灘上的城堡，隨時都有可能垮掉。如果把進攻和防守的關系比喻成金字塔，防守就是塔基，無論是作用還是形象都非常貼切；而進攻則是塔尖，最風光的位置，卻也是最脆弱的地方。如果沒有厚實的塔基，塔尖根本無從依附。

這是楊煒的“足球金字塔”理論。他認為防守才是足球的根本，是無論何種情況下都不應該輕視的戰術。那些偏科的球隊一定都會在防守上吃到苦頭。

偏偏李靈骨子裏是一個狂熱的進攻分子。

胳膊擰不過大腿，楊煒只好沈默。

他現在只能希望後防線的表現能夠像和實驗中學的比賽中那樣，另外，希望臧劍能夠盡快攻破耿喆把守的大門，讓主教練的戰術可以順利實施。

除此之外，他還能做什麽呢？

※※※

臧劍是球隊的核心，這大家都知道。這幾天的訓練都圍著他來進行，大家也都理解。王薇偶爾來球場看訓練，眼中也都只有臧劍。

布挺看大家都圍繞著臧劍轉，有時候會有這種錯覺：阿劍才是隊長吧？門將很重要？他一點都感覺不到，除了上場比賽對實驗中學讓他爽了幾十分鐘，其他時候無論是在場上還是場下，布挺都覺得自己是多餘的。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非常不喜歡。他希望成為眾人關註的焦點，就像臧劍一樣。於是這幾天的訓練中他經常出現一些非常低級搞笑的失誤，以此來吸引別人註意。結果卻只是更加堅定了李靈讓臧劍作為核心的想法——布挺這樣不穩定的門將，實在沒法讓人委以重任。

就連晉靜看上去都更關心臧劍了。在比賽前夜，她都還在關註臧劍的狀態：“阿劍，明天就是比賽了，這場比賽很重要哦，你準備好了嗎？”

這樣的柔聲細語，布挺很少享受得到。他心裏突然泛起一陣酸，於是他哼了聲。但是晉靜似乎沒有聽到，依然微笑著看向臧劍，等待他的回答。

面對心上人的期待，臧劍鄭重點頭：“是的，在下準備好了。請晉靜姐放心。”

得到這個回答的晉靜很滿意，她看看墻上的鐘，九點過十分。於是她又微笑著說：“都九點過了呀，阿劍，你明天要比賽，今天晚上就不要練球了……”

聽到這話的臧劍卻站起來搖頭道：“不，在下再去練一會兒。”

看著臧劍抱起足球走出門，晉靜突然道：“阿劍最近似乎總是記不住晚上練球了。”隨後她又扭頭對布挺笑嘻嘻道：“阿布，明天可是很重要的比賽，你準備好了嗎？”

布挺還在生氣，沒好氣地說：“準備好什麽？我需要準備什麽？到時候帶著我自己上去就是了。”

這樣的回答顯然不能讓晉靜滿意：“怎麽不需要準備，你是隊長，是主力門將，是球隊很重要的人！”

聽到這話，布挺這幾天來的委屈更甚了，他撇撇嘴：“很重要嗎？我沒覺得。”

晉靜歪頭看著布挺，什麽都不說，就是看著他，而且眼神中帶著一絲抱怨的神色。時間一長，布挺敗下陣來。他低著頭高舉雙手：“好吧，好吧，我準備好了，我肯定準備好了。”

晉靜這才重新展露笑容，她高興的拍拍手：“兩個關鍵人物都準備好了，這場比賽我們贏定了！”

布挺在心裏噓她：關鍵人物是阿劍，不是我。

※※※

“華西中學的關鍵人物毫無疑問是耿喆！而你們的關鍵人物就是阿劍了，對不對？”在賽前，張維問身邊的李靈。她中午吃午飯的時候就來到比賽舉行的場地——求知中學，還和李靈一起吃了一次學校食堂的飯。雖然依然在抱怨學校的飯菜難吃，她還是把餐盤裏面的東西都吃光了。李靈對於這個嘰嘰喳喳活像麻雀的女人已經免疫了，任憑她在自己耳邊嘮叨，我自巍然不動。

