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章 布挺的賭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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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挺曾經在網絡小說中不止一次看到過這麽個詞：王者之氣。以前看到的時候覺得很爽，自己就好像主角一樣，僅憑一身“王霸之氣”就能讓小弟歸順效忠，美女投懷送抱，敵人屁滾尿流。但是後來看多了漸漸覺得索然無味，反正不管主角碰到什麽危險，只要他散發出王者之氣就肯定可以化險為夷。看多了這樣的情節自然會覺得惡心，因此對“王者之氣”這個詞也跟著反感起來。
但是今天當他看了七中的出場之後，他深刻體會到了這個世界上是真的有“王者之氣”這種東西存在的，只是也許人們往往不這樣叫。
看著出場的七中球員們，一個個臉上表情嚴肅，緊緊盯著前方的樣子真的有種傳說中的“王者風範”。兩支參賽球隊，一支肅穆鎮定，一支緊張畏縮，這麽一比高下立判。
和這樣的球隊比賽，肯定會感到緊張吧？何況這還是揭幕戰，要在無數領導、觀眾、媒體面前和衛冕冠軍比賽，他們又不是職業球隊，緊張在所難免。李靈看著這支可憐的球隊，在看臺上打了一個呵欠，對他的手下們說：“這場比賽勝負已定，大家給我註意七中是怎麽比賽的，他們能夠九連冠肯定有出眾的地方，你們這群菜鳥都給我睜大眼睛看好了。這也是一種訓練！”一說起七中，李靈的語氣裏面還是有些自豪的。畢竟那是他的母校，七中能夠稱霸高中足壇長達九年，確實很厲害，而作為這王朝霸業的奠基人就更了不起了，李靈正是其中之一。在他畢業後第二年，七中就成為了全市冠軍，和他們前輩的努力是不開的。當時李靈還是七中校隊的主力後衛，他和隊友們參加了三屆“市長杯”，第一年成績是四強，第二年變成了季軍，最後一年他們拿到了亞軍，一年一個臺階。
要說有什麽遺憾的話，那就是李靈沒有能夠親手捧起冠軍獎杯。
當年他們二十幾個人為了這個目標奮鬥了整整三年，沒想到最後還是功虧一簣，輸給了市三中。如今的三中早已經沒落，最好成績也不過是八強，反而是曾被他們戰勝過的七中成了一代霸主。世事無常，當初的三中在他們心中可是非常強勁的敵人呢。
七中每年拿到冠軍，他們這些已經從七中畢業的人都會感到自豪。而李靈在為母校驕傲的時候也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麽一天，他的求知中學和七中在賽場上碰面。
那樣的情況可能出現嗎？李靈看著天空想想，隨後搖搖頭。
七中的拉拉隊在看臺上叫得很熱鬧，隨著球隊的九連冠，他們的拉拉隊也有了自己的傳統，和其他學校臨時拼湊起來的拉拉隊有天壤之別。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得出來七中的足球已經越來越趨於專業化了，他們鶴立雞群，在整個城市的高中足壇中都顯得那麽出眾。
拉拉隊用鑼鼓制造出巨大的助威聲，而他們的對手……拉拉隊倒是來了，不過沒有人組織，不痛不癢的喊了幾次之後就徹底熄火了。
揭幕戰的有一個小節目，邀請副市長來給這屆“市長杯”開球。當那個大腹便便的市長在禮儀小姐的陪同下走到中圈，一腳將球踢出去的時候，2006年第十九屆“市長杯”正式拉開了帷幕！
市長開球只是一個噱頭，一種形勢。當市長回到看臺上之後，足球被重新擺放在中圈，這次開球的是衛冕冠軍。
“是他！”布挺在看臺上叫了起來，因為他發現站在中間等待開球的正是那個曾經騷擾過晉靜和王薇的閻飛宇。
李靈扭頭看了看他：“你認識他？”
布挺點點頭：“在街上碰到過兩次。很囂張，我不喜歡。”
李靈對這位自己的師弟也很感興趣，他聽說去年這人仿佛橫空出世一樣出現在高中足球的球場上，將那屆“市長杯”的最佳射手和最佳球員兩項榮譽收入囊中。之前他沒有看過這個人的比賽，所有資料都來自於別人的傳說，今天他可要好好觀察一下這位少年有何能力一入校就能成為高手輩出的七中足球隊的主力射手。
王薇看見閻飛宇的身影也皺起了眉頭，她也不喜歡這個自大狂。去年正是在這塊球場上，此人獨進四球，一戰成名，他上位了，卻把求知中學踩在了腳下。有時候她會惡毒地想：如果第一場比賽就是七中和華西中學，那麽最後一戰成名的會是誰？
場下的閻飛宇不會知道心目中的美人對自己的評價，他只知道王薇肯定會在看臺的某個角落看這場比賽，一想到她含情脈脈的註視著自己，閻飛宇就來勁。這場比賽他感覺自己狀態大好。
來吧，就讓這名不見經傳的小球隊來做我的陪襯，讓我將一場酣暢淋漓的比賽獻給心目中的女神！
他這麽想著，迫不及待的期望開球哨聲快點響起。
裁判員在看表，看臺上的聲音漸漸平息下來，大家都在等。
“嗶！”一聲哨響！
閻飛宇將足球磕給身邊的鋒線搭檔彭濤，自己向前快速跑去。
所有人精神隨著那聲哨響為之一振。比賽開始了！
※※※
兩支球隊的水平很明顯不在一個檔次上，比賽剛剛開始七中就大舉壓上，就連中後衛都壓到了中圈附近，完全不在這麽多人面前給他們的對手留一點面子。他們要通過揭幕戰在全部所有三十二至參賽球隊面前宣告：今年的冠軍還是我們的！
閻飛宇接到來自隊長趙海波的傳球，他身體一閃，讓過足球，同時迅速轉身，防守他的後衛還楞在原地不知道怎麽回事呢，閻飛宇已經接到足球闖進了禁區！
七中的拉拉隊非常適時的響起了歡呼，閻飛宇沒有擡頭，他似乎知道球門在什麽方向。趁還沒有人逼上來的時候，突然起腳射門！
門將的反應明顯慢了一拍，足球貼著他的腳尖飛快滾進球門！
1：0！開場比賽僅僅三分鐘，衛冕冠軍七中就取得了領先！
