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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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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些陳五娘不禁加快腳步往聽雪堂去,雨很大,一滴滴砸在油紙傘上,地面濺起的水霧濡濕了她的裙擺和繡鞋,聽著劈裏啪啦的雨聲,不知怎的,她心裏升騰起一股不安來。

直到繞過一條小路,看見聽雪堂門口裏三層外三層圍滿人,小娘子方明白這股不安從何而來,是氣氛,氣氛太凝重了。雨聲掩蓋了院裏的吵鬧,陳五娘心生疑惑,握著傘柄走到聽雪堂門口才明白為何。

七爺犯病了,瘋病。

陳五娘早就知道他被人稱呼為瘋子,據說發病時力大無窮且毫無理智,誰都不敢近他身,五爺臉上的長疤就是七爺犯病時劃破的。可拜堂後的這大半個月裏,他除了偶爾虛弱寡言,膝蓋有傷之外,精神狀況一直很穩定,陳五娘想當然以為傳言是假,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並非空穴來風。

陸彥生坐在院子裏,發冠掉落,披散的長發吸飽了水貼在他的臉上,雨水順著下巴往下淌,白色的裏衣,白如紙的膚色,蒼白的嘴唇,幾個時辰不見,出發時還好端端的七爺成了一個白色的影子,只有瞳仁漆黑如常,但裏面滿是憤怒、驚懼、瘋狂,他用力地喘著氣,手裏捏著一柄不知從何處尋來的木劍,技藝嫻熟的攻擊著想要靠近他的王家兄弟。

沒病之前,陸彥生跟著武師學過好幾年的劍術,到底是練家子,就算腿殘了王家兄弟一起上也近不了身,明明是木頭做的劍,揮舞時卻像鐵劍一樣鋒利。

“七爺!七爺!”王森急得直跳腳。

“都讓開!”就在此時,院門口來了五六個護院,手裏拿著木棍和繩索,看樣子要用武力制服陸彥生再用繩子將他捆起來。

陳五娘從震驚中清醒,呵斥道,“你們要幹什麽!”七爺的身體怎麽經得起這些人的折騰。

“七夫人,我們是奉命行事。”領頭的那個護院說完,也不等陳五娘說話,往前一步就要將繩套往陸彥生身上甩。

“等等!”陳五娘扔掉手中的油紙傘,任憑冰冷的雨水淋在身上,她快步往陸彥生跟前跨,越過護院擋在中間,小娘子纖細的很,卻展開手臂做出保護的姿態,“讓我試一試,你們先不要動手。”

雨好像更加大了,像有人用盆兜頭往下澆,沒一會功夫就將陳五娘全身濕透。

“彥生,我是陳嬌。”陳五娘一小步一小步緩緩向陸彥生靠近,聲音很低,臉上是她竭力擠出來的笑,算不上美,甚至有些狼狽,“下雨了,跟我回屋好嗎?”

圍觀的人包括王家兄弟都覺得七夫人跟著瘋了,七爺犯病時連二太爺都不認,能認她,身強力壯的五爺都能被劃破臉,這樣一位單薄的小娘子,仔細被七爺拖過去掐死。

可陳五娘才不在意旁人的議論和目光,她帶著微笑,一點點繼續靠近,這時候的她,已經在木劍能攻擊的範圍,以陸彥生出手的速度,小娘子根本躲不過,她就這樣甘心的讓自己置身險地。陳五娘心中只有一個想法,七爺是對她好的大善人,她也要對他好,七爺強行被綁定會受傷,她想用溫和的法子勸他冷靜。

陸彥生擰著眉,自太陽穴發出的巨痛如閃電,一陣又一陣的侵蝕著他的思維,他很想思考,卻什麽也做不了,腦中有個深不見底的漩渦,將他的理智全部吞噬,只剩下本能促使他自我防衛,眼前的……全是惡人!

“彥生,我過來了,我推你回去。”陳五娘用手把被雨濡濕的劉海掃到一邊,露出那雙幹凈水靈的眼睛,讓陷入癲狂中的陸彥生有了一點熟悉感。

他記得這雙眼睛這個眼神,可她是誰又在說什麽?陸彥生一思考,腦部的劇痛陡然升級,如有人拿著斧頭直接砍下,劇痛伴隨著眩暈,剎那間天旋地轉,陸彥生痛苦地閉上眼睛,手一抖木劍掉了,他捂住額頭呼了聲痛,接著頭一歪軟軟地垂下去。

陳五娘的心揪起來,加快步伐撲到陸彥生的輪椅前,心驚膽戰地捧起他的臉,右掌去摸他的脖子,直到她感受到頸部皮膚下的脈博,小娘子幾乎驟停的心才緩過勁兒來。

七爺剛才的樣子太嚇人了,嚇死人了,陳五娘差點被嚇哭,不過這時不宜磨嘰,春末夏初的雨後,涼意頗濃,“王林你去打熱水,然後找幹衣裳來,在燒兩個火盆,王森和我一起把七爺擡進去。”