“不，你只說對了一半。我們的關鍵人物是臧劍，這白癡都能看得出來。”

聽到這話，張維很不滿的白了李靈一眼，李靈卻只當沒看見，繼續說：“但華西中學的關鍵人物肯定不會是耿喆。”

“為什麽？耿喆不是他們的隊長，頭號球星嗎？”

“隊長又不一定就是單場比賽的關鍵人物，頭號球星也一樣。每場比賽戰術都會有變化，相應的戰術關鍵人物也有變化。這場比賽，我猜華西中學會在盡量防守臧劍的前提下爭取多進球，雙方的進攻實力才是決定這場比賽勝負的關鍵，所以他們的前鋒莫野風才是關鍵人物。”

聽李靈這麽一說，張維眼珠子一轉：“這麽說，這場比賽你們要打對攻了？”

李靈未置可否，但實際上就是這個意思。

張維很興奮，她笑道：“對攻戰！太漂亮了！我期待這場比賽！”

李靈瞟見她的笑臉，在中午的陽光下燦燦生輝。這丫頭，不化濃妝，不故作姿態的時候還是很可愛的嘛……

※※※

吃完午飯，兩人沒聊多久就分開了。張維在李靈的辦公室裏面休息，養好精神看下午的比賽。而李靈則在學校的花園中找了一處無人坐的長椅，躺在上面思考下午的比賽要如何應付。他在腦海裏預演下午的比賽，想著可能會出現的種種情況，以及自己的對策。

這樣想著想著，他在習習涼風中睡著了。

※※※

就算李靈在夢中，夢到的也是下午的比賽。他自認做了最充分的準備，無論發生什麽情況都有應對良方，卻沒想到過眼前這樣情況。

誰才是關鍵人物？

大家賽前都在說，是耿喆啊！是臧劍啊！是莫野風啊！有個人卻讓他們看到了，至少到目前為止，誰才是關鍵。

莫野風連續三次進攻無功而返，不是他射術不精，他每次射門都在門框範圍以內。但是都被一個人給截了下來。

華西中學按照劉浪教練賽前所說的，開場就搶攻，爭取先進球，把比賽盡快拖入他們的節奏。李靈預料到了這一點，所以他在賽前要求球隊在比賽一開始先回收防守，頂住華西中學五分鐘的攻勢，等他們氣勢一瀉，就輪到臧劍的反攻了。

這樣的安排沒有什麽錯，不過考慮到雙方防守能力上的差距，李靈還是有些不放心。

莫野風第一腳射門就差點讓他驚的跳起來，那球又刁又快。眼看就要飛進球門了，突然斜刺裏殺出一只手，將足球撥出了橫梁。

是布挺！

當李靈看清楚那個人的時候，他真的跳了起來——這次是因為高興。

這之後的角球，莫野風雖然奮力搶到了頭球，但是在趙海巖的幹擾下沒有頂上力量，讓布挺輕松沒收。

一分鐘後，華西中學後場斷球，發動進攻。最後一腳讓莫野風完成，他的射門中規中矩，布挺選位選的好，稍微移動了一下，俯身將這個地滾球牢牢壓在身下。

三次進攻，華西中學來勢迅猛，結束的卻悄然無聲。看臺上的觀眾們也許還在期待臧劍的發揮，那些記者們也許還在等著臧劍和耿喆的對決。但是李靈卻看出來了——這場比賽布挺的狀態很好。

他猛地拍拍腦門，怎麽把他給忘了呢！

嗯，回頭想想這幾天大家都把訓練和關註的重心放在臧劍身上，會不會讓他這個做隊長感覺到了一絲嫉妒？所以才這麽拼命的表現來讓別人註意自己……沒錯，訓練的時候他也經常用低級搞笑的失誤來引起眾人註意，只是那個時候自己沒有想這麽多，還把他訓斥了一頓。現在看來，是自己錯了。布挺一貫就喜歡用那種極端的方式引起別人註意，在踢球之前是這樣，踢球之後還是這樣。