不少人都在為這個進球歡呼，七中拉拉隊叫得最響。進球後的七中球員沒有很興奮的慶祝，只是互相擊掌，就算慶祝過了。他們沒把這個進球當回事，因為對他們來說，打這樣的對手不管進多少個球，多早進球都是理所當然的。他們是衛冕冠軍耶，如果這樣的進球都值得大肆慶祝的話，也太沒有出息了。
布挺在看臺上楞了，他沒想到七中這麽強大，這個進球看上去好輕松啊。就是嘭嘭幾次傳球，然後射門球就進了。他平時也看自己球隊的訓練，每次進攻套路演練的時候教練累的滿頭是汗，就這樣還進不了球，不是傳過了就是跑過了，要麽就是射門非高既偏的，自己這個守門員站在球門前就好像觀眾一樣，無聊得他都想打呵欠。
李靈也不得不讚嘆這個進球，別人看不出來，他這個做教練得還看不出來嗎？越是最後看著輕松的進球，越能說明進球的技術含量有多高。正是前面一系列傳跑配合的默契，才能讓這個進球顯得水到渠成。這個進球從七中發起進攻到最後進球，總共傳遞了四次，整個過程中對方一次也沒有碰到足球，就讓閻飛宇破門了。看來這個老頭子還是有些水平的嘛……
他把目光投向了場邊坐著的毛叔磊。此人沒有因為一球領先而把屁股挪動分毫，也許在他看來，高中比賽是完全不能和職業聯賽相比的，因此一個進球也完全不值得高興。
這樣一個教練為什麽在求知中學三年都沒有取得成功？難道真像他在接受采訪時說的，是因為求知中學的球員水平不行，無法理解和執行他的戰術要求？李靈想起自己每次訓練都累得跟條狗一樣，有些同情起他的前任來。
這個進球同樣在求知中學足球隊裏面引起了一陣騷動，大多數人都想起來了他們去年遭遇的噩夢。同樣的球場，同樣的對手，他們凈吞七彈，恥辱的慘敗給了七中。那場比賽讓他們足球隊成了全校，乃至全市高中裏面的笑柄。
“看來，又是一場屠殺……”任少凱嘆口氣，那場比賽他已經不願再去回想。
大家都點頭表示認同，只能在心裏為這支可憐的學校默哀了。
※※※
隨後上半場結束，七中已經四球領先對方了，觀眾席上不少人興奮的猜測著這場比賽的最終比分會是多少，有人說7：0，也有人說8：0，更有甚者說10：0。
李靈也把這個問題拋給了他的隊員們，並且說這也是一種訓練，讓他們認真對待這個問題。
於是一群人展開了激烈的討論。
“7：0！最少都要進七個球！”任少凱伸出了七個手指頭，語氣肯定地說。
“不！我看最少九個！”隊中的主力左後衛李維搖頭道。
“你們都瞎說！分明會是兩位數以上！”
一群人抱著“老子都被進了七個，別人也別想好過”的心態，把這個進球數競拍似的往上擡。
而布挺卻本著要和這群人唱反調的原則搖頭說：“你們都在胡說八道！我看下半場那個什麽七中一個球也別想進！”
這話一出來，大家都哈哈大笑。足球廢柴果然是廢柴，有膽量說出這樣的話來。了解七中足球有多厲害的王薇也覺得布挺這話說過了，她碰碰布挺：“布挺，七中很強，下半場一球不進是不可能的。我知道你也討厭他們，但是實力在那裏擺著……”
布挺第一次沒有給王薇面子，他對那個笑得最厲害的任少凱說：“要不要來打賭？”
大家不笑了，一個個楞楞看著他，這白癡來真的呀！
任少凱也不笑了：“好，賭就賭！我說七中下半場最少再進三個球！”
“我說他們一個球也進不去！”
“輸了怎麽辦？”有人問。
“輸了好辦，比賽一結束就跑到球場上去大喊三聲：‘我是白癡’好了。”任少凱陰笑道。他已經認定布挺會輸，然後等著看他丟臉的樣子了。
有人笑了起來，有人則變了臉色。晉靜狠狠瞪著任少凱：“你什麽意思？你是故意想讓阿布出醜吧？”
任少凱笑嘻嘻地回答道：“足球可是圓的哦，比賽沒有結束誰知道會是什麽結果？你就這麽不相信他？”這話說的晉靜一滯。
王薇也覺得這個賭打得不好，擺明了一群人借自己對足球的了解多過布挺就欺負他。她得幫布挺說話，畢竟臧劍還沒有表態呢。“任少凱，你這麽說就不厚道了哦。布挺同學不了解七中，所以才會上當……”
校花開口了，大家還能說什麽？駁誰也不能駁校花美女的面子啊。一個個低著頭不說話了。沒想到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剛才一直處於看戲狀態的李靈突然冒出一句：“我覺得這個賭博很有意思。”
大家都扭頭看著自己的教練，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說。
“教練……”王薇埋怨的叫道。李靈卻好像沒聽到她的話一樣繼續道：“這樣吧，我來開盤。你們下註，跟任少凱還是布挺，你們自己選擇，一旦下註不許反悔。到比賽結束我們來揭曉，輸了的一方，哼哼……不光要跳下去當眾大喊三聲‘我是白癡’，還要連續一個星期給我天天跑一萬米！”
大家聽得直咧嘴。
“我說完了，現在開始接受下註。”李靈優哉游哉的看著自己的隊員們，心裏暗暗發笑。
晉靜站了出來：“我賭阿布贏！”
她話音剛落，臧劍也舉手道：“在下也賭哥哥贏。”
這下其他人傻眼了，看著兩個人的樣子好像根本沒有經過深思熟慮的，完全是為了賭氣嘛。李靈點頭示意自己記下來了，隨後他扭頭看著任少凱一邊：“怎麽，現在都不說話了？還是說你們也不相信七中下半場可以最少打進三個球？”
還真讓他說中了，這群人心裏正在想如果押任少凱的話，萬一他們輸了，豈不是要跟著遭一周罪？如果這事情不牽扯他們自身利益，他們會很樂意看別人笑話。一旦和他們扯上關系，這事情就不那麽美妙了。
任少凱扭頭看看身後那群弟兄們，巴不得大喊：“押我呀！以七中的實力下半場進三個還不是輕輕松松的？需要這麽猶豫嗎？”
李靈笑嘻嘻地看著那群猶豫不決的小鬼，這表情充滿了挑釁。終於有人受不了跳了出來：“賭就賭！我押任少凱這邊！”有人帶頭就好辦了，大家都跟著押任少凱。最後統計的結果是押布挺的只有可憐的兩個人——晉靜和臧劍，而押任少凱的人多達十三人，還有幾個人棄權，不參與他們之間的恩怨，這包括隊長蘇偉。
※※※
因為和切身利益聯系了起來，所以下半場開始的時候求知中學的人看球也就更認真投入了。七中的每一次進攻都能牽動他們的神經，一群人表現的反而更像七中的拉拉隊了。