剛才要動手的護院連忙來搭手,陳五娘還記他的仇,立刻瞪他一眼,本不想他碰陸彥生,不過女子力氣小,盲目逞強不是聰明人,她哼了一聲,還是隨王森和這個護院擡陸彥生進屋。

“禍害遺千年。”站在聽雪堂門口的五爺陸彥德低哼一聲,小聲嘀咕,不料這句牢騷被侄子陸嘉軒聽著了,陸嘉軒笑嘻嘻的朝五叔伸出手,壞笑道。

“您說七叔壞話被侄兒聽見了,快給我封口費,不然我告狀去。”

這二人素來長輩沒長輩的德行,小輩沒小輩的尊敬,玩笑慣了,但陸彥德卻像被蜜蜂蟄了似的猛地一抖,格外認真嚴肅地呵斥道,“管好你的嘴,不然有你好看!”

陸嘉軒上次就挨了五叔的打,今天又挨罵,心裏有些不高興,心想五叔最近是怎麽搞得,變得特別嚴肅奇怪,“除了打我罵我,還能怎麽著。”

“我讓你再也看不到如仙樓的紅玉姑娘!”

“……五叔,我錯了,我剛才什麽都沒聽見。”陸嘉軒立刻服軟,咬牙切齒地告饒。

“哼!”心想二太爺和三太夫人就要到了,五爺陸彥德撐著傘挑小路離開了。

他是走了,深感無趣的陸嘉軒也冒雨跑開,但是聽雪堂門前圍觀的人還是久久不散,陳五娘看那幾個護院裏有眼熟的,叫做徐三,知道那是周管事的人,周管事和七爺關系恢覆的事情暫時沒擺到明面上,陳五娘不好直接發號施令,她瞪了徐三一眼,故意表現出敵意和生氣的樣子,“你們怎麽還楞著,七爺是要靜養的,還不把人驅散,還有,快去請大夫。”

徐三點頭轉身去辦了,其實是乘機脫身去找周管事,馬廄偏僻,恐怕周管事還不知道七爺犯病的消息。

等到家中兩位長輩趕來時,圍觀的人已經散了,陸彥生和陳五娘都換上了幹衣裳,廚房送了熱姜湯來,陳五娘匆匆喝了幾口,又餵陸彥生,可他雙唇緊抿,姜湯餵進去又順著唇縫淌下,根本毫無意識。

兩位老人在路上就聽下人說了七夫人護夫的事,都極為感動,老七每一次犯病皆由護院制服,陸二太爺也知道這樣傷身,可那是迫不得已的法子,七夫人能安撫住老七,後續處置也有條不紊,沒想到大字不識一個的丫頭能有這樣的頭腦,陸家賺了。

不一會兒農大夫到了,是陸家派了車冒雨將人請來,幸好農大夫身子骨硬朗,不然這樣的天氣是萬萬請不動一位古稀老者出門的。

“諸位請出去,王林王森留下,助我一起給七爺診斷。”農大夫神色凝重,先請陳五娘和陸家長輩出屋,留下王家兄弟是怕陸彥生突然轉醒,傷到大夫。

“二伯,娘,七爺他每回犯病都如此嗎?”陳五娘心裏的不安又出來作祟,連忙向長輩打聽情況。

陸二太爺嘆氣,三太夫人也嘆氣,然後道,“最開始不是這樣,只是砸東西,還認得人,後來開始傷人,再往後,發病時誰都不認且喊打喊殺,農大夫說此病比腿傷更厲害,將會越來越重的。”

還有一句三太夫人不忍說,農大夫還交代,七爺的病古怪,最後可能會徹底陷入癲狂,然後力竭而亡。

陳五娘呆楞住,腦袋裏亂糟糟的理不清楚頭緒,心想這位農大夫看起來仙風道骨,醫術還不夠高明,由他治下去七爺就只剩下兩個月可活了,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這時候三太夫人的一句話又勾起了小娘子的疑惑。

“老七成親前,發病的頻率已到了三日一回,可自你嫁與他,已有十多日未曾發病,看來周半仙說得對,你與他是天作之合,七夫人,你往後貼身陪在他身邊,不要再離開了。”

是了,今日她前腳離開安山村,後腳陸彥生就發病了,這裏頭定有古怪,陳五娘又不是靈丹妙藥,怎麽可能她在七爺就好,一走七爺就病。

細思恐極,陳五娘長舒兩口氣讓自己冷靜,摁下心中紛亂,等七爺好一點,她一定要將這些疑點說給他知道,另外,小娘子也苦苦搜索著記憶,企圖再發現一些蛛絲馬跡。

這時候房門開了,農大夫走了出來。

“老七如何?”

作者有話說: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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