沒想到自己無意間激起了他的好勝心，看來這也是好事啊……

※※※

殺的興起的華西中學哪可能五分鐘後就撤退，然後等著求知反攻回來？那是戰術推演，不是真實比賽。雖然三次進攻都沒有進球，但他們趁著這股氣勢一舉壓上，後防線謹慎的和臧劍保持平行，必要時就壓上造越位，前衛線和前鋒線則全力進攻。

華西中學的前鋒前衛們比其他學校幸福的地方在於，很多時候他們可以放心大膽的進攻，而不用擔心自己後院起火。因為他們身後可是一個全市最優秀的門將。本屆市長杯到目前為止，華西中學踢了四場比賽，耿喆還一球未失。

沒有後顧之憂的進攻可以傾盡全力，布挺的日子難過了。

五分鐘之後，又一個五分鐘。華西中學幾乎在圍著求知的禁區狂轟濫炸。這在他們以前的比賽中是很難看到的，因為他們總是讓別人圍著自己攻。

求知是在忠實地按照李靈賽前的安排在比賽，開場五分鐘全體回收，暫避風頭。讓對方攻，等五分鐘，他們這波攻勢的氣勢瀉了之後，求知再進攻。沒想到華西中學攻起來沒完沒了，這都十分鐘了，他們還圍在求知的禁區外面不肯離去。

李靈有些不耐煩起來，他偷偷瞟了眼華西中學的教練席，發現劉胖子正安安穩穩的坐在位子上。他恍然大悟，這一切都在對方教練的計劃中。他料到自己開場為了避鋒芒要暫時防守，這樣就給了對方壓上進攻的機會，只要進攻壓力足夠的話，求知是沒有辦法反擊的。

他自己的計劃也成了對方計劃的一部分，李靈發現這個胖子很有本事，連這一點都能算到。自己先輸一分，得想辦法扳回來。他站起來在場邊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這是球隊內部的決定，只要聽到這聲口哨，就表示要做出一些什麽改變了。

李靈讓中後場不要多拿球，要盡快把球傳向前鋒，交給石頭和臧劍。他打算通過幾次快速反擊來打亂華西中學的安排。做完這些安排的他重新回到教練席，剩下的就是看球員們發揮的如何了。

首先……不能丟球。對方就是想先進球，將比賽納入他們軌道。不能讓他們如願以償。

莫野風的個人技術非常出色，求知的整條後防線幾乎被他突的千瘡百孔。但無論他前面過人過的如何精彩，最終還是要面對一個人——門將布挺。

業餘足球比賽，好的門將頂的上半支球隊。當初張利的這句話就是如今這場比賽的真實寫照。學生球隊無論再怎麽訓練，在戰術方面也不能達到職業球隊的程度，所以要求後防線完成區域盯人，協防，造越位……等等戰術，有些強人所難。

只有門將，這個只需要展示個人能力的位置，才能不受戰術限制，以一己之力拯救球隊，扼殺對方精彩的進攻。

※※※

莫野風用他獨有的花哨技術晃倒了趙海巖，不服輸的趙海巖從地上爬起來想要繼續防守，卻已經被甩在了身後。但是莫野風接下來的射門卻讓候個正著的布挺牢牢抱在懷裏，他有些懊惱得揮揮手，似乎對自己這腳射門並不滿意。

一邊的布挺卻顧不上為自己第八次撲住對方射門而得意，他從地上爬起來，抱著足球跑過莫野風身邊，然後大力將足球扔了出去——李靈始終對布挺的大腳開球不放心，雖然力量確實很大，大到如果順風的話能直接踢到對方禁區前面，但是準頭卻不敢恭維，在球隊反擊的時候需要的不是距離而是準確度，這個時候布挺的大腳開球一點也派不上用場。李靈便不允許他在這種時候開大腳了，盡管布挺本人很喜歡開大腳的感覺，他也只能遵照教練所說用手拋球。