隨著比賽的進行，任少凱他們漸漸發現比賽有些不對勁起來。不知道中場休息的時候兩隊做了什麽安排，總之他們發現七中的對手二十三中仿佛換了一支球隊，場上球員全都縮回了自己的禁區附近參與防守，將前場中場拱手相讓，一副完全放棄進攻的態勢。這樣的足球讓觀眾們看不懂，他們已經四球落後了，不想著進攻爭取打進一個挽回面子的球，反而徹底放棄比賽了？
於是七中也毫不客氣地大舉壓上，這次連中後衛都壓過了中線，門將也快跑到中圈了。看臺上響起了對二十三中這種懦夫行為不滿的噓聲和起哄聲。
任少凱也覺得奇怪：“這麽快就認輸了？放棄進攻全縮回去就能防住七中的進攻了嗎？”
旁邊有人笑道：“這不正好嗎？任少凱，我們贏定了！”
聽見這話任少凱也笑著點頭：“沒錯，贏定了！”一群人把頭埋在一起發出了吃吃的笑聲。
王薇在另外一邊小聲對李靈說：“二十三中這麽早就放棄比賽了？那布挺同學不是輸定了？”
李靈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皺著眉頭看向下面。七中的教練依然坐在教練席上，一副沈穩的樣子。而讓他覺得奇怪的是二十三中的主教練也坐在座位上，沒有對目前這種情況表示絲毫不滿。看來這應該是經過他授意的戰術。
只是為什麽要采取這種戰術？難道知道敗局已定就自暴自棄？還是說這只是一種誘敵深入的計謀？等七中大舉壓上，放松警惕之後再依靠偷襲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李靈看了半天也看出所以然，他搖搖頭說：“我也不清楚，也許有什麽詭計吧……總之，繼續看比賽。”
晉靜顯得很緊張，她碰碰布挺：“餵，阿布，你看這比賽……”
布挺看不懂比賽，也不清楚誘敵深入的計謀是什麽樣的。他只是從二十三中在場上的隊形看到了自己熟悉的東西——高一三班不就是這麽踢球的嗎？既然這樣能逼平“強大”的校隊，那麽為什麽二十三中不能逼平在他們嘴裏也很強大的七中呢？
於是他很高興地對晉靜說：“別擔心，根據我的研究，我們肯定能贏！”
“你的研究？你研究出來了什麽？”
“你沒發現他們和我們三班的打法一樣嗎？既然我們能逼平校隊，還拿了全校亞軍，為什麽他們就不行？”布挺指著二十三中說。
晉靜嘆了口氣，原來他是這麽想的。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對阿布解釋校內聯賽和“市長杯”不是一個檔次的比賽，求知中學的校隊也遠遠不能和七中相提並論。看著布挺笑容燦爛的臉，她還是決定什麽都不說好了。就算最後輸了，丟人她陪著阿布一起丟，要跑一萬米她也陪著一起跑就是。
“是啊，他們一定可以讓七中在下半場一球不進的！”晉靜喃喃道。
※※※
實際上場上的二十三中球員幾乎個個都是帶著一種屈辱的心情在踢這剩下四十分鐘。
他們是一支實力平平的球隊，從“市長杯”舉辦以來每年都參加，最好成績是第二十四名——連小組賽都沒有打出去過。他們不像七中，甚至不如求知中學，他們沒有專門的足球隊教練，都是由學校的體育老師客串，至於這體育老師懂不懂足球，又懂多少就沒有人在意了。他們沒有正規的足球場，只有一個三百米多一點的土場，上面杵兩座球門就算是足球場了。他們也沒有像閻飛宇和耿喆那樣出眾的高中生球員，從來不曾為中國的職業足球貢獻絲毫。不是什麽百年名校，沒有雄厚的財力，並非重點中學……總之他們就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中學。
這樣一支球隊，第一次參加揭幕戰本來應該是件很光榮的事情，不過他們賽前把一切都想象的太美好了。以至於當上半場0：4這個比分擺在他們面前的時候，很多人都無法接受。是的，在那麽多人面前自己突然一下子從風光人物變成了笑柄，這是奇恥大辱。哪怕是一支從來沒有什麽驚人成績，不曾被世人記住的球隊也不能容忍。
於是在中場休息的時候，當他們一個個沮喪不已的時候，那個一直掛著名卻從來沒有管過他們訓練，沒有給他們安排過任何戰術，平時比賽就坐在板凳上裝深沈的“主教練”終於開口說話了。
現在他們在球場上拼命的每個人都還記得“教練”是怎麽說的。
“其實大家都知道，我這人不太懂足球，我是籃球出身，哈哈！”老教練摸著腦袋瓜子笑道，“不過我想體育運動肯定有相通之處。上半場我們輸得那麽慘我不知道是哪兒出了問題，也找不到解決辦法……但我覺得不能再這樣輸下去了。比賽還沒有結束，我們還有下半場……”
有學生問：“老師，難道您有辦法讓我們反敗為勝？”
他搖搖頭：“不，我沒有。我只是有些話想對你們說。你們都圍過來，聽我說，我這個不稱職的教練從來沒有給你們提過什麽建議，但是這一次我希望你們認真聽，畢竟我是你們老師。比賽還沒有結束，我們還有下半場的四十分鐘，那段時間我們能做什麽？反敗為勝肯定不要想了，你們自己都不會相信的。那麽打進一個球挽回面子呢？也別想，我總擔心如果我們心裏想著進球，後面就會露出更大的破綻給對方，那樣雖然我們也許可以進一個球，可如果我們又被他們進了更多的球，還談什麽挽回面子？你們總說什麽‘挽回面子的一球’，老實說我是不相信這種話的。一個球就能挽回面子的話，這足球也太簡單了。我希望你們下半場全都退到禁區裏面參與防守，就連前鋒都不例外，我們徹底放棄進攻，不考慮進球的事情了。”
“老師？！”學生們驚叫起來，“這不是放棄比賽嗎？我們不是會成為更大的笑柄嗎？這比丟四個球還要恥辱啊，老師！”
“安靜！”老頭拿出自己作為老師的威嚴，“是誰告訴你們，比賽只有進攻這一項？放棄進攻就等於放棄比賽？還有防守呢？我們放棄進攻是為了更好的防守！全都給我回到禁區裏面，球門就那麽大，我就不信我們十一個都在那兒還守不住一個球門了！如果你們不像被人繼續嘲笑，那就給我用心防守，爭取不讓他們再進一個球！只要我們能夠在下半場逼平七中，我相信我們就是勝利者！不用在意看臺上那些人的聲音，他們什麽都不懂，還沒有我這個人更懂足球。如果都聽球迷的，這比賽就沒法踢了。”
“最後，你們要記住。和七中相比，我們是弱隊。四球落後我們肯定沒法反敗為勝的，放棄進攻是出於無奈，卻不是放棄比賽，因為我們還可以防守。用防守來證明二十三中不是任人宰割的魚腩！進攻無力，無法獲勝或者進球，防守是我們剩下唯一有用的武器了！別讓他們進球！就算用身體擋，都要把他們的射門給我擋出去！”
“別讓他們進球！就算用身體擋，也要給我擋住！”二十三中的門將站在門前大聲吼道，他的聲音在喧鬧的球場裏面格外清晰，十名隊友站在他身前，用行動證明了自己的決心。二十三中不會這麽早就放棄比賽，更不會讓七中如此輕易進球！
於是高高在上的人們看見二十三中的球員們似乎不是在踢球，而是在學習黃繼光，一個個用身體奮力阻止七中球員的射門，堵槍眼似的。剛剛被球擊倒，渾身都是土，馬上就要從地上跳起來，準備下一次的堵槍眼。
看臺上的人還在起哄，噓他們這種縮頭烏龜的行為。他們卻不為所動，繼續貫徹自己死守不出的原則，任你七中在外面狂轟濫炸，有本事就把足球射進來，射不進聲勢再大有什麽用？
李靈看著看著，突然咧嘴笑了起來：“我明白了！”
王薇被嚇了一跳：“老師你明白什麽了？”
李靈嘿嘿笑道：“說不定布挺這小子還真能贏下這場賭局呢！”這話說的王薇一頭霧水，李靈也不做任何解釋，只是樂呵呵的看著球場。
※※※
比賽的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下半場只剩十分鐘了，比分還是4：0，七中領先。上半場結束之後這比分就沒有跳一次，任少凱他們眼睛都盯累了，二十三中楞是沒丟球！
“靠！一群膽小鬼！寧肯站著死，絕不跪著生！沒種！”郁悶的他們開始埋怨起二十三中的球員來。他們著急啊，原本勝券在握的賭博沒想到卻演變成這樣。不是說七中進不進球根本不是問題，進幾個才是問題嗎？現在倒好，能進幾個先不說，這能不能進都還八字沒一撇呢。
隨著比賽的進行布挺倒是越發得意起來，搞的其他人看了很是不爽，頗有這小子“小人得志”的想法，再加上臧劍在旁邊時不時的拱手讚道：“哥哥真是料事如神！”，真是讓人恨得牙癢癢。但緊接著他們一想到自己要面臨跑到全場上千人面前大喊“我是白癡”的尷尬局面，一個個就都沈默了。
現在肯定有人已經在心裏埋怨任少凱了，沒事打什麽賭呀！全然忘記了之前他們和任少凱也是一個想法的。
足球果真是圓的呀！之前任少凱為了激將布挺所說的話沒想到了成了真，反讓他作繭自縛。
就在任少凱們沮喪的認為自己會輸掉賭局，同時考慮如何跳脫那個當眾出醜的懲罰是。場上徒生異變！
七中進球了！進球的正是他們的主力前鋒頭號射手閻飛宇！
沈悶了多時的看臺爆發了，但歡呼的最厲害的竟然不是七中的拉拉隊，而是求知中學足球隊的十幾個人……
任少凱幾乎從上面座位跳到了下面，他在足球進門的瞬間一躍而起，高舉雙臂瘋狂的嘶吼著，完全不理會周遭人看他的眼神。太偉大了！這一下終於不用當眾丟人了！他恨不得沖下去抱著閻飛宇就親。
布挺楞楞地看著球門前沮喪無助的二十三中門將和他的隊友們，他們守了三十多分鐘，還差一點，還差一點啊！晉靜也捂著嘴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
旁邊任少凱的喊聲太刺耳了，王薇驚訝於自己這個時候竟然會這麽想。她回頭瞟了一眼得意忘形的任少凱，然後小聲嘀咕道：“真丟人……”
李靈則苦笑著搖頭，他敬佩二十三中的勇氣，但是面對七中還想不讓他們進球實在是太難了。防守……終究不如進攻有效啊！
接著他看到二十三中的教練終於從座位上站起來，他沒有如自己想象的那樣大手一揮，示意球隊押上去為了面子進一球，而是高舉右手，向他的隊員們豎起了大拇指！
好樣的！你們做的很棒！
這瞬間，李靈深信那個老頭子絕對不是什麽優秀的足球教練，但卻是一個優秀的老師。
※※※
七中終於艱難的打進了他們本場比賽的第五個球，雖然外人不會覺得這第五個球和第四個球時間相差太多有什麽不對勁的，但他們自己心裏一定很清楚。下半場的二十三中要比上半場的二十三中難對付多了。
所以接下來不足十分鐘的時間裏面，七中繼續向二十三中施加了強大的進攻壓力，潮水一樣沖擊著二十三中的後防線。
他們希望用更多的進球來羞辱膽敢和阻止他們的對手，王者被激怒了。
任少凱在這一浪高過一浪的攻勢中間不停的再為七中加油，搞得旁人都以為他是七中人。他希望七中能夠在剩下的時間裏面再進兩球，讓自己贏得和布挺的賭博。
可是二十三中比他想象的頑強，也比七中人想象的還要頑強。就算比賽已經進入垃圾時間，他們仍然沒有放棄比賽，毫不松懈的在防守。守門員嘶啞著嗓子在大吼：“別讓他們進球！就算堵槍眼，也要給我堵住！”
他們堵住了。
主裁判吹響了全場比賽結束的哨音，比分最終定格在5：0上。
從這個比分上來看，衛冕冠軍五球狂勝他們的對手，但是只有少數一些人知道這場比賽究竟有多麽不同。二十三中的人在比賽結束之後痛哭流涕，他們不是為這恥辱的比分而傷心落淚，而是為下半場還是沒有成功做到“不讓對方進球”的目標而懊惱痛苦。
他們教練在中場休息的那番話不會通過任何形勢流傳出來，沒人知道他們為了一個看似幼稚的目標付出了多少。七中的球員和教練在忙著接受采訪，卻沒有人關註一下這支球隊。這場比賽的觀眾只會知道一個在下半場剛剛開始就放棄比賽做起縮頭烏龜的二十三中，卻不知道另外一個不屈的二十三中，之後也不會再有人想起他們這所普通的學校，這支普通的球隊，他們就這樣在這幕戰上攪起一股暗流便消失了。
李靈站起身為他們鼓掌，這是一個真正值得尊敬的對手。
隨後他轉身看著身後的小鬼們：“二十三中沒有做到讓七中一球不進的成績，但是七中也沒有最少打進三球。所以這場賭局，你們打平了。”
聽到教練這麽說的人都是松了一口氣，只有布挺很不給面子的嘟囔道：“就差一點，就差那麽一點！”他是真的希望二十三中能夠不讓對方打進一球。