和用腳踢出去的相比，布挺的手拋球準確度要高了很多。臧劍在前面接到他的傳球，順勢一個轉身就形成了突破。

華西中學沒想到臧劍這麽輕松就能突破貼身防守的後衛，在這一瞬間都有些楞神，眼睜睜看著臧劍沖過去。直到劉浪在場邊大聲吼叫，才驚醒他們，一個個如狼似虎的向臧劍背影撲去。

看臺上頓時響起了巨大的尖叫聲，這是本場比賽臧劍和耿喆的第一次面對面交鋒，究竟誰勝誰負呢？

李靈也情不自禁的從座位上站起來，死死盯住場上，嘴裏念叨著誰也聽不清楚地話。

只要臧劍把球打進，就能一舉扭轉場上目前求知中學的劣勢！

耿喆看到臧劍已成單刀之勢，毫不猶豫選擇了出擊。兩人之間的距離在急速縮短中。

“射門、射門、射門、射門……射門啊！”李靈猛地大叫道。

與此同時，臧劍起腳射門，足球從他腳下飛起，飛向耿喆的上方，飛向他身後的球門……就在臧劍射門的同時，耿喆也縱身躍起，將右手高高舉起，球到，手到！順著球勢輕輕一送，足球在空中猛地一跳，改變了軌跡，劃出一道高拋弧線，飛出了橫梁！

球沒進！

耿喆在和臧劍一對一中取得了勝利！他封住了臧劍這腳勢在必進的球！

劉浪從教練席上一躍而起，完全不像是一個體重超過兩百斤的胖子。

撲出臧劍射門的耿喆也很罕見的興奮了一下：他用力揮揮拳頭。這可是他第一次在比賽中這麽外露自己的情緒，可以看得出來他對臧劍真的很重視。

求知中學的看臺上響起一片嘆息，替補席上也是如此。李靈懊惱得揮揮手，又坐了回去。他不指望第一次進攻就進球，要知道他們的對手是防守最好的華西中學，但是這個單刀怎麽看都應該進去的……

場上的求知隊員都在嘆氣，為這個球沒進。只有布挺的心思很覆雜，因為他在看到耿喆撲出阿劍射門的那一瞬間，竟然很興奮——就好像是自己撲出了阿劍的射門一樣。接著他就因此而覺得有些惶恐。

他不明白這是為什麽，自己為什麽會有那種想法。難道是因為身為一個門將，渴望遇見實力強大的對手的好勝心，還是別的什麽原因……

他不自覺地瞟了一眼場邊自己球隊替補席，發現晉靜也顯得很懊惱，撅著小嘴在做記錄。

阿劍這球，是進了好，還是不進好呢？

※※※

劉浪通過這次危機很快調整了球隊，他要求後衛們對於臧劍的防守還要更加嚴密，一秒鐘都不能松懈——剛才就是因為防守臧劍的後衛松懈了一秒鐘，讓對方成功擺脫。接著自然就是催促球隊加緊進攻，爭取早點攻下求知的城門。

他認為球隊在十分鐘都還沒有進球是一個錯誤，參考對方門將的實力來講，這是不可饒恕的錯誤。要知道臧劍就好像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斬下來，只有讓自己的球隊成功破門，獲得領先，才能讓劉浪心中有些許安全感。

身為隊長的耿喆已經做了他自己能做到的一切，在一對一當中封住了臧劍的射門，這是很了不起的表現。剩下的就要看他的隊友們，能不能盡快轟開求知門將的球門。

“要壓上進攻！莫野風，想想你前十個球是怎麽進的！”劉浪在場邊吼道。

他沒明說，但是大家都清楚，他是要莫野風晃過布挺再打門。

這對於門將來說，可是天大的恥辱。

※※※

布挺也聽到了這話，他緊緊手套，啐了一口：“呸！晃過我才進球？老子今天要是讓猥瑣男進一個球，我跟著你姓！”

他覺得自己被侮辱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要給對方點顏色瞧瞧！

我的對手，只有阿劍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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