李靈笑了，隨後馬上嚴肅表情對大家說：“你們準備好了嗎？接下來可該我們出場了！”
“準備好了！”回答他的是整齊劃一的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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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今天當他看了七中的出場之後，他深刻體會到了這個世界上是真的有“王者之氣”這種東西存在的，只是也許人們往往不這樣叫。
看著出場的七中球員們，一個個臉上表情嚴肅，緊緊盯著前方的樣子真的有種傳說中的“王者風範”。兩支參賽球隊，一支肅穆鎮定，一支緊張畏縮，這麽一比高下立判。
和這樣的球隊比賽，肯定會感到緊張吧？何況這還是揭幕戰，要在無數領導、觀眾、媒體面前和衛冕冠軍比賽，他們又不是職業球隊，緊張在所難免。李靈看著這支可憐的球隊，在看臺上打了一個呵欠，對他的手下們說：“這場比賽勝負已定，大家給我註意七中是怎麽比賽的，他們能夠九連冠肯定有出眾的地方，你們這群菜鳥都給我睜大眼睛看好了。這也是一種訓練！”一說起七中，李靈的語氣裏面還是有些自豪的。畢竟那是他的母校，七中能夠稱霸高中足壇長達九年，確實很厲害，而作為這王朝霸業的奠基人就更了不起了，李靈正是其中之一。在他畢業後第二年，七中就成為了全市冠軍，和他們前輩的努力是不開的。當時李靈還是七中校隊的主力後衛，他和隊友們參加了三屆“市長杯”，第一年成績是四強，第二年變成了季軍，最後一年他們拿到了亞軍，一年一個臺階。
要說有什麽遺憾的話，那就是李靈沒有能夠親手捧起冠軍獎杯。
當年他們二十幾個人為了這個目標奮鬥了整整三年，沒想到最後還是功虧一簣，輸給了市三中。如今的三中早已經沒落，最好成績也不過是八強，反而是曾被他們戰勝過的七中成了一代霸主。世事無常，當初的三中在他們心中可是非常強勁的敵人呢。
七中每年拿到冠軍，他們這些已經從七中畢業的人都會感到自豪。而李靈在為母校驕傲的時候也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麽一天，他的求知中學和七中在賽場上碰面。
那樣的情況可能出現嗎？李靈看著天空想想，隨後搖搖頭。
七中的拉拉隊在看臺上叫得很熱鬧，隨著球隊的九連冠，他們的拉拉隊也有了自己的傳統，和其他學校臨時拼湊起來的拉拉隊有天壤之別。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得出來七中的足球已經越來越趨於專業化了，他們鶴立雞群，在整個城市的高中足壇中都顯得那麽出眾。
拉拉隊用鑼鼓制造出巨大的助威聲，而他們的對手……拉拉隊倒是來了，不過沒有人組織，不痛不癢的喊了幾次之後就徹底熄火了。
揭幕戰的有一個小節目，邀請副市長來給這屆“市長杯”開球。當那個大腹便便的市長在禮儀小姐的陪同下走到中圈，一腳將球踢出去的時候，2006年第十九屆“市長杯”正式拉開了帷幕！
市長開球只是一個噱頭，一種形勢。當市長回到看臺上之後，足球被重新擺放在中圈，這次開球的是衛冕冠軍。
“是他！”布挺在看臺上叫了起來，因為他發現站在中間等待開球的正是那個曾經騷擾過晉靜和王薇的閻飛宇。
李靈扭頭看了看他：“你認識他？”
布挺點點頭：“在街上碰到過兩次。很囂張，我不喜歡。”
李靈對這位自己的師弟也很感興趣，他聽說去年這人仿佛橫空出世一樣出現在高中足球的球場上，將那屆“市長杯”的最佳射手和最佳球員兩項榮譽收入囊中。之前他沒有看過這個人的比賽，所有資料都來自於別人的傳說，今天他可要好好觀察一下這位少年有何能力一入校就能成為高手輩出的七中足球隊的主力射手。
王薇看見閻飛宇的身影也皺起了眉頭，她也不喜歡這個自大狂。去年正是在這塊球場上，此人獨進四球，一戰成名，他上位了，卻把求知中學踩在了腳下。有時候她會惡毒地想：如果第一場比賽就是七中和華西中學，那麽最後一戰成名的會是誰？
場下的閻飛宇不會知道心目中的美人對自己的評價，他只知道王薇肯定會在看臺的某個角落看這場比賽，一想到她含情脈脈的註視著自己，閻飛宇就來勁。這場比賽他感覺自己狀態大好。
來吧，就讓這名不見經傳的小球隊來做我的陪襯，讓我將一場酣暢淋漓的比賽獻給心目中的女神！
他這麽想著，迫不及待的期望開球哨聲快點響起。
裁判員在看表，看臺上的聲音漸漸平息下來，大家都在等。
“嗶！”一聲哨響！
閻飛宇將足球磕給身邊的鋒線搭檔彭濤，自己向前快速跑去。
所有人精神隨著那聲哨響為之一振。比賽開始了！
※※※
兩支球隊的水平很明顯不在一個檔次上，比賽剛剛開始七中就大舉壓上，就連中後衛都壓到了中圈附近，完全不在這麽多人面前給他們的對手留一點面子。他們要通過揭幕戰在全部所有三十二至參賽球隊面前宣告：今年的冠軍還是我們的！
閻飛宇接到來自隊長趙海波的傳球，他身體一閃，讓過足球，同時迅速轉身，防守他的後衛還楞在原地不知道怎麽回事呢，閻飛宇已經接到足球闖進了禁區！
七中的拉拉隊非常適時的響起了歡呼，閻飛宇沒有擡頭，他似乎知道球門在什麽方向。趁還沒有人逼上來的時候，突然起腳射門！
門將的反應明顯慢了一拍，足球貼著他的腳尖飛快滾進球門！
1：0！開場比賽僅僅三分鐘，衛冕冠軍七中就取得了領先！
不少人都在為這個進球歡呼，七中拉拉隊叫得最響。進球後的七中球員沒有很興奮的慶祝，只是互相擊掌，就算慶祝過了。他們沒把這個進球當回事，因為對他們來說，打這樣的對手不管進多少個球，多早進球都是理所當然的。他們是衛冕冠軍耶，如果這樣的進球都值得大肆慶祝的話，也太沒有出息了。
布挺在看臺上楞了，他沒想到七中這麽強大，這個進球看上去好輕松啊。就是嘭嘭幾次傳球，然後射門球就進了。他平時也看自己球隊的訓練，每次進攻套路演練的時候教練累的滿頭是汗，就這樣還進不了球，不是傳過了就是跑過了，要麽就是射門非高既偏的，自己這個守門員站在球門前就好像觀眾一樣，無聊得他都想打呵欠。
李靈也不得不讚嘆這個進球，別人看不出來，他這個做教練得還看不出來嗎？越是最後看著輕松的進球，越能說明進球的技術含量有多高。正是前面一系列傳跑配合的默契，才能讓這個進球顯得水到渠成。這個進球從七中發起進攻到最後進球，總共傳遞了四次，整個過程中對方一次也沒有碰到足球，就讓閻飛宇破門了。看來這個老頭子還是有些水平的嘛……
他把目光投向了場邊坐著的毛叔磊。此人沒有因為一球領先而把屁股挪動分毫，也許在他看來，高中比賽是完全不能和職業聯賽相比的，因此一個進球也完全不值得高興。
這樣一個教練為什麽在求知中學三年都沒有取得成功？難道真像他在接受采訪時說的，是因為求知中學的球員水平不行，無法理解和執行他的戰術要求？李靈想起自己每次訓練都累得跟條狗一樣，有些同情起他的前任來。
這個進球同樣在求知中學足球隊裏面引起了一陣騷動，大多數人都想起來了他們去年遭遇的噩夢。同樣的球場，同樣的對手，他們凈吞七彈，恥辱的慘敗給了七中。那場比賽讓他們足球隊成了全校，乃至全市高中裏面的笑柄。
“看來，又是一場屠殺……”任少凱嘆口氣，那場比賽他已經不願再去回想。
大家都點頭表示認同，只能在心裏為這支可憐的學校默哀了。
※※※
隨後上半場結束，七中已經四球領先對方了，觀眾席上不少人興奮的猜測著這場比賽的最終比分會是多少，有人說7：0，也有人說8：0，更有甚者說10：0。
李靈也把這個問題拋給了他的隊員們，並且說這也是一種訓練，讓他們認真對待這個問題。
於是一群人展開了激烈的討論。
“7：0！最少都要進七個球！”任少凱伸出了七個手指頭，語氣肯定地說。
“不！我看最少九個！”隊中的主力左後衛李維搖頭道。
“你們都瞎說！分明會是兩位數以上！”
一群人抱著“老子都被進了七個，別人也別想好過”的心態，把這個進球數競拍似的往上擡。
而布挺卻本著要和這群人唱反調的原則搖頭說：“你們都在胡說八道！我看下半場那個什麽七中一個球也別想進！”
這話一出來，大家都哈哈大笑。足球廢柴果然是廢柴，有膽量說出這樣的話來。了解七中足球有多厲害的王薇也覺得布挺這話說過了，她碰碰布挺：“布挺，七中很強，下半場一球不進是不可能的。我知道你也討厭他們，但是實力在那裏擺著……”
布挺第一次沒有給王薇面子，他對那個笑得最厲害的任少凱說：“要不要來打賭？”
大家不笑了，一個個楞楞看著他，這白癡來真的呀！
任少凱也不笑了：“好，賭就賭！我說七中下半場最少再進三個球！”
“我說他們一個球也進不去！”
“輸了怎麽辦？”有人問。
“輸了好辦，比賽一結束就跑到球場上去大喊三聲：‘我是白癡’好了。”任少凱陰笑道。他已經認定布挺會輸，然後等著看他丟臉的樣子了。
有人笑了起來，有人則變了臉色。晉靜狠狠瞪著任少凱：“你什麽意思？你是故意想讓阿布出醜吧？”
任少凱笑嘻嘻地回答道：“足球可是圓的哦，比賽沒有結束誰知道會是什麽結果？你就這麽不相信他？”這話說的晉靜一滯。
王薇也覺得這個賭打得不好，擺明了一群人借自己對足球的了解多過布挺就欺負他。她得幫布挺說話，畢竟臧劍還沒有表態呢。“任少凱，你這麽說就不厚道了哦。布挺同學不了解七中，所以才會上當……”
校花開口了，大家還能說什麽？駁誰也不能駁校花美女的面子啊。一個個低著頭不說話了。沒想到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剛才一直處於看戲狀態的李靈突然冒出一句：“我覺得這個賭博很有意思。”
大家都扭頭看著自己的教練，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說。
“教練……”王薇埋怨的叫道。李靈卻好像沒聽到她的話一樣繼續道：“這樣吧，我來開盤。你們下註，跟任少凱還是布挺，你們自己選擇，一旦下註不許反悔。到比賽結束我們來揭曉，輸了的一方，哼哼……不光要跳下去當眾大喊三聲‘我是白癡’，還要連續一個星期給我天天跑一萬米！”
大家聽得直咧嘴。
“我說完了，現在開始接受下註。”李靈優哉游哉的看著自己的隊員們，心裏暗暗發笑。
晉靜站了出來：“我賭阿布贏！”
她話音剛落，臧劍也舉手道：“在下也賭哥哥贏。”
這下其他人傻眼了，看著兩個人的樣子好像根本沒有經過深思熟慮的，完全是為了賭氣嘛。李靈點頭示意自己記下來了，隨後他扭頭看著任少凱一邊：“怎麽，現在都不說話了？還是說你們也不相信七中下半場可以最少打進三個球？”
還真讓他說中了，這群人心裏正在想如果押任少凱的話，萬一他們輸了，豈不是要跟著遭一周罪？如果這事情不牽扯他們自身利益，他們會很樂意看別人笑話。一旦和他們扯上關系，這事情就不那麽美妙了。
任少凱扭頭看看身後那群弟兄們，巴不得大喊：“押我呀！以七中的實力下半場進三個還不是輕輕松松的？需要這麽猶豫嗎？”
李靈笑嘻嘻地看著那群猶豫不決的小鬼，這表情充滿了挑釁。終於有人受不了跳了出來：“賭就賭！我押任少凱這邊！”有人帶頭就好辦了，大家都跟著押任少凱。最後統計的結果是押布挺的只有可憐的兩個人——晉靜和臧劍，而押任少凱的人多達十三人，還有幾個人棄權，不參與他們之間的恩怨，這包括隊長蘇偉。
※※※
因為和切身利益聯系了起來，所以下半場開始的時候求知中學的人看球也就更認真投入了。七中的每一次進攻都能牽動他們的神經，一群人表現的反而更像七中的拉拉隊了。
隨著比賽的進行，任少凱他們漸漸發現比賽有些不對勁起來。不知道中場休息的時候兩隊做了什麽安排，總之他們發現七中的對手二十三中仿佛換了一支球隊，場上球員全都縮回了自己的禁區附近參與防守，將前場中場拱手相讓，一副完全放棄進攻的態勢。這樣的足球讓觀眾們看不懂，他們已經四球落後了，不想著進攻爭取打進一個挽回面子的球，反而徹底放棄比賽了？
於是七中也毫不客氣地大舉壓上，這次連中後衛都壓過了中線，門將也快跑到中圈了。看臺上響起了對二十三中這種懦夫行為不滿的噓聲和起哄聲。
任少凱也覺得奇怪：“這麽快就認輸了？放棄進攻全縮回去就能防住七中的進攻了嗎？”
旁邊有人笑道：“這不正好嗎？任少凱，我們贏定了！”
聽見這話任少凱也笑著點頭：“沒錯，贏定了！”一群人把頭埋在一起發出了吃吃的笑聲。
王薇在另外一邊小聲對李靈說：“二十三中這麽早就放棄比賽了？那布挺同學不是輸定了？”
李靈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皺著眉頭看向下面。七中的教練依然坐在教練席上，一副沈穩的樣子。而讓他覺得奇怪的是二十三中的主教練也坐在座位上，沒有對目前這種情況表示絲毫不滿。看來這應該是經過他授意的戰術。
只是為什麽要采取這種戰術？難道知道敗局已定就自暴自棄？還是說這只是一種誘敵深入的計謀？等七中大舉壓上，放松警惕之後再依靠偷襲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李靈看了半天也看出所以然，他搖搖頭說：“我也不清楚，也許有什麽詭計吧……總之，繼續看比賽。”
晉靜顯得很緊張，她碰碰布挺：“餵，阿布，你看這比賽……”
布挺看不懂比賽，也不清楚誘敵深入的計謀是什麽樣的。他只是從二十三中在場上的隊形看到了自己熟悉的東西——高一三班不就是這麽踢球的嗎？既然這樣能逼平“強大”的校隊，那麽為什麽二十三中不能逼平在他們嘴裏也很強大的七中呢？
於是他很高興地對晉靜說：“別擔心，根據我的研究，我們肯定能贏！”
“你的研究？你研究出來了什麽？”
“你沒發現他們和我們三班的打法一樣嗎？既然我們能逼平校隊，還拿了全校亞軍，為什麽他們就不行？”布挺指著二十三中說。
晉靜嘆了口氣，原來他是這麽想的。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對阿布解釋校內聯賽和“市長杯”不是一個檔次的比賽，求知中學的校隊也遠遠不能和七中相提並論。看著布挺笑容燦爛的臉，她還是決定什麽都不說好了。就算最後輸了，丟人她陪著阿布一起丟，要跑一萬米她也陪著一起跑就是。
“是啊，他們一定可以讓七中在下半場一球不進的！”晉靜喃喃道。
※※※
實際上場上的二十三中球員幾乎個個都是帶著一種屈辱的心情在踢這剩下四十分鐘。
他們是一支實力平平的球隊，從“市長杯”舉辦以來每年都參加，最好成績是第二十四名——連小組賽都沒有打出去過。他們不像七中，甚至不如求知中學，他們沒有專門的足球隊教練，都是由學校的體育老師客串，至於這體育老師懂不懂足球，又懂多少就沒有人在意了。他們沒有正規的足球場，只有一個三百米多一點的土場，上面杵兩座球門就算是足球場了。他們也沒有像閻飛宇和耿喆那樣出眾的高中生球員，從來不曾為中國的職業足球貢獻絲毫。不是什麽百年名校，沒有雄厚的財力，並非重點中學……總之他們就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中學。
這樣一支球隊，第一次參加揭幕戰本來應該是件很光榮的事情，不過他們賽前把一切都想象的太美好了。以至於當上半場0：4這個比分擺在他們面前的時候，很多人都無法接受。是的，在那麽多人面前自己突然一下子從風光人物變成了笑柄，這是奇恥大辱。哪怕是一支從來沒有什麽驚人成績，不曾被世人記住的球隊也不能容忍。
於是在中場休息的時候，當他們一個個沮喪不已的時候，那個一直掛著名卻從來沒有管過他們訓練，沒有給他們安排過任何戰術，平時比賽就坐在板凳上裝深沈的“主教練”終於開口說話了。
現在他們在球場上拼命的每個人都還記得“教練”是怎麽說的。
“其實大家都知道，我這人不太懂足球，我是籃球出身，哈哈！”老教練摸著腦袋瓜子笑道，“不過我想體育運動肯定有相通之處。上半場我們輸得那麽慘我不知道是哪兒出了問題，也找不到解決辦法……但我覺得不能再這樣輸下去了。比賽還沒有結束，我們還有下半場……”
有學生問：“老師，難道您有辦法讓我們反敗為勝？”
他搖搖頭：“不，我沒有。我只是有些話想對你們說。你們都圍過來，聽我說，我這個不稱職的教練從來沒有給你們提過什麽建議，但是這一次我希望你們認真聽，畢竟我是你們老師。比賽還沒有結束，我們還有下半場的四十分鐘，那段時間我們能做什麽？反敗為勝肯定不要想了，你們自己都不會相信的。那麽打進一個球挽回面子呢？也別想，我總擔心如果我們心裏想著進球，後面就會露出更大的破綻給對方，那樣雖然我們也許可以進一個球，可如果我們又被他們進了更多的球，還談什麽挽回面子？你們總說什麽‘挽回面子的一球’，老實說我是不相信這種話的。一個球就能挽回面子的話，這足球也太簡單了。我希望你們下半場全都退到禁區裏面參與防守，就連前鋒都不例外，我們徹底放棄進攻，不考慮進球的事情了。”
“老師？！”學生們驚叫起來，“這不是放棄比賽嗎？我們不是會成為更大的笑柄嗎？這比丟四個球還要恥辱啊，老師！”
“安靜！”老頭拿出自己作為老師的威嚴，“是誰告訴你們，比賽只有進攻這一項？放棄進攻就等於放棄比賽？還有防守呢？我們放棄進攻是為了更好的防守！全都給我回到禁區裏面，球門就那麽大，我就不信我們十一個都在那兒還守不住一個球門了！如果你們不像被人繼續嘲笑，那就給我用心防守，爭取不讓他們再進一個球！只要我們能夠在下半場逼平七中，我相信我們就是勝利者！不用在意看臺上那些人的聲音，他們什麽都不懂，還沒有我這個人更懂足球。如果都聽球迷的，這比賽就沒法踢了。”
“最後，你們要記住。和七中相比，我們是弱隊。四球落後我們肯定沒法反敗為勝的，放棄進攻是出於無奈，卻不是放棄比賽，因為我們還可以防守。用防守來證明二十三中不是任人宰割的魚腩！進攻無力，無法獲勝或者進球，防守是我們剩下唯一有用的武器了！別讓他們進球！就算用身體擋，都要把他們的射門給我擋出去！”
“別讓他們進球！就算用身體擋，也要給我擋住！”二十三中的門將站在門前大聲吼道，他的聲音在喧鬧的球場裏面格外清晰，十名隊友站在他身前，用行動證明了自己的決心。二十三中不會這麽早就放棄比賽，更不會讓七中如此輕易進球！
於是高高在上的人們看見二十三中的球員們似乎不是在踢球，而是在學習黃繼光，一個個用身體奮力阻止七中球員的射門，堵槍眼似的。剛剛被球擊倒，渾身都是土，馬上就要從地上跳起來，準備下一次的堵槍眼。
看臺上的人還在起哄，噓他們這種縮頭烏龜的行為。他們卻不為所動，繼續貫徹自己死守不出的原則，任你七中在外面狂轟濫炸，有本事就把足球射進來，射不進聲勢再大有什麽用？
李靈看著看著，突然咧嘴笑了起來：“我明白了！”
王薇被嚇了一跳：“老師你明白什麽了？”
李靈嘿嘿笑道：“說不定布挺這小子還真能贏下這場賭局呢！”這話說的王薇一頭霧水，李靈也不做任何解釋，只是樂呵呵的看著球場。
※※※
比賽的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下半場只剩十分鐘了，比分還是4：0，七中領先。上半場結束之後這比分就沒有跳一次，任少凱他們眼睛都盯累了，二十三中楞是沒丟球！
“靠！一群膽小鬼！寧肯站著死，絕不跪著生！沒種！”郁悶的他們開始埋怨起二十三中的球員來。他們著急啊，原本勝券在握的賭博沒想到卻演變成這樣。不是說七中進不進球根本不是問題，進幾個才是問題嗎？現在倒好，能進幾個先不說，這能不能進都還八字沒一撇呢。
隨著比賽的進行布挺倒是越發得意起來，搞的其他人看了很是不爽，頗有這小子“小人得志”的想法，再加上臧劍在旁邊時不時的拱手讚道：“哥哥真是料事如神！”，真是讓人恨得牙癢癢。但緊接著他們一想到自己要面臨跑到全場上千人面前大喊“我是白癡”的尷尬局面，一個個就都沈默了。
現在肯定有人已經在心裏埋怨任少凱了，沒事打什麽賭呀！全然忘記了之前他們和任少凱也是一個想法的。
足球果真是圓的呀！之前任少凱為了激將布挺所說的話沒想到了成了真，反讓他作繭自縛。
就在任少凱們沮喪的認為自己會輸掉賭局，同時考慮如何跳脫那個當眾出醜的懲罰是。場上徒生異變！
七中進球了！進球的正是他們的主力前鋒頭號射手閻飛宇！
沈悶了多時的看臺爆發了，但歡呼的最厲害的竟然不是七中的拉拉隊，而是求知中學足球隊的十幾個人……
任少凱幾乎從上面座位跳到了下面，他在足球進門的瞬間一躍而起，高舉雙臂瘋狂的嘶吼著，完全不理會周遭人看他的眼神。太偉大了！這一下終於不用當眾丟人了！他恨不得沖下去抱著閻飛宇就親。
布挺楞楞地看著球門前沮喪無助的二十三中門將和他的隊友們，他們守了三十多分鐘，還差一點，還差一點啊！晉靜也捂著嘴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
旁邊任少凱的喊聲太刺耳了，王薇驚訝於自己這個時候竟然會這麽想。她回頭瞟了一眼得意忘形的任少凱，然後小聲嘀咕道：“真丟人……”
李靈則苦笑著搖頭，他敬佩二十三中的勇氣，但是面對七中還想不讓他們進球實在是太難了。防守……終究不如進攻有效啊！
接著他看到二十三中的教練終於從座位上站起來，他沒有如自己想象的那樣大手一揮，示意球隊押上去為了面子進一球，而是高舉右手，向他的隊員們豎起了大拇指！
好樣的！你們做的很棒！
這瞬間，李靈深信那個老頭子絕對不是什麽優秀的足球教練，但卻是一個優秀的老師。
※※※
七中終於艱難的打進了他們本場比賽的第五個球，雖然外人不會覺得這第五個球和第四個球時間相差太多有什麽不對勁的，但他們自己心裏一定很清楚。下半場的二十三中要比上半場的二十三中難對付多了。
所以接下來不足十分鐘的時間裏面，七中繼續向二十三中施加了強大的進攻壓力，潮水一樣沖擊著二十三中的後防線。
他們希望用更多的進球來羞辱膽敢和阻止他們的對手，王者被激怒了。
任少凱在這一浪高過一浪的攻勢中間不停的再為七中加油，搞得旁人都以為他是七中人。他希望七中能夠在剩下的時間裏面再進兩球，讓自己贏得和布挺的賭博。
可是二十三中比他想象的頑強，也比七中人想象的還要頑強。就算比賽已經進入垃圾時間，他們仍然沒有放棄比賽，毫不松懈的在防守。守門員嘶啞著嗓子在大吼：“別讓他們進球！就算堵槍眼，也要給我堵住！”
他們堵住了。
主裁判吹響了全場比賽結束的哨音，比分最終定格在5：0上。
從這個比分上來看，衛冕冠軍五球狂勝他們的對手，但是只有少數一些人知道這場比賽究竟有多麽不同。二十三中的人在比賽結束之後痛哭流涕，他們不是為這恥辱的比分而傷心落淚，而是為下半場還是沒有成功做到“不讓對方進球”的目標而懊惱痛苦。
他們教練在中場休息的那番話不會通過任何形勢流傳出來，沒人知道他們為了一個看似幼稚的目標付出了多少。七中的球員和教練在忙著接受采訪，卻沒有人關註一下這支球隊。這場比賽的觀眾只會知道一個在下半場剛剛開始就放棄比賽做起縮頭烏龜的二十三中，卻不知道另外一個不屈的二十三中，之後也不會再有人想起他們這所普通的學校，這支普通的球隊，他們就這樣在這幕戰上攪起一股暗流便消失了。
李靈站起身為他們鼓掌，這是一個真正值得尊敬的對手。
隨後他轉身看著身後的小鬼們：“二十三中沒有做到讓七中一球不進的成績，但是七中也沒有最少打進三球。所以這場賭局，你們打平了。”
聽到教練這麽說的人都是松了一口氣，只有布挺很不給面子的嘟囔道：“就差一點，就差那麽一點！”他是真的希望二十三中能夠不讓對方打進一球。
李靈笑了，隨後馬上嚴肅表情對大家說：“你們準備好了嗎？接下來可該我們出場了！”
“準備好了！”回答他的是整齊劃一的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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